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薛嘉芫把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阿蘿?!?/br> 薛嘉蘿歪著腦袋看她,等著她說話。 “在熙王府,他對你好不好?” 薛嘉蘿安靜地沉默,眼睛一眨,笑了。 “如果好就點頭,不好就搖頭,明白沒有?” 薛嘉蘿眉頭輕蹙,似乎真的在回憶,過了一會,她搖了搖頭。 薛嘉芫愣住:“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她表情逐漸變得又驚又喜:“你聽懂了我在說什么嗎?” 薛嘉蘿眼珠子溜溜的,抿著嘴又笑了。 薛嘉芫激動地站起來又坐下,她憋了半天:“阿姐再問幾個問題,是就點頭,不是就搖頭,好不好?” 薛嘉蘿點頭。 “他打你嗎?” 薛嘉蘿搖了搖頭。 “會不會罵你?” 搖頭。 “總是讓你哭?” 還是搖頭。 薛嘉芫換了種說法:“他會喂你吃東西嗎?” 薛嘉蘿笑著點頭了。 “會陪你玩嗎?” 想了想,還是點頭。 薛嘉芫疑惑了,再問了一遍:“他對你好嗎?” 薛嘉蘿神情變得怔怔的,她慢慢低頭,不再做表示了。 薛嘉芫攬著她,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好了好了,不問了。以后阿姐阿兄一定好好照顧你,將你牢牢看住,不會再讓別人搶走你?!?/br> 周君澤離京后,薛嘉琦發(fā)現(xiàn)身邊盯梢的人不見了,他沉住氣多等了幾天,直到確定盯梢的人確實沒了。 他急沖沖跨進院門,循著薛嘉芫說話的聲音找到房間,一掀開簾子就愣在了門口。 薛嘉芫笑著招手:“傻站著做什么,來,跟阿蘿說說話?!?/br> 薛嘉蘿的肚子明顯的鼓了出來,裙子下晃蕩著的小腿rou乎乎的,拿著點心的手背上深深的四個rou窩。她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點心放下,往薛嘉芫跟前挪了挪,仿佛尋求庇護。 薛嘉琦腳下似有萬斤重,需要他調(diào)動全身的力氣才能往前走一步。 他的meimei,什么都不懂、從沒想過讓她嫁人生子的meimei,現(xiàn)在是這副模樣。 一想到曾有男人,用最無恥的方法搶走了她,將男人最丑陋最卑劣的一面對著她展現(xiàn),強迫她哄騙她,直到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 他后背脊柱都在顫抖,腦子里哄哄一片。一年多自欺欺人,騙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熙王登基而安排的一場戲,熙王嫌棄阿蘿傻,不會對她做什么。今天,他終于看到了真實。 因他的表情眼神,薛嘉蘿非常怕,把臉埋在薛嘉芫的懷里。 薛嘉芫拉下臉:“你在干什么?” “我……”他知道自己該上前哄一哄阿蘿,但他胸腔里的怒火無法平息,連正常的語調(diào)都不能維持,只能轉(zhuǎn)頭走出了門。 他在院子里的井里打水洗了臉,覺得不夠,直接用桶將冷水從頭澆下。 扔了木桶,他坐在石凳上發(fā)愣。 從天而降的毯子蓋住了他,薛嘉芫說:“這么久了,你還沒有緩過神來?” 毯子下薛嘉琦聲音低沉:“阿姐,我接受不了……母親從小教我要疼愛保護meimei,因為她永遠(yuǎn)也長不大,一輩子不能嫁人,她能依靠的只有我們……阿蘿她知道有人對她做了什么嗎?知道生孩子是什么意思嗎?” 薛嘉芫坐在他身邊:“其實我覺得,阿蘿沒有我們想象中脆弱,經(jīng)歷過這些事情后,她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 薛嘉琦忍不住笑了起來:“有數(shù)?她有什么數(shù)?” “我說不清楚……”薛嘉芫一邊思索一邊給薛嘉琦擦干頭發(fā),“你跟她多相處兩天就會明白我的意思……阿蘿是真的長大了……” 薛嘉蘿不知道是因為身子笨重了,還是隱約有了做母親的意識,她走路不再蹦蹦跳跳,也不再猛地一下從床上跳下來,連坐下都會先扶個什么東西再慢慢坐,不用任何人教就會。 經(jīng)過挑食嗜睡后,這個階段她胃口很好,有時候剛吃完飯就要吃東西,一個看不住就站在廚房門口癡癡地望著緊閉的門。 薛嘉琦用吃的蠱惑了幾次,薛嘉蘿慢慢地對他不再排斥了,但遠(yuǎn)沒有以前那么親密無拘無束。或者說,她現(xiàn)在對任何人都有保留,不再是以前那個給她一點好吃的好玩的,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別人看的小傻子了。 除此之外,她變化更明顯的是她的情緒更豐富了,不再是簡單的開心就笑不開心就哭,喜怒哀樂也能表達(dá)的清清楚楚,她每一個笑容每一個眼神都是有意義的。 在白天她基本是開心的,一旦入夜,她臉上的笑就越來越少,直到洗漱完畢坐在床上,那個時候她通常會發(fā)呆很久。 薛嘉琦看著jiejie忙前忙后鋪被子,點夜燈,歸置衣服。而薛嘉蘿抱著被子坐在床上發(fā)呆一動不動,思緒似乎在很遠(yuǎn)的地方,木愣愣的,jiejie收拾完來扶著她,她才順著那個力道躺下,躺下后又睜眼看著床帳頂發(fā)愣。 “她每晚都這樣嗎?” 薛嘉芫直起腰說:“差不多,好像丟了魂一樣。有一晚她實在狀態(tài)不好,我留下來陪著她睡,結(jié)果半夜對著我又推又?jǐn)D,我剛一睜眼她自己滾到床下去了,嚇得我一晚上沒有再合眼,也不敢陪她睡了。” 薛嘉琦很想問問她到底在想什么,是開心還是不開心,需要他們做什么才不露出這種表情來。 沒等他邁動腳步,薛嘉蘿抱著被子轉(zhuǎn)了身,背對著他們。 “好好睡,我們走了?!毖诬竞仙洗矌ぃ瑢χ麛[了擺手,示意他出門。 薛嘉琦看著床帳后薛嘉蘿一動不動的背影,轉(zhuǎn)身輕輕閉上了門。 薛嘉蘿在想什么可能連她自己都不清楚,臨睡前的這個時刻,內(nèi)心里那一個角落,她在期待什么,恐懼什么,對她而言也是秘密。 她摸了摸旁邊空閑的枕頭,嘴唇微微動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嗨呀,今天回家太晚了,但是字?jǐn)?shù)再少也得更新啊。 ☆、雍州 京城內(nèi)已經(jīng)是桃花繽紛的春日了, 但北境大地依然冰封千里,多日沒有再下雪, 氣溫又極低,原本松軟積雪全部冰凍上了, 馬也跑不快,一步一滑。 越往北,土匪的蹤跡越縹緲難尋, 周君澤不得不從護送糧草的侍衛(wèi)中抽調(diào)出更多人手,將搜尋的范圍再次擴大。 整整三天他們圍著一處山谷打轉(zhuǎn),既迷路又打聽不到消息。 周君澤下了馬, 抓了一把雪在臉上搓了兩下讓自己保持清醒, 又把雪捏成塊放進嘴里解渴。 身后侍衛(wèi)跟著下了馬,紛紛跟著效仿, 有個侍衛(wèi)過來問:“殿下,需要休息嗎?” 周君澤雙眼通紅泛著血絲,下巴上都是胡茬,早已不是京城內(nèi)如玉郎君的模樣, 他揉著眉心,難掩倦色:“原地修整, 等衛(wèi)七回來?!?/br> 前去探路的衛(wèi)七沒過一會就回來了, 這次他終于帶回來了有用的消息:“回稟殿下,前方西北五里地之外有個村子,村民說十多天之前村子里來了一個陌生女人,說是從京城來的?!?/br> 周君澤不去想會不會是薛嘉蘿, 只要有線索他就去找,就算不是也沒什么,他習(xí)慣了。 他率先翻身上馬:“走!” 曉秋跪著痛哭流涕:“是奴婢看護不力,請殿下責(zé)罰……” 周君澤神情有些放空,好像難以置信的樣子,過了很久才開口道:“這一路,都是你……” 曉秋膝行幾步,跪在周君澤腳下:“那日我?guī)Х蛉松仙?,不防被從背后打暈了,再醒來時奴婢被綁在馬背上……前幾日一直被堵著嘴不許說話,后來奴婢裝作認(rèn)命不反抗的樣子讓那匪人放松了警惕心,許我開口說話,他們說……他們說夫人被他們賣了……” “四個土匪,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是你……”薛嘉蘿根本沒有往北走,他撲空了。 說不出來的東西堵在他心口,讓他想殺人發(fā)泄,卻也讓他連腰間長劍都握不住。 風(fēng)餐露宿近一個月,他離薛嘉蘿越來越遠(yuǎn)了,他徹底失去了方向。 曉秋也曾想過就此在這里隱姓埋名住下來的,她實在擔(dān)心見到熙王后對方一個暴怒就將她處死,畢竟夫人在她身邊弄丟了,她費盡心思也沒有從姓汪的土匪口中得到夫人的下落。 她都無法原諒自己,更何況是熙王。 但就此躲起來的話,她這輩子都見不到女兒了。思量掙扎許久,擔(dān)憂女兒的心情占了上風(fēng)。 她整整跪了一個下午,惴惴不安等著熙王發(fā)落,猜測自己會是什么下場。 熙王一直呆坐著,所有侍衛(wèi)一聲不吭站在很遠(yuǎn)的地方。 北地白天長,太陽一直懸在地平線上沒有要落的意思,橘色的光線照亮大片雪地,讓他的臉也映著這片明亮的橙黃,光線慢慢黯淡,他拄著長劍站起來。 曉秋心里一緊,額頭貼在雪地上不敢動,只聽他平靜說道:“回京。” 就在侍衛(wèi)們集中整合,把曉秋從地上撈起來綁在馬背上時,兩個黑點急速從遠(yuǎn)處而來。 周君澤瞇著眼,臉色嚴(yán)肅起來。 來的人身著黑甲,是周君澤麾下人馬,兩人從馬背上滾下來,氣喘吁吁:“殿下,五日前護送糧草的軍隊到達(dá)雍州邊境處被雍州土匪埋伏了!” “土匪?”周君澤重復(fù)了一遍,嘴角勾起,“我不找他們,他們倒主動送上門來了。” 雖然是笑著的模樣,可他眼中盡是冷然。 北地年前開始受雪災(zāi)圍困,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進不來,平州邊界連著一整個雍州成了密閉的圍城。百姓眼見田地被大雪覆蓋,說不定還要耽擱來年播種,存糧已盡,生活無望,只有搶占別人的才能活下去。 最初一批土匪就是這么來的。 官府昏庸無道,土匪從田間鄉(xiāng)下流竄到州衙,打劫了官家糧倉后,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土匪,就連身為平州人的汪禮也有所耳聞,因此他才萌生了假扮土匪的念頭。 他在平州雍州地界活了快三十年了,哪里都是他耳目,根本不用打聽都能知道有身份貴重的人帶著家兵在這一帶找人,他只需要把朝廷押送糧草的消息透漏給那幫土匪,剩下的只需要混在土匪里看戲了。 軍隊千里迢迢從京城而來,到達(dá)雍州時已是人困馬乏,沒有想到在救災(zāi)路上能受到埋伏,毫無防備之下?lián)p失了大概五分之一的糧草。但畢竟是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流民組成的松散土匪是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的,尤其是當(dāng)周君澤快馬加鞭而來,在雍州邊界扎寨安營,開始調(diào)兵譴將反擊之后。 他把全部人馬派出去圍攻,親自領(lǐng)兵剿匪,以土匪的人頭論功行賞。 短短五日,剛剛形成氣候的雍州土匪被圍剿一空,血染雍州十里長河,人人回營時馬背上都拴著人頭。 周君澤臉上還有沒擦干凈的血污,他用袖子抹去長劍上的血滴,說:“看清楚了嗎?” 曉秋忍著強烈的惡心反胃,去辨認(rèn)那一個個血rou模糊的人頭,看到有一個被從天靈蓋劈成兩半,勉勉強強用繩子綁住時,再也忍不住,沖到帳子外面吐了出來。 她吐得頭昏眼花,緩了很久才能站起來走回軍帳:“回殿下,沒有那個姓汪的?!?/br> 周君澤沒什么表情,對身邊侍衛(wèi)道:“吩咐下去,現(xiàn)在開始抓活的?!?/br> 然而土匪幾近被全部剿滅,很難能抓到完整的活人。糧草幾乎在無人押送看守的狀況下運入雍州,也沒有遇上半路再冒出來土匪打劫的。 周君澤安排好糧草入雍后也沒有了繼續(xù)留在這里的意義,沒有找到當(dāng)初帶走薛嘉蘿的土匪,他需要回京,在周邊搜查是否有人、或者有青樓最近買過姑娘。 在他準(zhǔn)備動身回京時,汪禮露了馬腳。 他混跡在土匪中間,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天子震怒,浮尸千里。無休止的追捕與剿殺,讓這群不足五百人的土匪嚇破了膽,倉惶逃命,不眠不休,身邊的人每一天都在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