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秋權(quán)拐過前面的街角，在路經(jīng)梁淵侯府時駐足片刻。

    門梁下的匾額早已卸了，朱紅的大門貼著封條，邊角縫隙里滿是浮塵，恢弘的氣勢雖還在，但掩飾不住物是人非的滄桑。

    他看了一會兒，重新再往前走，至云霓堂門前時，他以余光左右一看，才跨進(jìn)檻去說道：“掌柜，給我兩身成衣?！?/br>
    謝昕淡淡道：“前堂沒有成衣，客官若是想要，不如來后堂一看。”

    段秋權(quán)點(diǎn)頭，跟著他往后面走去，入了一間無窗的屋子才說：“喻至忠已經(jīng)押入牢中，不日就要開審，主上，我們還要做什么嗎？”

    謝昕道：“做到這里就夠了，殺他反而臟我的手?！?/br>
    他想了想，吩咐道：“新政不是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嗎？你就站到寧澄荊那邊去，支持他繼續(xù)往下做。”

    段秋權(quán)沉默著想了想，說道：“其實(shí)新政這么一推行，國庫確實(shí)豐盈了些?！?/br>
    謝昕道：“你只看著那點(diǎn)錢做什么？眼光放長遠(yuǎn)些，這新政從頒布的那一日起，不論是民間還是權(quán)貴，人人都是怨聲載道。這其中是有人受利，可那只是少數(shù)。嘯之，有些規(guī)矩不能隨便打破，當(dāng)年義父推行政改都是如此之難，又何況今上只是半途接手，沒有半點(diǎn)倚仗，用的這個寧澄荊還只是個新人。這項(xiàng)政令不是不對，而是不合時機(jī)。但現(xiàn)在既然有這么一把東風(fēng)，我們借著用一用倒是正好?！?/br>
    段秋權(quán)暗暗記住，“我明白了?！?/br>
    謝昕目送他離去，掐著往后的時間略作推算，喃喃自語道：“快了。”

    夏日的風(fēng)輕快地逝去，一如匆匆游走于指縫間的無聲時光，當(dāng)入冬的第一場雪悄然而至?xí)r，孜州瓊光覆境，白毛蒼蒼一鋪千里。

    帳子里生了火盆，趙瑾伏在案上小憩，韓遙掀了簾子進(jìn)來剛要喊，又生生地止住。

    這是趙瑾來孜州的第四個月，八相圖陣推演出來后，她便將梁州諸事交托了封遠(yuǎn)山，在與秦惜珩話別后踏上了路。

    韓遙看著睡得正熟的趙瑾，又低頭瞧了一眼手中的信，不知道該不該將人叫醒。

    “侯爺，”他猶豫半晌，還是走過去喊道：“侯爺，醒醒。”

    趙瑾睜了眼，含糊之間看清是韓遙，打著哈欠問道：“怎么了？”

    韓遙把手上的東西遞去，“是公主的信。”

    趙瑾的瞌睡頓時全醒了，她接了信，輕輕咳嗽兩下，道：“行了，你出去忙吧?！?/br>
    韓遙便走了，但離開前他忍不住偷偷回頭來看，就見自家主子一手拿著只紙鶴，一手拿著信紙，正看著字跡淡淡笑著，眼眸甜的像蜜罐。

    他忽地一個哆嗦，趕緊回頭出去了。

    趙瑾看完了信，順手打開一旁的匣子。

    里面分了兩格，一邊是排布整齊的信，一邊是數(shù)不清的紙鶴。

    趙瑾把信完整地疊好放進(jìn)去，找了張空白的紙來回信，提筆寫道：“阿珩卿卿，見字如晤。芳信遠(yuǎn)臨，還同面敘。孜州新覆初雪，微冷，昨夜子時而眠，孤枕甚寒，想你入夢。聞聽梁州安好，我心之安。天寒，有無加衣？軍費(fèi)尚不缺，勿cao勞。孜州萬事順?biāo)?，每日以練兵為主，敵未至。八相圖陣漸有成效，只待與敵一會，大捷即可回梁。我會保重，勿掛心?！?/br>
    她寫到這里，看了看匣子里四個月來收到的信與鶴，鼻息忍不住一重，眼尾輕紅。

    外面有練兵的聲音傳來，打斷了趙瑾的愣神，她拿起一旁的匕首割了幾縷發(fā)絲以紅線纏好放置一旁，又寫道：“遙以青絲寄相思，望珍重。謹(jǐn)付寸心，希垂尺素。瑾上?！?/br>
    信漆好之后，她伸個懶腰起身，走出帳子時招手一喊：“韓遙！”

    韓遙不需要問就從她手中接過了信，趙瑾又問：“蔚熙到了沒有？”

    “還沒吧?！彼麆傉f完，趙瑾就眼尖地看到個騎馬的身影往營地這邊來。

    “說誰誰就到?！彼[著眼確認(rèn)了人影，正要過去，就見程新忌搶先一步先去將人迎了下來。

    “這人?！壁w瑾笑了笑，轉(zhuǎn)身看到韓遙也看熱鬧似的不動，便催道：“別傻愣著了，快去送信?！?/br>
    “哦。”韓遙一步三回頭，終是因隔得遠(yuǎn)了聽不到他們說話，才老老實(shí)實(shí)地上馬離開。

    范蔚熙一落地，程新忌就扶了他一把，皺眉道：“騎馬怎么也不多穿一點(diǎn)？”

    “還好，不覺得冷?！狈段滴跎踔两饬穗┮麓钤谑直凵?，程新忌趕緊又給他套上，“不行，這邊比元中冷，你穿上?！?/br>
    “我不冷?！狈段滴跄椭宰拥馈?/br>
    程新忌道：“但我看著你就覺得冷?！?/br>
    趙瑾就這么站在原地看著他們二人過來，打趣道：“嘖，我不該來的?！?/br>
    范蔚熙裝作沒聽到，直接就進(jìn)了帳。趙瑾跟在后面，問道：“你信上說，中州有幾地出了民鬧？”

    “嗯。”范蔚熙自己倒了盞茶，捧在手中卻沒有喝，只是來回地搓動。

    趙瑾猜問：“是跟朝廷的新政有關(guān)系？”

    范蔚熙道：“有點(diǎn)關(guān)系，我從那邊的商客口中聽說了點(diǎn)內(nèi)容。新政中有一條，若百姓家中米面不足，可問官府以借貸的方式買糧。問官府借貸，總比問鄉(xiāng)宦們借貸的利錢要少。”

    程新忌道：“這不是挺好的嗎？我小的時候吃不上飯，我大哥只能去問那些鄉(xiāng)宦們借糧，最后沒有錢去還，只能去做白白的苦力來交換。再后來他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才帶著我去投了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