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也不再為自己辯解,但看向朱晨的眼神里絲毫沒有怯懦。 朱晨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先走。 見朱晨態(tài)度冷靜不少,程溪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些。 即便前有懸崖峭壁,尚可及時勒馬。 她也只愿意走來時舊路,縱使荊棘密布,但只要與愛情同路,那滿身風(fēng)塵,再走一遍坎坷又如何? 盡興愛一場,值了。 —— 到下半夜,程卿凌睡醒,頭還是沉的,整個人笨拙地坐起來,扶著頭,從胸口泛起一股惡心,怕影響周圍病友休息,程卿凌下了床踉蹌了幾下直往病房外的廁所跑。 腳上的拖鞋只穿反了一只,一陣暈眩,要說高血壓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但犯起倔來偏偏折騰得人站都站不穩(wěn)。 “小心。” 程卿凌路上被自己的腳絆了一下,幸好整條手臂被人迅速拉扯住,他回頭道謝,看清人時嘴角的笑意倏然凝住:“你還沒走?” “嗯。” 程卿凌往他身后探了眼,沒見到人。 孟平川說:“護士給小溪在隔壁找了張空床,她剛睡下?!?/br> 程卿凌嘴里一陣腥咸,急著甩開他的手,一猛子扎到廁所水池邊,嘔吐得周身發(fā)顫,孟平川后到,手里拿了紙巾和水。 “站過去!別看著我吐!” 程卿凌壓著嗓子一聲斥責(zé),他漲紅了臉,話還沒說完頭又低到水池邊,干嘔了兩聲,分不清腰腹哪里疼,統(tǒng)統(tǒng)被縫紉機絞在了一起。 孟平川神色如故,頓到老程身側(cè),把礦泉水?dāng)Q開滴過去:“拿著漱一下口?!?/br> 程卿凌斜著看了他一眼,接了過來,什么話也沒說。 他吐掉嘴里的水,反復(fù)從喉嚨里發(fā)出“咕?!钡穆曇?,孟平川這時已經(jīng)拿著靠在墻根的拖把過來,替他把不小心吐到水池外的一灘給清理干凈了。 程卿凌看在眼里,起身時用力過猛,一瞬間頭暈?zāi)垦?,眼前白茫茫一片,“嘔!”程卿凌干嘔一聲,弓著腰一陣心悸。 孟平川扶住他時,他已經(jīng)整個人崴到一邊。 一大口發(fā)酸的苦水全吐到孟平川襯衫下擺上,他舌頭捋不直,說得含糊:“怎么不躲開……” 孟平川等他站定捂著胸口順氣,蹲下身捏了幾下程卿凌到腳踝:抬頭說:“動幾下?!?/br> 程卿凌這回沒抗拒,照做。 “能動,應(yīng)該沒崴著腳,明天再找醫(yī)生看看?!?/br> “嗯?!?/br> 程卿凌看著他身上粘稠的一大塊污漬,心里過意不去,嘴上卻只是冷冷道:“你衣服……” “嗯?”孟平川低頭看自己一眼,抖了下衣角,才注意到似的,無所謂的說:“小事,不要緊?!?/br> 孟平川只穿了一件襯衫,不方便脫了,拿水隨意沖了下,先把程卿凌送回病房,進門時卻被老程握住手臂。 程卿凌不是不識好歹的人,就算是陌生人一個善意的眼神,一個溫存的舉動,他都要感謝好幾聲,何況此刻多虧了孟平川…… “小孟?!?/br> “嗯?!?/br> “白天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小溪她mama個暴脾氣,但你也是知道的,她這人生起氣來,來得快,去得也快,沒惡意。” 孟平川點點頭,“嗯?!?/br> “小棠的事與你無關(guān),這點事理我還是分得清的。至于你跟小溪的事情……” 程卿凌嘆口氣,說得誠懇:“真讓我們當(dāng)父母的要死要活阻止你們在一起,那也不靠譜。電視劇里演的東西,看看當(dāng)消磨時間還行,不能當(dāng)真,正經(jīng)八百過日子咱們不能這么瞎胡鬧,人活著總得要這個臉面,你說是不是?” “……嗯,是我讓你們?yōu)殡y了?!?/br> “這不是為不為難的事情,你說哪家孩子的婚姻大事能輕松的了?”程卿凌態(tài)度恢復(fù)如初,拿手拍拍了孟平川的肩膀,“小孟,我對你沒有半分不滿意,也絕不會看輕你。我只是覺得小溪還年輕,書沒讀完,還有更多的事情應(yīng)該去經(jīng)歷?!?/br> 言下之意,終歸是你們一黑一白,殊途卻不一定同歸。 程卿凌說:“出國讀到博士是小溪從小的心愿,她讀書好,也好學(xué),我們當(dāng)父母的從來沒逼過她。托福第一次不如意,第二次就拿了個高分,我不清楚她是不是為你才放棄的出國,但這次,學(xué)校公費交換的事,我看她遲遲沒有答應(yīng),怕是跟你脫不了關(guān)系吧……” 孟平川蹙眉,整顆心沉入谷底。 他清楚程溪跟他在一起一定會有所犧牲,甚至無異于放棄順風(fēng)順?biāo)屌匀遂Яw的生活,但一樣一件被人撥開云霧坦誠在自己面前時,他才發(fā)現(xiàn),蝴蝶效應(yīng)有多可怕。 即使他篤信程溪絕不會后悔,他又如何埋葬自尊以心安理得的心態(tài)自處? “先讓她把書讀完吧。”程卿凌哽咽了下,急急別開眼,聲音低落:“小孟,你就當(dāng)體諒可憐天下父母心,多等幾年,等程溪足夠?qū)ψ约旱娜松x擇負(fù)責(zé),你也總得給我們當(dāng)父母的一點時間?!?/br> “程叔……” “如果小溪見多了形形□□的人,讀完了她想讀的書,她還是喜歡你,而你也還在等著她,我跟小溪mama也就不再反對了。” 明知程卿凌這話只是緩兵之計,但孟平川卻無法說不。 曾經(jīng)他以為連死都不怕,還怕什么現(xiàn)實阻攔…… 到此刻,面對一個父親掏心掏肺的懇求,他卻倏然發(fā)現(xiàn),他絲毫不忍心拒絕一個真正替程溪cao心一輩子的人。 孟平川心臟收緊,痛而不言。 “程叔,再給我一點時間?!?/br> “嗯?!?/br> 等程卿凌走后,孟平川仰起臉,零星的光戳酸他的眼睛,一行淚從眼角滑落,他扯了下嘴角,想起上回哭,好像是在送別戰(zhàn)友的青山外,再上回就該是外公辭世的墳邊。 原來壓死駱駝的,真的是最后一根稻草。 生與死考驗愛情,他不怕一起赴死,反倒更怕一起茍活。 程溪有的是明天的光明。 而他,親人已逝,戰(zhàn)友不再,注定凄苦一生。 —— 翌日,程溪早起買了洗漱用品,丟給孟平川一大袋,讓他小睡一會兒等她買早餐回來。 孟平川笑著說好,藏匿昨晚徹夜未眠的倦怠,每一眼都把程溪看進心里。等程溪一轉(zhuǎn)身,孟平川迅速抓住她的手,心如擂鼓。 “怎么了呀?” 孟平川搖搖頭,“沒事?!?/br> “那快松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跟我撒嬌呢……” “誰說我不是?” 程溪皮膚白皙,不施粉黛也顯得氣色很好,她飛快地低下頭在孟平川唇上親了一下,細語道:“你跟我服個軟我就拿你沒轍了!” “我才是?!?/br> 你不用服軟,什么我都沒轍,我命早就不由我了。 孟平川輕笑著松開手,“去吧,慢點兒。” “好呀,我得快點去了,等吃完了我就給老程辦出院手續(xù)?!背滔Z氣輕松,“然后我就去看擇優(yōu)!不對,是小棠!我弟弟!” 孟平川受了笑意,淡淡道:“嗯,去吧?!?/br> 趁這個時間點兒,孟平川去了一趟陳醫(yī)生辦公室。 辦公室里有昨晚值夜班的醫(yī)生在休息,孟平川不好說話打擾,領(lǐng)著擇優(yōu)的主治醫(yī)生站樓梯口上說幾句。 “擇優(yōu)最近恢復(fù)的怎么樣?” 陳醫(yī)生剛換上衣服,伸手把把大褂的口子系上幾顆,“挺好的,比我們預(yù)計的還要好,配型也很成功,不出意外,近期就可以動角膜移植的手術(shù)了。” 孟平川松口氣,“您跟孩子父母說了嗎?” “還沒,一來是沒確定前不好給父母希望,萬一不成功到時候?qū)⒆痈改傅拇驌魰容^大,再者呢,擇優(yōu)的父母好像出了點事情,最近聯(lián)系沒有之前多?!?/br> 孟平川“嗯”了一聲,陳醫(yī)生不知道的事他再清楚不過。 陳蓉和老梁確實因無法生育才從人販子手里買了一個孩子,這些年他們擔(dān)驚受怕,在邊遠地區(qū)躲到擇優(yōu)上小學(xué),抱著一絲人海茫茫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幻想,才回到平江。 如今事發(fā)…… 雖然老程夫妻倆沒有責(zé)怪于他們,但陳蓉卻一病不起。 一來是受不了良心的譴責(zé),再者,她太害怕失去擇優(yōu)了。 陳醫(yī)生拿手在孟平川眼前晃了晃,“發(fā)什么呆?” “哦,您說?!?/br> “我說,你把錢交給我可不行,別人看了,算是怎么回事?” “那就直接交給醫(yī)院,您幫我跟擇優(yōu)的父母撒個謊,說是有人捐的,別讓他們知道是我出的錢?!?/br> 陳醫(yī)生笑著拿手指了他一下,“怎么?想做好事不留名?” “應(yīng)該的。” “那你把錢交給你哥不就得了,讓他賠給孩子父母?!?/br> 孟平川嘆口氣,“我哪能把錢交到他手上……” 就算是知道這是孟平川拿命拼來的三十五萬,按孟東南的性子也能心安理得揮霍一空,沒人管的孩子從小糊弄長大的,往往滋生兩個極端,要么自律,要么散漫。 前者過一天挨一天,活著就是賺了。 后者過一天是一天,有飯吃飯,有酒喝酒,眼睛一閉又是一天。 陳醫(yī)生沉吟片刻,“我是真搞不懂你打的什么主意,你給人家孩子父母送錢去,他們還能不要???” “事兒多,解釋不清楚。” 孟平川沒想太多,只是隱隱覺得如果讓老程和朱晨知道這錢是他出的,那他們無論是出于性格考慮還是不想讓他跟程溪再有牽扯,都絕不會接受。到時候兩家砸鍋賣鐵湊湊,也能湊足。 但這違背了孟平川的本意。 何況就算不是為了孟東南,他也想替程溪做更多不知道的事。 “行吧,我給你看著辦,有事打電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