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但扁擔不識趣,就干等在他身后。 大約是近來日子過的沒滋沒味, 晝長苦夜短, 殘蟬汲取日光的養(yǎng)分開始叫囂, 連呼之欲出的夏眠也在雨霽天青后清爽不少。 是該找點樂子。 孟平川側(cè)過身,面對窗外,“陳醫(yī)生?!?/br> “嗯?!标愥t(yī)生說話時手上翻著病例, “小孟,醫(yī)院這邊有個算不上太好的消息,你現(xiàn)在方便說話嗎?” “方便。” “我看了下?lián)駜?yōu)近期的恢復情況, 跟預想的差不多,比較樂觀,該注意的點家人也處理的很好?!?/br> 孟平川問,“陳醫(yī)生, 那角膜移植的事情有著落了嗎?” “有,正要跟你細說這件事。” 陳醫(yī)生抬頭跟走廊路過的同事打了個招呼,起身把門關(guān)上,安靜不少,“現(xiàn)在確實有合適的角膜捐獻出來?!?/br> “真的嗎?”孟平川壓抑情緒,“手術(shù)費我會盡快繳清的。” “不是這回事。” 陳醫(yī)生說:“錢的事,你們家屬自己考慮,我不便跟你討論。我主要跟你講一下角膜移植的事情,我跟主任商量了一下,擇優(yōu)的手術(shù)采用板層角膜移植方式的可能性居多?!?/br> 孟平川自然聽不懂,但他也沒有插嘴去問,只淡淡說了句:“都聽醫(yī)生的。” “家屬有知情權(quán)?!标愥t(yī)生語氣輕松了些,“這種手術(shù)方式不刺穿眼球,安全系數(shù)比較高,不過光學效果可能不如穿透性的角膜移植方法好?!?/br> 孟平川不管哪些,只想知道手術(shù)過后,擇優(yōu)到底能不能睜開眼。 “如果手術(shù)成功,擇優(yōu)能看清個大概嗎?” 陳醫(yī)生說話周全,“手術(shù)成功,后期復檢一切正常,視力基本可以恢復到正常偏下一點,跟近視差不多?!?/br> 已然是萬幸。 “嗯,陳醫(yī)生,那我先謝謝您了?!?/br> “別太客氣,具體的還得等報告出來再商量。” “行。” …… 孟平川一時忘了他身后還站了個人,手指在戒指上摩挲,他的款式相對簡單,也沒玩什么心意,只特意刻上太陽圖案,意為“晨曦”。 他一回頭,就給扁擔抓住手,“給我瞧瞧!” “滾蛋……” 孟平川頭也不回的往教室走,扁擔不依不饒,拽著他的手沖門口喊:“陳叔!你快來看啊,你家傻兒子給您拐了個媳婦兒回來!” “我cao!你小子找抽呢吧?” 孟平川停下腳步,索性大大方方給扁擔看,“拿下來給你看?” 扁擔當真,問得一臉白凈,“能拿下看嗎?” “當然不能。” “那你說個鳥?。 ?/br> “厲害了,現(xiàn)在還會跟我爆粗口了。”孟平川數(shù)落扁擔,笑著往他后頸一拎,“要不是老子今天心情好,非弄死你不可?!?/br> 扁擔干笑兩聲,“人逢喜事精神爽,難怪我說你這兩天長好看了呢!” “以前很丑?” 這話孟平川是由衷問出口的,雖然從小到大他身邊總有姑娘圍繞,從不需要他費盡心力去追,加上他開化晚,男人堆里混大的,舞刀弄槍在行,真要說審美打扮、當下潮流,說他一概不知也不過分。 扁擔尋思了一下,往他衣服上打量,“得看跟誰站一起?!?/br> “說人話?!?/br> “哎,你這人怎么那么不懂幽默,我這賣個關(guān)子不行嗎?” “哦,那你別說了。”孟平川說著就要動腿,捎帶著往扁擔身下掃了眼,“憋出病來最好?!?/br> “哥,你這就太狠了?!?/br> 看扁擔沒追上來,孟平川又兀自停下,回頭問:“還不說?” 扁擔露出狡黠的笑容,“嗨,我當你真不想知道呢!” “少說廢話?!泵掀酱〝S地有聲。 扁擔笑著往他身邊一站,個頭差不少,但他踮著腳硬是跟孟平川勾上肩,“哥,你要跟我站一起,那你絕對是平江梁朝偉,雨花巷扛把子?!?/br> “……”兒子,扛把子不是這么用的…… “但你要是跟小溪姐站一起……” 扁擔往他側(cè)臉上看,棱角分明,一雙眸子里沉著碎光,三分寒意,四分清淡,剩下的幾分讓人琢磨不透。 扁擔一時詞窮,原是打著開玩笑的由頭,但這會兒讓他道真章,他反倒說不出什么好話。這話要讓程溪來講,她必定要用李益的詩來概括,一言以蔽之,“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征人盡望鄉(xiāng)。” 孟平川這人,最適宜這樣的畫面。 受原生家庭的影響,孟平川身上總帶有一股寒氣,這寒氣不比冷漠、孤立,它不傷人,可又隱隱讓人生畏。 他處事周全,進退有度,周身浸漬明哲保身的生存之道。 可驚喜就在于,當你與他談及少年時的武俠情懷,咫尺天涯,蘆管笙簫共鳴時,他便能意會你的心境。 雖這些年吃過哭,看過苦,也受得了苦,但從不妄自菲薄或是負重壓抑前行,如晨曦破曉,他身上有軍人的特質(zhì),游走黑暗,但永遠向往光明。 他是有著光芒的人。 只是光明的靜,光芒的暖,他只能給予一人。 給了,就再沒有多余的了。 身不由己,連他自己也無話可說。 孟平川聳了下肩,“發(fā)什么愣?還說不說了?” 扁擔回神,手抄進兜里,學孟平川一樣的站姿,“說啊,就郎才女貌唄!” “你嘴里竟然還能有好話……” 孟平川表情輕松,被扁擔捕捉,他抖了下腿,看起來特欠抽,“我還沒說完吶,郎才女貌呢……我只看出來一半兒?!?/br> “程溪那半兒?!?/br> “對頭!” 孟平川不生氣,微微勾了下嘴角,心里反倒生出一股安定感。 “哥,不得不說,你這招下的太狠了!”扁擔豎大拇指,孟平川不知道他腦回路怎么閉合的,突然來這么一句。 “小溪姐是不是給你一種無形的壓力?她身邊肯定很多高富帥哇,哥,你早點求婚把她綁住是對的!按小溪姐的個性,她答應了肯定就不會反悔?!?/br> “……” 扁擔看他反應淡淡,突然后退一大步,雙手捂在胸前一臉戒備,“急著求婚……難道是因為小溪姐懷上了?” 孟平川以為他要說什么驚為天人的話,氣不過上前一步,拿手指了下吉旸的辦公室:“你他媽是不是天天跟吉旸一起看婆媳???” “沒啊,我片/兒都看不完,哪有時間看婆媳劇?!?/br> “……” 孟平川不想跟他瞎掰扯了,進教室照常上課。 不止是扁擔,課上的學生眼見,互相挑個眉就當是交換情報了。 有個高中女學生,新來的,估計是對孟平川有點意思,時常在半夜給他發(fā)信息,東拉西扯一大串還帶著各種符號,孟平川看得腦殼疼,從來不回。 今天見他手上戴著戒指,那學生興致缺缺,沒像往常那樣故意找機會跟孟平川有肢體接觸,而是敷衍著做了幾個動作,一臉疲倦,孟平川視而不見。 到她自己貼過來,拉下肩帶,詢問她背上是不是青了時,孟平川太開口。 “站過去。” 女學生滿臉不樂意,“我讓你幫我看看?!?/br> “找芙穎。”扁擔喜歡的那個姑娘,孟平川忘了她姓什么。 “我才不找掃地大媽幫我看呢!” 孟平川看她自以為是的樣子就想教訓幾句,但生生忍住了,這人愛怎么鬧怎么鬧,跟他有個屁關(guān)系。 他只管程溪。 孟平川突然一想,要是程溪日后當了大學老師,年輕氣盛的男同學終日小蜜蜂采蜜一般圍著她轉(zhuǎn),他會怎么樣。 不怎么樣。 要真有這事,他就把那些個兔崽子綁起來丟海里喂魚去。 孟平川看了下時間,“下課了?!?/br> 女生心有不甘,急著拉住他,被孟平川甩開:“你那么兇干什么!” “你看不出來?” 女生先是一愣,倏爾轉(zhuǎn)笑,“你這是欲擒故縱?你別說你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沒有你倒是大大方方回我短信啊?!?/br> cao,現(xiàn)在人人都跟扁擔一樣愛看狗血偶像劇? 孟平川揚了下手指,“看到了?” “我有眼睛!”女生無所謂的彎了下嘴角,“又怎樣?我第一次見你戴戒指,跟你硬漢的氣質(zhì)一點都不搭,難道是女朋友逼你戴的?” “我樂意戴?!?/br> “切,少騙人了,現(xiàn)在的男人啊,一出門就立刻把戒指拿下來,生怕給人知道他結(jié)了婚似的,偷吃都不方便?!?/br> 孟平川無奈的搖搖頭,這姑娘才幾歲啊,一開口就是“現(xiàn)在的男人”。 他懶得多說,把衣服折在胳膊間,往外走。 女生執(zhí)拗的拉住他的衣角,緊緊攥在手心,死活不肯松手,一副你別給我講大道理我也不想聽你愛情故事的模樣。 “放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