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陽光四溢的人不知道,就在剛剛那短短十幾秒,付俊卓經(jīng)歷了怎樣的狂風(fēng)暴雨的煎熬。 有那么一瞬間,付俊卓真的希望現(xiàn)在手機就壞掉,希望顧舟永遠(yuǎn)也不要看到那條微信。 然而呢? 然而不會有奇跡發(fā)生,上天終究還是不會對他仁慈,安排他遇到了顧舟,現(xiàn)在又將要將這個人從他身邊帶走。 這樣殘忍的懲罰。 怎么可以呢? 但是,怎么不可以呢?覬覦過其他人的幸福的人,太過分的人,總是會受到懲罰的呀。 他始終記得那時候,他去找陳息青,說了一句讓他之后兩年多都無比愧疚的話。那句話,讓他在日后的日日夜夜,只要一想起,就難受和自我厭棄到快要窒息,只要夢到,就會從噩夢中驚醒——他攻擊了陳息青母親的殘疾。 自己是那個一出世就害死了母親的人呀,為什么那個時候會那么口不擇言,為什么要去說那樣的話呢? 良知……呢? 人,生而在世,需要謹(jǐn)言慎行的呀。 他還記得那個時候,傅審言的出現(xiàn),讓陳息青手受了傷,陳息青眼里的傷心和憤怒是那樣的深刻。最后,陳息青伸出帶血的手扯住傅審言衣領(lǐng),一字一句警告的樣子,一直印在他的心里。 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后來他在自己腕上劃了三刀。 往日丑陋,往事不堪。 逼著付俊卓去回憶。 他忽然想笑——他這樣一個人,還在埋怨上天不對他好一點,還在奢求所謂幸福,還在希望身邊能留住顧舟這樣的人。 不覺得不配嗎? 做夢啊。 大概,他只適合一個人在陰暗的小角落里,慢慢腐爛。 付俊卓將手機交還給顧舟,如同一個犯人親手將罪證交給警察,然后,等待著自己的死刑,或者無期。 就這樣吧。 顧舟接過手機。 付俊卓緊緊盯著對方的手,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顧舟打開手機,看到了那條微信的樣子。到時候,怎么收場呢?大概顧舟打開手機的那一刻,他會落荒而逃,然后就到此為止吧? 就要結(jié)束了啊。 感謝這么久的陪伴。 然而顧舟沒有去點開手機,他笑著將手機放進兜里:“學(xué)長,去那邊地下商場貼膜吧?” “……嗯?!备犊∽炕秀敝卮?。 “走吧!” “好?!?/br> 分明已經(jīng)給了自己足夠的心理暗示,已經(jīng)做好了一刀斃命的準(zhǔn)備,對方竟然沒有看。 顧舟手里握著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爆炸。 恍恍惚惚,似乎每一步都踏著棉花,虛浮,沒有真實感。 “學(xué)長,你臉色不是很好,沒事吧?” “沒事,吃撐了而已?!?/br> 就這樣慢慢走著,付俊卓和顧舟,到了手機貼膜的地方。 一切都變得不是那么真實起來,付俊卓看著那張被摔出很多條縫的鋼化膜被撕下,被扔進垃圾桶,另外一張新膜代替了他。 似乎是有寓意。 他看著垃圾桶里破碎的鋼化膜,似乎在看著他自己。 再看看那張新膜,貼合得那樣好。果然,好的手機,需要好的鋼化膜。 顧舟從店員手里,接過手機,在付俊卓的目光下,又將手機裝回了口袋。 試過那種膽戰(zhàn)心驚的感覺嗎? 自始至終關(guān)注著對方的動作,就怕下一秒就是末日到臨。 他心里祈禱著,祈禱顧舟不要打開手機,那樣末日來臨得就慢一些;但在同時,他又有另一種希望,希望顧舟快點看手機,好讓他早點解脫,結(jié)束這種漫長的煎熬。 這種矛盾和痛苦,又有誰會知道呢? 就像深陷泥潭、快要沒頂?shù)娜?,努力地仰著頭,試圖呼吸到一絲空氣,然而他知道,無論多努力過,最后泥潭終究會困住他,會困死他。 在付俊卓眼里,顧舟是怎樣的存在呢? 平日未曾顯現(xiàn),但是無疑,顧舟已然在他心里占據(jù)了很重要的地位。 就如同一盆多rou,賴以生存的是光,他就是那盆多rou,顧舟就是他的太陽。 時間難熬。 一直到兩個人回到綠洲白馬,顧舟竟然沒有去看手機。 顧舟從不是個低頭族,更何況現(xiàn)在付俊卓在他身邊,他一百二十個專心還不夠,沒有來電或者短信的話,怎么會去抽空看手機呢?要看時間的話,腕上也是有表的。 所以,從那條微信過后,一直到回到家換下衣服,甚至在下午逗球球,晚上吃晚飯,吃完晚飯洗碗,顧舟竟然一直沒有看手機。 付俊卓的壓力已經(jīng)到了極限,這樣持續(xù)的狀態(tài),令他感覺很累。 顧舟回房前,他喊住顧舟:“等等?!?/br> “嗯?” 到了房間,不管是晚上,還是明天早上,顧舟肯定會看手機的吧? 所以…… 付俊卓走上前去,抱了一下顧舟。 告別的擁抱。 他不敢抱太緊,也不敢抱太久,更不敢抱得留戀,所以蜻蜓點水,抱了一下:“晚安?!?/br> “學(xué)長,你……”沒事吧? 顧舟低頭看他,一種不安的感覺慢慢在心底延伸,他盯著付俊卓,下一秒,眼前的人卻又對他露出了一個笑:“晚安,我好困了?!?/br> “……晚安?!?/br> 付俊卓把顧舟推回了他的房間。 顧舟回房,花十分鐘洗了個澡,對著鏡子吹頭發(fā)。 到了床上,摸出被他冷落了幾乎一天的手機,屏幕一亮,發(fā)現(xiàn)來了好多微信。 他去參加演講大賽,班級里也是有同學(xué)去觀賽,替他加油的,沒去的也有人給他微信加油,他一條一條看下去,一條一條回復(fù)。 并沒有在第一時間看到折磨了付俊卓很久的信息,直到他翻到仲春的微信,看到了對方的發(fā)信時間。 是上回仲春說要發(fā)給他看的帖子,仲春一直沒有發(fā),直到今天,將那個扒皮貼發(fā)了過來。 不知道為什么時隔這么久才發(fā)。 顧舟看著對話界面,看著帶了文字標(biāo)題和網(wǎng)址的微信,發(fā)呆。 然后有那么一瞬間,想到了這就是付俊卓替他拿手機的那個時間段。 沒有突破口,永遠(yuǎn)是懵懵懂懂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一旦找到了突破口,所有的一切就如同被打開了封印的閘門,一瞬間全部涌現(xiàn)出來——所以,為什么從自己系完鞋帶后,就感覺付俊卓的狀態(tài)不對了,原來那個時候,付俊卓看到了這個短信? 在一瞬間想了很多,他明白了。 顧舟從被窩里彈了起來,他得立即去找付俊卓! 飛快地下床穿鞋,打開房門走出去??蛷d燈開著,付俊卓的房門也開著,然而,無論是客廳、臥室、洗手間,還是陽臺,都不見付俊卓的影子。 “學(xué)長——” “學(xué)長!” 沒有回應(yīng)。 幾乎要以為付俊卓是出去了,顧舟心里焦急,不抱希望地打開了廚房。 啪! 開了燈。 燈光亮起的一瞬間,顧舟看到付俊卓蹲在地上,他的眼前是一個打碎的杯子,地上滿是水和玻璃碎片。 不知道為什么,這樣一幅畫面,總感覺第一眼看到的,是滿眼的窒息和絕望感。 從來不知道,一個人蹲著的姿勢可以這么無助。 “學(xué)長,你怎么了?” 付俊卓低著頭,不說話。 顧舟走近,在付俊卓的身邊蹲下,柔著聲音,偏頭詢問著:“學(xué)長?” 然后,他看到了付俊卓臉上似乎有淚痕,再仔細(xì)一看,地上有點點血跡——付俊卓的手大概不小心被玻璃劃傷了。 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你受傷了?!鳖欀鄄榭粗犊∽康氖?,手上傷口不深,雖然看上去很疼的樣子,但血液已經(jīng)凝住了,不是那么嚴(yán)重。 付俊卓低著頭,不說話,不知道他在想著什么。 如果僅僅是因為劃傷了的話,為什么會是這個狀態(tài)? 所以……果然還是那條微信的原因嗎? 他在介意,或者說害怕?這種狀態(tài),到底持續(xù)了多久了呢? 手上的傷不可怕,心里的病才危險。 觀察著付俊卓,推測著可能性。 慢慢地,心疼的感覺席卷上心口,顧舟被這樣一種感覺堵著,幾乎要跟著鼻子發(fā)酸,他忍不住伸手將人攬到懷里:“是不是……因為那條微信?” 拍著付俊卓的背,低聲安慰:“其實我早就知道了,沒關(guān)系的。你不要這樣,我……會難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