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新忌問：“這就是你游走山川大河的目的嗎？你想用這種方式把外面的一切全都教給他們？”

    張宓笑道：“倒也不完全如此，我也想走一走我自己的路。我想走一條無關(guān)風(fēng)月，只載學(xué)識的路?！?/br>
    程新忌被他這番言論折服，“蔚熙啊，你可真是讓我開了眼界，我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人對我說出這樣的話?！?/br>
    張宓道：“那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行?！背绦录傻溃凹热痪謩菸捶€(wěn)，而且劍西這么不容易，那我所求之事，就暫且放一放?！?/br>
    他給自己和張宓各添了一勺酒，又端起竹杯來敬他，“這一盞，敬山水相逢，你我燕州初見，梁州再逢，對天共飲?！?/br>
    張宓也抿了一口，聽他道：“我有種感覺，好像與你很早就認(rèn)識，可偏偏，這才是第三次見你?！?/br>
    “人生何處不相逢?！睆堝档χ?，“朔北很大，我曾小住過三個月，說不定就與你擦肩過很多次?！?/br>
    “對了，”程新忌放下竹杯，搓搓手看他，“你學(xué)識好，不然，你給我起個字？”

    張宓搖頭笑說：“表字向來都由雙親或師長贈與，我與你不過是萍水相逢的泛泛之交，怕是沒有這個資歷。”

    “只是泛泛之交嗎？”程新忌托著腮看他，“你救過我一次，于我而言，那就是過命的交情，等同于我的再生父母，你怎么沒有這個資歷？況且我父母早亡，全憑兄長拉扯長大，自小也沒有師父先生教導(dǎo)，你叫我找誰取字？”

    張宓被他堵得沒了反駁的話，很是認(rèn)真地想了一番后，鄭重問他：“有詩曰‘秉國之鈞，四方是維’，你看，取‘秉維’二字可好？”

    “好啊?！背绦录蓾M口答應(yīng)，又問：“什么意思？”

    張宓道：“掌國之政權(quán)，維系四方之安寧。”

    程新忌愣了一瞬，忽然仰天大笑，眼角都擠出了淚，“哎呀蔚熙，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哈哈哈……但是我喜歡，你取得好，我喜歡這個字，你們讀過書的人就是不一樣！”

    張宓只是微微一笑。

    天色漸晚了，張宓拍拍衣上的灰起身，對他道：“走吧?！?/br>
    程新忌問：“你回侯府嗎？”

    張宓問：“你還有事？”

    程新忌道：“我想再見見趙侯，明日之后，我就不會再踏入劍西了?！?/br>
    張宓便帶著他又回了侯府，趙瑾聞聽他回來，直接走進(jìn)院子喊：“蔚熙！”

    她在門上敲了幾下，等不及就推門而入，結(jié)果一眼就見著了一同前來的程新忌。

    “趙侯，”程新忌對她點點頭，“晚上好啊。”

    “你怎么來了？”趙瑾當(dāng)即便朝張宓看去。

    “別看蔚熙?！背绦录赏耘矂?，擋住了張宓的身形，“是我讓他帶我來的?！?/br>
    趙瑾看張宓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分明是已經(jīng)替她談好了，她便問程新忌，“小程將軍還有何指教？”

    程新忌道：“指教不敢，只是想再告訴趙侯一聲，若是需要，我程新忌掃路以待。旁的那些，蔚熙都與我說過了，是吧蔚熙？”

    趙瑾聽他開口閉口都是蔚熙，叫得很是親近，突然有種后院起火的感覺，再開口時，便帶了點咬牙切齒的氣，“你們倒是挺熟啊?！?/br>
    程新忌選擇忽視她的弦外之音，笑道：“兩年前在燕州，陸同愷老先生有一場講學(xué)，去的人太多了，都要往前面擠。蔚熙身量瘦，被人推了沒站穩(wěn)，一著不慎摔了一跤，還被人踩著了右手的小指。若不是我趕著上去替他攔了一把，那些人怕是要從他身上踩過去。”

    趙瑾看了張宓一眼，又看向程新忌，冷冷地打趣，“我道小程將軍是個武人，原來也喜歡聽胸有千秋的名家大儒講學(xué)?！?/br>
    “哎——”程新忌厚著臉皮擺擺手，“什么聽學(xué)，趙侯可別將我想得那般文雅。不過是陸老先生的名聲太盛，門下學(xué)生廣布天下，難得公眾講學(xué)，來的人自然也多。當(dāng)時我正好被我大哥放在燕州巡守，那日人多，場面也亂，我就帶著人在旁看著?！?/br>
    張宓看著他，淡淡笑道：“本以為只是萍水相逢，別后無期，誰知世事難料，這天地竟然小得很?！?/br>
    說起這樁舊事，程新忌忍不住看了一眼張宓的右手，“蔚熙學(xué)富五車，這只手也長得好看，天生就是用來寫字作文的，可得好好護(hù)好了。”

    張宓時常游走在外，見識的人與事只多不少，若是連他都能平心靜氣地對待，那么事情并不會太糟。

    趙瑾高懸的警惕放低了一些，也看出了程新忌確無惡意，便揶揄著一笑，接話道：“蔚熙少時，遇到了個算命的能人，說他有經(jīng)天緯地之相。你這么一說，他倒是個十足的狀元良才?！?/br>
    張宓在她手臂上一拍，露出一臉無奈的模樣，“又渾說，你當(dāng)那杏榜上的狀元是田里的蘿卜，說中就能中的？況且我志在山水之外，對做官沒有半點想法?！?/br>
    “是是是。”趙瑾笑完，目光又落到程新忌身上。

    程新忌感受著她明晃晃的眼神，僵了片刻明白過來，道：“我與蔚熙一見如故，今晚還想與他多說幾句話。趙侯，叨擾一晚，不過分吧？”

    趙瑾便看向張宓，見他點了點頭，才對程新忌道：“那就請小程將軍自便?！?/br>
    程新忌抱著手臂，笑著回道：“那就謝過趙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