“偏見？我寫出來的是偏見，你說的就都是真相？我們開一臺辯論，看觀眾信誰?！?/br>
    架沒打起來，保安在一旁已然等得不耐煩，“小姐，你幫幫忙，再不走我們要報警了。”

    “余喬！”

    保安一回頭，發(fā)現(xiàn)警察已經(jīng)來了，還帶了個便衣大高個兒來壯膽。

    陳繼川一來就把余喬拉到身后，自己橫在她與溫思崇之間，居高臨下地看著清瘦斯文的溫思崇，“專欺負(fù)女人算什么事？”

    溫思崇推了推眼鏡，慢條斯理地抬頭問，“怎么？要找你二叔把我抓起來？”

    “當(dāng)然要抓你，不過要抓也得按程序來。”他反手握住余喬止不住顫抖的手，轉(zhuǎn)過身和她說，“我們走?！?/br>
    田一峰拿出當(dāng)年當(dāng)片警的架勢，扯著嗓子吆喝，“行了行了，散了啊，都別看了，你你你，脖子伸那么長，當(dāng)自己長頸鹿?。俊?/br>
    陳繼川拉上余喬就要走，忽然聽見身后溫思崇輕輕吐出兩個字，“垃圾。”

    陳繼川停在半道，扭臉回來，抓住溫思崇衣領(lǐng)幾乎將他提起來，“你知道我現(xiàn)在不是警察了吧，老子打你，打到你輕微傷也就是行政拘留，哎，你說我該給你打個腳骨骨折還是鼻骨骨折啊？”

    溫思崇面不改色，“多謝，那我又有題材可以寫，前警察尋仇打人，舊同事徇私包庇?！?/br>
    “說的也是?！标惱^川放開他，笑笑說，“小矮子，今天少吃點(diǎn)兒，咱們局里見?！?/br>
    “威脅我？”

    “你把我寫的那么渣，我總得對得起你的故事吧，溫大記者。”

    “切……你不是人民英雄嗎？不是特別偉大嗎？怎么？激你兩句就丑態(tài)畢現(xiàn)了？”

    溫思崇句句挑釁滿口惡意，陳繼川聽完忽然長嘆一口氣，似乎累極了，叉著腰感慨，“算了，跟老娘們兒吵架我還真不擅長，你要真想吵，我介紹我們街道派出所蔡大姐給你認(rèn)識，你那些蓮言蓮語去找蔡大媽說吧?！?/br>
    陳繼川說完，拉上余喬就走，田一峰卻站在走廊拿著電話大聲吼，“慢點(diǎn)兒，拘留通知下來了，你不跟我一起提人了啊？”

    余喬和陳繼川，兩個人一路都沒說話，不知道余喬是賭氣還是沒回過神，上了駕駛座也還呆呆的扶著方向盤不吭聲也不踩油門。

    陳繼川瞄她一眼，“還氣呢？”

    “嗯?！?/br>
    “你一個人跑過來準(zhǔn)備干嘛？把溫思崇一頓？”

    余喬咬著牙，面目猙獰，“我想殺了他?！?/br>
    這話把陳繼川嚇一大跳，特意將她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拉過來，哭笑不得地說：“怎么的，突然跟吃了炸藥似的，動不動喊打喊殺?！?/br>
    他半開玩笑，余喬卻尤其認(rèn)真，“那你說，我們能干什么？”

    “拘留十五日，吊銷記者證，最多這樣了?！?/br>
    “就這樣？”

    “就這樣?！标惱^川捏了捏她氣得通紅的臉頰，有點(diǎn)想笑，又有點(diǎn)想哭，“我是警察，又不是黑社會，不搞打擊報復(fù)那一套?！?/br>
    “那我去！”余喬一拍喇叭，幾乎要把停車場的天花板都震碎，“我出錢，找人做了他！”

    陳繼川樂得不行，“我說這位大佬，你準(zhǔn)備出多少錢買人家一條命啊？”

    余喬想都不想就回答，“錢不是問題，多少我都出得起。”

    “喝！有氣魄，就是不知道大佬準(zhǔn)備上哪兒找人？微博推廣還是電視投放??？”

    余喬似乎現(xiàn)在才反應(yīng)過來，不置信地看著他，“你……你笑我？”

    陳繼川點(diǎn)頭，“嗯，我笑你?！?/br>
    余喬憋著火，往死里捶他，陳繼川也不躲，就任她發(fā)*泄，直到她打累了，停下來撲到他懷里哭，他才摟著她說：“手打疼了吧，來，老公給你呼呼……”

    余喬抽著氣回嘴，“呼你個頭！”

    “好，給頭呼呼……”

    她哭著說：“我就是見不得他欺負(fù)你，我媽我不敢動，他我還怕嗎？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她摸了摸屁股兜，掏出一把雪亮的迷你陶瓷水果刀，“這個都帶了，還是不敢動手，太窩囊了……”

    陳繼川把刀接過來，目瞪口呆，“我天，我們家的屠龍寶刀都帶上了。”

    他趕緊把水果刀藏起來撫著余喬的背安慰說：“你可真是個女土匪，我要來晚一步，溫思崇是不就得被削成人棍了？”

    “那也是他活該！”

    “噢，那你怎么辦？故意殺人得判死刑啊?！?/br>
    “那我就死，我怕什么？我殺了他、殺了高江再死?！?/br>
    “行啊，膽兒真大。你見過死刑執(zhí)行沒？一槍開花彈，打得開膛破肚，要一槍打不死趴地上抽抽半天，再往腦袋上補(bǔ)一槍……”

    “你別說了！”余喬抬起頭，滿臉淚痕，頭發(fā)也沾在臉上，整個人亂得一塌糊涂。

    陳繼川不理她，繼續(xù)說：“等你死了我就去找個二十出頭的學(xué)生妹，帶她吃飯看電影逛公園兒……哎，君子動口不動手啊，你這是家暴你知不知道？”

    余喬實(shí)在也沒剩什么力氣，捶不了他幾拳就靠在椅背上歇?dú)?，“你敢！?/br>
    “你都給槍斃了，我還有什么敢不敢的？”他忽然停下來，靜靜看著她，隔了很久才開口，“別做傻事，你做律師的，你應(yīng)該見得多了，世上的事大多都不公平，壞人遭報應(yīng)那都是拍出來哄人的，好人沒好報，壞人發(fā)大財，這是常有的事。所以，女俠，別氣了，有火沖我撒，你男人受得起?！?/br>
    余喬垮下雙肩，滿身無力，“我替你委屈?！?/br>
    “我知道，不過我也想明白了，我當(dāng)初做這些事情不是為了今后人家記我什么，而是我當(dāng)時就想那么做，就樂意跟他們死扛到底。要真把我捧成典范，反而就沒什么意思了，你說呢？”

    余喬聽蒙了，一時消化不過來，依然盯著他發(fā)愣。

    陳繼川一伸腿，“開車，餓不餓？請你吃飯?！?/br>
    余喬說：“不吃，氣都?xì)怙柫?！”一踩油門，駕著車猛沖出去。

    社區(qū)鬧成什么樣余喬很清楚，她沒帶陳繼川回家，兩個人在酒店里開了間房，一起吃外賣。

    陳繼川啃著炸雞翻弄一張“特殊服務(wù)”小卡片，余喬坐到他對面床上，低著頭，像個犯錯的中學(xué)生，“我今天……很羞愧……”

    “怎么？”

    “作為一個法律工作者，我居然犯了一般人都不會犯的錯誤，辜負(fù)了老師的教誨，也害得你陪我跑一趟，我真的……”

    陳繼川往后縮，有點(diǎn)發(fā)憷，“你突然這么正經(jīng)嚴(yán)肅的，我有點(diǎn)兒不習(xí)慣啊?！?/br>
    “我要謝謝你，關(guān)鍵時刻點(diǎn)醒我，開導(dǎo)我，讓我不至于走上一條違法犯罪的不歸路。”

    “好說好說，人民警察為人民嘛?！?/br>
    對著嬉皮笑臉的陳繼川，余喬實(shí)在懺悔不下去，因此換了個話題問：“我媽不是故意……我媽雖然是故意的，但是她是我媽，你別恨她?！?/br>
    “我一貫不跟老……老大媽計較，你放心吧，不過你媽那關(guān)挺難過?！?/br>
    “我不怕。”余喬突然從包里拿出戶口本，“鄧叔叔幫我偷出來的，我們明天就去結(jié)婚?！?/br>
    “余喬，你想清楚，你媽說的其實(shí)都是事實(shí)?！?/br>
    她站起來，拉上他，“現(xiàn)在就去?！?/br>
    她氣勢如虹，不肯輕易放手。陳繼川心里發(fā)虛，“我看你今天是非得送一人進(jìn)墳?zāi)共帕T休……”

    瑞麗的五月，紫外線已經(jīng)非常灼人。

    肖紅今日有親友來探，特地把頭發(fā)輸?shù)谜R齊。

    來的是她小姨，說是長輩，但其實(shí)跟她不差幾歲，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比平常姊妹都好。

    因她老家在貴州山區(qū)，兩個人見了面，說得都是家鄉(xiāng)話，嘰里咕嚕沒人聽得懂。

    肖紅問家里近況，本來聊的話題都很平常，她小姨卻突然神神秘秘地起了個頭，“最近我看了片報道，感覺像在寫你們的事……”

    她將文章內(nèi)容大致講一遍，肖紅從震驚到憤怒，最后默默流下兩滴淚，緊緊盯著她說：“姨，你幫我?guī)Ь湓捊o我們家家寶?！?/br>
    “行啊，正好一會兒我就去看他?！?/br>
    ☆、第62章 結(jié)婚

    第六十一章結(jié)婚

    南山區(qū)民政局婚姻登記處每天下午五點(diǎn)三十分準(zhǔn)點(diǎn)下班，余喬低頭看表,時鐘走到三點(diǎn)四十五，余喬載著陳繼川一路狂奔回家,拿上陳繼川的證件就走,在晚高峰到來之前趕到民政局,兩個人都跑得氣喘吁吁,坐在辦公桌前面齊齊喘氣,辦手續(xù)的大姐cao一口順溜的北方話,打量她們，“喲,來倆博爾特?！?/br>
    陳繼川按著起伏不定的胸口,不忘和人貧嘴，“博爾特？不能啊jiejie,我再怎么說也是打南邊兒來了個貝克漢姆啊?！?/br>
    大姐瞟他一眼，最后看著余喬說：“你咋找個這么能貧的,不嫌煩呢？”

    余喬笑著說：“不嫌，一輩子都聽不夠?！?/br>
    “嘖嘖,小年輕還真夠膩歪的。來來來，證件拿來——”大姐一面核對資料,一面打聽，“你倆偷跑出來的吧？”

    陳繼川樂呵呵點(diǎn)頭，“jiejie不但人長得漂亮，眼神也這么好?！?/br>
    “就你那做賊的樣兒，我能看不出來？不過也真便宜你了啊，偷這么一漂亮媳婦兒，我要是他老媽我得拿電炮削死你?！?/br>
    “那真遺憾，有jiejie這么一幽默的當(dāng)我丈母娘，我整天不得樂死？”

    “可千萬別，我要是有你這么一愛叨叨的女婿，我得提早耳聾耳鳴，行了別嘚瑟了，前頭左轉(zhuǎn)拍照?！?/br>
    “謝了。”陳繼川拉上余喬忘照相處走，進(jìn)門前余喬讓他停一停，理好了他的襯衫領(lǐng)，再從上到下仔細(xì)檢查一遍，認(rèn)為勉強(qiáng)過關(guān)才想到自己——

    余喬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給自己裝備唯一一道利器——涂好口紅，才緊張的看著陳繼川問：“怎么樣？是不是看起來挺沒精神的？”

    陳繼川送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堅定地說：“特別好，比舒淇都漂亮。”

    余喬長舒一口氣，慶賀自己在結(jié)婚當(dāng)天終于比過了舒淇。

    而他補(bǔ)充，“在我眼睛里，你怎么樣都美?！?/br>
    這算不算他說過的最美的情話？

    余喬笑了，嘴角的糖甜得過春天的蜜。

    似乎這一刻，生活施加在他們身上的所有苦難都已隨北方的積雪一并消融，余下只剩她的笑、她的甜、她對命運(yùn)的感激，感謝上帝仍存一絲憐憫，給他們坐在紅幕前肩靠肩合影的機(jī)會。

    攝影師說：“靠近一點(diǎn)，笑，哎對了，一、二、三！”

    閃關(guān)燈過亮，令雙眼有片刻的盲。

    兩三秒的時間，余喬眼前閃現(xiàn)出在瑞麗第一次遇見陳繼川的畫面，陰雨天，風(fēng)里透著涼，他從遠(yuǎn)方巷口走來，抽著煙，微微駝著背，高大似一棵樹，遮住面前光影。

    他就這樣，嘴角掛著半片笑，慢悠悠卻又不容退卻地走進(jìn)她的生命中。

    睜開眼，他就在她身邊，還是與從前一般無二的笑容，純粹而美好，如同想象當(dāng)中在那個廢棄的印刷廠奮不顧身保護(hù)她的小哥哥。

    她知道，從此后，他將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