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jié)
黑色的藤條瞬間從地上沖了出來,將她死死綁住,蘇清蓮看著蘇清漪,溫柔出聲:“蘇清漪,我不會讓你這么容易死的?!?/br> “你,秦子忱,你們不是心懷天下嗎,不是想求大道嗎,我就讓你們看看,我是如何毀了這天下,這大道!” “你們要記得,”她指向護山大陣中的弟子,揚聲道:“他們,統(tǒng)統(tǒng)都是因你們而死!” “是因為不愿意交出冉焰獻祭,所以有了此戰(zhàn)?!?/br> “是因為冉焰害我父母,所以我欲報仇?!?/br> “我殺你們,全因這個女人!” 蘇清蓮抬頭,大笑出聲:“蘇清漪,你帶著這滿身罪孽,同秦子忱一起,像蛆蟲一樣死去吧!” 話音剛落,蘇清蓮“咔咔”抽出秦子忱的骨頭,封住他靈力運轉(zhuǎn),讓他連自爆都無法做到后,將他扔在了一旁。 她從容起身,走向天劍宗的護山大陣,秦子忱拼命伸手去拉她,蘇清蓮一腳將他踢開,眼中全是不屑。 “什么龍鳳之子,不過如此。本座再留你幾分鐘,讓你看看,本座如何成神!” 說著,蘇清蓮大笑著祭出法器,一下一下撞擊在護山大陣之上。 歸離們都已經(jīng)失去了修為,全靠對陣法那點悟性在加持,哪里能禁得住接近半神的蘇清蓮這樣攻擊。 沒過多久,護山大陣碎裂成片,魔獸沖入天劍宗,弟子尖叫著四處逃竄開去,一時仿若修羅地獄。 秦子忱雙手撐著自己,一步一步爬向山門。他一路上都是血跡,而蘇清漪捏緊了拳頭,不忍看他如此狼狽的模樣,慢慢閉上眼睛。 她渾身顫抖,無數(shù)疑問縈繞在心中。 是她錯了嗎? 若一開始她就獻祭,若不開此戰(zhàn),若不修這個因果陣,是不是就不會走向這一步了? 這里的人都是因她而死,若當(dāng)年她若低頭,愿意去獻祭,是不是就不會給蘇清蓮這樣的機會? 她不會看著愛的人死在這里無能為力,她不會看著這些明明有光明大道的弟子成為魔獸的腹中食物,她不會看著那本是龍風(fēng)之子、該高高在上的秦子忱,要如此一步一步,朝著她蠕動著爬過來。 為何天道不出現(xiàn)? 為何神佛不出聲? 若他們當(dāng)真是正道天道,這邪魔狂笑登頂,為和沒有任何人,給他們半分慈悲? “系統(tǒng)……” 蘇清漪沙啞出聲:“若你真是天道派來,若天道真覺得我們是對的,為何已經(jīng)到了此刻,還不肯相助?” “蘇清漪,”系統(tǒng)認真回答她:“這都是劫難?!?/br> “劫難……”蘇清漪忍不住低笑出聲,而后笑聲越來越大,最后竟是朗笑出詩來。 “我亦飄零久!” 她腦海中浮現(xiàn)這么多年來的場景。她作為冉焰別誣陷、被追殺、被背叛;作為蘇清漪,四處碰壁,處處不安。百年歲月,竟都未曾棲身。 “百年來,深恩盡負,死生師友!” 那么多人曾對她說,期望她能好好的。 她也沒有什么太多愿望,不過就是求一個,好好的。 她也不需要什么天才資質(zhì),不需要飛升成神,她只是想活在一個太平盛世,身邊愛人安康,和秦子忱廝守終身。 可如此努力,卻發(fā)現(xiàn)這個愿望如此艱難。 如今師友盡去,盡負深恩。 “這就是劫難……”她笑著笑著,眼淚就落了下來,慢慢張開眼睛,看著這焦土殘尸,被魔獸追逐的弟子,眼中一片茫然:“你何不如讓我當(dāng)年就死去,何必再承受一次這樣的苦楚!” 系統(tǒng)不言,而蘇清蓮走到問劍峰上,停住腳步,將手上劃開口子,讓血滴落進泥土中,嗓子里發(fā)出讓人無法辨別的咕嚕聲,似乎是在吟唱某種上古的咒語。 問劍峰上慢慢出現(xiàn)一個巨大的陣法,蘇清蓮滿眼瘋狂。 她手中迅速翻轉(zhuǎn)出一些怪異的手勢,山河為之震動起來。 而秦子忱也終于爬到了蘇清漪腳下,他拿出劍來,一劍一劍劈上綁住她的藤蔓。 蘇清漪睜開眼睛,看見他面上表情依舊沉穩(wěn)淡泊。 他全身是血,卻猶自不肯放棄,一劍一劍,劈著她身上的藤蔓。 “清漪,”他面容堅定:“你別怕,我在這里?!?/br> 聽到這句話,蘇清漪終于崩潰,她猛地嚎啕出聲:“殺了我吧……” 秦子忱頓住動作,慢慢抬頭??匆娔峭纯蕹雎暤呐樱呀?jīng)崩潰了一般,痛苦道:“秦子忱……殺了我吧?!?/br> 這盛世,這世間,已與她再沒什么關(guān)系。 第一次,她親手殺了她的親友。 而這一次,她的親友為她送命。 她如何面對如此悲慘的人生?又將以何種心境,才能繼續(xù)下去? 她看著地上靜靜注視著她的男子痛哭流涕,滿是絕望。 “我后悔了……”她沙啞出聲:“我該去死的。用我一個人,換這百年安穩(wěn),這樣大家都不用死,也不會給蘇清蓮這樣的機會……” “清漪,”秦子忱放下劍,撐起自己,坐在她身邊,將頭靠在她身邊,慢慢道:“大家不是在救你,大家是在救這個世間。” “我不是因為你是蘇清漪選擇救你,而是因為你是對的,所以才選擇你。如果這一次讓你獻祭,之后呢?千百萬年之后,當(dāng)邪氣怨氣無可逆轉(zhuǎn),又該拿哪些無辜的人,來做祭品?” “就像以人煉脈這件事,若當(dāng)年不曾用山河祭壓下來,這本就是一件以怨報怨的簡單因果。他們殺了陳國百萬百姓,百姓化作怨氣,侵吞五大門派。可問題就在于,他們找了無辜的人,鎮(zhèn)壓了這些怨氣,可這些怨氣不會消失,他們只會積累得越來越多?!?/br> “直至今日——”秦子忱苦笑開來:“為什么那么多人在正氣盟,為什么那么多人在冉焰死的時候無動于衷?因為這千年來,修真界都失了道心,失了對天道的敬畏之心。當(dāng)凝華這樣的人成功后,后人就會不停效仿。人之初,哪里來的性本善呢?都是用規(guī)則在一一引導(dǎo)?!?/br> “如果善不曾被引導(dǎo),惡不曾被懲罰,那這世間就失了公正,失了公正,也就失了法度,一切就亂了。就像今日,蘇清蓮不過只是散播了一個以人煉脈的陣法,修真界怎么就亂成這樣了呢?”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秦子忱慢慢閉上眼睛:“能走到這一步,不是某一個人多壞,而是這個世間風(fēng)氣不正,有太多人心壞了?!?/br> “你聽到他們最后喊的是什么嗎?” “他們不是為你而死,他們最后喊得是,”秦子忱沙啞著聲音,仿佛看到當(dāng)年師兄弟們一個個從光芒中走來,師父還在趕雞攆鴨,軒華老祖還獨居南山,薛子玉、白拂塵、雷虛子、阮花染、鳳寧、星云、丹輝都坐在他身邊,目光灼灼看著他。 “大師兄……” “大師兄……” “子忱……” 秦子忱慢慢笑起來,眼里全是淚花。夕陽一點點落下,光滿落在天劍宗山門之上,秦子忱莫名覺得,他們都未曾離去,紛紛都在他身邊。 “衛(wèi)我正道……”他想起那一聲聲呼喊:“天道常衡……” 這是他們的道心,這是他們的信念。 如果二十一世紀(jì)的秦子忱軟弱無能,如果作為都市人的他冷漠膽小,那么在修真界這百年,這一刻,他終于與這個世界融在了一起。 比性命更重要的是信仰,所謂道心,遠比生命重要得多。 “子忱……”蘇清漪呆呆看著身邊人,看無數(shù)光芒涌進他的身體,雷聲陣陣,一道金光從他身上猛地沖天而出! 他突破了。 在師友盡去之后,他終于勘破大道,也終于有了成仙成神的資格。 最后一道心魔劫,也是糾纏他一生的心魔劫呼嘯而出。 那是一條格外漫長的道路,無數(shù)個秦子忱在道路上等著他。 他提著劍走去,看見懦弱的他、軟弱的他、偽善的他、丑陋的他…… 他們站在道路兩旁,一聲聲唾棄他。 “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嗎?如果不是你有著這樣好的資質(zhì),你以為蘇清漪會多看你一眼嗎?” “她會?!薄谖乙粺o所有愛上我,又在一無所有后陪伴我。 “你配得上她的愛情嗎?她值得更好的人!”又一個人抓住他,滿是眼淚:“放開她,放手吧!會有比你更好的人愛她!” “可是,不會有人,比我更愛她?!?/br> “哪怕我一無所有,可再不會有人比我更愛她?!?/br> “更何況,”秦子忱抬頭,面色淡然,一步一步穿過這些辱罵著他的人:“我已很好?!?/br> “我無愧于天地,我不曾傷害過任何人,我活得坦蕩,又有何不好?” 道路上的人慢慢消弭去,秦子忱手中握劍,往前走去。 “我何須與他人比功名利祿?我何須比容貌資質(zhì)。我生而為人,只需對的起天地良心,便已足矣。功名利祿、聲色犬馬,皆不過過眼云煙。我優(yōu)秀如何,不優(yōu)秀又如何?配不配得上她,與此無關(guān)?!?/br> 這大概是他過得最輕易的一次心魔劫。他曾以為,自己一生,都堪不破這場心魔。然而卻不曾想,悄無聲息之間,那個姑娘已經(jīng)用自己的方式,讓他早已從自己設(shè)下的屏障中走了出來。 她不僅教會他愛別人,更讓他學(xué)會了愛自己。 他看著前方的光芒,覺得似乎有人正在等他,他忍不住揚起微笑,往前奔去,慢慢道:“唯心而已?!?/br> 配不配得上她,能不能和她在一起,與他事無關(guān),唯心而已。 秦子忱陷入心魔劫時,另一邊,禪宗鎮(zhèn)魔塔外,謝寒潭一聲“撞塔門”話音剛落,莫云就將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一堆法寶朝著塔門砸了過去! 謝寒潭再顧不得其他,整個人趴在怨龍之上,將靈力全部匯聚在掌間朝著塔門轟去。 鎮(zhèn)魔塔從里往外出難,從外往里砸去容易得多,里應(yīng)外合之下,塔門轟然大開,而這時禪宗修士們也陸續(xù)趕到,謝寒潭將縮地靈寶往莫云身后一扔,莫云一個翻身就跳了進去,而謝寒潭隨之沖了進去。 兩人從縮地靈寶中掉下來時,剛好看見蘇清蓮解開修真界和魔界的封印,謝寒潭瞬間一掌擊到土地之上,眨眼之間用血繪出一個陣法,順著地面就傳了過去。 然而饒是如此,封印也解了一半,魔族爭先恐后從破開的半邊封印中涌出,而蘇清蓮頭上長出犄角,一半身子也開始魔化。 她憤怒轉(zhuǎn)頭,卻在觸及到莫云震驚的表情那一瞬間,瞬間呆住。 她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面對突然出現(xiàn)的莫云,她下意識將變成利爪的手背到身后,卻又僵住了動作。 “你遮掩什么呢?”魔神在她腦海中桀桀笑了起來:“你這樣丑陋的樣子,他不是早知道了嗎?” “他來這里,就是為了殺你的啊。” “你以為,在他心里,你有什么好樣子嗎?” 聽著魔神的話,蘇清蓮慢慢放松起來。魔族們朝著修真界各處奔去,謝寒潭和莫云并肩而站,他拿出藥灌了一瓶下去,蒼白的臉終于好了些,看著蘇清蓮,忍不住冷笑出來:“沒想到,你居然還有這么多手腕,是我小看你了。” 蘇清蓮沒說話,卻有一個聲音桀桀笑了起來。 “小子,我好歹是你祖宗,”那聲音中全是傲慢:“你給祖宗跪下,從此當(dāng)我的乖孫,今日本座就饒你一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