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她在門口呆呆地站了一陣,離家多年,夢魂中曾經(jīng)多次回到這里,眼睛有些濕潤。家里的老房子,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破敗,大門緊緊關(guān)著,外面還修葺過,好像有人居住。 云音正在奇怪間,門忽然打開了,兩個家丁走了出來,似乎要到外面辦事。 云音走上前去,兩人過來攔住她說:“你是誰?干嘛在我們府門口張望?” 云音正要回答,門內(nèi)又出來一個男子,只見他身穿黃色的長袍深衣,頭戴玉冠,一幅貴公子的打扮。云音吃了一驚,這是一個她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到的人,這人居然是她原來的未婚夫羅玉??! 羅玉浮見了云音,也認(rèn)出了她,驚得往后退了兩步。他遲疑片刻,才問道:“你……你是音meimei?” 云音聽到他稱呼得親密,覺得很刺耳,冷冷地說:“你住在里面?這里怎么成了你的府???” 原來,云音的父親獲罪以后,家宅充公,也是湊巧,府邸后來被趙王賜給了羅玉浮的父親羅湛。羅湛原來把這里當(dāng)成個別院居住,最近趙國易主,秦王在城里到處抓人,羅湛有些惶恐,干脆帶著全家人躲到這城郊的別院中。 羅玉浮看見云音相貌變化不大,比起以前要輕減一些,顯得清麗,還添了幾絲成熟的風(fēng)韻。他本是個好色的人,見到美貌女子就走不動路,他走近云音道:“你這些年怎么樣?既然來了,進(jìn)去坐坐,我們說說話?!?/br> 云音見他過來,似乎還要伸手來拉自己,厭惡地往后一讓。 正在這時,一輛馬車駛了過來,在大門口停住。車上先下來一個使女,伸手去扶一個貴婦打扮的女子下車。 這女子二十多歲,臉蛋也算長的白凈富態(tài),可就是身材肥胖。她著一套大紅色的繡花長裙,頭戴金釵和步搖,長長的瓔珞垂落在發(fā)間。衣裙的顏色太鮮艷,倒顯得她身子更加龐大。 羅玉浮看到這女子,似乎有些懼怕,停住了動作。 這女子扶著使女下了車,幾步走到云音面前,指著她罵道:“你這賤人,我不去找你算賬,你還敢找上門來,真是不要臉!” 云音覺得莫名憤怒,這女人上來就一頓罵,還罵得那么難聽,莫非是失心瘋了?她拿開女子的手,問道:“你說什么呢?怎么出口傷人?” 這女子是羅玉浮的妻子秦氏,丈夫一向風(fēng)流,她聽說丈夫最近在外面養(yǎng)了一個外室,正想探聽出地點(diǎn),好打上門去??汕稍谒R車上見到丈夫和云音拉拉扯扯,以為云音是那個女人,今天想來登堂入室,心里非常憤怒。云音把她的手打開,她干脆上來扭打云音。 秦氏是官家小姐,性格強(qiáng)悍,羅玉浮一向懼內(nèi)??伤F(xiàn)在一想,現(xiàn)在趙國都亡了,岳父也不再是高官了,他為何還要那么懼怕妻子?他再看看妻子那圓滾滾的身子,又想到她一貫彪悍很可惡,就上來拉住妻子,大聲道:“你干什么?” 秦氏看到唯唯諾諾的丈夫居然敢反抗,更加生氣,她說:“你想把這個女人領(lǐng)進(jìn)門?我才是你的正頭娘子,告訴你,只要有我在,不要癡心妄想了!”她說著用力拍打丈夫。 云音見他們夫妻兩人拉扯住,大約猜想到是怎么回事。她看到大門開著,不想理會他們兩個,就來到門口,想望望舊居里面是什么樣子。 秦氏看到,連忙吩咐手下人攔住云音。幾個使女和婆子上來,要來拉云音。 云音氣道:“這是我家!你們做什么?” 秦氏怒了,她喝道:“還敢說這里是你家?真是不要臉!快,把她給我攆出去!” 幾個下人聽到吩咐,連拉帶扯地來拖云音。有一個婆子的力氣大,她一用力,頓時把云音遠(yuǎn)遠(yuǎn)地推出去,跌倒在了街對面的地上! 秦氏扭打著丈夫,羅玉浮怕妻子怕習(xí)慣了,現(xiàn)在看到她大發(fā)雌威,心里又畏懼起來。他很快乖乖地被秦氏揪進(jìn)了宅內(nèi),下人們也跟著進(jìn)去,大門關(guān)上了。 云音爬起身,想著家里的舊居竟然被羅家占了,進(jìn)也進(jìn)不去,還莫名受了辱罵,心里又氣憤又難受! 家已經(jīng)沒有了。她站在街市之上,四顧茫然,還是只能回到宮中。 嬴政已經(jīng)回宮,一看到她,馬上問道:“你到哪里去了?為何現(xiàn)在才回來?” ☆、攜游 云音情緒很低落,不怎么想說話。 嬴政懲處了仇家,倒是一副稱心如意的樣子。他問道:“你怎么一身不吭地就離開了?真是沒規(guī)矩!” 他看到云音臉色蒼白,又問:“你生病了嗎?”云音搖搖頭。他說:“寡人知道了,你膽子小,不敢看行刑,是嗎?倒是不應(yīng)該帶你去??赡阍趺船F(xiàn)在才回來?” 云音回道:“我到家里的老宅去看了看?!?/br> 他來了興趣,說道:“你家的舊居?怎么不帶我一起去?” 云音心想,你忙著復(fù)仇,哪里有時間?嘴上說:“大王公務(wù)繁忙,我不敢打擾。” 嬴政笑道:“離開邯鄲多年,倒是很想再去你家看看。這樣吧,明日我們一起重游舊地,一定很有意趣。” 他又問:“你今日已經(jīng)去過了,舊居是否還和原來一般?” 云音道:“宅子已經(jīng)被都尉羅湛家占了,我沒能進(jìn)去?!?/br> 嬴政沉吟一下,趙國的官員很多,他不太記得是否見過羅湛。他說:“無妨,,明日我?guī)闳??!?/br> 云音見他真的想去,肯定會遇到自己原先的未婚夫羅玉浮,兩人以前還見過面,就想著先和他講清楚,“羅湛之子,就是原來和我定過親的那個人?!?/br> 聽云音一說,嬴政想起來,她以前是有一個未婚夫,心里有點(diǎn)不太舒服,哼了一聲。 云音經(jīng)過昨日晚間的談話,覺得和嬴政親近了許多,真有了故人的感情;但是今日目睹了他處置仇人的手段,又覺得他太狠辣,云音對他的感覺,還真是百味混雜,說不清楚。 . 到了第二日,嬴政果然帶云音來到云家故居。 兩人乘坐馬車,眾多侍衛(wèi)兵丁隨駕,來到了故地。嬴政倒是很有興致要舊地重游,云音卻很矛盾。她是想回家看看,但是并不想再見到羅氏父子。 御用的馬車停在稍遠(yuǎn)的地方,云音先下了車,緩緩向老宅走去。路邊的棗樹依然是枝繁葉茂,舊居門口的景物依舊。 今日大門口倒是有兩個家丁把守,云音讓他們?nèi)ネ▓?bào)家主,說有故人來訪。 一個家丁眼尖,看到了遠(yuǎn)處的兵士,嚇了一跳,趕快進(jìn)去通傳。不一會兒,羅湛父子倆出來了。羅湛見到云音,一時間竟然沒有看出來,問道:“你這女子是何人?來此作甚?” 云音諷刺地道:“伯父還真是貴人多忘事,你與我父親交情非淺。沒想到,如今能在我家故居見到你?!?/br> 她這么一說,羅湛認(rèn)出了她,臉露驚異之色。羅玉浮走上前來,說道:“音meimei,那個、昨天真是抱歉,你沒有摔到吧?” 這時,嬴政向這邊走了過來,侍衛(wèi)們緊緊跟隨,把府邸四周圍了起來,不讓外人進(jìn)入。 羅湛參加過受降儀式,認(rèn)得秦王。如今見到秦王不知何故居然駕臨,大驚失色。他連忙跪伏于地,口里說:“罪臣參見大王!”羅玉浮和家人也跟著他跪倒。 嬴政手一揮,幾個侍衛(wèi)進(jìn)了宅子,把里面的羅家人都趕了出來,聚在一處。羅家人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都驚詫莫名。秦氏見到云音,剛想開口罵,看到那么多兵丁出現(xiàn)在家門口,似乎出了大事,又嚇得住了口。 嬴政并沒有理會羅湛,只是瞟了羅玉浮一眼。他眼見宅子里面無人,就攜了云音的手,走了進(jìn)去。 兩人穿過前院,先來到了云音父母的臥房。云家家原來布置得很簡單,可現(xiàn)在房間里富麗堂皇,放滿了貴重的家具和裝飾物,云音差點(diǎn)都認(rèn)不出來原貌。 云音在屋中望了一陣,想到父親,悲從中來,感慨道:“爹爹一生忠君愛國,沒想到落得這個下場,唉!” 嬴政拉緊她的手,說道:“所以說趙王昏庸,不值得效忠?!?/br> 云音兄長的房間也是面目全非,哥哥喜歡的兵書和劍器,都不見了蹤影。 “哥,你在哪里?我們何時才能相見?”云音自言自語地說道。 “寡人已經(jīng)派人出去探訪你兄長的蹤跡,可惜還沒有消息,”嬴政安慰她說:“劉嬸也沒有找到,我還想著賞賜她一筆錢?!?/br> 云音想,他倒還記得劉嬸以前對他的恩義,也算恩怨分明。當(dāng)年劉嬸辭工回鄉(xiāng)下了,經(jīng)過了十幾年,兵荒馬亂的,找人確實(shí)不容易。她又想起兄長的蹤跡成迷,臉上布起愁云。 兩人又來到云音以前的閨房,這房間有些小,看起來沒有使用,里面堆了一些雜物。 嬴政對這房間印象深刻,興致勃勃地走了一圈,他說:“當(dāng)年,你就是坐在這個桌案處彈琴,而我在旁邊聽。你來彈一曲,我們重溫一番舊日的情景,”他說著就去到處翻找,還真在屋中木架的最下面找出了一把琴。他此次回到邯鄲,可算是衣錦還鄉(xiāng),又報(bào)了仇雪了恥,心情無比舒暢。 云音一看,這琴就是自己少時用過的那把,她擦拭了上面的灰塵,坐下來調(diào)了調(diào)音,琴勉強(qiáng)還能彈奏。 她隨手彈了一首略帶憂傷的曲子,嬴政在旁邊聽了一陣,來到她身后,挨近她,把雙手放在了她手上,輕輕撫摸。 “別這樣!你這樣,我沒法彈了,”云音抱怨道。他把臉湊近她的左耳,輕聲笑道:“我要學(xué)琴,小jiejie,你來教我吧?!?/br> 他不會有什么心思真來學(xué)琴,分明又是在調(diào)笑。云音本來憑吊親人,心里傷感,被他這么一鬧,倒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云音無奈,教了他一些基本的指法,他果然是來搗亂,并不誠心學(xué)。 “教我彈那首邯鄲小調(diào),”他又說。 云音彈奏那小調(diào),他捏住云音的手在琴弦上亂撫,完全彈不成調(diào)。云音干脆停了下來,回過頭去看他,他笑容滿面,看起來非常愉悅,可以說是志得意滿。 “你會彈《關(guān)雎》嗎?”他問。 云音倒是學(xué)過根據(jù)這首詩填寫的曲子,就點(diǎn)點(diǎn)頭,掙脫開他的手,輕彈此曲。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zhuǎn)反側(cè)…… 一曲終了,嬴政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錯,如此佳人讓人動心。我的阿音,可算是淑女?” 云音道:“我不是淑女,只是俗人一個?!?/br> “是嗎?”他又把身體貼近過來,用手抬起云音的下巴,“我來仔細(xì)看看,到底是俗還是雅?” 作者有話要說: 先談?wù)剳賽?,很快,女主會遭遇一些危險(xiǎn)哈 ☆、遇險(xiǎn) 云音確實(shí)心情不太好,看嬴政湊過來,略往旁邊讓了讓。 兩人又在屋中盤桓一陣,聊些少年時的趣事。 他說:“我送過你不少禮物。來而不往非禮也,你是否也應(yīng)該回送我點(diǎn)東西?” “可是我不知道,你喜歡什么?” “這個不能告訴你??傊?,你送我的禮物,要讓我滿意才行。” 云音有些犯難,他一國之富,什么也不缺,要找到合適的禮物,還真是不容易。因此說:“讓我想想吧。” 兩人盡興出門,羅湛一家還在外面跪著,因?yàn)榍赝鯖]有叫起,他們不敢起身。跪了一個多時辰,嬌貴的羅家女眷們腿腳酸痛,已經(jīng)有些受不了。 嬴政走到羅湛面前,沉聲道:“這個宅第,寡人征用了。你和家人即刻離開!”他又看了一眼羅玉浮,命人帶走他。 羅湛心里驚疑,但是不敢詢問,口稱遵旨。而羅玉浮更是驚怕不已,他只是趙國的一個小官,沒有犯法、也從未得罪過秦王,秦王為什么要帶走他?他哪里知道,他認(rèn)不出嬴政,嬴政卻記得他。 . 嬴政起駕回宮。 在馬車上,云音疑惑地看著在外面跟著的羅玉浮,問道:“大王把他帶回去做什么?”如果說,云音在少年時對羅玉浮還有一點(diǎn)好感,但現(xiàn)在看到他這副好色懦弱的樣子,還真慶幸自己沒有嫁給他。 嬴政笑了笑,他雖然知道羅玉浮和云音并沒有成親,但是一想到他們兩人定過親,以前可能還有青梅竹馬的親密關(guān)系,心中就很別扭。他有心殺了羅玉浮,但卻找不到由頭。他說:“我把他帶回去,充作宦官?!?/br> “宦官?”云音吃驚不小。 他說:“不錯,一回到宮中,馬上安排宮刑?!彼挚纯丛埔舻溃骸霸趺?,你舍不得他受刑?” “他當(dāng)年背棄婚約,這種無信小人,我有什么舍不得?”云音覺得有點(diǎn)匪夷所思,他居然這么處置羅玉浮,還真是手里有權(quán),完全隨性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