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不過現(xiàn)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如今的重點(diǎn),還是在“武神”上。 車山雪讓自家老五去武夷樓,就是為了“武神”,或者說,是為了“武神”機(jī)關(guān)中的某個零件,他調(diào)查好些年,才查出那東西是在武夷樓手里,又查了許久,才知道武夷樓把那東西制作成了“武神”的一部分。 虞cao行應(yīng)該也想要那個東西。 所以車山雪讓萬子華在武夷樓看著,只等什么時候方便,就把東西從武夷樓那里搶過來,卻沒想到虞cao行直接掀了棋盤,打算先把他干掉。 他雖僥幸未死,但計劃卻被全部打亂,各方進(jìn)度停滯不前,連二徒弟虞謙也不知所蹤。 思考這些的車山雪緊皺著眉,沒有焦點(diǎn)的目光穿過了手中的地圖,不知道落在何方。 便是這時,他聽到諶巍突然開口。 “武夷樓的‘武神’,是一尊有山高的機(jī)關(guān)人,踏地地動,揮手起風(fēng),張開嘴能吐出火焰冰息,奔走時攜著電蛇雷霆,內(nèi)中中空,能容納數(shù)萬人,任何一個部位都有弩孔向外,遇到敵人,武夷樓弟子能躲在‘武神’體內(nèi)射箭,無需擔(dān)心自己被擊中,遑論里面的各種強(qiáng)勁機(jī)關(guān),齊齊開動后萬軍莫擋,仿若一座長了腿的城池,易守難攻?!?/br> 講完,諶巍頓了頓,又道,“這些我也是聽說,沒見過‘武神’出手,不過那玩意兒的個頭的確有山那么大,傳言在這一點(diǎn)上是可信的?!?/br> 車山雪沒有欣喜這意外的情報來源,實(shí)際上,聽清楚諶巍說得第一句話后,他便渾身僵硬。 他的影子倒映在諶巍漆黑的眼珠中,車山雪在里面看到自己不掩驚慌的面容。 “車山雪,我能對你坦胸剜心,”諶巍一字一頓道,“只要你想看?!?/br> 第56章 天打人,五雷轟 在聽到諶巍開始說明“武神”,車山雪就猜到了諶巍想表達(dá)的意思。然而等諶巍把話說出,他才突然發(fā)現(xiàn),猜到這句話,和聽到這句話,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玩笑吧?他想,他們可是這個年紀(jì)了啊。 雖然大宗師無病無傷能活到近兩百歲,祝師更是有各種秘術(shù)延長自己的壽命。但在民間,一百來歲的人至少也能三世同堂。 車山雪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故而在培養(yǎng)年輕人這方面向來不懈余力。 就算如此,車山雪對自己的未來的數(shù)種預(yù)測里,孤獨(dú)終老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局。 在這種時候,對他從來不假言辭的諶巍卻突然冒出來說這種話? 太超出掌握了,拒絕,車山雪想,必須拒絕。 但車山雪卻沒辦法把拒絕的話說出口。 青城劍圣親手把自己的真心送到面前,世上能有幾個人能真的置之不顧? 車山雪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反正諶巍的感情太過來勢洶洶,變化猶如從地下到天上,實(shí)在讓他缺乏真實(shí)感。 正是因為如此,面對諶巍的追求,他之前只產(chǎn)生了被戲弄的惱怒。 但有些事是光憑本能就可以分辨真假的,就像諶巍剛剛說的那句話。 在苦修的六十年里,車山雪放任某塊最為柔軟的心田干涸枯裂,連雜草都長不出來一根。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動心,可聽到諶巍那句話,干涸心田突然振動,清澈的活水從地下冒出,證明這片土地從未真正干枯過。 車山雪……無法對諶巍的真心置之不顧。 雖然他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諶巍這顆莫名其妙真心是怎么長出來的?就是因為那一夜?荒謬。 車山雪在心里冷硬斥責(zé),但倒映在諶巍眼珠上的他動搖之色卻越發(fā)鮮明。 “你……” 轟隆—— 車山雪才說出一個字,就聽到頭頂上雷霆聲響。 他瞬間跳起來,一邊的諶巍也是。但動作還是慢了一點(diǎn)。扭動的紫龍從打開的窗戶鉆入車廂中,眼見就要化為囚牢將諶巍籠罩。 青色劍光颯颯而起,然而在諶巍將雷電劈開前,被無視了的車山雪就雙手抓住紫龍身軀,用力一扯。 扭動的電光煙消云散,沒在那雙素白而單薄的手上留下絲毫傷口。 諶巍:“……” 這些天總見這人昏迷吃藥,都快忘記論實(shí)力車山雪不輸給他多少了。 從不覺得自己身軀羸弱的車山雪將手收回長袖中,然后抬起頭,隔著狹窄的過道和諶巍對視,兩人都覺得對方的眼神晦澀不明。 這個時候,見到剛才異常天象,一個祝師敲了敲車廂的門詢問。 車山雪三言兩語打發(fā)走了那個祝師,轉(zhuǎn)過身后發(fā)現(xiàn)諶巍坐回了長榻上,甩袖掃開在雷光中化為黑灰的地圖長卷,渾身充斥不悅之意。 車山雪眸光一閃,看向窗外。 沒有新的落雷降下了。 這是當(dāng)然,畢竟車山雪看得清清楚楚,剛才降下的是天罰之雷。 這道天罰之雷是完全沖著諶巍去的,鉆進(jìn)車廂時甚至沒看車山雪一眼。 也就是說,剛才諶巍做了什么招惹上天的事情,比如說又捅了陰地脈一劍之類的。 問題是,剛才諶巍什么都沒做。 上天總不會是因為諶巍想和車山雪談情說愛就降下罰雷吧,這也管太寬了。 那就是剛才諶巍說得話有問題。 這句話有什么問題?上天為何不允許諶巍說那句話?不,不,一個字一個字分析,應(yīng)該是說上天不允許諶巍對他坦胸剜心?不允許……不允許諶巍把什么都告訴他? 這個方向?qū)α?,車山雪的思路立刻暢通?/br> 諶巍隱瞞了一件說出便會招致天罰的事情,這件事重要無比,以致諶巍只要有透露的意愿,都會被天雷找上。 對常人而言,天雷轟頂已經(jīng)是無法承受的天罰,在這里卻僅僅因為顧忌諶巍有說出的意圖便降下。若諶巍把他隱瞞的事說出來,豈不是召來比天雷嚴(yán)重百倍的天罰? 而且車山雪知道,諶巍是個坦蕩蕩的真?zhèn)b客,所作所為幾乎沒有不可對人說之事。 除了他到底從哪里曉得有人要在落雁湖上對車山雪動手。 車山雪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 “幸虧你剛才說的不是撒謊便天打五雷轟,不然剛才那一道雷打下來,簡直就像個大耳光啊。” 被天罰打臉,諶巍現(xiàn)在完全沒心情聽車山雪嘲諷他,聞言抬眼,開口就要反諷回去:“車山唔——” 車山雪用手掩住諶巍的嘴。 諶巍被他這個舉動嚇了一大跳。 車山雪沒注意到自己的反常,他正皺著眉,猜測諶巍到底做了什么的有違天規(guī)的事,隨著一個個猜測從他心底冒出,車山雪的面色就開始變得蒼白,手指也泛著一層涼,顫動著,在諶巍臉上變成了細(xì)細(xì)的癢。 車山雪不覺得癢,反倒覺得渾身如墜冰窟。 下一刻他意識到發(fā)抖的手暴露了他的心慌,裝作從容地收了回去,也在長榻上坐下。 “閉嘴吧,別說了,”他貌似漫不經(jīng)心地道,“我這兒還要你幫忙,被雷劈傻了我上哪里找個劍圣代替?” 諶巍聞言更加懵。 之前他要跟著一起走,車山雪還說不用他幫忙,現(xiàn)在車山雪又突然改口,就算諶巍再怎么遲鈍,也能發(fā)現(xiàn)不對頭。 他從不懷疑車山雪的頭腦,瞬間明白車山雪猜到了什么,忙道:“我——” 轟??! 又一道雷霆。 注意力太過集中的諶巍差一點(diǎn)就要拔劍捅天了,好在下一刻他發(fā)現(xiàn)這道雷不是沖他來的,也不是沖車山雪。 鐵龍過道中響起混亂的聲音,之前那個被打發(fā)走的祝師又過來敲門。 “大國師!外面!” 幾次被打斷,諶巍的不悅心情足以化為風(fēng)暴將這個車廂籠罩,而車山雪從各種腦補(bǔ)里驚醒,輕咳了一聲,整個人對著諶巍挪遠(yuǎn)了些。 剛才的曖昧氣氛一掃而空,兩個人的心思又回到正事上。 轟隆轟隆聲沒有停下,它們從遠(yuǎn)處傳來,伴隨著萬雷齊轟響徹天地。 鐵龍拖獸被嚇得停下腳步,無論趕車人如何催促鞭打也不肯往前了,而鐵龍的各個車廂里都有人探出頭,目瞪口呆地看著天邊。 車山雪一行人一路加急,距離武夷山已經(jīng)不遠(yuǎn)。實(shí)際上,那個被萬雷齊轟的地方正是武夷群山。 滾滾雷云下,無數(shù)山丘起起伏伏,如同一只盤起身軀的龐大黑龍。閃爍不停的雷光讓這條黑龍看上去是活的一樣游走,但祂并不是在和天雷相爭相斗,而是在狼狽掙扎。 一尊比武夷山最高峰還要高的黑影豎立在群山之間,就像是一枚死死釘住黑龍的長棍。 又一聲轟隆,泛著紫的白色雷霆轟碎了黑影身側(cè)一個小山頭,亂石崩飛的時候,一瞬間的光亮也照亮了黑影的邊緣。 那看上去……是一個巨人。 它的身軀是布滿皺褶的山巖,上面因為呪雪而泛著黑氣的哭死草木還沒有甩掉,樹林掩著將塌未塌的亭臺樓閣,以致不少祝師第一眼看過去,把它當(dāng)成了天長日久在群靈匯聚之地生出的山之神靈。但下一眼,這尊巨人抬起手,關(guān)節(jié)處暴露的冷冷鐵光又證明它是人工打造,自它身上噴出去的無數(shù)箭矢如暴雨落下,更表示巨人身軀之中有人存活。 鐵龍車上驚呼聲不時響起,這些被緊急抽出來的祝師出發(fā)之前,從未想過自己面對的會是這種東西。 他們不由把眼神投向從車廂里走出來車山雪,等待他發(fā)話。 “武夷山下還有人家。” 這是車山雪的第一句話。 眾祝師愣了愣,很快明白了自己該做什么,無需車山雪吩咐,便一個個跳下車,駕著風(fēng)精奔向武夷山周圍的城鎮(zhèn),去引導(dǎo)百姓避難。 這種事由祝師來做再適合不過,車山雪帶他們出來的本意就是如此。 下一個在車山雪面前出現(xiàn)的是周小將軍,一萬三千厲鬼的紅瞳在他身后的黑云里閃爍如火。 周小將軍很久沒出來了,因為之前車山雪為了防止厲鬼們被陰地脈里的陰氣同化,費(fèi)了一番功夫?qū)⑺袇柟矶挤庥≡谧约旱挠白永?,分出一點(diǎn)精氣養(yǎng)著。 短短幾天不見,好好修整過的一萬三千厲鬼被養(yǎng)得兵強(qiáng)馬壯,森森鬼氣甚至沒有去避讓周遭充斥的天雷陽氣。 “不是所有武夷樓弟子都進(jìn)了‘武神’,”車山雪道,“不準(zhǔn)放過一個,我要活的?!?/br> 周小將軍拱手應(yīng)是,他回頭分配好任務(wù),一萬三千的鬼卒揮刀槍舞旗幟一哄而散,化為無數(shù)黑云向著武夷山飛去。凄厲鬼叫甚至讓武夷山上空的天雷產(chǎn)生反應(yīng),分出幾道劈下。 事前該做的準(zhǔn)備都做了,短短片刻,車山雪的手下被遣之一空,身邊只剩下了一個諶巍。 諶巍站在車山雪身后,和他一起眺望武夷群山中一掌一掌往地上拍的“武神”。 片刻后,看清“武神”手掌下連滾帶跳逃跑的人,諶巍嘴角抽了抽。 “被‘武神’當(dāng)做蒼蠅拍打的,好像是你徒弟?!彼嵝训馈?/br> “嗯”車山雪點(diǎn)點(diǎn)頭,他也看到了萬子華,還有萬子華身邊的一個武夷樓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