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陳沫心中咯噔一下,更加覺得不妙了。 她噔噔踩著高跟鞋前往會議室,恰好碰到陸小羽從里面出來,少年皺眉低著腦袋似乎在想什么問題,陳沫都湊近了他才看到她,好像還沒反應(yīng)過來似的嚇了一跳,煩道:“你搞什么鬼,突然躥出來要嚇?biāo)廊税?。?/br> “我看你才是要嚇?biāo)廊岁懶∮?。?/br> 陳沫哇哇還嘴。 陸小羽看了她一眼,沒吭聲。 完了完了這架勢肯定是被陸渣徹底洗腦了——陳沫岌岌可危地想。 “小羽,你別聽你舅舅跟你亂說話他那個人有神經(jīng)病的……” “我知道?!?/br> “啥?”陳沫蒙逼臉,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腦子有病,我知道?!标懶∮鹦ζ饋?,捏了捏她近些日子來圓潤不少的臉蛋,唇角一揚,“這兩天你好好照顧自己,我回家里一趟,收拾準(zhǔn)備一些去國外需要用的東西?!?/br> “這樣子啊,”陳沫唉聲嘆氣,“那不是很多天都見不到面了?!?/br> 陸小羽怪怪地想:我之前跟你說要出國,可能兩三年都不會回來的時候,你這女人不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現(xiàn)在又來跟我唧唧歪歪什么很多天,假情假意得很。 但他嘴上卻沒有點破什么,陳沫原本還抖m地等著他開嘲諷的,結(jié)果等來一頓沉默,一時還有點沒習(xí)慣,叫了他一聲:“小羽?” “我們談一談。”陸小羽突然說,拉著她到了旁邊的休息室。 “我要是半個月之后走了,你打算怎么辦?”陸小羽將她放在椅子上讓她坐下,自己就在她的面前拎了張凳子坐下,“要是我三年五載都沒回來,你打算怎么辦,你實話告訴我,你是怎么想的?” “日子總歸得過,想那些有的沒的干什么。” 陳沫說。 陸小羽就是特別討厭她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特別招人恨得牙癢癢,沒好氣吼道:“我總算是知道你前夫為什么要跟你離婚的了,你這女人就是沒心沒肺,誰都沒法跟你好好過日子,再熱的心都能被你給凍僵?!?/br> “陸小羽你什么意思?” 陳沫聽他這么說也不爽了,平白無故提她前夫,這不是當(dāng)面揭人傷疤嗎,她語氣也不太好聽,“你不是當(dāng)事人就別隨便評判我曾經(jīng)的婚姻,是,一段婚姻的失敗肯定不是某一方的責(zé)任,我肯定有不好的地方,我也沒打算把自己洗白成白蓮花,可他顧延承又算是什么好鳥?但凡有一絲人性的男人就不會放任自己的母親毒罵自己老婆,也不會怒極之下對自己老婆動手,更不會簽署離婚協(xié)議之后設(shè)計自己曾經(jīng)的枕邊人身無分文凈身出戶?!?/br> 陸小羽還是第一次聽她說起這些,表情震撼。 陳沫冷笑了一聲,自己去吧臺取了瓶礦泉水咕咚咕咚灌進(jìn)胃里,講起那些糟糕的往事的時候,眼都沒眨一下,“我只是沒你那個投胎的本事,我要是有你一半的矜貴命,我就可以找個沒錢的小白臉結(jié)婚,婚后我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我不樂意生孩子他不敢上床不戴套,那樣我就可以活得跟個傻逼一樣,整天做自己王國里的小公舉,裝出一副不諳世事的純潔樣子,討人歡喜?!?/br> 陸小羽連話都插不進(jìn)去。 陳沫懶散地靠在吧臺上,突然輕笑了一聲:“你才搞笑得很,說我沒心沒肺,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真的對你全然上心我們會是什么樣子?你以為就能恩恩愛愛白頭偕老嗎?” “為什么不能?”陸小羽討厭她這副看透世事自以為了不起的樣子。 “因為你不能。”陳沫定定地盯著少年倔強的側(cè)臉,說,“因為人性就是賤,這個樣子的我,和這個樣子的你,恰好氣場互補相吸引,一旦某個人開始改變氣場,或者有意識地迎合對方的氣場,最終結(jié)果只會互相排斥,相看兩相厭?!?/br> “你難道都沒有想過將來會怎么樣嗎?”陸小羽忍了忍,咽下了‘我們的將來’中的‘我們’兩個字,問道,“你這樣渾渾噩噩過日子,都沒想過將來的事情嗎?” “怎么沒想,我做夢都在想,并且也想到出路了?!?/br> 陳沫抿唇笑了起來,眉眼彎彎。 陸小羽算是看出來了:她的‘出路’中,并不包含他。 骨子里的驕傲與自尊作祟,這時候年輕氣盛的少年還不懂得低頭兩個字怎么寫,他能控制住自己的野性就已經(jīng)是十分努力了,問出的話也十分咄咄逼人:“你沒考慮過再結(jié)婚?” “再進(jìn)墳?zāi)够盥褡约阂淮??”陳沫反問,“如果有的選擇,你樂意被活埋嗎?” “如果遇到了合適的人,我想我是愿意結(jié)婚的?!标懶∮鹨Я艘Т秸J(rèn)真地說,卻沒開口說她就是合適的人,不知道是因為心中那小小的不確定,還是因為怕說出口招來她毫不留情的嘲諷。 “你想得太美了,不管有沒有合適的人,你都要結(jié)婚——會有很多人樂意為你做出這個選擇?!标惸肫鹑⒘藗€母夜叉的周存,看向陸小羽的眼神中難得帶上了同情,她手撐著下巴支在吧臺上,懶洋洋輕聲道,“也算是為你享受了那么多年的家族特權(quán)的代價吧,你的婚姻,在你家中長輩,你的父母,又或者你那個好舅舅的插手下,不會有多少美好可言,那于你而言,將會形同于一場略微昂貴點的招妓,乏善可陳——當(dāng)然,你起初肯定會反抗,會逃離,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去爭取,但最終你都會回歸到那個畸形的怪圈中去,因為那是孕育你的地方,你擺脫不了?!?/br> 陸小羽咬緊牙狠狠瞪著她。 他有一萬種話可以用來反駁,用來跟她辯論,但是他最終都只是咬緊牙沒有開口——這個女人已經(jīng)心理扭曲了,那場失敗的婚姻,讓她的價值觀人生觀產(chǎn)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變化成了現(xiàn)在這樣,可怕的是她自己還把這種恐怖的變化當(dāng)成是成長,是教訓(xùn),是世故,是可以拿來傳授講道的人生經(jīng)驗——陸小羽仔細(xì)打量著陳沫,試圖從她的表情中找出哪怕一絲的言不由衷,哪怕一丁點賭氣的跡象來。 可是沒有。 她笑意盈盈回視著他的打量,證明她此刻怎么說的,就正是她此刻怎么想的——坦白到讓人沒法承受。 陸小羽不敢相信自己愛上的是這樣一個女人。 少年沒有想到,自己有生以來,能夠稱得上“愛”的女人,是這樣一個人,他面無表情地道:“我舅舅跟我提起過一個叫‘常磊剛’的男人,說那是你的……前男友。”他到底沒辦法將‘金主’兩個字說出口,擰緊了眉頭。 陳沫聞言也皺了皺眉。 “那他也一定跟你眉飛色舞地講了我的大段‘艷史’,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的人渣,跟個市井三八沒什么兩樣?!标惸Z帶不屑。 “他只說你為了錢,可以隨意跟不喜歡的人上床。”不知道為什么,明明知道她這時候已經(jīng)開始生氣了,陸小羽不是沒眼色的人,別人的情緒他不在乎也沒必要關(guān)注,可是陳沫生氣陸小羽是看得出來的。但他就是不知道見好就收,繼續(xù)逼問道,“他說你當(dāng)初跟那個姓常的男人在一起,就是為了錢。” “何止啊,還為了性呢,他技術(shù)不錯?!?/br> “你!” “怎么,受不了要動手?”睨著少年揚起的手掌,對上對方閃爍著毒辣的眼睛,陳沫比他更毒。 她兩步逼近少年跟前,與他瞪大的眼睛四目相對:“陸小羽,你敢未經(jīng)我允許碰我一根頭發(fā)試試看?” 陸小羽恨恨地放下了手,臉紅脖子粗。 這場面中真是太難看了。 兩人都這樣想。 可是誰都不愿意讓步。 最終,到底還是陳沫見陸小羽氣紅眼,她緩和了語氣:“小羽,你還小,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非黑即白?!?/br> “那你難道不是為了錢跟別人睡嗎?” 嗬,還他媽不依不饒上了。 “好,好好,你舅舅說什么你就是什么,你們姓陸的我招惹不起行了吧?”陳沫重重丟開手中的礦泉水瓶子,罵道,“你他媽就是被陸渣給洗腦了,我跟人睡?我為了錢?你牛逼你了不起,你從小都可以不把錢當(dāng)錢看,可我賤民一個,我需要錢吃穿住行,當(dāng)我一無所有被掃地出門處處面試碰壁的時候,我他媽都恨不得去紅燈區(qū)賣身了,可我那時候落魄,我知道自己賣不到個好價錢,所以我省了折騰自己的勁。” “就是在我這種境地的時候,突然有頭狗熊駕著七彩祥云從天而降,興高采烈對我訴衷腸,我能把到口的rou骨頭平白扔開,然后自己再活得跟條傻狗一樣?我沒你陸小羽那么三觀正直啊?!标惸瓌恿苏媾敛皇救?,“我不知道你舅舅是怎么跟你詆毀我的,但我也不忌諱告訴你,我就是這么庸俗,跟你走在大街上碰到的一個個打扮漂亮等著開豪車買豪宅的男人前來拯救的庸俗女一樣,庸俗透頂——但我沒狠毒到要毀人前程,毀人未來,狠毒到把自己的枕邊人往絕路上逼?!?/br> “那是你的好舅舅才干得出來的事?!?/br> 提起陸?zhàn)?,陳沫火氣一下子迸發(fā)出來,再也壓抑不了:“當(dāng)初是你舅舅自導(dǎo)自演監(jiān)守自盜,他誣陷我偷了他公司的游戲軟件,我勢單力薄被他輕易威脅,毫無反擊的能力,我指望著跟自己關(guān)系親密的男人能救我,可誰知他真的就只是頭豬!既然是豬,那就活該被人宰,最終被你舅舅活活宰了,他該愿賭服輸,怪不得我。” 陳沫冷冷的收了話,半點沒有對常磊剛的憐憫,反而嫌惡居多。 死道友不死貧道。 如果不是常磊剛進(jìn)監(jiān)獄,如果陸?zhàn)堊鴮嵙藢λ恼_陷,那么在監(jiān)獄里度過下半生的人,就該是她陳沫。 但凡有一絲可能,哪怕聲名狼藉,她也要竭力自保。 這是求生的本能,沒什么好可恥,陳沫也并不羞于承認(rèn)。 只是,她面前的少年卻似乎十分難以接受。 陸小羽沒想到她跟他舅舅之間還有這些恩怨。 “你很恨我舅舅?”他問。 “恨,我怎么不恨?!标惸瓬厝岬匦?,笑得狠毒,“我恨不得提凳子摔到他那張賤臉上,一如他當(dāng)初那么對我?!?/br> “你瘋了?!?/br> 陸小羽覺得陳沫突然變得很陌生,但是卻有奇異地很令他……上癮。 這個女人似乎就是對他有著某種神奇魔力,能將他渾身的熱血暴戾因子全都點燃而不自知,而她卻壓根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險,又或者知道,但卻并不在乎——理智而言,陸小羽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xù)這么下去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擺明面目,不會再哪怕稍加遮掩,他要是再一度放任,今后還不知發(fā)展到什么樣子。 “你是沒有摔過大跟頭,欠缺點教訓(xùn)?!标懶∮饝崙嵉卣f。 “謝你吉言,我會很小心不讓自己摔跤。”陳沫撩了撩發(fā)絲,漫不經(jīng)心地笑。 “我們分開吧?!?/br> 陸小羽突然道。 “你說什么陸小羽?” “我說我們分開,你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樣。”陸小羽重復(fù)了一遍剛才的話,似乎是為了讓她明白他不是一時沖動口不擇言。 陳沫有好幾十秒都沒反應(yīng)過來。 直到最后,她似乎才明白過來少年話中的意思,唇角漸漸揚起了弧度,柔聲道:“你要是喜歡分開,那我們就分開試試。” 陸小羽看到她眉目含笑的模樣就煩躁,可能這種煩躁更深層次地是源于心底摸不清,摸不清這個女人到底什么時候?qū)λ钦嫘模只蛘邚膩頉]有真心過,他冷下臉,聲音中帶著這個年紀(jì)的少年不該有的陰沉:“我說分開,不是為了試試,是要我們斷絕一切曾經(jīng)有過又或者即將會有的關(guān)系?!?/br> “行了,我知道了你不必一句句重復(fù)?!闭f完,陳沫懶懶地伸手折了折手指,摸出手機(jī)打電話給張元,“讓人去1110,把里面陸小羽的東西全部收拾完整,動作仔細(xì)點,一件都不要損壞,也一件都不要落下,搬到停車場,找輛車給他送回學(xué)校去,什么?用過的東西怎么辦?用過的東西就丟垃圾桶好了。” 她真是干得出來。 陸小羽聽著她打電話,當(dāng)場臉都扭曲了,站在原地表情僵硬。 陳沫手一攤,朝著門:“請吧,你現(xiàn)在出去,可能還能搭個順風(fēng)車,跟你的東西一起回學(xué)校,然后該干啥干啥?!?/br> “陳沫,你別太過分?!标懶∮鹨话炎ё∷龜傇诿媲暗墓纷ψ?,咬牙切齒道。 他手上用力猛,弄得她手很疼,陳沫臉上便也止了笑。 她莫名其妙:“不然你想怎么樣?你要聽你舅舅妖言惑眾,我不能插手影響你們甥舅感情,索性就什么都不說好了,免得你說我狡辯,到時候不是更加跳進(jìn)黃河都洗不清?跟你在一起我很認(rèn)真,現(xiàn)在是你說要分開,我也是很認(rèn)真的?!?/br> ……這他媽就很尷尬了。 陸小羽騎虎難下。 要他現(xiàn)在服軟,肯定不可能,這不就是讓她騎到他頭上來嗎? 可是要他現(xiàn)在硬氣地一口氣分手?jǐn)喔蓛?,他又覺得不甘心:這樣不是白便宜這個女人了,給她機(jī)會去騙更多的人。 而且兩個人這樣分開,還連分手都算不上,也實在是怪異。 分手是適用于情侶的,他們是什么?p友? 陸小羽臉都快扭曲歪了,恨不得將她細(xì)細(xì)的手腕給生生拽斷,直到陳沫皺著眉頭喊了好幾聲疼,他才堪堪收了手,略顯狼狽地嘴硬道:“既然這樣就最好,大家也沒什么好爭執(zhí)的,三觀不同不相為盟,今后各過各的?!?/br> “好哇好哇求之不得!” 陳沫真的是討厭死陸小羽了。 她心里面憤憤地想:他或許看我沒有表現(xiàn)出留戀,沒有苦苦哀求挽留,所以此刻正心里不爽發(fā)少爺脾氣,可我要是真服軟了,開口哭哭啼啼喊著不要啊咱們千萬不要分手啊,說不定他還更嫌棄我,我這老臉往哪兒放?如果他就是要享受那種甩人的快感,我原本倒可以順其心意來場難受的分別哄哄他…… 可她又覺得那樣做不厚道。 陳沫頓了一下,湊近,原本是想來個高逼格的臨別贈吻,卻被少年側(cè)身躲過了,陸小羽狠狠瞪了她一眼,吼道:“你今天讓我走了,你就別求我回來?!?/br> 他還多委屈的樣子,活像是誰硬要趕走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