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著眼睛不敢睜開，用力喘息幾下，方起州不動聲色地將身上和手上的泡沫都抹在了他的頭頂。小虎驚魂未定地睜開眼，接著推開了方叔叔，手按在他體溫高于自己的rou體上，穩(wěn)穩(wěn)地站著，方起州手還扶著他的手臂，皺眉道，“怎么這么不小心？”

    小虎低下頭，“……踩滑了。”他根本就忘了，如果不是方叔叔拉他那一下，他根本不會踩滑。小虎朝后退了一步，“我、我先去睡了?！?/br>
    “等等，”方起州叫住他，“衣服濕了，你頭上有泡沫，洗了再睡?！?/br>
    小虎扭頭望向有水霧的鏡面，什么也看不清，他低頭看了看，身上睡衣果然有些濕了，一條一條的水痕，下擺則是完全被浸濕的深色。接著，他伸手在自己頭頂上摸了下，果然摸到了濕膩的泡沫，他苦著臉，“我等下，你洗完……我洗吧。”

    “一起，”方起州拉著他往淋浴間走，小虎不得不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他有些為難，亦有些抗拒，“我還是自己……”但方起州有理有據(jù)地打斷他，“昨天接了通知，會停水，不知道水還有多少了。”

    “啊……”小虎愈發(fā)惆悵了，他摸了下鼻子，慎重地思考了會兒，方起州凝視著他，嘴里道，“等下就停水了，我會感冒的?！?/br>
    這一聽不得了，小虎立馬急了起來，也顧不得什么了，決定道：“那…我出去脫衣服?！?/br>
    “別出去了，”方起州替他解開了第一顆紐扣，“衣服反正是要洗的?！?/br>
    “……噢，”小虎呆呆地點頭，方叔叔說得話總是很有道理，他覺得好像不太對，可是又無法反駁，只能乖乖聽從。但是脫衣服這回事，他還是有自己的堅持，他抓住了方叔叔的手腕，“我自己來吧?！?/br>
    方起州凝視著小虎的臉，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幾秒，他脫了手，“你來吧?！?/br>
    小虎低著頭，開始一顆一顆地揭開扣子，總共五顆，不費時間，方起州手靠在墻上，卻冷不丁碰到了出水按鈕，且還是冷水，兩人被鋪頭蓋臉沖了個正著，小虎褲子還沒來得及脫，手上還拿著睡衣，就那么傻愣愣地在這冰冷的水，以及方叔叔的擁抱里，打了個噴嚏。

    “是不是…水……壞了？”他的臉些微地在他肩膀上移了移，想推開，奈何方起州懷抱很緊，他只能小幅度地動彈。

    “等一下就熱了……”方起州一邊觸碰了下紅色熱水按鈕，一邊扯著小虎濕透的睡褲往下褪去。

    小虎察覺到他在做什么，有些想反抗，方起州用身體圍成一個牢，將他困在玻璃墻面和自己之間，側(cè)著臉用嘴唇碰上了他的腮邊，嘴里安撫道，“乖了，我來……”

    第30章

    褲子吃了水， 方起州一往下扯就自由落體了，小虎卻緊張得整個人都繃緊了， 水溫升得很快， 可是這也無法緩解他的僵硬，但是卻沖暖了他的神志，他眼神閃躲， 望著地，磕磕巴巴道：“我……我不洗了！”

    吸了水變了色的超人內(nèi)褲緊巴巴地貼著rou， 方起州手就靠在他的腰側(cè)，停留了很久才松開， 頭頂?shù)呐菽粵_散了，他退開兩步，扯過毛巾搭在了頭頂， 對小虎道：“洗完出來?！闭f完便徑直朝外走去。

    小虎愣了一下，心下也松了口氣， 埋頭沖干凈泡沫， 脫了濕透的內(nèi)褲， 圍著浴巾也跟著很快出去了。

    方起州正好在樓下接水， 地板上的水痕蔓延到臥室門外，小虎偷偷往外看了一眼， 接著飛快地拿著吹風機躲進了屋里。

    他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躲， 可他能察覺到方叔叔似乎有點不高興，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工作的事也不敢問了， 草草吹干了頭發(fā)，換了干凈睡衣，卻突然想到方叔叔也沒吹頭。他坐在床上糾結(jié)了一會兒，看著門縫下頭的光還稀疏亮著的，一想到叔叔可能會感冒這回事，小虎就鼓足了勇氣，推開一個門縫，他跪在地板上，偷偷把吹風機往外推著。

    這副小倉鼠偷食一般的舉措，吸引了方起州的注意，他低頭一看，小虎正小心翼翼地在關(guān)門，兩人在關(guān)門前那一瞬對視了一下，小虎像嚇著了一般，猛地一下“砰”一聲把門給拉上了。但可能是怕他生氣，沒過幾秒，又開了個極小的縫，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瞅著。

    哪知方叔叔就站在門口，好似早知道他會這么做似得。小虎皺了皺鼻子，想跟他道歉，可是他覺得自己也沒做錯什么，為什么叔叔臉那么臭。

    “拿著，”方起州冷不丁出聲，接著遞了一顆硬糖出去，叮囑他：“不許含著睡覺?！?/br>
    小虎遲疑地看著他，臉上那副做錯事般的羞愧怎么樣也藏不住，他伸手接過糖，小聲地說了謝謝。

    “晚安。”方起州替他關(guān)上了門，注視著門縫透露出的信息，小虎拉上了燈，上了床，接著又把糖紙給剝了，他睜著眼睛注視著上鋪床板貼著的熒光星星，努力不在這顆糖在嘴里融化的幾分鐘里睡著。

    這天是方義博六十大壽，下午把小虎送回家，他便回了方家。

    在國內(nèi)呆了大半年了，他也算是認識了不少面孔，宴會是魏蓓蓓cao辦的，請了不少人，二爺就像個土皇帝一般坐在上方，底下全是各懷心思的奉承者，這個想著把女兒嫁給大少，那個想著給二爺續(xù)弦填房，還有些瞅準了還在讀大學卻依然是女明星風度的三姑娘，打算攀高枝。

    方起州給二爺?shù)膲鄱Y和賓客們送的混在一起，他不喜熱鬧，繞過夏夜郁郁蔥蔥的庭院，進了主屋。方義博的書房里，魏蓓蓓正在同他說話，三句不離方藝巍，一直在說情，方起州進去那會兒，正好就聽見魏蓓蓓哭著說方藝巍精神不穩(wěn)，被關(guān)著不是會讓他想起小時候的事，還說什么，當時就應該把張薛弄死了，關(guān)在監(jiān)獄里要是他越獄了可怎么辦……

    見他一來，魏蓓蓓就住嘴了。方才面色還不虞的方義博，立馬就喜笑顏開了，招手道，“起州，過來些，坐爸爸旁邊?！?/br>
    “爸，生日快樂?！?/br>
    方義博笑得更開懷了，他一笑起來，那副年輕的表象就不穩(wěn)了起來，臉上多多少少有些褶子。

    魏蓓蓓也沖他打招呼，陰陽怪調(diào)地問他：“怎么不帶你包養(yǎng)的那個小男孩過來?！?/br>
    還沒等方起州說話，方義博就不高興道，“你說得什么話？這種場合帶個小白臉過來做什么！”

    魏蓓蓓強顏歡笑道：“我瞧著倒像是真愛，不然哪有每天帶著小白臉上班下班同吃同住的理兒？”她轉(zhuǎn)頭對著方起州，“是吧，起州？”

    她原本沒想到方起州會回答，哪知他這次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理她了一回，說道：“是?！?/br>
    “啊？”這下?lián)Q她傻眼了，望向二爺，果然，二爺臉上那些見到兒子的高興全跑光了，她不由得有些幸災樂禍起來，掩著嘴佯裝生氣，“你爸爸今天大壽，怎么能說這種話來氣他呢，快——”話沒說完，方義博便冷著臉指著書房門，叫她：“你先出去?！?/br>
    魏蓓蓓雖然沒得什么好臉色，但她心里倒是頗有成就感，覺得自己挑撥離間成功了，她順從地出了書房，掩上門后，就躲在門外偷聽。

    結(jié)果方義博卻沒能像她料想的那樣訓斥方起州，只勸說道：“你徐姨有個侄女，今天也來了，我瞧著還不錯，合你胃口，等會兒我讓你徐姨帶過來你瞧瞧，要是喜歡，你養(yǎng)著我也不反對，女孩兒總比男孩好。”

    方起州搖了下頭，說：“以后再說吧，”他有不結(jié)婚的心思，但是還不能給方義博說，至少今天不合適，他岔開話題，問道：“爸，那個海島上，有人住嗎？”

    正巧夏天，方起州想拿個周末帶小虎去玩。

    方義博道：“哪一個？”

    方家在海上占了不少島嶼，靠近禹海的，有兩個拿來做旅游產(chǎn)業(yè)了，剩余的都處于未開發(fā)狀態(tài)，方義博打算等以后挑一個來養(yǎng)老。

    方起州說：“離游樂場最近的那個。”他在地圖上看過介紹，這個島嶼取名叫葫蘆島，是因為從某個角度看過去，是一大一小并排著的兩個半圓體，在日光的倒影下，和海面恰巧組成了個葫蘆形狀。

    “那個啊，有人在管理，你要去玩，我提前給打個招呼，正好，你徐姨的那個侄女是個游泳選手，你帶著去海邊沖浪游泳玩吧?！狈搅x博說著就拿手機撥了電話，讓徐菁帶著侄女過來，給起州見見。

    眼看著話題又繞了回來，方起州道：“您這樣做沒用，我不會見的?！?/br>
    “怕啥？你又不是只喜歡男人，那姑娘長得和你的菟絲花差不多，你肯定喜歡的?！狈搅x博本沒打算把徐菁的侄女介紹給兒子，但他今天正好瞧見了，發(fā)現(xiàn)長相不正是他家起州喜歡的那樣嗎，于是立馬做了主意。

    方起州以前也不喜歡男人，確切說沒喜歡過誰，他是不是同性戀不好說，但他肯定不能接受另外的人介入自己的生活。比起聽從安排，從茫茫人海中篩出個真愛，不如就這么和小虎一起生活——因為他們倆都屬于很難接受他人介入的人，現(xiàn)在彼此接納，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想拆開，怕是比割rou挖心還疼。可方義博怕是不能理解這種感情的，在他看來，兒子不過養(yǎng)了菟絲花半年的時間，能有多深的感情？再喜歡也是個男人。方起州不再多說，擺手道：“爸，我先走了?！?/br>
    “站住！”方義博語氣提了許多，他沒這么跟方起州說過話，只不過兒子這么油鹽不進，讓他很是惱火。

    這句話不僅讓方起州停了腳步，也讓門外躲著偷聽的魏蓓蓓一個哆嗦，知道徐菁可能馬上就過來，她也顧不得聽二爺難得一見地對方起州發(fā)火了，匆匆離開了書房。

    “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竅，他有什么好？一個傻子你喜歡成這樣，和我置氣，我給你兩個選擇，要么你們分開，要么去相親。”

    方起州離開的背影還中止著，方義博訓斥的聲音很大，仍舊在書房里回響。待到回響消失，過了會兒方起州才開口，語氣沒有絲毫情緒波動，“我不會喜歡別人，也不會和誰結(jié)婚，更不會按你的擺布，步你的后塵?！?/br>
    方起州這么說完后，屋里陷入了長久的靜默，如果他回頭看，就會發(fā)現(xiàn)方義博渾身失去了力氣般地癱軟，用蒼老的眼睛盯著桌上的照片看。

    照片上是孫明媚。

    方義博覺得是自己不幸的婚姻才造成了方起州這樣，良久后，他笑了兩聲，“你mama都教你什么了，她是不是說我是個爛人，是不是叫你不要學我，也不要聽我的？”

    方起州很難告訴他，其實孫明媚極少在他面前提到這位父親。

    沉默間，門外傳開叩門聲，“二爺？”

    是徐菁。

    方起州沒看她，只背對著方義博道：“您多想了，她沒那么說過。”

    徐菁站在門外，后面跟了個女孩兒，二十多歲大學剛畢業(yè)模樣，方起州從門口走過去時，發(fā)現(xiàn)果真如同方義博所說，和小虎長得有些像，見方起州看她，她便抬起頭羞澀地笑，有個酒窩。幾步之間，他又瞥了眼徐菁，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和她侄女站在一起時，像母女一般。

    黑漆漆的書房豁口，徐菁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二爺，她不知道這對父子鬧了什么矛盾，于是只站著不說話。

    方起州很快離開，趕在小虎沒上床前，回到了家。

    他很想告訴方義博，告訴他錯了，自己并不是喜歡那副模樣，而且喜歡那個人，換個一模一樣的皮囊在他面前，他也只認骨子。

    第31章

    衛(wèi)斯理這些天單獨去了一趟w市， 方起州讓他去查小虎的事。吳家被燒毀的舊址，已經(jīng)重新建成商業(yè)區(qū)了， 衛(wèi)斯理走訪去找了吳芳龍從前的鄰居， 還去了他們搬家前的那個小鎮(zhèn)。有些說不記得了，有些人卻對那場煤氣爆炸造成的轟烈大火印象深刻，但是他們一致說， 吳家只有一個兒子，讀高中， 長得很俊秀。

    他還聽說，火災發(fā)生前， 吳家跟人打了官司，但是去法院查證，又沒有這回事。這對夫婦都是老師， 衛(wèi)斯理先是去美院，問過他教過的學生， 又問了和他一個系的老師。說的是， 很和氣的一個人， 對人很好， 畫拿過不少獎，但是他從來不賣， 有人開高價也不賣。

    至于吳太太， 也是個極為普通的人，很少有學生會對她產(chǎn)生不滿的，上課很耐心的老師。問過這些他們曾經(jīng)有過交集的人， 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去這家人家里做過客，只知道有個還在讀書的兒子。

    衛(wèi)斯理實在是摸不著頭腦，直到他在學院美術(shù)館里看到了幾幅吳芳龍拿過大獎的畫。

    連他這個外行人都看出來了，小虎和他，畫得極為相似，當然，小虎是向他學習的，師承一派……畫得相似也沒什么說不過去的。可問題在于，這些畫和之前衛(wèi)斯理買來的76號展覽作品有些不同之處，除開寫實派和印象派的區(qū)別外，說是早期和后期的區(qū)別也似乎能說通，但是后期的作品反倒越來越……童真？衛(wèi)斯理看著這幾幅畫，有股說不上來的感覺，既是純真的又是陰霾的，似乎畫畫的是個憂郁的、不幸福的人。

    可人人都說，他們夫妻關(guān)系很好。

    衛(wèi)斯理拍下照片，又翻看起上次照的小虎的畫，發(fā)現(xiàn)果然很類似。不同的是，在方起州家里見著小虎筆下的東西，都是一眼能看出的淺顯的快樂，那是一種直觀的感覺，他很幸福。

    雖然前后感覺差別很大，可衛(wèi)斯理看著卻覺得是一個人畫的，說是一脈相承……也有些牽強的，衛(wèi)斯理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他立馬結(jié)束調(diào)查，找到了一個這方面的鑒定專家。

    鑒定結(jié)果很快出來，衛(wèi)斯理即刻回了禹海，告訴方起州這個偶然發(fā)現(xiàn)的驚人真相。

    “你是說，吳芳龍拿獎的作品，其實都是小虎畫的？”

    “一開始我不確定，專家說同一人的痕跡有百分之九十，但是也不能說是完全肯定了，你可以問問他……或許他記得的?！毙l(wèi)斯理道，“但假如猜測是真的，那么小虎應當是……被利用了?！?/br>
    方起州低頭看翻印的畫，吳芳龍拿過不少獎，但是從不賣畫，也不知名，他不知道小虎之前在這個家庭里遭遇了什么樣的對待，或許是不能稱得上好的，方起州有些不忍心叫他想起來。

    衛(wèi)斯理看著他，繼續(xù)道：“如果是這樣，那么查不到身份的原因就是因為他一直都沒有登記身份，至于吳家夫婦為什么只給一個孩子上戶口，這就死無對證了……我去了他們搬家前的小鎮(zhèn)學校，小虎在那里上過兩年學，后來他們就搬家了，我去打聽的時候……住在那里的老鄰居告訴我，吳家是有兩個孩子沒錯。我問他是不是記錯了，他說記得很清楚，小的那個每天早晨都在門口打牛奶。他們搬家的原因，聽說正是因為那年有個美院院長帶著學生去那里寫生，不知道怎么看到了他家里的畫，要他去參賽，最后竟然拿了獎，那院長請他去做老師，還有福利房?！?/br>
    他嘆口氣道，“那時候身份查的不嚴，何況是小城鎮(zhèn)，小虎當時能讀書怕也是這個原因，后來不要他讀了，或許正是吳芳龍發(fā)覺了他的天賦，想培養(yǎng)他?！?/br>
    方起州的臉藏在黑暗里，燈照在他腿上的資料上，聲音聽起來喜怒不定，“因為培養(yǎng)的很出色，所以利用他？”

    “或許是因為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的羞愧，他雖然拿那些畫參賽，也獲獎，但獎金幾乎全部拿來做慈善了，沒賣過畫，到最后都給一把火燒沒了。驅(qū)使他這樣做的應當不是利欲熏心，而是虛榮心作祟，可能有了第一次的意外，就會干出第二次壞事，到最后，想停下來也不行了?！毙l(wèi)斯理根據(jù)調(diào)查得來的資料，將事件重新排列個七七八八，即便如此，仍是有可疑之處，“吳太太生孩子的醫(yī)院我也找過了，沒有得到有用的信息，但我想……小虎應當不是親生的。”

    方起州半晌沒說話，他有說不出的憤怒，在心底像小麥般地滋長著，但是卻無處可發(fā)，因為那家人已經(jīng)得到了應有的報應，而小虎忘記了一切，現(xiàn)在在自己身邊。

    “關(guān)于那起官司……我會繼續(xù)調(diào)查，”猶豫了一下，衛(wèi)斯理繼續(xù)道：“還有，我建議帶小虎去咨詢一下心理醫(yī)生?！?/br>
    方起州說：“他現(xiàn)在很好，很快樂，不需要看醫(yī)生?！?/br>
    衛(wèi)斯理見勸說失敗，不再多言，固然他的看法是看醫(yī)生或許能使他想起更多的事，也或許能讓他變得正常，變得像個大人，但眼下看來，小州卻不那么想。

    由于上回浴室里發(fā)生的時間，小虎好長一段時間沒敢和方叔叔提自己要去工作的事，他整日整日地在120大廈的休息室里玩小火車，或是拿著小本子畫畫，方起州閑了就進去和他說話。一周有那么一兩次，宋老師來家里教他，或者說是陪他畫畫。

    而方起州知道小虎有些毛病，知道他忘性大，他始終想做些什么，來避免未來有一天小虎或許會忘記自己這個可能。比如拼命給他制造快樂美好的記憶，小虎想工作，想報答自己，方起州認真都考慮過，但是沒什么工作適合他，一開始他找到美術(shù)館，可是他了解到這份工作只能一個人守著空蕩蕩的館內(nèi)，而幾乎接觸不到人后，就打消了想法。

    后來又找到了繪畫興趣班，一兩個老師，學生全是年紀不大的小孩兒，十歲以下的居多，這個稍微適合一些。但他不可能放小虎離自己太遠的，120大廈位于商業(yè)中心，附近有高中，但是連補習班都很少，更別說繪畫興趣班了。方起州無法，只能自己在附近寫字樓盤了一層，托人辦了一個興趣班，現(xiàn)在仍在裝修之中。

    小虎不跟他提了，并不代表他就忘了。

    帶他去海島前一天，方起州自己也去了一趟，海面風平浪靜，小型游艇加速后一個半小時就到，島上呈現(xiàn)出原始風貌，參天大樹和垂落的樹蔓，一些開在盛夏的艷麗花朵，都讓這個島顯得原始又生機勃勃。固然這樣，但島上卻有不少高科技設備，島上別墅的管理人員是對老夫婦，除此之外，便沒有別人了。剩下的打掃的，做飯的，是一些高智能機器人。

    那種能識別人臉，下肢長著圓盤滑動，用機械電子音和你打招呼的，圓腦袋圓身子，移動時發(fā)出呲呲的聲音的機器人。方起州似乎已經(jīng)想象到小虎看到后的反應，那可能是一聲“哇”的驚嘆，接著著迷地問自己，“我可以摸摸看嗎？”

    這種人工智能水平，在當下屬于最高端了，方家卻在一個不為人知的小島上，安排了這么多。

    和老夫婦擬定了菜單，方起州按照想法親自布置了房間，一大批煙花隨著樂隊船只運送到島上，那位管家問他，“是想在七夕給女朋友制造驚喜嗎？”

    方起州點了下頭，沒糾正他的說法。

    一些人搬著大型樂器往花園里走，還有一些人在往樹上纏著彩燈，還有些人把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禮物盒子往花園里最高最大的那棵樹上掛，因為方起州的要求是“要讓它們看起來是長在樹上的”，為此工作的人不得不絞盡腦汁用樹枝穿孔，制造一個“長在樹上的禮物盒”的假象。心里卻想著：做得再漂亮誰會真正相信這種事呢？又不是傻子。

    甚至于別墅背后通往花園那條小道，每隔幾步路撒上一顆糖果，且那條道路原本沒有燈，也臨時在灌木叢里安放了一盞盞低矮的感應小夜燈，會隨著人的步伐而明滅。方起州如此大費周章，工作的人不禁想著大少的女朋友莫非是個喜歡看童話的？但轉(zhuǎn)念一想，即便是個不愛童話的，也不可能有人會拒絕得了這種驚喜。

    更讓人想不通的布置還有許多，方起州讓人吹了許多氣球，五顏六色的，一大把，連在一間大約只有一米多高的小木屋房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