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如何讓這些人覺得當叛軍得不償失? 另一邊,諶巍也在感嘆:“我繼位掌門這些年,青城培養(yǎng)出的弟子,總共也沒有十六萬……” 中小宗門總能生生不息,和大宗門相比,他們才代表著多數(shù)。 車山雪聽到諶巍這句話,一愣。 青城劍門大小長老兩百六十四人,內(nèi)門弟子五千八百三十一人,外門弟子超出十萬,當然,大部分內(nèi)外門弟子出師后便下山,青城山上留下的只有兩萬多。 這些數(shù)字車山雪當然曉得。只是過去這些數(shù)字對他而言只是數(shù)字,而現(xiàn)在…… 車山雪瞇著眼打量眼前這個人,頭一次意識到他能和青城劍門聯(lián)手。 他遲疑問,“之前被你召回的前幾代外門弟子,都離開了嗎?” “一部分下山了,一部分打算出了上元節(jié)再走,”諶巍下意識回答,片刻后他反應(yīng)過來車山雪是什么意識,立刻打斷,“等等。” 兩人對視。 “青城劍門和大衍朝廷乃是百年盟友?!避嚿窖┑?。 “這句話從你這個專門給宗門使絆子的人口中說出來真沒說服力?!敝R巍道。 如果車山雪需要他本人出力,諶巍二話不說就來幫忙,但在這件事上,諶巍必須為自己的宗門著想。 “而且我青城和大衍之間并無同盟關(guān)系,”他指出,“當年你父親同意青城劍門在大衍每個城鎮(zhèn)招收弟子,但我們也同意以青城群山作為大衍西邊的屏障,后面更是將守衛(wèi)劍門關(guān)一事一起接下?!?/br> 就算這樣,車炎也只同意他們能通過官府招收弟子兩百年。 “那么……若是放在你面前的,是鴻京全城百姓,男女老少五十萬人呢?” 車山雪沉聲道。 諶巍一愣,道:“既然鴻京被虞cao行控制,叛軍又是他的手下,鴻京百姓應(yīng)該沒什么危險才是。” 車山雪話鋒一轉(zhuǎn):“我今天去了那個死火山海島?!?/br> 諶?。骸盀榱税不??” “一部分吧,”車山雪道,“那些苦工從何處來的,這件事我一直有疑惑。今天問了,才曉得他們是大興小興嶺的山民……” “那樣的極東極北之地,竟然還有這么多人生活?” “大衍立國后,大興小興嶺封給虞氏做領(lǐng)地,當然,我們封不封,大興小興嶺都是屬于虞氏的,就像北嶺的守軍依然是過去辰龍宗的嫡系。”車山雪道,“但大興小興嶺又有一點不同,那里并非適合人定居的地方,過去除了祝師和呪兵,很少有人愿意前往?!?/br> 車山雪又頓了頓,斟酌字句。 “但我知道大興小興嶺深處,許多年前,虞氏曾經(jīng)圈養(yǎng)了一些人……” “圈養(yǎng)?”這個詞讓諶巍挑眉。 “祭祀用的人牲,養(yǎng)出來的更好,”車山雪道,“當然,不講究的話,只要是人就可以?!?/br> 第69章 卜見血,以人牲 鴻京,京郊。 百年多的太平讓這個位于浀水之陽的都城成了人間一等一的繁華之地,城郊亦是莊園一座座,不比鴻京城中遜色半分。 可惜那樣的景象如今看不到了。 城郊莊子大多是屬于京中世家的,雖然以他們跟隨新朝而起的淺薄家底,稱為世家好像不是太合適。不過這些世家的手段比歷朝歷代無數(shù)世家更加出色,扒起皮來各個是一把好手。在他們手里的,就算是普通的莊子,也比平民百姓家中奢華許多,叫許多來到京郊的叛軍士兵大開眼界。 大開眼界之后,自然該劫掠一番了。 反正是民脂民膏,動手無需猶豫。 一開始被搶奪的只是世家莊園,然后富商之家也被牽連,到了初九,平民百姓也不能幸免于難。打砸都算小事,放火殺人并不稀奇,被糟蹋女子更是多了。 做這些事的時候,好像沒有一個叛軍士兵能意識到自己曾經(jīng)也是個滿口道義的俠客。 門中長老說的道統(tǒng)之爭,普通弟子是難以理解的,他們只是被輕而易舉得來的錢財女人迷花了眼。 出身中小宗門的武人們,討生活可不容易。 武人能掙的錢都叫大宗門給掙了,就像是青城劍門有無數(shù)從魔域得來的靈藥,斷刀門福地洞天,山中數(shù)條靈礦,武夷樓的機關(guān)雖然沒有白澤局的搶手,但那也是幾百年的老字號。至于蠻人的天山派,作為神宗,能得到所有蠻人部落的供養(yǎng)。 中小宗門能得到的資源全靠他們附近的城鎮(zhèn),但城鎮(zhèn)是大衍的城鎮(zhèn),朝廷不會允許他們吞下太多。 到了大國師主政,他們的生活更艱難。 車山雪原本是打算把這些中小宗門一點一點磨掉的。 要是沒有魔災(zāi),不會打仗,普通老百姓學著打架沒什么用。等再過些年,無論大小宗門,能招到的弟子數(shù)量肯定銳減。那時候,大宗門能靠著底蘊支撐,小宗門就直接消亡了。 多出來的人可以當機關(guān)師當商人當農(nóng)民,人族岌岌可危到這個地步,哪里容得下這么多不事生產(chǎn)的浪蕩子。 這便是中小宗門和車山雪之間的道統(tǒng)之爭。 而對于普通弟子來說,把城池占據(jù)下來后,他們?nèi)兆雍眠^了很多。 鄉(xiāng)親們的害怕在一開始讓他們感到糾結(jié),但很快,他們就從畏懼中得到了想不到的好處。 這讓他們?nèi)滩蛔∠胍^續(xù),想要更多…… 從丹州城第一只叛軍起事到現(xiàn)在不過半個月,這群人已是完全變了模樣。 “還不夠,”虞cao行說,“我出此下策,本來就因為不指望這些廢物能夠在十天里被cao練成能以血氣匯聚成軍勢的士兵,然而他們看上去就連土匪也當不好?!?/br> “大人無需擔憂,剩下的十萬人到達后,京郊會更加混亂?!甭槿杠娊y(tǒng)領(lǐng)莊立道。 這個統(tǒng)領(lǐng)幾千刺客的男人站在虞cao行的影子里,他牽著兩匹馬,同虞cao行一起漫步在京郊王家村。 王家村是這些天被叛軍光顧過的村落之一,叛軍掠奪一番后就離去,倒是沒做太多慘絕人寰的事。他們絕對沒想到,在他們離開后不久,一伙刺客光明正大地殺進了王家村,將滿村老少屠戮一空。 “這種事我本是想讓叛軍做的,”虞cao行搖搖頭,“沒想到最后辛苦了你?!?/br> “卑職并不辛苦?!鼻f立低頭道。 在他們旁邊,幾十個麻雀刺客一戶一戶搜索的村民尸身,將尸體拖到村前空地上,堆成小小一座尸山。 有祝師對著尸山施展呪術(shù),讓尸體褪去血rou,露出森森白骨。然后另外一伙祝師將每一根骨頭分離,或插入土中,或架在地上。 在他們身邊,已經(jīng)有了幾座成形的白骨塔。 打開靈覺才能看到的怨氣自白骨塔頂滾滾冒出,仿佛大火燒了三千里后升起的黑煙。一旁的陣師卻毫不顧忌,用暗紅的血在白骨上繪下咒文。 咒文每長一寸,洶涌的怨氣便減少一些,等陣師將咒文繪滿整座白骨塔,那些徘徊不能離去的鬼魂就被束縛在了白骨塔內(nèi),不能超生。 這些追隨虞cao行的祝師們做得很熟練,他們之前已經(jīng)在別的地方重復過無數(shù)次。 王家村是京郊第五個遭禍的村子,這些村子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建造在了靈脈所過之處。 這個數(shù)量不值得驚訝,虞氏圣女之所以選擇把都城建造在這里,自然是因為這里是三條靈脈匯聚的福地。她留下的護城大陣金湯,也是依托這三條靈脈才能有那樣的威力。 這樣倒是省了虞cao行的麻煩。 作為男子,他和車山雪一樣沒有占術(shù)的才能。過去他在虞謙身上留了一手備用,卻沒想到虞謙竟然有膽子偷進他的書房,觸碰到禁制直接身亡。 若沒有占術(shù)相助,想算出靈脈所在幾乎不可能。但虞cao行知道鴻京這里就有三條靈脈相交而過,那就有別的方法確定靈脈所在了。 “在車山雪回來之前,至少要在七個點上修建白骨塔?!庇輈ao行道,“所以,就算知道你很辛苦,我也只能讓你繼續(xù)辛苦了。剩下的兩個點今夜一起動手吧?!?/br> “遵命?!?/br> 莊統(tǒng)領(lǐng)大聲應(yīng)道。 確認了王家村新的幾座白骨塔沒出差錯,虞cao行帶著莊立離開。他們騎馬返回鴻京城,路上遭遇一波叛軍攔道。 這波叛軍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這件事了,莊立勒馬停下時,還能看到幾個留在后面的叛軍將一個婦人推攘到樹后。虞cao行的打扮落在他們眼中,完全是金光閃閃大肥羊的模樣,對女人不感興趣的叛軍圍上來,看著虞cao行衣服料子的眼睛都是通紅的。 可惜他們這回遇上的硬茬子,上一刻領(lǐng)頭的那人才厲聲大喝,下一刻,在兄弟的注視下,領(lǐng)頭的就身首分離。 其他人甚至沒看出他的頭是如何被割下來。 這幫一起劫道的叛軍不是同一個宗門的弟子,互相之間沒有多少情誼可言,見到馬上兩人不好對付,他們干脆一哄而散,連剛才抓住的婦人也丟在一邊。 那婦人性情剛烈,居然趁著機會把自己的包袱搶了回來。搶回來后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身上衣物,對著正要抖動韁繩離去的虞cao行莊立跪下磕頭。 抬起頭時婦人輕輕捋了一把頭發(fā),露出雖然沾了灰塵卻依然明麗的面容。 馬上兩人根本沒在意她,在她抬頭時已經(jīng)驅(qū)馬離開。 回城的路上莊立沒有說話,一直到兩人來到北城門下,他才突然開口。 “殺人這種事,大人交給麻雀就好。” 等待城門打開,虞cao行瞥他一眼,道:“你是對我不滿了。” 莊立沒說話,但虞cao行曉得他想說什么。 “如果只要白骨塔,我直接交給麻雀們殺人便是了,可是白骨塔建起后,至少需要十萬罪人血祭。整個大衍牢獄中關(guān)的人都沒有十萬,為了計劃順利進行,我們只能自己造出十萬罪人來,為了斬斷陰地脈,這也是無奈之舉?!?/br> 蠱惑的呪術(shù)摻夾在聲音中放出,虞cao行把手放在莊立的肩膀上,臉湊近他。 “當年虞氏先祖挖陽地脈時,也用近十萬奴隸做了人牲。海島那次你也在場,應(yīng)該見識到了陰地脈的力量是如何暴虐,如果不用人牲祭祀,陰地脈一挖出來,就是我們的死期,那個時候,誰來斬斷它?” 虞cao行說完,見莊立依然沉默,眼神一沉。 在他的計劃里,麻雀軍一直到下個步驟都是不可缺少的一環(huán),這個時候,他絕對不能讓麻雀軍的統(tǒng)領(lǐng)和他離心。 “加入麻雀時,你如何發(fā)誓你不記得了?”虞cao行聲音更緩,蠱惑的呪術(shù)輕易將他的聲線改成另一番奪人心魄的模樣,“我等罪人之后,必須承擔大地以及千萬生靈在這數(shù)百年中所遭遇的一切禍事。斬斷陰地脈是最好的平衡陰陽之法,只要能消除六山之外的魔域,眼下這點小小的犧牲根本不算什么。或許你更認同我那表弟的行事,要尋找那虛無縹緲的陽地脈復生之法?” 說到這里,他話鋒一轉(zhuǎn),聲音嚴厲起來。 “魔域已蔓延到何處?” “……已經(jīng)越過天山西面的山腳?!鼻f立答道。 “以這個速度,再過幾年,魔域恐怕推進到大衍腹地了。若我們不盡快行動,人族最后一片凈土也要消弭殆盡。莊統(tǒng)領(lǐng),事到如今,已經(jīng)沒有我們后退的余地了。” 莊立深吸一口氣,在馬上對虞cao行簡略行了一禮。 “多謝大人點撥,是我心志不堅?!?/br> “無需多言,”虞cao行抬手制止他,“時候不早,你先去準備今夜行動的人手吧?!?/br> 莊立大聲應(yīng)是,告辭向著麻雀的據(jù)點跑去。 他不知道在他背后,他所認定的救世之人看著他遠去,微瞇的雙眸里閃爍著一抹殺意。 這個人留不得了,虞cao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