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而他本是話不多的人,那個下午卻為了逗她,說了很多連自己都不可思議的話. 這大抵是世間最美好的相遇,不論是十年前的不期而遇,還是十年后的恰逢其時. 回顧過往,芃貞貞再對比眼前的男人,始終久久不能緩過神. 可她分明記得,那時的少年體弱多病,長年都是手腳冰冷. 有一次,她玩得滿頭大汗,以降溫為由故意去牽他的手,卻在碰觸到那雙冰冷的手后,冷不丁打了個寒戰(zhàn). 雖然當(dāng)時她熱得幾乎可以一口吞冰棍,可那雙手卻冷到人的骨髓里. 那時候,她才深刻意識到,她喜歡的這個少年個子很高,但卻很單薄,那么的不堪一擊. 那時候的許非凡,少年得志,年僅十八歲,卻得獎無數(shù),是學(xué)校里的尖子生,風(fēng)靡萬千少女的校園風(fēng)云人物. 可人總不能完美,所以老天剝奪了他的健康. 于是才有了那個冬天沒能頂住北方嚴(yán)寒的少年,隨母親來到南方避寒. 據(jù)說這兒是他家里一位敬重的老人李叔的家鄉(xiāng). 后來,他教她數(shù)學(xué),讓她成為班上唯一一個數(shù)學(xué)成績超過班長且次次得滿分的人. 他讓原本不學(xué)無術(shù)的問題少女找到了學(xué)習(xí)的樂趣. 他教她下象棋,教她自行車,教她繪畫,給她買她存一個學(xué)期都買不起的畫筆. 可她總是坐不住,沒畫兩筆就想往外跑. 他只是耐心地站在一旁看她,直到她在那好看的眉眼下收斂了玩心,終于安分地坐下來. 她唯一的回報是給他唱自己最喜歡的歌曲,一首一首,用紀(jì)冉家的老式電視機(jī),學(xué)得蹩腳. 他替她警告那些嘲笑她的臭男生,在她沉默的時候總會摸摸她的腦袋,無聲地給予安慰. 那個冬天里,他彌補(bǔ)了她所缺失的部分的父愛. 后來很久之后的某天,段予可讀到某本書里的一句話大多少女的情懷,往往是將共苦的人視作親情,而將拯救她的人視為愛情. 這大抵就是所謂的英雄情結(jié). 芃貞貞怔怔地看著身邊的男人,反復(fù)張嘴又閉上. 很多話想說,卻無從說起. 誠然,她的心里有怨又有喜. 命運(yùn)真是神奇,無形卻很強(qiáng)大,沒有人能夠抵抗,且抵抗也無效. 它遺忘你的時候,可以讓你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但眷顧你的時候,可以讓你成為這世上最幸運(yùn)的人. 那時候,他轉(zhuǎn)身的瞬間,讓她的世界轟然崩塌;再次重逢后的閉口不談,讓她心里遭受了多少心路歷程. 喜的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那么多年,那個她等了十年的少年,此刻又來到她的面前. 事實證明,她的信念沒有錯,第六感也很準(zhǔn)確,而且剛剛好,她移情的對象正是他. 不可思議,卻又在情理之中. 可繼而,她又有些責(zé)怪自己的意志不堅定,萬一不是呢?她是不是將錯過他? 芃貞貞在他這雙深邃的眼眸里仿佛看到了過往的種種,的確是那個熟悉而又沉穩(wěn)的神情. 可眼前的這張臉,除了依稀可見的輪廓,大部分卻和原本的相去甚遠(yuǎn). 十年的時間,原來能讓一個人的容貌變化那么多. 良久,芃貞貞才從倒影里被拉回現(xiàn)實,她細(xì)細(xì)打量他的臉,現(xiàn)在的臉比過去的堅毅很多,五官更加深邃,從眉眼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單薄的嘴唇...... 現(xiàn)在的他很健康,不再弱不禁風(fēng),肩膀?qū)捄竦阶屓擞X得是一處很安全的避風(fēng)港. 她想伸手摩挲他的臉,看看這真的是他嗎? 但她扼制了這種沖動,她只是低聲問:“你怎么改了名字?” 害她都沒能早點認(rèn)出他. 楊一凡低眉,看見她蠢蠢欲動的手最終攪在一起,像是克制. 他輕描淡寫答:“改命.” “改命?”她抬頭,不解地回視. “嗯.”楊一凡彎著唇答,“改名保平安.” 他只是云淡風(fēng)輕地說了這么一句,卻沒告訴她,那年發(fā)生過的事,還關(guān)于他的失約. 楊母是個虔誠的佛教徒.十九歲那年不幸降臨后,他的母親慕名到深山里請算命大師替他算了一卦. 大師說,許非凡命里缺木,所謂水生木. 所以她之前帶著他到南方的江南水鄉(xiāng)避寒,是個明智之舉. 而五行屬水的楊母,姓氏里剛巧有“木”,所以后來許非凡便隨母姓,改姓了“楊”. 可保了健康,卻難解禍. 那位算命先生另外說:“命中不凡,若名非凡,唯禍爾.令郎半年前是否遭遇過什么大劫?” 頃刻間,楊母的內(nèi)心被掀起驚濤駭浪. *** 第52章 [城] 芃貞貞不知道是怎么稀里糊涂地被楊一凡帶上車的. 第二次坐他的車,感覺太不真實,她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 連日來的沖擊,一個堪比一個刺激. 有關(guān)于他后來的一切,她都是從段予可的口中聽說. 以前她只知道他很優(yōu)秀,卻不知道竟然神到這個地步,而且他身上集中了太多重身份 室友口中的國民男神,她的師父,她的......少年. 雖然很羞于說出這個“她的”,至少中間應(yīng)該加上“認(rèn)識”,頂多算是“她認(rèn)識的少年”. 可她實實在在地比別人多了解他的過去那么一點點,與別人相比較,和他的關(guān)系要那么熟稔一點點. 這些一點點,讓芃貞貞心里五味雜陳喜憂參半. “都沒有話想對我說?”忽然聽到身邊的男人帶著笑意問她. 芃貞貞忙回神,囁嚅:“......有.” 但不知道說什么,她想說的話太多太多,想問的也太多太多. 最終,她目視前方,低聲只問了句:“......師父,我們要去哪兒?” 楊一凡發(fā)動車子,淡淡道:“去我家.” “啊?”芃貞貞吃驚. 第一次見面就要把她往......家里帶? 他彎著唇,轉(zhuǎn)頭看她:“很久沒見,我媽大概很想你.” “......” 第一次見面就帶她去......見家長? 芃貞貞不知道哪來的腦洞,忙不迭地說:“這是不是太快了,我們才第一次見......”面. “第一次見?”楊一凡兀自低笑,“這可不是第一次,只是見見我母親,別緊張.” 不,我很緊張! 芃貞貞別開視線,避開和他的目光相接,心里不住打鼓,最后她低頭說:“師父,我想回去.” “嗯?”楊一凡停下車. “我忽然發(fā)現(xiàn),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沒做.” “什么?” “我昨晚的衣服還沒洗.” “......” 芃貞貞做了逃兵,灰溜溜地從楊一凡的車上逃走. 她全然沒做好去見楊阿姨的心理準(zhǔn)備,更沒做好接下來和他......繼續(xù)獨(dú)處的心里準(zhǔn)備. 她需要時間緩沖一下,信息量太大,她的腦子不夠用. 可回到寢室,芃貞貞靠在門背安撫瘋狂跳躍的心臟時,又不免后悔. 車都上了,臨時落跑,是不是太沒出息了? 而且......車已經(jīng)開到校門口,她就這樣跑了,師父會不會覺得,她很無趣? 后悔后悔后悔...... 滿腔的“悔”字像彈幕似的,從某人的胸口一行一行滑過去. 他沒發(fā)短信問候她,她失落難過;可明明有了獨(dú)處的機(jī)會,她卻拒人于千里. 芃貞貞將自己的腦袋抵在門上一磕一磕的. 回想在琴房里,她那句意味深長的怨言:“走的時候,你說來年梅茶花開就來找我,可為什么失約......” 當(dāng)時她的語氣為什么要那么怨懟,像個被遺棄的小媳婦兒. 他說“抱歉”時,嘴角微微上揚(yáng)...... 唔,大概當(dāng)時她的窘態(tài)都盡數(shù)落入他眼里了吧? 嗷嗷嗷~嗚~ 芃貞貞囧得想撓墻. 所以意識到自己的窘境,連“為什么他會失約”,她都不敢再問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