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芮說著已是淚眼汪汪，他抽噎道：“車宛是不如柔然那般難啃，但是每每敵襲，也需要人來打啊。每逢出征，瑾哥都是把命寄放在閻王手里，自他接管梁州四大營后，日日都是在刀尖上過活。他不是沒有負(fù)過傷，不過是將傷口藏好了，不叫人看出來而已。要不是他命大，哪里還有趙家人守在這里！”

    秦惜珩捏緊了拳，涂染了蔻丹的紅指甲掐入掌心都忘了疼痛。

    “瑾哥難道就不是世家公子嗎？他哪里又比邑京里那些金尊玉貴的少爺們差了？他也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嫡出！老侯爺更是戰(zhàn)功赫赫，配享太廟！是朝廷無眼，看不到梁州的難處，看不到他的難處，也看不到他的忠肝義膽，還要用這等下作的法子來誅他的心?！?/br>
    范芮抹了一把淚，仍然覺得心中的憤懣難平，“公主jiejie，我說話直，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即便你今日斥責(zé)我目無天家，這話我也要說！”

    秦惜珩臉上泛白，她搖搖頭，聲音乏力，“離了公主這個(gè)身份，我什么都不是，反倒要仰仗著夫家而活，我又哪里有臉斥責(zé)你。”

    范芮看著她這模樣，有些失悔，“對(duì)不起，公主jiejie，我不是在說你。”

    “沒什么?！鼻叵х耢o靜心，問他：“我約莫記得，這次撥給梁州的糧，是從渚州倉廩來的？”

    范芮點(diǎn)頭，“是?！?/br>
    秦惜珩在電光火石間就明白了其中的細(xì)節(jié)關(guān)系，愈發(fā)覺得心口絞痛。

    她的兄長，她的母后，都想要她丈夫的命。

    “我聽我爹他們說，余下的糧食最多只能撐到夏初。瑾哥已經(jīng)在想辦法了，昨日我去書房，見他與路伯在算賬，似乎是要把多余的莊子賣出去?！狈盾堑皖^看了看手上的簿子，“方才，瑾哥讓我把這些送去當(dāng)鋪問問，看究竟能換多少錢。這上面的東西都是老侯爺留給瑾哥的，若不是萬不得已，他如何舍得拿去變賣？公主jiejie，你若是有法子，就趕緊幫幫瑾哥吧。”

    秦惜珩翻了翻他手里的這些簿子，按捺著心痛說道：“你不用去當(dāng)鋪了，跟我來，我先給你拿錢。”

    第058章 懷玉

    趙瑾聽完卲廣的呈報(bào)，問道：“查清楚了，確定只有四成可用的糧？”

    卲廣道：“是，我與靳如連夜檢查，確實(shí)只有四成可用?！?/br>
    韓遙忍不住罵道：“狗娘的！”

    靳如在他肩上一拍，示意他少安毋躁，然后問趙瑾：“侯爺，事情既然已成定局，那么得趕緊想法子才行?！?/br>
    韓遙道：“說得輕巧，可這么多的糧食，要從哪里去弄？”

    幾人皆是沉默，隨后齊刷刷地看向趙瑾。

    “侯爺，”韓遙靈機(jī)一動(dòng)，對(duì)她道：“公主來時(shí)，那嫁妝可真不算少。公主不是很得圣上與皇后的寵愛嗎？想必另有不少食邑和莊子，要不要先問……”

    “住口！”趙瑾呵斥一聲，疾言厲色道：“你們誰敢打公主嫁妝的主意，立刻軍法處置！”

    “是……”韓遙訕訕地低下頭去，小聲嘀咕，“蠻子不敢入侵還好，可一旦像前些日子那樣驟然來襲，咱們要靠什么打仗……”

    趙瑾瞪他一眼，嚇得他趕緊住口。

    梁州貧瘠，哪個(gè)貴人愿意來這窮鄉(xiāng)僻壤吃苦受罪？秦惜珩沒有半分嫌棄，只因著一顆愛慕的心追隨而來。文人尚有一身風(fēng)骨，軍人的血rou更是鐵打的，若是要利用這份真心來置辦軍糧，她趙瑾拉不下這個(gè)臉面，也過不了良心上的那一坎。

    后頸上熾熱的吻好像還是昨天的事情，趙瑾想到那日的場(chǎng)景，不免失神，緩緩道：“她乃金枝玉葉，千金之軀，本來也是可以承歡于雙親膝下，如今卻骨rou分離，背井離鄉(xiāng)跟著我來這旮旯之地吃苦，我如何能動(dòng)用她的東西補(bǔ)貼軍務(wù)？”

    幾個(gè)部下都靜默無言，僵持對(duì)立著好久之后，趙瑾才揉了揉太陽xue，心煩意亂地說道：“你們下去忙吧，補(bǔ)給和軍糧的事，我會(huì)想辦法的。”

    書房里瞬間只剩下了她一個(gè)人，桌上的賬簿堆成了一座小山，這是梁淵侯府近五年的全部銀錢記錄。

    這一整理就是整整一個(gè)下午，外面忽然有人叩門，趙瑾沒空抬頭，只道：“進(jìn)來?！?/br>
    來人的腳步聲輕若飛沙，趙瑾在余光中瞥到一截裙角，猛然抬頭，“公主？”

    前幾日的事總像一根刺橫在她心里，現(xiàn)在又是獨(dú)處一室，趙瑾心上繃緊，趕緊將賬簿合上，起身問道：“公主找臣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嗎？”秦惜珩將帶來的食盒放在桌上，問她：“府上今日反復(fù)有人，個(gè)個(gè)來去匆匆，神情凝重。懷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無事，公主不要多慮?！壁w瑾沖她笑笑，“不過是例行公事，提防著車宛罷了?！?/br>
    秦惜珩雙眉輕蹙，她垂目看到書案上一疊疊書冊(cè)模樣的賬簿，欲言又止。

    趙瑾有意推她走，遂道：“梁州的冬日長，太陽一下去就要開始冷，公主先回去吧，臣送你?！?/br>
    “懷玉，”秦惜珩喊住她，“我聽說你忙了一日，到現(xiàn)在也還沒用飯，我做了碗雞絲粥，你吃一點(diǎn)吧?！?/br>
    “不急，臣先送公主回房，回來了再吃?！壁w瑾說著就去提燈籠，秦惜珩按住她的手，語氣強(qiáng)硬，“你先把粥喝了?！?/br>
    不等趙瑾說話，她又道：“你放心，我沒在里面加什么其他的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