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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每天都在要抱抱在線閱讀 - 第16節(jié)

第16節(jié)

    他們在呼吸交錯中互相望進(jìn)對方的眼睛里,方起州的語氣不由自主也變得柔軟了,“等一下,等一下它就停了?!?/br>
    等躺椅徹底停止搖晃,方起州終于失去了賴在小虎身上的理由了,小虎坐了起來,長長地舒出一口氣,說他:“你比家里沙發(fā)還重。”

    方起州知道他說的那個換鞋用的單人沙發(fā)——說成沙發(fā)也并不準(zhǔn)確,那更像是改良版的肯尼迪椅,加了一圈靠墊。小虎常常將它搬到作畫的地方,還說:“我記得……我以前有個長得差不多的凳子?!闭f話的時候他露出了思索的模樣,似乎是想不起來了。

    這讓方起州發(fā)現(xiàn),有些類似的物件或事情,會激起小虎某一瞬間的回溯記憶。

    但方起州更希望他能先一步知道小虎的過去,因?yàn)槿f一那是不幸的,他能有大把的方式去阻止他恢復(fù)記憶。

    方起州將他從躺椅上拉起來,“我在浴池里放了水,你去泡一會兒?!?/br>
    “那個嗎?”小虎想了起來,瞪大眼睛,“不會,冷嗎?”

    “不會冷?!狈狡鹬堇鹚阕?,讓他摸了摸看起來仿佛不存在的透明玻璃,外面風(fēng)一吹,排山倒海的樹一晃,好像池子里的水波都在震顫。

    小虎很害臊,他將腦袋伸出去,仔仔細(xì)細(xì)地看,發(fā)現(xiàn)真的有玻璃擋著,而且一點(diǎn)兒也不冷。因?yàn)樗疁睾驼羝?,玻璃上蒙了一層薄薄的霧氣。但他還是很猶豫,和“不隨地大小便”一個道理,哪怕知道沒人,在這樣的地方洗澡,仍舊會很難接受。

    方起州說,“你往天上看?!?/br>
    小虎仰起頭來,頓時屏住呼吸。夜空美得不像話,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看,像是在數(shù)顆數(shù)。在他的印象里,夜是黑的,可這里的夜幕卻是深藍(lán)色的,絨布的,有質(zhì)感的,星星如同水銀一般亮,零落地排布在夜毯的四面八方,像誰的手甩了一筆墨水似得。方起州看他這樣專注,知道小虎是被迷住了,他說:“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br>
    隔壁有個陽臺,而那個陽臺的設(shè)計(jì)也是極有意思的,方起州終于能理解方藝巍見到他把那一整面的雙面玻璃拆了后生的怒氣了。他就坐在陽臺上,一個方正的小陽臺,沒有欄桿,腳邊只有一個三層花架,零落地放了些小盆栽。

    能聞到屬于夜晚的香氣,可能來自于花架上的盆栽植物,也可能來自于兩面玻璃后面的軀體。

    方起州看著小虎從里面慢吞吞地移動到外面來,他好像有些緊張,眼睛四處轉(zhuǎn)了轉(zhuǎn),伸出五指在玻璃上抹了一橫,確定它的真實(shí)存在后,便動也不動地坐在那里,仰著頭,像極了敲著敲著木魚便入定了的小和尚。

    小虎的大半截身子都在水下,能看清一部分,露在水面上的也似有若無,一點(diǎn)點(diǎn)的肩膀,偶爾冷時還往下遁。

    方起州想,他以后一定要再來一次,但他希望下次的時候,是一大一小兩個和尚坐在水里敲木魚。

    早上起來,山里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大霧彌漫過山頭,只露出一個俏生生的尖兒來。

    三個人作息都算是規(guī)律的那一類,送早餐的人來得很快,小虎剛漱口完就迫不及待地沖過去開門。

    送早餐的人推了小餐車,小虎看見了一碟泡竹筍,三碗粥,還有清炒的野菜,以及……煎蛋?

    小虎胃口盡失,但他還是禮貌地端起餐盤,“謝謝?!?/br>
    “不用客氣,竹筍是阿姨昨天去竹林里挖的,蕨菜也是,小米粥是早起熬的……”

    “那蛋也是你生的嗎?”盧卡斯從小虎胳膊底下伸出一張正太臉。

    “不……蛋是農(nóng)場喂的,我挑的……”徐菁話還沒說完,高出小虎許多的方起州站在了他的背后,面無表情地審視著徐菁。

    他打了負(fù)責(zé)人電話,催促他們趕緊送早餐過來,那邊卻說:徐太太很早就來廚房準(zhǔn)備了,說是想給你們驚喜……對不起大少,馬上給您重新送過來!

    徐菁并不會做飯,她很想自己動手,可是攪得廚房一團(tuán)亂糟,只得作罷,但是每一樣她都親自參與了,那樣會讓她有一種“心意”在里面的感覺。

    他將小虎手上的餐盤重新放回餐車上,“徐太太,這樣做沒意思?!?/br>
    徐菁咬著嘴唇,“我沒別的意思,抱歉給你造成困擾了?!闭f完她便走了,背影干脆,一點(diǎn)不留戀,讓方起州想瞅出什么端倪來都不行。

    盧卡斯說,“這個大嬸很奇怪啊……但我看她并不想傷害人,但是表哥,她看你眼神似乎有點(diǎn)仇視?好像你拐走了她孩子一樣……”

    方起州敲了他腦門一下,“我會查清楚的?!?/br>
    衛(wèi)斯理說,徐菁除了這次度假山莊的“偶遇”有些蹊蹺以外,她沒有任何的問題。

    方起州知道里面一定有些什么他不知道的,奈何衛(wèi)斯理怎么也查不出了,電話記錄也查了,極為普通,私生活也相當(dāng)簡單,如同之前的資料一樣,深居簡出,和女兒關(guān)系不錯,保持每天都通話。

    是個很難叫人抓住把柄的人。

    盧卡斯回去那天,小虎特別舍不得,把巴斯光年送給了他,盧卡斯也沒說自己不喜歡巴斯光年,他是個好孩子,送了把瑞士軍刀給小虎,叫他“留著防身”。結(jié)果盧卡斯前腳剛走,方起州后腳就把刀給收起來了,“這種東西不能玩,很危險?!?/br>
    小虎不明所以道,“不是橡膠做的嗎?”

    方起州隨口騙他的一句,小虎信以為真到現(xiàn)在,他搖頭說,“兩把不一樣。”

    因?yàn)楸R卡斯走了的緣故,方起州只好每天帶著他去公司。盧卡斯的生活能力比小虎強(qiáng)得多,所以當(dāng)時他才放心把小虎留在家里,現(xiàn)在則不行了,于是公司當(dāng)天便風(fēng)言風(fēng)語滿天飛了,“那是方總的大兒子嗎?!”“我怎么在哪兒見過他的樣子???”“啊我好像也見過!”

    艾琳出來辟謠:“都別瞎猜,那是老板親戚,來過幾次了,我知道?!?/br>
    艾琳其實(shí)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老板的辦公室門總是關(guān)上,她每次進(jìn)去都會被冷氣襲擊,但是關(guān)門那一瞬間,她又會瞥見老板似乎在笑。那或許是錯覺,但融洽的氛圍讓艾琳逐漸地減少了敲門的頻率,盡管她真不清楚,老板在里邊兒,守著一個跟著小火車跑圈圈嘴里嗚嗚嗚配音的小孩兒有什么可樂的。

    由于方起州不想要他與過去的人有任何接觸,所以也再也沒訂過紅辣椒的外賣,盡管聽說前任大廚走后來了個新任超級大廚,味道提升了幾個leval,艾琳卻被禁止訂那家外賣了。但小虎仍舊有一次碰到了饅頭,當(dāng)時他正和方起州下樓,饅頭來給別的部門送餐的,他叫小虎的時候,小虎卻萬分困惑地看著他。

    饅頭瞪大眼睛,“你是小虎吧!我是你饅頭哥??!”

    小虎卻轉(zhuǎn)頭問方起州,“他……他是饅頭哥嗎?”

    他記憶里,對這個名字是有印象的,他的確認(rèn)識這個人,但是記憶卻仿佛被像素化了,模糊不清。

    饅頭道,“梅姐說你跟了個有……”他偷偷望了一眼拉著小虎手的男人,聲音咽下去,又問道,“你真的不認(rèn)識我了嗎?你畫畫那小本還是我給買的呢!”

    小虎注視著他,“我…我好像……”他愣愣道,“好像記不清了?!彼氲媚X仁很疼,似乎是在把對眼前人的記憶從腦海深處打撈出來一般費(fèi)力。

    電梯停了,方起州攬著小虎出去,“叔叔,我記得他的,但是為什么想不起來了……”小虎的聲音帶著哭腔了,“我怎么、怎么想不起來了?!?/br>
    方起州搓著他的背,冷靜道,“你不認(rèn)識他的,別再想了。”

    這小孩兒還有些其他的毛病,看起來有些像健忘,但是平常生活中,卻從不體現(xiàn)。

    方起州堅(jiān)持每天從地下停車場坐電梯到頂樓,下班時坐電梯直達(dá)b3,電梯從上次那次后,就再也沒壞過了,但小虎每次進(jìn)去,都是牢牢抓著他的衣擺,眼睛緊張而忐忑地盯著數(shù)字下降,生怕他突然搖晃。

    要說觀光城市夜景,120大廈頂樓無疑是最合適的地方,方起州費(fèi)盡心思不讓他覺得生活得枯燥,他開始看心理書籍,開始看一些冒著粉色泡泡的戀愛指南,盡管他覺得上面的內(nèi)容愚蠢至極也無聊透頂,但偶爾一個嘗試,他也發(fā)現(xiàn)會出現(xiàn)驚人的效果。

    比如小虎特別喜歡新奇的東西,他沒見過的,或是沒體驗(yàn)過的,就會讓他特別開心,所以方起州白天帶了必需品,晚上告知小虎,“晚上我們就睡在這兒了?!?/br>
    方起州的休息室,只曾在勞累和午休時用過,不大一個,但是一到晚上,這里或許是整個城市最美的地方之一。

    小虎以前住的地方不高,所以從沒見過這樣的景色。

    白天鮮亮的建筑,到了晚上就露出本色來,像是被罩在一個墨藍(lán)色的墨水瓶里,夜里出行的浮游生物穿梭于瓶中,給街道刷上一層亮堂的金漆,一盞盞黃澄澄的窗戶明明滅滅,每一個似乎藏著一個人生秘密,小虎情不自禁地“哇”了一聲。

    方起州說,“我小時候,就喜歡到高的地方去,俯瞰城市?!币?yàn)槟菚r的他什么想法也沒有,活著的目的是什么也沒有,總是按著長輩的章程和要求來辦事,才讓他如今看起來那么的無欲無求,沒有愛也沒有憎恨。

    這樣的自己讓他覺得很可怖。但方起州還是一次次地挺過來了,到現(xiàn)在,老天爺為了表達(dá)對漠視他之前的人生的歉意,給了他一顆金豆子,讓他終于覺得有什么事可以做了。

    一些人在看到壯闊的風(fēng)景時,總是會想很多,但小虎不會,他像是單純地欣賞美,并且大有一股用眼睛將此情此景拍照留念的架勢,一盯就是許久,像是要刻進(jìn)腦海里。

    方起州看了眼時間,“很晚了,下次再看吧,它不會跑的?!?/br>
    小虎點(diǎn)點(diǎn)頭,還是抱著腿坐在原地沒動,方起州徐徐拉上百葉窗,小虎站起身,踩在那些斑駁的一點(diǎn)點(diǎn)光里,“叔叔,謝謝你?!?/br>
    “這又是哪門子的謝謝,不是說了嗎,你可以不用對我說這句話?!狈狡鹬菡惺肿屗^來,“有東西給你?!?/br>
    他從衣兜里將東西拿出來,沒玩什么一二三不許睜眼那一套,而是直接替他拴在了脖子上,“這根紅繩很結(jié)實(shí)的,不用怕再掉了?!?/br>
    小虎愣了愣,他捏住這塊玉墜。他以為是從前那顆,但是仔細(xì)在手里摩挲,便知道不是,這一塊要更好。而且大小也不對,雖然雕刻的圖案很相似,一切都仿照著來得一般。

    “這是新的嗎?”他沒有說是“假的”,反而說是新的,說明小虎已經(jīng)知道這個和以前那個不一樣,可又并非替代品的意義。

    方起州摸著他的頭,“是新的,你摸摸看背后,有花紋的?!?/br>
    小虎仔細(xì)用指腹去感受了一下,“??!好像是地圖!”

    “又不是藏寶圖哪兒來的地圖,”方起州從嘴角抿出一個微笑來,“反正……就是保平安的意思吧?!?/br>
    孫家人比較信這些,比如孫明堂,便是吃齋念佛,手上戴了串從不離身的佛珠,那東西替他擋過幾次死劫。

    方起州以前不信這些,但他在被綁架那次后,外公就拿了塊金懷表給他,懷表打開是外公的照片,是他自己的東西,而懷表的底部,刻著不知名的花紋。后來他知道了這東西的意義,是一個古巴大師所刻,一個古老而復(fù)雜的儀式,大致作用是續(xù)命。

    外公當(dāng)時怕他遭遇危險,故而將懷表給了他,而他一直揣在胸口,也一直順?biāo)斓鼗钪夤珓t活到了壽終正寢。后來舅舅才告訴他,這懷表的意義是,倘若你遇到什么生死攸關(guān)的事,你外公的生命力就會延續(xù)到你身上來,既是續(xù)命,也是害命。他還說,是真是假他不知道,但他希望永遠(yuǎn)不要有知道的機(jī)會。

    方起州現(xiàn)在是同樣的想法,如同懷表守護(hù)自己一般,他也希望這個虎形吊墜能守護(hù)小虎。

    小虎大約是感受到他的心意,也想禮尚往來送些什么給他,可他摸遍全身,空無一物,連顆糖也沒有!小虎苦惱地站著,想了想,想扯顆紐扣下來,結(jié)果怎么也扯不掉,他可憐巴巴地抬頭,“叔叔,有剪刀嗎?”

    方起州哭笑不得,心霎時軟得一塌糊涂,“傻小虎,叔叔不要你東西?!?/br>
    “那怎么能行?。 ?/br>
    “如果你真要給,扯根頭發(fā)給我吧?!?/br>
    “頭發(fā)……”小虎皺眉,很嫌棄的模樣,“頭發(fā)怎么能做謝禮呢!”

    “頭發(fā)是你身體的一部分,所以是很貴重的禮物了。”

    “啊……”小虎覺得方叔叔說得話很有道理,雖然哪里沒對,但小虎還是被他說服了。他揪著鬢角后的一縷頭發(fā),呲地一拉,數(shù)十根頭發(fā)像煙花那樣從頂部緩緩綻放。

    “你揪這么多不疼啊!”

    “不疼!”小虎傻笑著揉自己的鬢角,雖然嘴上大聲說著不疼,可表情已然出賣一切。

    方起州替他揉了揉鬢角上方,卻驀地?fù)嵊|到一道傷疤。

    他不動聲色地撩開那簇頭發(fā),是很深很長的一道傷疤。

    他頓了頓,而小虎渾然不覺,他忘記了從前,自然也忘記了頭上傷口的來歷,方起州這么沉默地替他按了許久,最后說,“明天帶你去體檢一下?!?/br>
    小虎說:“我很健康的!”

    方起州說:“我也體檢。”

    這下小虎才點(diǎn)頭。

    方起州把那些頭發(fā)夾在書頁里,仔細(xì)地壓好了,確保不會掉出來后就放在了床頭。

    小虎洗漱完,就躺上了床,他繃直身子,略有些不自在。而困倦很快襲卷全身,從四肢到百骸,最后入了大腦,控制了活躍的中樞神經(jīng)和腦細(xì)胞,小虎沉沉睡去。

    而方起州躺在另一張枕頭上,沒有碰小虎,只替他掖好被子,在他的耳邊給他無聲地重復(fù)著晚安。

    他一慣睡姿踏實(shí),睡著什么樣,起來還是什么樣,小虎睡覺也不算折騰,兩人的距離靠近了不少,但仍沒近到互相擁抱入眠的地步。

    方起州希望最好是循序漸進(jìn),在小虎知情的情況下卸下他的心防,所以他至今仍是個君子,甚至于,衛(wèi)斯理替他準(zhǔn)備了一些電影,潤滑油和避孕套都買了,電影他還沒來得及看,依小虎的性格,方起州懷疑這些東西或許是用不上了。

    第二天他便帶著小虎去做了全身體檢,但著重是請醫(yī)生看一下他頭上的傷口。

    檢查過后,醫(yī)生對方起州說:“腦內(nèi)有淤血,傷口是開顱手術(shù),但是并不確定具體是什么手術(shù),請問……他平常有表現(xiàn)出記憶方面的問題嗎?”

    “嗯,他失憶了?!?/br>
    “失憶是因?yàn)橛傺傺宄蟛灰欢芑謴?fù)記憶,我是說……他會不會,前一秒還記得的事,過一陣子就不記得了?!?/br>
    聽醫(yī)生這么問,方起州陡然就想起上次碰見饅頭的事。他若有所思道,“有一次,他遇見了認(rèn)識的人,但是見面卻想不起對方是誰?!?/br>
    “那個人和他多久沒見了?”

    “三個月?!?/br>
    醫(yī)生眉頭皺得很深,“要是時間再久一點(diǎn),這些記憶就會被完全刪除了?!?/br>
    “怎么說?”

    “就是假如過了一年……或者兩年,再遇上的話,或許他會完全不記得了。這是大腦機(jī)能對人體的保護(hù)措施,他。能受過嚴(yán)重的心理創(chuàng)傷,以致于記憶會不斷更迭,就像電腦,cpu占用過高,自動一鍵清理了。但是他的認(rèn)知卻保留了大部分。而且他可能服用過大量的對智商和記憶力有危害的藥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