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妙竹點點頭:“起初幾次是的,后來就是從芝來見婢子,錢也是從芝交給婢子的?!?/br> “昨夜那貼藥也是她讓你偷的?” “是,是從芝讓我偷了交給她。”妙竹說完又怯生生地為自己辯解了句,“可她拿去要做什么,婢子是一點兒也不知道的?!?/br> 昨晚偷藥之后不久,大少爺和少夫人就被叫去春澤居了,她本想找個機會打聽一下,卻沒想到少爺一大清早回來,就立即把所有人分開關起來了,她壓根沒機會打聽到底出了什么事,只知道事情一定極為嚴重,只要看看屋里趴著的那個丫鬟就知道了,所以能開脫就盡可能地為自己開脫。 可這句話剛說完就聽方泓墨冷哼一聲,她不由抖了一下,低頭不敢再說。 “朝嵐居里還有沒有其他人和你一樣為二少夫人辦事打聽的?” 妙竹搖搖頭:“婢子不知?!?/br> 方泓墨見暫時問不出什么了,便望向凌香,她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不過多久就把從芝帶了過來。 從芝看見屋里情景,雖然一樣是臉色發(fā)白,但畢竟昨夜就見過這個被打的丫鬟了,不似妙竹那樣毫無準備,與妙竹對質(zhì)時,拒不承認找過她打聽消息,更不承認找她偷過藥。 方泓墨便不再客氣,著人將她按在地上,當場杖打。但從芝頗為硬氣,始終死咬著不松口,兩度昏死過去,都沒漏一絲口風。 妙竹就站在一旁臉色煞白地看著,眼見著從芝身上皮開rou綻,有幾滴血甚至飛濺到她臉上,忽然軟軟倒地,竟是嚇得暈了過去。 兩個丫鬟一個痛昏了,一個嚇暈了,一時問不出更多,方泓墨便讓人把她們抬走,分開關起來。 凌香看著抬人的婆子們走遠,緩緩地搖了搖頭:“光是妙竹的那些證詞,還不夠分量。藥是交給從芝的,二少夫人并未出面?!?/br> 聞言方泓墨眉頭一緊。 這會兒屋里面那血rou模糊之人忽然動了,接著自個兒從地上爬了起來,把破棉被往身上一裹,苦著臉道:“少爺,這苦差事以后找別人做可好,地上那么冷也就算了,小的身上涂得這都什么呀!又臭又腥的……” 方泓墨冷冷瞪了他一眼,方元嚇得一縮頭:“小的這就去洗了?!闭f著一溜煙跑向廚房找熱水去了。 · 午后,方泓墨去了次四宜居。阿晗雖然不能離開四宜居,卻不妨礙他去看望她。只是見到她的那一瞬,他忽然不知該對她說什么才好。 趙晗瞧見他臉上神情,也知進展不是太順利,便微微笑了一下:“不用太急,才過去半天而已。不如坐著喝杯茶歇歇,你來得巧,正好是第一泡,這茶雖比不上你的銀生普茶,也還能湊合著喝?!?/br> 方泓墨不知不覺中松了口氣,他原只怕她在這里煎熬焦急,見她還能笑著談茶,總算放心一些。 他走到桌邊坐下,她遞了杯茶給他,他邊飲茶邊把上午的進展與她細細說了一遍。 趙晗靜靜聽完,又替他續(xù)了茶,邊想邊道:“府里查是一方面,好在如今內(nèi)鬼已經(jīng)捉出來了。另一方面,若趙采嫣小產(chǎn)之事有蹊蹺,春澤居里估摸著不會留下什么證據(jù),但替她看病的大夫卻是個線索?!?/br> 方泓墨頷首:“這事我也想到了,只是先抓內(nèi)鬼重要,再者我也要先來看看你在這里過得好不好,才能安心出門?!?/br> 趙晗微笑道:“好啦,人你也看過了,茶你也喝過了,趕緊出門去辦事吧,我等著你接我回去呢?!?/br> 方泓墨起身道:“謹遵夫人之命,為夫這就去了,不過臨走之前還有件事要辦?!闭f著繞過桌子走到她身前。 她坐在凳上笑著,仰頭望著他,他俯低身子,往她唇上親了下來,停留片刻,仿若不舍般緩緩抬起,低聲道:“等我?!闭f完這句便不再停留,轉(zhuǎn)身疾步離開。 ☆、第55章 醫(yī)德敗壞 離開家后,方泓墨直奔王老大夫所開的醫(yī)館。這位老大夫雖不是什么名醫(yī),性子又耿直,醫(yī)德卻佳,確實是一心懸壺濟世救人,請他看過病的人對他都頗為信賴。 這數(shù)年間方家人但凡有個什么頭疼腦熱大病小痛的,都是請他出診。所以方泓墨不急著去找那位張大夫,反而先來找他詢問。 王老大夫年紀大了,出診日益減少,平時多派弟子出診。也就方家這樣好多年的交情,他才親自上門診治,因此方泓墨到的時候,王老大夫正在醫(yī)館內(nèi)坐診,突見方家大少親自過來,而非派人請他過去,不覺訝異,便把外面交給弟子看管,自己請他入內(nèi)相談。 方泓墨只覺內(nèi)心焦急,坐下后也不寒暄了,肅然道:“在下欲向王大夫請教幾個醫(yī)術方面的問題,奈何涉及家事私隱,還請王大夫答應,為在下保密此事?!?/br> 王老大夫面露驚訝之色,但立即頷首道:“醫(yī)者重德,病人私隱本就不該隨意透露,請方公子放心問吧?!?/br> 方泓墨便直切主題,向他詢問婦人小產(chǎn)有哪些原因,又是否有可能假裝有孕并偽裝小產(chǎn)。 饒是王老大夫有了準備,也因這幾個問題背后所隱含的可能而震驚,捋著胡須想了想后道:“假裝有孕雖非不可能,一但行經(jīng),立即敗露,小產(chǎn)偽造更難,兩者皆瞞不過大夫?!?/br> 方泓墨追問道:“那就是一定要有大夫相幫才行了?” 王老大夫瞪著眼道:“哪會有大夫肯做這般無恥缺德之事?” “王大夫品行高潔,自然不屑于此,但不排除有些見錢眼開的缺德大夫肯這么做。”方泓墨又問,“若是真的小產(chǎn),又會由那些可能導致?” “嗯……小產(chǎn)原因眾多,不外乎氣血虛弱、腎虛、血熱及外傷撲跌、藥物毒物等原因損及沖任,不能攝血養(yǎng)胎以致小產(chǎn)?!蓖趵洗蠓驗殡y道,“然不能面診,實難確定原因啊。” “若是原本氣血充盈,母體強健,就只有藥物、外傷兩種可能了?那么這兩種原因在脈象上可以判斷嗎?”方泓墨不覺得趙采嫣會自己服藥來陷害阿晗,這種傷敵一百自傷五十的事她還不至于會做,恐怕因撲跌意外導致小產(chǎn)的可能最高, 王老大夫搖頭道:“不能面診,實難確定原因啊。但若是外傷撲跌,總有傷痕可尋,藥物作用的話,若是毒性較強者,脈象會有異樣,若只是一般下胎藥物,那脈象上就診不出來了。” 凌香就立在一旁聽這兩個大男人討論婦人懷孕小產(chǎn)諸事,不覺有幾分尷尬。不過這邊一老一少的兩個倒純是心無雜念地探討,一個虛心請教,一個傳醫(yī)論道,渾然忘了旁邊還有她這么個人在。 方泓墨問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多謝王大夫如此詳細說明,在下今日事急,就先告辭,擇日再來登門拜謝?!?/br> “老夫只是隨便答幾句而已,方公子不必如此客氣?!蓖趵洗蠓蚝呛切χ?,十分熱情地將他們送出門去。 方泓墨出了王大夫醫(yī)館的門,剛要上車,忽聽有人大聲叫他:“淵渟!” 他回頭望過去,就見數(shù)十步外有一輛馬車正緩緩減速,等不及完全停下,就從車內(nèi)鉆出一人,身著剪絨翻領霜銀織錦長袍,頭上戴著個狐皮暖帽,從馬車上一躍而下,輕巧落地,直起身來看清容貌,此人五官俊朗,濃眉虎目,身形矯健,手長腳長,原是他熟識,名叫瞿承廣,方才叫喊的正是他。 緊接著瞿承廣后面,又從車上緩步下來一人,披著梨堂褐的鑲毛披風,身材頎長,儒雅俊秀,眸中帶著些微笑意。原來俞子毅也同他在一起。 見著這兩人,方泓墨不得不迎上前去寒暄幾句。 瞿承廣大步過來,笑著道:“哎,總算被我捉著你一次,我本來想去你家里找你呢,有兩個多月沒見著你來蹴鞠了,你這是要退出齊云社嗎?” 方泓墨亦笑道:“最近事多,閑時少,瞿兄若是嫌我去得少,便讓社里把我除名好了?!?/br> “切!”瞿承廣轉(zhuǎn)頭看向俞子毅,“這小子竟威脅起我來了。我要是真能夠想除誰的名就除誰的名,不早就把那個千人厭萬人嫌的封臭腳趕出圓社了?” 俞子毅只是微笑。 方泓墨挑眉道:“你我明明同歲,瞿兄怎么老是小子小子的掛在嘴邊,也不怕顯老么?” “大你一個月也是大,你自己都叫我瞿兄了,叫你幾聲小子又如何?” 方泓墨此時哪有閑情與他們瞎扯,勉強應付了幾句,就急著要走:“這幾日實在事多脫不開身,就是這會兒還趕著去辦事,還請瞿兄、子毅見諒了,告辭?!?/br> 見他轉(zhuǎn)身就要上車,瞿承廣喊了句:“元宵那天的蹴鞠賽你去不去??!” 方泓墨此時無心這些玩樂之事,只揮了揮手:“你就當我不去好了?!?/br> 瞿承廣聞言一愣,轉(zhuǎn)向俞子毅問道:“方淵渟怎么轉(zhuǎn)性子了?我不管,這場比賽他非去不可,這事著落在你身上,元宵節(jié)那天就是綁也要把他綁過去!” 俞子毅無奈笑著搖頭:“我便試著勸勸他,成不成不能保證,真要綁你自己去準備條繩吧,就不知綁著他要怎么蹴鞠?!?/br> 方泓墨上車后,坐著默默想了會兒。照王老大夫所言,趙采嫣小產(chǎn)原因多半是意外,真是如此的話,身上肯定隱瞞有傷。但即使真的驗出傷勢,事情已經(jīng)過去快一天了,她多半已經(jīng)想出其他的解釋,比如她可以說先小產(chǎn),腹痛之后摔倒在地上造成的傷勢,如此一來就不能算是過硬的證據(jù)。 那個張大夫如果知道點什么,多半收了賄賂替她隱瞞,這才是最過硬的證據(jù)。 他忽然看了眼凌香,她個頭身量倒是和從芝差不多…… · 張良俊出診回來,見醫(yī)館里等著幾個人,還有個丫鬟趴在一塊門板上,身上蓋著一條薄被,氣息懨懨的樣子。起初以為他們是抬著人來看病的,可看這幾個人的神色卻極為不善,瞧著更像是上門討債的一樣。 他心下不由惴惴,但想想最近既沒有病人不治身亡的,更沒有欠過人錢,這些天唯一做過的虧心事就是收了方家二少夫人的賄賂,隱瞞了一部分真相,又故意說了些誤導人的話。 他心虛地瞥了眼門板上的丫鬟,難道是昨夜里的事敗露了嗎?但這丫鬟趴著看不見臉,也不知是不是昨夜那個。 他吸了口氣,故作鎮(zhèn)定道:“請問諸位是來看病還是治傷的?” “既不是看病,也不是治傷。”方泓墨冷冷道,“從芝,是不是他?” 門板上的丫鬟抬起頭,從凌亂的發(fā)間看著張良俊,艱難地啞聲道:“就是他!” 張良俊極力分辨,可惜沒等他看清楚這丫鬟的臉,她又倒下去了。 方泓墨臉一沉:“綁起來!” 幾名家丁得令立即上前將張良俊團團圍住。 張良俊嚇了一大跳,昨夜他出急診,剛進方家沒多久,就被另一個丫鬟攔住,他倒是聽請他出診的丫鬟喊她從芝,但路上燈火昏暗,沒能看真切從芝的面容,之后進了春澤居,就更不會在意一個丫鬟了。方才她這抬頭的短短一瞬間,根本無法看清是否是那個叫從芝的丫鬟。 張良俊仍抱僥幸,慌忙道:“等一下!想來諸位多半是有什么誤會吧?在下可什么都沒做??!” “什么都沒做?”方泓墨不由冷笑。光憑趙采嫣所言不可能讓父母如此相信,若不是他言之鑿鑿說小產(chǎn)的原因是藥物所致,阿晗哪里會受這樣的冤屈? “私受賄賂,胡言誹謗,醫(yī)德敗壞,這樣的人哪里配做大夫?給我綁起來報官!” 張良俊聽他說得清楚,明白事情肯定敗露了,這丫鬟被打之后就招認了一切!若是真的被送去官府,非但以后不能再行醫(yī),更可能會因此吃上官司,他這輩子就完了。 眾家丁將張良俊按在地上,拿出繩子就綁。張良俊慌忙大叫:“別綁別綁!先聽我說!” 方泓墨用眼神示意家丁們先停下。 張良俊察覺到他們停了,急忙懇求道:“只要別報官,一切好商量!畢竟沒出人命?。【褪清X的事對不對?你們要錢,我還就是了,你們要我做什么都好商量,磕頭賠罪也行,只要別報官!” 方泓墨冷聲道:“綁起來!” 張良俊唬了一跳,耳中又聽他道:“不報官也可以,不還錢也無妨,只要你清清楚楚說明事情經(jīng)過就放了你?!边@才長長松了口氣。 為怕張良俊在回府的路上反悔,方泓墨命他在醫(yī)館里先將事情經(jīng)過講一遍,至少好讓凌香聽見,作為見證。 方泓墨與家丁帶著張良俊出去后,凌香從門板上坐了起來,掏出梳子整理凌亂的頭發(fā)。 方元嘿嘿笑了一聲:“你裝得一點兒也不像,得虧那大夫自己心虛,怕報官毀了他以后做大夫的可能,不然你那個樣子一點也不像被狠狠打過,怎么騙得了他?” 凌香看了他一眼:“你裝死人倒是裝得很像,從頭到尾都沒動過,我還以為你是睡死了呢?!?/br> 方元不由尷尬,訕訕笑了笑。 ☆、第56章 洗雪清白 車夫雖極力勒馬,卻因馬跑得太快,勒之不及,而幼童又離得太近,眼看著飛騰的馬蹄就要踢到這幼童,路旁忽然撲過來一人,抱著幼童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堪堪躲開了馬蹄踐踏。 車夫終于及時拉停了馬,這時已經(jīng)沖過了好幾步,他驚魂未定地轉(zhuǎn)頭看著后方,不能確定馬是不是傷著人了,便跳下車準備過去查看。 此時又從路邊沖出來一名婦人,邊哭叫著邊從那人懷中抱起幼童,顫抖著手摸他的頭、手腳:“阿大!阿大!疼不疼?有沒有事?” 那幼童眼神驚恐地愣了會兒,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婦人越發(fā)地慌亂,急忙抱著幼童跑回另一邊的鋪子里。 馬車這一急停,整車的人都坐不穩(wěn)當,也都被驚了一下,張良俊更是慌張:“怎么了?發(fā)生何事?”卻壓根沒人理他。 方泓墨為防張良俊趁亂逃跑或是做點什么,冷聲叮囑他身邊的兩個家?。骸翱春盟 彪S后才從車內(nèi)探出身,向車夫問明事發(fā)經(jīng)過。 他見救下幼童之人衣衫襤褸,像是個乞丐,躺在路邊一動不動,恐怕是讓馬傷了。此人雖是個乞丐,卻能做出如此義舉,也是令人敬佩。 只不過他急于回家,不欲久留,便留下兩名小廝,吩咐他們辦兩件事,一是去路邊鋪子里詢問幼童情況,不管是否受傷,畢竟也受驚了,留下些錢治傷或作為安慰。二是雇輛牛車,送這乞丐去王老大夫那兒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