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方泓墨嘴角含笑,望著笑吟吟的趙晗與開心歡笑的六妹,不由也憶起當年和樂融融地情景,再看父母同樣帶笑,眉間眼角卻添了細紋的面容,忽然生出些酸楚的情緒來。 · 夜?jié)u深,方萱該睡覺了,她被丫鬟牽進去時,手里還一直捏著那只手帕鼠。方永康夫婦也準備休息了。 離開四宜居后,兄弟倆之間一句話也沒說過,倒是臨分別時趙采嫣對趙晗問了句:“你還記得小時候那兩只手帕做的鼠嗎?” “自然記得。” “你那時候覺得那兩只是一樣的,現(xiàn)在還這么覺得嗎?” 趙晗笑笑:“當時那兩只是不是真的一樣,我早忘了,不過我倒是覺得,握在自己手里的,不管好壞,總比放別人手里的要強?!?/br> 趙采嫣不屑地嗤笑了一聲,轉(zhuǎn)身跟方泓硯往另一條路去了。 快到春澤居的時候,方泓硯一轉(zhuǎn)眼,忽然瞧見游廊柱子的陰影里立著一個丫鬟,不由“咦”了一聲,剛想問她是哪個院里伺候的,在這里等誰,卻聽趙采嫣搶著道:“是我找她過來問話的,泓硯,你先回去,我問幾句,一會兒就好?!?/br> 方泓硯見她認識這丫鬟,便點點頭走了。 趙采嫣等他走遠,便開始小聲問那丫鬟,丫鬟也小聲答她,竊竊私語了一刻多鐘,趙采嫣又交待了她幾句,那丫鬟才行了禮匆匆走了。 ☆、第46章 一舉三得 · 方泓墨站在道口,默默聽著姐妹倆暗藏機鋒的斗嘴,目光卻只盯著泓硯漸遠的背影,眉頭微凝。 雖然猜到趙采嫣亦是重活這一世的,但如何處置此事卻是個極為棘手的問題。目前來看泓硯對此是完全不知情的,念及父母切切之心,念及兄弟情義,若是真要把趙采嫣弄得身敗名裂,對今生的泓硯不公平外,恐怕還會傷了父母的心。 前世之事,就任其逝去,今生之人,且待珍惜。不僅是阿晗,更有父母兄弟。 但若趙采嫣不肯安分…… 夜深了,風吹在身上已經(jīng)有了幾分入骨的寒意,趙晗不禁打了個寒噤。 方泓墨見她畏寒的樣子,脫了自己身上外袍給她披上,一面道:“明知道自己怕冷,也不多穿點出來?!?/br> 趙晗心里嘀咕,還不是要騙你去四宜居才沒多穿,飯后散步時還沒這么涼,那時若特意交代丫鬟帶上鶴氅顯得多奇怪。 她沒把這話說出來,卻忽聽他輕聲說了句:“謝謝。” 她嘴角彎起,把仍然帶著他體溫的外袍裹緊。 · 第二天一早,方泓墨又出門借錢去了。 從露這丫頭在做針線活時,心神不專,居然連扎三次手指,被眾丫鬟取笑得臉都紅了,索性放下手里的針線活不做了,去描新花樣。 妙竹捂著嘴笑道:“從露,你描個大牛吃草的花樣來繡吧?!?/br> 這句話一出口,就連一直抿著嘴忍笑沒出聲的心香也“噗嗤”笑了出來,其他幾個丫鬟更是笑得滾成一團了。 從露惱羞成怒起來去追打她,妙竹一路笑著跑到了外面院里,從露這才悻悻然回屋,臉依然是通紅的,狠狠剜了從霜一眼:“都怪你多嘴多舌!” 從霜縮著肩膀,吐吐舌頭,從露在趙府獨自跑開,半天不見人影的事,又不是只有她一個知道,昨日又被小姐叫進屋教訓了半天,罰了兩個月月錢,這事怎么可能瞞得過一個院里的姐妹們? 這些丫鬟們整天做得都是瑣碎家務,又沒什么重大事情,難得有這么樁八卦,哪有不趁機消遣的道理? 趙晗在屋里聽見她們的笑鬧聲,不由也笑,把從露喊進來讓她整理些天冷要穿的夾衣夾襖出來,免得她太尷尬。 從露得趙晗解圍,進來后小聲謝過她,低著頭干了會兒活,臉上紅暈才慢慢消減下去。 趙晗看了她一眼,見她心靜下來了,才道:“從露,你年紀還小,我還想把你放身邊放個兩年?!?/br> 這丫頭特別機靈,反應也快,用得實在是稱心,說實話要不是過兩年她就十七了,不能再耽誤,趙晗還舍不得讓她嫁人呢。 從露點點頭,放下手中的衣物望著她道:“婢子也舍不得離開小姐,之前……之前是婢子自己瞎想,總覺得以后再也沒機會見大牛哥了,再過幾年小姐就會給婢子指個人嫁了,無論如何也不會是他的……如今小姐知道婢子心意,婢子反而心定了,從今往后一定全心全意服侍小姐,只求到時候小姐能成全婢子?!?/br> 趙晗笑斥:“你這丫頭,說你聰明吧,卻糊涂一時,你服侍我這么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若是真要給你指個人嫁了,怎么也得先問問你的意思吧?” 從露臉帶羞澀地笑了起來:“其實婢子也知道,小姐待婢子和從霜真的是好,只是有時候管不住自己心思,夜里睡不著特別容易胡思亂想,想起來就忍不住要哭……” 趙晗理解地輕輕點頭,這世間情之一物,本就是從心不從智,誰能理智應對,那只是用情不夠深罷了。 · 之后幾天,趙晗晚飯后總是拖著方泓墨去四宜居,到后來也不用她說了,成了每日慣例。 方泓硯與趙采嫣也是天天去四宜居,去得次數(shù)多了,方永康夫婦終究沒法一直冷淡趙采嫣,偶爾也和她聊幾句,只是心里到底是對這二兒媳有了看法,態(tài)度不可能太熱絡,也沒法真心喜歡她。 方永康本來是對侯府嫡女出身的二兒媳更滿意的,卻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居然是他看走了眼。反倒是大兒媳為人本分,處事穩(wěn)重妥當,就連泓墨那種脾氣的,與她成婚后竟也逐漸改變,可見這大兒媳不僅賢,而且惠。做人最忌諱是耍小聰明,要的是大智,方永康做生意做到如此之大,自然深悟其道。這個大兒媳,很合他的心意。 韓氏看這個大兒媳,一樣是越看越喜歡,其他姑且不論,光是她給泓墨帶來的變化,就讓永康與她都欣喜不已了,更不用說她謙遜隨和,總是笑容滿面,這樣的孩子,誰會不喜歡? 趙晗與韓氏說話,逗逗方萱玩時,方永康也會與泓墨聊幾句家常。 其實父子之間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性格相沖,日漸隔閡而已。韓氏雖然也設法調(diào)停,卻拗不過父子倆的牛脾氣,夾在中間實在難做,好歹讓他們相安無事,已感大幸。 方泓墨前世與父親鬧到最后的僵局,實在是趙采嫣在其中居功至偉。 乍然重生,他怨氣難平,忍不住動手打了泓硯,因此事與父親差點又鬧到互相不聞不問,見了面也如陌路人般的境地。 冷靜下來之后,他亦曾想過要與父親和解,然而最難邁出的就是第一步。曾以六妹獲救之事為契機,向父母跪也跪過了,道歉也道歉過了,然而事過之后,卻仍感隔閡,見了面行完禮,之后都不知說什么才好。 幸好有她從中調(diào)和,這事才變得簡單許多。那天晚上的闔家歡聚讓他忽然悟到,想不到說什么,就不用勉強說什么,許多時候,默默陪伴守護足以。 那一聲感謝,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激。 · 很快到了九月底,新婚滿一個月,趙家送來了“滿月”禮盒,方家擺下酒席,招待親家及親眷,共賀新婚滿月。至此,整個婚禮儀式才算是圓滿完成。 宴席結(jié)束后,趙晗拉著李氏走到一邊說話:“母親,女兒想問你要幾個人?!?/br> 李氏現(xiàn)在看到趙晗,心里的感覺很是復雜。一方面實在是厭惡她,卻不得不裝出做母親的樣子,另一方面幾次與她明爭暗斗,都輸?shù)脩K不忍睹,實在是很挫敗,這會兒聽到她說要幾個人,不由生出幾分警惕心來,便謹慎地問道:“要什么人?” “鄭大牛,還有他父母與弟弟,他們都是府里做粗活的,母親應該不至于舍不得給女兒吧?” 就在前幾天,趙晗讓方泓墨幫她找個可靠之人,陪周mama回一次趙府看望侄兒,探親同時,也順便向他打聽對從露的心意,問下來他對從露也是真心實意,今日就索性向李氏要人了。 從露在她身后聽見這句,頓時驚喜萬分,偷偷瞄了眼一旁的從霜妙竹等幾個丫鬟,見她們都滿臉戲謔地望著自己,不禁臉紅了,為掩飾臉上喜色與羞澀,垂下了頭。 這幾個名字李氏都沒什么印象,即使在府里干活,也是無足輕重的人物。她不解地問:“你要這幾個人干什么?” “這母親就不用管了,我自有用得著他們之處?!?/br> 李氏哼了一聲:“等我回去查一下家口花名冊,看看這幾個人有沒有要緊的,再告訴你能不能給。” 幾個做粗活的下人,本來不打緊,但怎么能這么容易讓趙晗如愿呢,難得有機會為難她,至少也要讓她求一下自己再給人。 趙晗早知李氏不會這么順順利利放人給自己,便微笑著對她道:“母親,采嫣姐如今的日子,即使沒人給她下絆,也很難過了,若是……” 李氏沒把話聽完已經(jīng)心頭一緊,無奈而挫敗地打斷她繼續(xù)說下去:“行了行了,就給你吧。”頓了頓又道,“采嫣與你好歹姐妹一場,你別再為難她?!?/br> 趙晗不禁好笑:“母親這是說哪里的話,從來都是采嫣姐要為難女兒,女兒才是不堪其擾的那一個啊?!?/br> 這世間總有些人,從來不檢討自己錯在哪里,反而要怨怪周圍的人為難自己,這種自以為是,看不清事實的品性,難道也是會遺傳嗎? 李氏不甚贊同地低哼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從露一直低著頭,等李氏走了才抬起頭來,極輕地叫了一聲:“小姐……”淚珠已經(jīng)溢出眼眶,順著臉頰滑落。 趙晗回頭見她喜極而泣,心里面雖然為她高興,卻還是要給這丫頭敲敲警鐘,便板起臉來警告道:“我是為了周mama有親人在身邊照料,才把鄭大牛要過來,你可別搞錯了本末。雖然離得近了,也不代表你可以隨意去會他,須得經(jīng)過我同意才行。若是膽敢像上次那樣偷偷相會,我先把鄭大牛狠狠打一頓趕出府去?!?/br> 從露擦了眼淚,拼命點頭:“婢子知道了。” 滿月會親后幾天,劉mama帶著賣身契與鄭大牛一家過來,由牙人作中,當場重新寫了契書,簽字按指印,鄭大牛一家便算是方府的人了。 這事趙晗預先向韓氏提過,只說周mama孤苦,身子又不好,有個親侄兒在府里做事,也好有個照應,但若只來他一個,又妨礙他對父母盡孝,這才把一家四口都要過來。這請求合情合理,韓氏自然答應。 從露前一夜就興奮地沒睡著,這一天更是心神不定,直到契約簽定,這才大石落地。 別說從露為這件事高興,連周mama也是滿心喜悅,且趙晗又能有個信得過的人替自己在外面跑腿辦事,此事可謂一舉三得。 ☆、第47章 外強中干 · 自從入了十月,這天氣就一日比一日更涼了。 秋風起,蟹腳癢,菊花開,聞蟹來。此時正是食蟹的最佳時節(jié)。 韓氏知道趙晗愛食蟹,買來的蟹分完各房后,又多出六、七斤的樣子,也不再分了,直接給了朝嵐居的廚房。 方泓墨和趙晗兩個人哪里吃得完這么多,中午的時候分給周mama和四個大丫鬟一人一對嘗鮮,仍是剩下許多。 這蟹養(yǎng)久了就要瘦,不會一直那么肥美,趙晗便索性讓廚娘們把剩余的蟹蒸熟,連丫鬟們一起上陣,幫著廚房拆出蟹rou蟹膏,這么多人忙活了將近一個時辰才拆完全部的蟹。把蟹rou連同蟹膏一起用豬油小火慢熬,直至變成漂亮的金紅色,再趁著guntang的時候裝在小罐兒里,上面一層紅亮金黃的蟹油,香氣撲鼻,誘人至極。 把小罐封上口,涼透了之后,趁著晚飯前給各房各送去兩罐蟹粉,她自個兒留了兩罐,無論是做菜點、下湯面或是拌飯,都是極其美味的。 晚上的菜就是蟹粉獅子頭,用嫩菜心鋪底;還一個菜是蟹釀橙,是將蟹rou與少量蛋液混合,放在掏空的橙皮里蒸熟,清香鮮美;主食則是蟹黃湯包,用醋佐食。另外再配點時蔬,調(diào)配一下葷素比例。 飯后休息了一會兒,他們便準備去四宜居。方泓墨出門前叮囑道:“今晚起風了,你多穿點,夜里回來還要冷,記得讓丫鬟帶上大氅?!?/br> 趙晗嫌他啰嗦:“知道啦,每晚都要說一次,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 “你要是冷起來,倒霉的還不是我么?就是因為怕自己再挨凍,我才這么叮囑你的?!?/br> 趙晗朝他瞧過去,見他嘴角微彎,似笑非笑,自是在說那天晚上脫了外袍給她披上的事,又聽他道:“你若是心疼我呢,就多穿點衣物,若是不心疼我呢,就不用帶了?!?/br> 趙晗偏不肯順著他的話說心疼他,故意道:“你可以不脫衣裳給我啊?!弊炖锸沁@么說,還是多加了件素絨繡花薄襖穿上,再讓從露把大氅帶上。 方泓墨搖搖頭,嘆口氣道:“只許你不心疼我,我不能不心疼你啊。” 趙晗正對鏡整理頭發(fā),聽了這句不由要發(fā)笑,朝他走過去,一邊說道:“莫非今晚是蟹粉吃得太多,嘴上抹油了?” “胡說,你相公明明抹的是蜜啊。” 趙晗微笑著把手伸給他,他溫暖干燥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兩人一起出了門,往四宜居方向走。 韓氏一見趙晗便招手讓她坐過去:“阿晗,知道你愛吃蟹我才特意多撥了幾斤給朝嵐居,怎么你還給我們送蟹粉來呢?!?/br> 趙晗微笑道:“母親一下子送來那么多,我們哪里吃得完呢。兒媳就想做成蟹粉可以多放幾天,既然做得多了,就大家一起嘗嘗,只要別嫌棄兒媳手藝拙劣就好?!?/br> 韓氏笑嘆:“我原是一片好意,倒讓你多忙活一下午來拆蟹做蟹粉?!?/br> 她們在這邊嘮家常,另一邊的父子倆也在說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