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的力量又能有多大，這鞭打并非要他們受傷，而純粹是對敗者的戲弄。

    圍觀眾人高聲取笑哄鬧，高馳只覺羞恥難當(dāng)，偏他身后小童抽打時，有一鞭下手略重，高馳吃痛，頓時被怒氣沖昏了頭，轉(zhuǎn)身就朝那小童猛踢了一腳。羞憤之下，用了大力，正踢在小童的大腿一側(cè)。

    小童不過十來歲年紀(jì)，如何擋得了他這一腳的威力，頓時腿骨折斷，橫摔出去，撲到地上，當(dāng)即就暈了過去。

    高馳附近兩個小童眼見同伴被踢暈，嚇得臉色發(fā)白，手中麻鞭都掉了，呆呆停在那兒不知該如何是好。

    圍觀民眾盡皆嘩然，反應(yīng)過來后紛紛指責(zé)高馳，如此受罰，本就是參加比賽之前兩隊(duì)都知道的，輸不起可以不要參加比賽啊。

    就連右軍同隊(duì)也有不少人驚異地望著高馳，他們都為選□□后進(jìn)入右軍的，并非全數(shù)是高馳一黨，許多人為他如此過分作為感到不齒。

    只因平時一般比賽，輸了只有隊(duì)長被罰，高馳向來柿子撿軟的捏，比賽贏多輸少，即使輸了，也都輪不到他去受罰。

    但今日比賽贏了彩頭巨大，因此輸了被罰的范圍也相應(yīng)擴(kuò)大到全隊(duì)。當(dāng)著上千人的面受辱，高馳一時忍不下氣，才出腳傷人，可這一腳踢出去后，自己也知闖了禍，不由暗悔。

    畢竟是傷了人，又被萬眾指摘，更何況皇上還在宣德門上看著，高馳心中發(fā)虛，朝罵聲最高的地方惡狠狠瞪了一眼就想離開此地，心中琢磨著先去安王府躲避幾天。

    謝齊修本來帶人守在場邊，準(zhǔn)備等右軍受罰完畢后，再找高封二人查問的，誰想場上突生□□，高馳不忿受罰，竟出腳傷人。

    他立即命兩名衙差將昏厥過去的小童送去醫(yī)治，自己帶其余衙差進(jìn)入場中，將高馳與封光啟團(tuán)團(tuán)包圍。

    高馳一見謝齊修帶著眾衙差這架勢，是要當(dāng)場抓他回去，心里急躁起來，聳眉瞪眼地怒喝道：“謝齊修，你什么意思？”

    謝齊修冷冷道：“毆人致傷，按律就該杖打后徒刑，對方還是無辜幼童，罪行更為惡劣。本官還查到今日午后發(fā)生的另外一案，與高公子、封公子有密切關(guān)聯(lián)，兩位這就跟本官回去吧?！?/br>
    高馳惱怒大喝道：“你敢動我試試？！”說著就大步朝前走，封光啟與他一起往前走，竟是要強(qiáng)行離開。

    這里還是節(jié)慶現(xiàn)場，謝齊修本不想動武，偏高馳猖狂慣了，不服律法，竟還想要強(qiáng)行離開。于是他低喝一聲：“拿下！”

    眾衙差都是手腳上有功夫之人，擒拿之術(shù)更是嫻熟無比，高封二人再是強(qiáng)健，如何會是七八名衙差的對手，很快就被按倒在地，動彈不得。

    一旁的高馳一黨，雖然一樣多為囂張跋扈的公子哥，但可比高封二人頭腦清醒多了。平時胡鬧打傷個把平民也就算了，多出點(diǎn)錢，讓其治傷養(yǎng)傷就能擺平此事。街上巡邏的衙差即使看見了，也多半睜只眼閉只眼，居中調(diào)停了事，誰會真的與這些官宦子弟較真，非要把他們抓回去審問判刑呢。

    可今晚這是什么場合？皇上極為重視這場與民同樂的上元盛會，高馳卻偏偏惹出這樣的事情，他們此時只恐與他牽扯上什么關(guān)系，都避得遠(yuǎn)遠(yuǎn)的，裝作與他不熟。

    只高封二人的隨從，跟著主人作惡慣了，分不清場合主次，一見高封二人居然要被幾個衙差抓走，就上前堵住了謝齊修等人的去路。

    謝齊修眉頭一皺，冷聲斥道：“你們就算目無王法，難道天子眼皮底下仍敢胡作非為嗎？都抓起來！”

    周邊還有不少巡邏以維持治安的衙差，聽見sao動后過來，見謝齊修下令，便三下五除二將這些隨從也都制服擒獲。

    有兩個高馳小廝見勢不妙，逃走報(bào)訊去了。

    謝齊修將高封二人連同平時跟著作惡的隨從帶回京兆府。

    宣德門上，安王湯景山亦在陪同皇上觀賞百戲的重臣之列，坐得還挺近，卻見高馳不分場合鬧出這么大的事，臉色依舊平靜，只雙眸略沉。又聽皇上在問：“景山，這是你的子侄？”

    他沉聲道：“是臣疏于管教晚輩子侄，讓皇上見笑了。”

    皇帝“嗯”了一聲，便不再說什么。

    安王的臉色卻顯陰沉起來。

    見謝齊修順利將高、封等人擒獲，趙晗與方泓墨都舒了口氣，亦覺痛快。瞿承廣更是暗暗叫好，若不是太子在場，他恐怕就要大聲喊出來了。

    紀(jì)燁宸初見這場sao動，本來眉頭一皺，待見謝齊修處置得當(dāng)，很快將場上秩序恢復(fù)，微微頷首，再轉(zhuǎn)過來，挑眉看向方泓墨，看他怎么說。

    方泓墨卻道：“草民之前就答應(yīng)了今夜陪內(nèi)子賞燈逛街，有約在前，自當(dāng)履行。殿下若是有興致對飲，不如約在下次?！?/br>
    紀(jì)燁宸本來見方泓墨針鋒相對，忽聽他這么說，有些出乎意料，再一瞥眼間，瞧見趙晗與方泓墨緊緊牽在一起的手，突然就覺得沒意思起來，興味索然地?fù)]揮手：“偶然相遇故人，本王興之所至罷了，興致過了，下次再約不如不約。”說著亦不再看趙晗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目送太子離開，眾人終于覺得放松許多。

    云英張口想問剛才怎回事兒，俞子毅搶先道：“云英，你剛才跑哪兒去了？我在宣德門上時沒能找見你?！?/br>
    云英也是個機(jī)靈鬼，就不在這里問了，準(zhǔn)備等與趙晗獨(dú)處時慢慢問她，便只道：“我就在蹴鞠場的另一邊，人太多了，你沒找見也是正常?！?/br>
    她朝趙晗走過去，說著：“阿晗，給你?！蓖瑫r塞給她一個油紙包。

    趙晗還沒打開就聞到一股椒香味，知道是吃的。她打開一瞧，里面是切碎的雞rou與雞心、肝、胗、腸，用鹽、椒油、蒜泥、蔥花等各種調(diào)料拌勻了，噴香撲鼻。她笑言：“跟著你就不會愁沒好東西吃?！?/br>
    方泓墨看了眼紙包里的東西，不屑道：“雞雜而已，你相公會帶你去吃更好吃的?！?/br>
    云英立即插嘴：“吃什么好吃的？帶不帶我們？”

    方泓墨道：“你一個時辰不說話就帶你去?！?/br>
    瞿承廣大笑道：“你饒了她吧。還一個時辰呢，她寧可不吃飯，也不肯半個時辰不說話的?！?/br>
    眾人皆笑。

    蹴鞠賽雖然結(jié)束了，上元盛會可遠(yuǎn)遠(yuǎn)沒有結(jié)束，宣德門前偌大的廣場，分了好幾個小場地，有著各種表演，有變戲法的、耍雜技的、說書唱曲兒的、奏樂歌舞的、出演雜劇的、耍猴戲的、猜燈謎的……觀者可選自己喜愛的去看。

    這些表演者亦是經(jīng)過精心選拔，或是各行名角，或是宮中樂手，節(jié)目內(nèi)容也是精心準(zhǔn)備的，精彩紛呈。

    他們幾人愛好不同，各憑興趣去看表演，逐漸分散開。孟云英愛看雜劇，正好演的又是她喜歡的劇目，俞子毅便陪著她看，瞿承廣則去看歌舞。

    趙晗和方泓墨都不愛看戲，就隨意在周圍走走逛逛。

    一路走，趙晗就把之前他去門樓上領(lǐng)賞時，如何偶遇太子，又如何趁機(jī)告狀，太子便要京兆府加以嚴(yán)查方嫻被挾持一事說了。

    方泓墨聽著的時候，嘴角帶著些許笑意，最后道：“他仍是有些在意的吧?！?/br>
    趙晗聽出他話里深意，揚(yáng)起眉梢，靠在他肩頭，湊近他耳邊，悄聲問：“你有沒有吃醋？”

    方泓墨嘴角笑意加深，道：“應(yīng)該殿下吃我的醋才對。”

    趙晗噗嗤笑出了聲。

    ☆、第83章 元宵夜游

    趙晗與方泓墨邊賞燈邊隨心而行。

    他們走到一個小攤前，攤子上面掛燈，立著一根竹竿，釘一塊木牌子，上寫“王佬兒香飲子”，所謂香飲子就是各式湯水飲料，冷熱皆有。

    這段時間下來，趙晗真心覺得這個時候的商販，實(shí)在是良心賣家，不管大小，每家都有自己的招牌幌子，不管什么小吃飲料皆用料十足，口味上力爭美味，兼顧創(chuàng)新，更極為注意清潔衛(wèi)生，絕對都是放心食品。

    趙晗吃過雞雜，有些口渴，便在這家攤子前站住了腳。方泓墨問她：“想喝什么？”

    她看了會兒，選擇太多，讓她一時難以決定。

    方泓墨見她猶豫，又覺得她的手有些冰，即使他握著也總是暖不起來，怕她夜游太久容易著涼，便道：“不如買點(diǎn)甜酒喝吧?！?/br>
    王佬兒一聽，立即熱情應(yīng)道：“這位公子說得對啊，天寒地凍的，入夜了尤其冷，小佬兒的甜酒還是熱的，只要喝上幾口啊，立馬就暖和了?！?/br>
    聽說是酒趙晗還有些猶豫：“這甜酒烈嗎？”

    王佬兒擺手道：“一點(diǎn)兒不烈，這種甜甜的最適合夫人小姐喝了，買點(diǎn)嘗嘗吧！”

    說著他打開攤子后面一個厚實(shí)的草編筐子，原來里面套了個大陶缸，筐子與陶缸之間也塞足稻草加以保溫，一開蓋，里面還是熱氣騰騰的，一股甜潤的桂花香氣混合著淡淡酒香撲鼻而來。

    趙晗便點(diǎn)點(diǎn)頭。

    王佬兒往一個竹筒里打了兩勺甜酒，用軟木塞住開口遞給她：“好勒，八文錢?！?/br>
    方泓墨付了錢，他們便繼續(xù)往前走。

    趙晗拔開軟木塞喝了一小口，果然不烈，就是甜酒釀，淡淡的酒味，帶著桂花的甘甜清潤，喝過幾口后全身都暖乎乎的。

    方泓墨見她喝了幾口后，臉頰紅潤起來了，再摸摸她的手，本來微涼的指尖也變得溫暖暖起來，這才放心了。

    一路上他們還買了份豬油炸的糯米乳糖丸子，畢竟是上元節(jié)，為應(yīng)景趙晗也得吃一份不是，丸子被炸成金黃顏色，表皮香脆，輕輕咬開一點(diǎn)，里面軟糯燙口，趙晗小心翼翼地吹涼了才敢再咬，丸子用綠豆粉與糖為餡，香甜可口。

    雖然怕胖的心理負(fù)擔(dān)仍然存在，趙晗開始吃起了第二個炸丸子。沒想到這丸子里面餡料還是各有不同的，有紅豆餡、核桃芝麻餡，甚至還有rou餡的，每次吃都是一次小小的驚喜。

    直到吃完第五個丸子后，趙晗毅然決定不再吃了，今日她已經(jīng)吃了不少小食，遠(yuǎn)超平日標(biāo)準(zhǔn)，今后幾日每頓都要少吃兩口才能抵消這一日所食。

    她忽然想起方才之事，因?yàn)楦唏Y突然大鬧就忘了，此時想起來便問他：“對了，你們在門樓上領(lǐng)賞時和皇上說了什么他笑得那么開心？還說了那么久。”

    方泓墨把皇上本來要多給他一份嘉獎，但他提出與全隊(duì)平分，皇上表示贊賞后執(zhí)意要再賞他的事說了。

    “那皇上后來到底又賞了你什么？”

    方泓墨卻不直接說結(jié)果，只道：“皇上問我是否婚配?！?/br>
    趙晗訝異道：“為何要問你是否婚配？”

    方泓墨道：“可能是皇上越看我越喜歡，年少英俊又不貪功利，要是我不曾婚配的話，就會配個公主給我?！?/br>
    趙晗笑著瞪他一眼：“你想得美吧！”

    方泓墨摸著下巴作沉吟狀：“我本來倒是想答未曾婚配試一試，說不定是真的。要不然他為何要問我是否婚配呢？”

    “你就不怕皇上治你欺君之罪嗎？”

    “所以最后我沒敢這么說?！狈姐溃暗皇桥缕劬?，主要是怕你……”

    趙晗起初就知他是在說笑，便順著他的話開玩笑，可因他這話有了些微惱意，睨著他道：“你怕我什么？”

    方泓墨微笑望著她，輕聲道：“怕你傷心啊?！?/br>
    趙晗想板著臉的，可沒能忍住，嘴角還是不由自主地向上彎了起來。說笑間她的好奇心倒是被他成功引起，嗔道：“油嘴滑舌的說半天，到底是賞了什么？”

    方泓墨嘆了口氣道：“賜了兩個字。”

    趙晗以為自己聽錯，又追問了一句：“賜了什么？”

    方泓墨朝后面招招手，方元跑了過來，雙手捧著一卷宣紙。

    趙晗接過來，打開一瞧，茶色的金花羅紋箋，上書“溥之”兩字，筆勢矯若驚龍，力透紙背，落款確是當(dāng)今皇上愛用的號。她疑惑地抬頭：“這是……？”

    “這是我們兒子的字，溥之，取義博大。”

    趙晗訝然失笑：“哪兒來的兒子？”

    方泓墨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現(xiàn)在沒有，以后總會有的。”

    趙晗一時無語，皇上和太子果然是親父子一脈相承，都那么喜歡出人意表啊。

    她想想呢，有皇上賜字，對這個孩子將來發(fā)展還是有好處的?？墒强傆蟹N自己為人父母所特有的起名之權(quán)被搶奪之感。

    恰好他們走過一個場子，聽見不斷的叫好聲，也為了從美食上轉(zhuǎn)移注意力，趙晗就拉著方泓墨停下看了會兒。

    場中央的高臺上是一個變戲法的藝人，只見他空著雙手，一個前滾翻，隨后就見他手中托著一個大火盆，盆中燃燒著熊熊烈火，簡直令人瞠目結(jié)舌，頓時就贏來無數(shù)的叫好。

    那藝人將火盆置于地上，又取一塊綠色氈毯，蓋在火盆上，烈火熄滅，藝人又取水，淋于氈毯上，再把氈毯掀開，一陣淡淡白煙騰起，自然是之前火熄滅時產(chǎn)生的煙氣。然而當(dāng)風(fēng)把白煙吹散，只見火盆里并非黑乎乎的余燼，竟是一盆含苞欲放的水仙，花葉青翠欲滴。

    雖明知這些都是早先藏匿好的物品，可四面有人圍觀，毫無死角的情況下，卻完全看不出他是何時用何手法取出這些大型物品的，確實(shí)十分高明。

    夜色漸深，各個場子上的演出也到了□□。宣德門其上有伶官奏樂，隨著樂聲響起，門樓廣場四周安置的千余架煙火輪次齊射。

    在連續(xù)不斷的砰然巨響中，夜空中綻放開朵朵昳麗又燦爛的光華，轉(zhuǎn)瞬即逝，卻又此起彼伏，似花非花卻比花更美，數(shù)不勝數(shù)，美不勝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