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曉秋連忙說:“醒著的?!?/br> 周君澤果然停了腳步:“你進去吧,別讓她一個人?!?/br> “是?!?/br> 曉秋走進屋子,拐過屏風時余光看見熙王還在朝屏風后面凝視。 臘月末,皇宮突然大門緊閉,急召了幾位大臣入宮。隨之而來的是全城戒嚴,城門關(guān)閉,御林軍在京城內(nèi)時刻巡邏。 府外風雨欲來,熙王府已經(jīng)連著幾日封鎖各個院門,不許任何人出府走動了,駐守王府的侍衛(wèi)人數(shù)增加了一倍。 薛嘉蘿的身體逐漸好轉(zhuǎn),傷口結(jié)痂,手腕骨頭復(fù)位消腫,斷掉的指甲在重新長出來,如廁時也沒有紅色血跡了。 只是她的狀態(tài)不對。 眼神發(fā)直,對外界沒有反應(yīng),怕黑也怕光,睡著如同昏迷無法輕易叫醒。 不到十天,曉秋累得暴瘦,每日熙王詢問薛嘉蘿情況她都不知如何回答。身體的確是好了,但她實在不能再繼續(xù)當熙王側(cè)妃了,不然會崩潰第二次第三次。 她是毀壞后被人拼湊起來的人偶,表面上恢復(fù)了,內(nèi)里千瘡百孔。 這話熙王能相信能理解嗎? 這一夜,周君澤沒有驚動誰悄悄走進了屋子,將曉秋驚得一跳,下意識回頭去看薛嘉蘿,還好,她已經(jīng)睡了。 周君澤快步走到床邊蹲下來,臉靠在薛嘉蘿手臂一側(cè)深深呼吸,又親了親她的頭發(fā)。 曉秋心驚rou跳,生怕他弄醒了薛嘉蘿,低聲說:“殿下……殿下!” 等周君澤轉(zhuǎn)頭看她,她繼續(xù)說:“夫人剛睡沒有多久?!?/br> 周君澤不愿意離開,目光巡視著薛嘉蘿的臉,一遍一遍,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又忍不住湊近。 他的動作很輕,力度微不足道,曉秋平時想盡辦法才能叫醒的薛嘉蘿冥冥中有所感應(yīng)一般,此刻忽然醒了。 周君澤來不及再走,他迎著薛嘉蘿的目光:“阿蘿……” 曉秋原本以為薛嘉蘿會掙扎、會尖叫,但她意外地毫無反應(yīng),如同不認識周君澤了一般,又轉(zhuǎn)開了目光。 周君澤不甘心:“你看著我,好不好?” 他一連叫了七八聲,薛嘉蘿一直沒有反應(yīng),表情似是淡漠又似乎有些癡傻,慢慢的,她的臉開始不正常地發(fā)紅,眼睛也紅了。 周君澤不明所以,一摸她的手臂發(fā)現(xiàn)她在發(fā)抖。 “怎么了?”周君澤輕輕搖著薛嘉蘿,可她的臉色慢慢從紅色變成了紫紅,身體隨之僵硬,好像看見了可怕的事情眼睛瞪的滾圓。 曉秋顧不得許多,連忙喊人:“來人!來人?。 ?/br> 作者有話要說: 天啦嚕,虐真的好難寫,完全不文思泉涌。 ☆、六平山 周君澤站在門外, 聽著里面金太醫(yī)零星話語傳出來:“驚厥……抽搐……會復(fù)發(fā),發(fā)作時小心夫人咬到舌頭, 也有窒息的危險,今日便是……” 他獨自出門, 漫無目的地朝著前方走去。 宮門緊閉五日,京城內(nèi)商戶停業(yè),路上只剩巡邏士兵, 朝中大臣已經(jīng)預(yù)料到什么事情要發(fā)生,每一個人都在等著那一刻到來。 周君玟五日前不聽勸阻再次服藥,栽倒在女人身上沒能起來, 他今日去瞧時, 他已經(jīng)氣若游絲不認得身邊人了。 周君玟倒下了,只能由他接手頂替。 周君玟的后事, 懷有異心的大臣,不能再拖的北境災(zāi)情。 鉛灰色的云朵低垂,沉甸甸壓在他的肩膀上,這份重擔讓他支撐不住隨時就要跪下。 他比任何時候都需要薛嘉蘿, 但是薛嘉蘿卻需要離開他才能活下去。 他仰起頭,白茫茫中飄落透明冰晶, 落在他鼻尖上, 他深深呼氣,帶出一陣白氣。 “把側(cè)妃身邊的侍女帶來?!?/br> 曉秋垂首跪著,心中很是忐忑,她猜不到熙王這個時候叫她來要說什么, 是要怪她沒有照顧好側(cè)妃,讓她出現(xiàn)了驚厥嗎?但這實在怪不到自己頭上吧,要不是他……“太醫(yī)今日有沒有說夫人什么時候可以走動?” 曉秋收回思緒,回答道:“恐怕還得十日左右?!?/br> 周君澤沉思了一會,又問:“那什么時候可以坐起來?” “昨日已經(jīng)能坐了,現(xiàn)在……”曉秋思量了一下,“應(yīng)當三日左右?!?/br> “五日后,你陪著她住到六平山下的宅院去……” 曉秋又驚又喜,忍不住抬頭看他。 周君澤又低聲自言自語:“再過五六天也該過年了……” 還沒等曉秋心生失望,以為他要出爾反爾,就聽他又說:“就五日后吧,讓她無憂無慮過年。” 說完,他像要掩飾什么一樣笑了笑,舉著杯子抿了一口茶。 曉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奴婢定當好好照顧夫人,讓夫人養(yǎng)好身體,開開心心回來。” 他眼中是溫柔的繾綣,低聲說:“但愿吧?!?/br> 他這輩子從沒有主動放手過,不知道放手是這般滋味。 仿佛緩慢的刑罰,一刀刀割在心上,他長久處在這種疼痛里快要瘋狂也快要麻木了。 他起床穿衣,用膳喝茶,入宮聽取各個朝臣諫言,翻閱批改奏章。同時他也被疼痛折磨的心懷戾氣,想要毀滅想要為所欲為,不知道是什么控制著他,暴虐的沖動在他身體里如同潮水,反反復(fù)復(fù),卻沒有溢出來過。 他被這把刀裁成了不同的人。 薛嘉蘿出府的日子越來越近,他從開始噩夢連連變成整夜難以合眼。 到了薛嘉蘿離開的那個清晨了,他終于確定了一件事。 他不是病了,而是薛嘉蘿成了他的心魔。 搬去六平山的行李前幾天就在陸續(xù)準備了,今日一早開始裝上馬車。因為張管事默認了側(cè)妃這次出府恐怕會住上很久,所以行李不是一般多,鋪開擺滿了整整一院子。 曉秋忙得夠嗆,薛嘉蘿吃住用度全靠她一人,事事需要她過眼才行,要不是有張管事親自打理,她恐怕得幾個晚上不睡覺。 所有行禮準備好了,涼風院院門大開,為薛嘉蘿特別準備的馬車直接進了院子,停在屋子外面。 過了一會,薛嘉蘿被健壯的婆子抱著出來放上馬車,因她畏光,臉上還遮著帕子。 馬車簾子被束著,婆子怎么放的她,她怎么坐著,老老實實一動不動,連帕子都不知道自己拿下來。 周君澤站在矮樹后面,心里想著,看他一眼吧。 曉秋收拾好東西出來,踩著馬凳上了馬車,把薛嘉蘿臉上帕子撩起來,笑著說了什么。 薛嘉蘿只是看著她,沒有表情也沒有說話。 馬車緩緩動了,周君澤從矮樹后走出來,不自覺說出了口:“看我一眼……” 然而薛嘉蘿始終直視前方,不知道曾有個人跟在馬車后面心懷期望,等她回頭。 六平山的宅子收拾得妥帖,屋內(nèi)溫暖如春,院中積雪掃得干干凈凈,樹上掛著冰棱,薛嘉蘿一來就注意到了。 曉秋逗她:“我小時候還吃過那個,差點把舌頭黏住,夫人想去看看嗎?” 薛嘉蘿不說話,轉(zhuǎn)開了視線。 曉秋很失望,薛嘉蘿自醒后一句話也沒說過了,她每日盡力引導(dǎo)卻毫無辦法。 引她說話雖然失敗了,但搬出來還是明顯能看到好處的。 六平山依山而建,后院出去就能上山,今日風輕云淡,皚皚雪山映著藍天,院中沒有王府那么多奇石異花,但好在視野開闊,連薛嘉蘿都往遠處看了一眼。 陽光正好,曉秋讓人搬出了美人榻放在院中,讓薛嘉蘿穿的圓鼓鼓的躺著休息。 “明日就要過年了。”曉秋把薛嘉蘿的手塞進錦被中,“來年我們住在這里好好養(yǎng)著,等夫人身體好了,我把家里的小女兒帶來跟你一起玩?!?/br> 薛嘉蘿很久沒有出門,陽光下肌膚潔白晶瑩,她靠在塌上望著雪山,睫毛輕輕顫了顫。 六平山下的日子平靜如水,沒有周君澤,不僅薛嘉蘿沒有再發(fā)生過驚厥,連曉秋與王府里出來的侍女都活潑了。 薛嘉蘿的身體慢慢好轉(zhuǎn),但是她依舊不言不語,時間一長,曉秋就有些慌了。 她怕通報了張管事會引來熙王,就自己出去請了京城名醫(yī)來瞧,那大夫說不出個什么,只說看過醫(yī)書,以前也有人突然不會說話的,失語之后接著會聽不見,無藥可醫(yī),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曉秋一聽氣得半死,讓人把大夫趕出了宅子。 “我們夫人好好的,只是一時害怕不敢說話了對不對?”曉秋蹲著,拉著薛嘉蘿的手,“說什么會聽不見,簡直可笑,真該去砸了他的招牌!” 薛嘉蘿微微歪了腦袋,黑潤的眼珠烏溜溜的,看的曉秋心里發(fā)軟,“看,夫人這不是聽懂了我說的話嗎?等夫人愿意說話的那天,我們一定去找他,讓他把藥費還回來?!?/br> 日子一天天過去,薛嘉蘿能走路了,慢慢胖了起來,可是依然不說話。 她受了上次折磨后好像又傻了一次,把前面的事情忘掉了,只要不看見周君澤就是正常的。不會因為沒有喝藥而半夜驚醒,相反她每天睡得很好,一沾枕頭就睡,沒有人叫她絕不會醒。 曉秋怕她睡得太多,總是在她醒后就帶她出門走一走,開始只在院子里,后來帶到后院馬廄薛嘉蘿也愿意去,有一天走出后院時,她也只在門口停留了一小會就跟上來了。 春日未到,山上積雪未消,薛嘉蘿故意踩在沒有腳印的雪地上,低著頭走。今天走的有些遠,她臉頰泛紅微微出汗,蹲下抓了一把雪捏成球,被曉秋趕快拿走。 “這個可不能動,會肚子疼?!?/br> 被拿走了手里的東西,薛嘉蘿也沒什么反應(yīng),繼續(xù)咯吱踩著雪。 曉秋看她最近恢復(fù)得很好,心情非常好:“夫人最近覺得無聊嗎?我讓我女兒來陪你好不好?” 薛嘉蘿回頭看她一眼,曉秋會意說道:“陪你玩啊,她有很多小玩意,天天跟寶貝似的藏著,誰也不許動,只許她長得好看的表姐玩……如果見了夫人……” 薛嘉蘿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過來。 曉秋愣住:“怎么了?” 她還要再問什么,后頸突然一疼,薛嘉蘿的臉從她眼前劃過,視線中最后出現(xiàn)的是她沾著雪的繡鞋,不安地后退了幾步。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回家太晚了,實在熬不動了,好想睡死過去。 ☆、宮車晏駕 面前突然出現(xiàn)的三四個人, 薛嘉蘿依然毫無反應(yīng)。曉秋倒在她腳邊,她呆愣愣地想蹲下去抬起她的臉, 地上白白的東西很冷,她怕她冷。 還沒等到她碰到曉秋的臉, 一塊手帕遮住她口鼻,同時不知什么東西蓋下來隔絕了視線,有個聲音急促又刻意輕柔:“先睡一會吧?!?/br> 抱著她的男人手臂強健有力, 讓她恐懼地發(fā)抖,然而這種恐懼卻敵不過來自意識深處的暈眩。止不住地發(fā)軟,嘴巴動了幾下, 不知道說了什么, 眼睛慢慢合上,抓著男人衣襟的手垂了下去。 薛嘉琦手都在抖, 他一只手扶著薛嘉蘿的后頸,將她身上的銀狐斗篷解下來往后一扔。 他身后的男人接住,利索地穿到曉秋身上,然后抱起她, 說道:“我們按照計劃,下山后帶著這女人一直往北, 迷惑擾亂他。” 薛嘉琦抱起薛嘉蘿:“你們一路小心, 到了平州就放了她,小心別傷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