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嬴政身體疲累,很快就進入了睡夢之中。 云音彈完一首舒緩的樂曲,過了一陣,聽到嬴政沒有動靜,側(cè)身一看,他居然已經(jīng)睡著了。 云音正想出去,忽然感覺嬴政說了句什么話。她看向他,他雙目緊閉,呼吸急促,帶著驚恐之色,口里說著:“放開我!不要抓我!”聲音越來越大。 云音很驚奇,嬴政是在做噩夢嗎?這時,他又喊道:“快放開我!父王,快來接我!”他的表情很痛苦。 云音看到他這個樣子,倒是覺得很解氣。他一個手握大權(quán)、身處高位的人,居然也會噩夢纏身,害怕不已! 他的雙手胡亂揮舞,忽然碰到了云音的胳膊,他一把抓住,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死死捏住,捏得云音生疼!云音想甩開他的手,可是他抓得太緊,根本就甩不開。云音感覺,這只手臂,怕是快要被他掐斷了! 云音無法,只好想想辦法,像哄小孩一樣,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口里說:“不怕,不怕,都過去了,不怕?!?/br> 他似乎得到了安撫,手上沒有那么用力了。云音趕快把手臂掙脫出來。他眼睛半睜開看了她一眼,小聲說了幾句夢話,又進入了睡眠。 云音心想,她還是趕快走吧,萬一他又做惡夢,挺恐怖的!于是輕手輕腳地出了寢殿。 . 云音跟著寧姜熟悉差事,感覺這個職位也不難做。 除非宮里有重大的慶典,她們需要輔助申世婦做籌備,會比較忙;其它的時間事情不多,只要細心謹慎,其實還是很輕松的。嬴政不傳喚她,她也不用常常去君前伺候。 第二天,用過了午膳,云音有些困,正想找個地方小休一會兒,吳福兒就來了,說大王要見她。 云音又來到秦王寢宮,嬴政才用完了膳,臉上倒是一副和藹的樣子。 他開口問:“怎么樣?你做女官還習慣吧?忙不忙?” 云音恭敬地答道:“蒙大王垂問,一切都好,也不算忙。” 嬴政道:“那就好。你不是喜歡有事做嗎?既然不忙,寡人給你找點事做。” 云音有點摸不著頭腦,他想讓自己做什么? 嬴政交代了一下,原來每天送進來的奏章太多,需要有人整理一下,把緊急的先呈給他,普通的可以排在后面處理。他要人手幫他整理奏章。 宮人里面識字的,本來就不多,張公公和趙公公兩個人是他的心腹,都粗通文墨,趙公公被派去管理宮中的刑獄,張公公是御前總管也很忙,吳福兒識字,也忙不過來,他干脆把云音也叫來做這個差事。 云音遵命,這差事聽起來不難。 他吩咐完,就帶著張公公出去了,這個時間,他要去宣室殿召大臣議事。 云音和吳福兒開始整理,奏章確實很多,還有軍報不斷地送進來,在案頭上堆成一座小山。奏章上面寫了急報的,就需要先處理;如果沒標明的,要打開看兩眼,感覺重要的放在前面;剩下的先放在一邊。 人一忙起來,時間過得很快。到了下午時分,嬴政回來了,云音先把緊急的奏章呈給他。 他開始埋頭處理公文。云音手頭上的事情做得差不多了,但他沒讓自己退出去,也只有先站在那里。也許過一陣子,還會有軍報送來。 云音偷眼看嬴政,他在辦公事的時候,一副嚴肅凝重的神態(tài)。宮人們一向?qū)λ慈羯衩?、畏如虎豹,在他面前大氣也不敢出。云音昨晚發(fā)現(xiàn)他做噩夢,又看過他少年落魄的樣子,知道他不過是個普通人,也會遭遇困境和心生害怕,對他的畏懼之心減低了一些。 嬴政處理完緊急的奏章,抬起頭來。他看到云音在發(fā)呆,就問道:“你在想什么?” 云音回過神來,連忙答道:“沒想什么?!?/br> 嬴政又問:“你昨日晚間,可曾聽到我說了什么?” 云音想,嬴政要維持他國君的尊嚴,可能不希望別人知道他會做噩夢,于是說道:“沒有聽到。好像大王就是……就是說了一些夢話,說的什么,也聽不太清楚?!?/br> 嬴政知道自己昨天又做了惡夢。他自從十多歲從趙國回來,一直噩夢纏身,以前的悲慘經(jīng)歷,一直在夢里浮現(xiàn)。后來他親政了掌握了大權(quán),這種情況好了很多,但有時候還是會發(fā)生。 昨天他因為睡前想起了以前的事,又做了惡夢,夢見自己回到了少年時,被綁在兩軍陣前,趙國的軍士想要殺他,他心里很恐懼,掙扎著大喊大叫!這時,有人撫慰了他,這人有著溫柔的聲音,把他從恐慌中拉了出來。 第二天早晨醒來,他意識到這個人是云音,但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離開了寢宮。他回想起來,昔日在他不安的時候,云音似乎也安慰過他,他心里對她充滿好感。 于是,他把云音叫到跟前,伸出手,摩挲著她的掌心。 云音看他一副和顏悅色的表情,做著親熱的動作,倒是很不習慣,她看慣了他一副冷著臉的樣子。她有些想把手抽出來,又不敢。 嬴政帶著笑意說:“你在寡人面前,私下里不用那么拘謹。我又不是老虎。你陪我隨便說說話。” 云音暗想,人說伴君如伴虎,你可不就是老虎嗎?還說不是?他說這話,她心里也有些好笑。她如果表現(xiàn)得太拘束了,他可能會覺得無趣,看來他心情不錯,自己就輕松些好了。 嬴政的母親是美女,他其實長得不錯。只是平時臉上籠罩著一層陰戾之氣,令人望而生畏;他心情好的時候,倒像變了一個人,也算是濃眉大眼,相貌堂堂。 她好像看到他臉上帶著些寂寞的神色。他應該是寂寞的吧?高處不勝寒,他一天到晚端著國君的架子,不茍言笑,埋頭處理國事,沒有娛樂,沒有朋友,也挺辛苦的。就連云音她們這些宮人,有空的時候還想找個樂子,尋個聊得來的人聊聊天呢??赡芩麄兩倌晗嘧R,云音見過他平凡時的樣子,他愿意和她聊兩句。 嬴政又問:“當年我送給你的那把劍呢?還保留著嗎?” 云音一愣,什么劍?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他指的是離別的時候,送她的那把木劍。她答道:“那劍還在。” 他又問云音:“你當年也算救駕有功,說說看,想要什么賞賜?” 云音搖頭道:“多謝大王,我什么也不要?!?/br> 雖然云音說不要,他還是賞賜了一些首飾給她。 ☆、離間 隨后幾天,云音都在忙碌中度過。 國事繁忙,嬴政每天要發(fā)很多道旨意出去,黃門侍郎們忙著按照他的意思擬旨,有時候忙不過來。 有一次,人手吃緊,嬴政命云音按照他的意思,幫他擬一道旨意。云音平時看多了奏章和旨意,倒是清楚擬旨的格式和套路。云音先請教了一個侍郎,寫好以后,呈給嬴政看,他覺得可以,就蓋印發(fā)了出去。從此,云音每天除了整理奏章和做司寢的事務,有時還要擬旨,整天陪伴在嬴政身邊。 云音漸漸適應了這種生活。嬴政這個人,摸準了他的脾氣,似乎也不是太難伺候。他心情好的時候,只要順著他,小心一點就行了;但是他發(fā)怒的時候,就會變得很可怕!幸好最近一段時間,他情緒還算穩(wěn)定。 因為云音以前回答過嬴政有關策略的提問,有空的時候,他會拿一些軍事的問題來考問她。云音以前倒是看過一些書,但她很久沒摸書簡了,怕回答不出來他著惱,特地去找了很多兵書戰(zhàn)策和史書來看,惡補一番。 她想,自己很快要被逼成個才女了。能和秦王聊幾句軍事策略,在女子里,倒也算有些特點。 一天,云音回到自己的居所,寧姜來找她。 云音把她讓進屋里,兩人坐了下來。寧姜說:“你一天到晚在忙什么呢?常常見不到你。世婦大人有時候派你辦事,都找不到你的人?!?/br> 云音苦笑,她確實是忙,但是本職的差事,還是盡職完成的。她答道:“我最近被派去整理奏章,有點忙碌,如果世婦大人有什么吩咐,還煩勞你轉(zhuǎn)告我。” 寧姜看她一陣,“你這么大的本事,呆在這里做個女官,真是委屈你了。你既然在君前做事,世婦大人怕也不敢吩咐你?!睂幗?,云音現(xiàn)在常常被嬴政叫進寢宮去。 云音皺眉頭,這個寧姜,陰陽怪氣的,和她說話也累得慌。 寧姜又說:“我來提醒你一下,宮里趕制的新用具,是你的差事,你可要負責好,不然出了漏子,我們大家都要受罰?!?/br> 云音道:“你放心吧,我再忙,也會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的?!?/br> 寧姜剛走,秀兒和小珠來了,她們有空喜歡來找云音玩。云音很高興,拿出一些糕餅和小吃食招待她們。 秀兒一邊吃,一邊笑著對云音說:“真好吃!” 云音也笑,小珠說:“我要是也能考上女官就好了!可惜我不識字。” 云音笑道:“你們年紀小,現(xiàn)在開始讀書識字也不晚?!?/br> 秀兒說:“我不小了,過幾個月就及笄了。” “是嗎?及笄一般要行及笄禮,可是你娘親恐怕不能進宮為你行禮,怪可惜的。”云音想起自己的及笄禮,十五歲,正是最好的年華,那時候母親還在,現(xiàn)在感覺宛若隔世一般。 “我想找請一位宮中年長的姑姑,給我簡單地行個禮,讓宮里的好姐妹都來觀禮,大家正好聚聚。云大人,你也來吧!” 云音答應,她看到秀兒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怎么了?” 秀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云姐,你的那支金簪子,我及笄那天,能否借給我用一下?”秀兒家里窮,沒有像樣的首飾,她無意中看到云音有一只金簪子,就想在及笄那天借來戴?!?/br> 云音道:“當然可以了。及笄是大日子,你要打扮地漂亮些才是。到了那日,你來拿吧。只要小心些保管就行了?!蹦侵霍⒆樱琴p賜給她的,她一般不怎么戴。 秀兒高興地表示了感謝,兩人又頑了一陣,告辭回去。 . 秦國屢次攻打趙國,都遭到了強烈的抵抗,軍隊暫時駐扎在邊境,等待時機。到了秋天,趙國發(fā)生了大旱,嬴政得到奏報,打算趁這個機會再一次進攻趙國。 云音看到了奏報,趙國大旱,顆粒無收,趙王自私刻薄,不肯打開國庫,放糧賑濟災民,成千上萬的百姓餓死。云音心里很難過,她從小不缺衣食,她完全無法想象,那么多人活活餓死,是一件多么悲慘的事情! 嬴政命令老將王翦率軍攻趙,可趙軍的統(tǒng)帥是名將李牧,他能力強、威望高,冷靜沉得住氣,秦軍一時不能得手。 嬴政的眉宇間又開始愁云籠罩,每天坐臥不安。 他心情不好,宮人們也心神不寧,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伺候。云音看到他皺起了眉頭,又恢復了以前那種陰沉的樣子。 一天,嬴政看完軍報,悶悶不樂。他對云音說:“這個李牧,可真是難纏,屢次進攻,都被他擋住?!?/br> 云音答道:“李牧將軍多年在北方抗擊匈奴,他身經(jīng)百戰(zhàn),在軍中威望很高?!?/br> 嬴政又道:“我軍攻打趙國,久攻不下。大軍遠征,時間長了就處于劣勢。你是否有什么妙計,說來給寡人聽聽?” 云音呆了一下,她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她就算有計謀,也不應該回答??伤D(zhuǎn)念一想,趙王昏庸無道、任用jian臣、殘害忠良,自己的父親就是含冤入獄。他也一點不顧念老百姓的性命,不肯救災,這樣的人,還坐在王座上,享受著榮華富貴,真是沒有天理!難道真的是殺人放火金腰帶嗎?這種人,居然還會有良將為他效命?就應該把他拉下馬來,讓他接受懲罰! 嬴政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他把秦國治理得不錯。而且,他身上還有一半趙國人的血統(tǒng)。實在不行,讓他來統(tǒng)治趙國,恐怕要比趙王好得多。 這樣一想,她惡氣頓生,倒是愿意為秦王出主意了。她想了一下,秦軍攻趙,屢次被李牧阻撓,這個人簡直就是秦軍的克星,只要他還統(tǒng)軍,攻趙就沒有那么容易。 在幾十年前,兩國長平之戰(zhàn)的時候,秦國用了個反間計,騙趙王把經(jīng)驗豐富的老將廉頗撤掉,換上了只會紙上談兵的趙括,最后趙軍中了計慘敗,死傷十多萬人。原本趙國是一個可以和秦國抗衡的軍事強國,從此開始衰敗?,F(xiàn)在最方便的計策,就是挑撥離間,破壞趙王對李牧的信任,讓趙王把李牧換掉。 想到這里,她答道:“趙王多疑,可以施個反間計,換掉李牧?!?/br> 嬴政聽了,臉上露出笑意,“不錯,愛卿出的主意,與國尉為寡人獻的計策,一模一樣。”他滿意地攬住云音的腰,把她拉向自己。 云音微微用力掙脫出來,她正有些后悔,出了這種缺德的主意,聽到他夸贊,也高興不起來。秦國已經(jīng)用過這個計謀了,第二次再用,趙國的領導者還會上當嗎? 她問道:“大王是準備采用這個計策了嗎?李牧將軍是個忠臣,也是個難得的良將,他如果被換掉,能否保住性命?” 嬴政答道:“這個自然。秦國正缺良將,等他被免職,寡人自會派人去招撫他,讓他為秦國效力?!?/br> 云音聽了,稍稍心安一些。 因為云音參與整理奏章和擬旨,她整日陪侍在嬴政面前。嬴政有時候召見大臣,也把她帶在身邊。 一日,在宣室殿的偏殿,云音遇見了熟人。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過年好呀!女主做秘書啦。 ☆、陰謀 嬴政這一日在偏殿召見大臣,云音也隨侍在側(cè)。 偏殿內(nèi)鋪著厚重的深紅色地墊,擺設著造型古樸的青銅器皿。這里是嬴政平時召見朝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