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殷無堂感覺到肩膀上的溫暖,懵懵地抬頭看了一眼江循,放空的眼神慢慢得以聚焦,抓救命稻草似的抓緊了江循的手指,低啞地呻吟:“救我!救我……我不想死啊……” 扇面美人只害第一眼看見她們的人,不少子弟也因此而放了心,不愿意在是非之地多呆,紛紛離去。殷無越的尸身被幾個弟子抬走,受到驚嚇的秦秋也被匆匆跑來的亂雪哄回了房休息。 一番忙亂,現(xiàn)場只剩下了玉邈、展枚、紀云霰,還有江循,以及抱著江循當腿部掛件的殷無堂。 殷無堂徹底把安慰他的江循當成了依靠,抓著就不撒手了,顛三倒四地講了事情的原委。 就在前幾日,他們堂兄弟四個跑去外面浪,在街頭閑逛時,殷無越迎面撞上了一個盲老頭,老頭手中的五把折扇散落了一地。 他們受了紀云霰教誨,也就敢在殷氏內部欺負欺負后輩同窗,哪里敢仗著身份在外面作威作福,急忙乖乖去幫盲老頭撿扇子。殷無堂瞧著扇柄精致,隨口問了這折扇的價格,老頭張嘴就是每把一錠金,概不還價。 這下可把他們的好奇心都給吊了起來,紛紛表示質疑,什么樣的金扇銀扇值得一錠金,便各自開了一柄,沒想到那扇面上的美人的確光艷奪目,看得他們眼都直了,他們都是世家子,身上的銀錢不少,又喜歡這扇子,便慷慨地掏了腰包。 只是扇子這種附庸風雅的東西他們也不是真的喜歡,美人兒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兒,他們拿著扇子玩賞了半天后,幾乎是統(tǒng)一地把這玩意兒拋到了腦后。 今日,殷無堂受了罰,身心受創(chuàng),回到居所也無法入睡,便隨手取了扇子想賞玩一番,卻發(fā)現(xiàn)上面已然空無一物,他毛骨悚然,跑去稟告了紀云霰。 昨夜,在江循睡熟后,玉邈去找過了紀云霰,把發(fā)現(xiàn)妖孽之事告知了她,她調查了一整日,也沒找到什么頭緒,殷無堂送來的折扇,總算是破開了迷局。 ……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殷無越白白送了性命。 紀云霰帶了殷無堂來查探情況,而殷無臻、殷無乾現(xiàn)已被叫去了白露殿,由幾個法力高強的殷氏宗族看著,諒那妖邪也不敢輕易現(xiàn)身。 也難為殷無堂,快嚇哭了還得把情況講清,守在殷無堂身側的江循則一直沉默不語,只慢慢撫著他的背,若有所思。 紀云霰大致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便問起細節(jié)來:“那盲眼老人長什么樣子,你可還記得?” 殷無堂滿面茫然:“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頭,白須……白……” 見殷無堂語言功能瀕臨崩壞的模樣,江循噓出一口氣,接上了他的話:“……可是眼上蒙有藍布,著麻布衣服,但形容干凈整潔,手里還拄著一根綠色竹杖?” 頓時,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江循身上。 江循捏了捏拳,眉頭鎖起:“我出去買醍醐餅的那天,這人也是抱著折扇撞了我一回?!?/br> 第13章 同居(一) 此話一出,四下一片寂靜。 展枚沉默片刻,立即追問:“你買了嗎?” 江循抬手撫撫胸口:“沒有。”末了,他還不失慶幸地補充了一句,“太貴了,買不起?!?/br> 他身上并不是沒錢,只是他不喜歡亂花錢,在現(xiàn)代江循就是個勤儉持家的好青年,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養(yǎng)父母的家境也算不得多好,他是傻了才會花一錠金去買一把扇子。 他甚至連看那扇面一眼的興趣都沒有,生怕這是什么套路,看了就得買,到時候就走不脫了。 現(xiàn)在想來,他竟然陰差陽錯地逃過了一場算計。 聽了江循的陳述,紀云霰直接提出了疑問:“那也就是說,此事并非只針對我殷家?” 江循據(jù)實以答:“這我就不知道了。但他來撞我時,身上只揣著一把折扇?!?/br> 這事著實蹊蹺,但至少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這老頭抱著五把危險的魔物滿街亂兜,第一次撞上了殷家四公子,緊接著就撞到了自己,從小到大連“再來一瓶”都沒中過的江循,不認為這樣的小概率事件能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江循莫名逃過一劫,正百味雜陳間,突然聽到玉邈冷冷來了一句:“算得你運氣好,若是再這般不小心,死了也是白死。” 江循手動斜眼:裝什么大尾巴狼?是誰叫我出去給買甜點的? 玉邈卻不看他,表情難看得很,倒像是真生氣了似的。 展枚知曉眼前這兩人不對盤,忍不住出聲制止:“行了,玉邈,你別講風涼話,秦牧他也是運氣好?!彼J真捏著下巴思考了一下,轉而向紀云霰提議:“像這類事……不如叫焉和來罷?!?/br> 紀云霰揚眉:“他的傷已經(jīng)養(yǎng)好了?” 展枚點頭:“差不多。昨日我才同他通過一封書信。焉和說他落下太多功課了,需得補上,大概明日就會動身來這里?!?/br> 江循不由得好奇了起來。 展枚這種小小年紀就養(yǎng)成了老古板脾性的家伙,平時叫自己也是“秦牧”、“秦牧”,連名帶姓的,居然會親密地稱別人的字? 他問阿牧:“這個‘焉和’你知道是誰嗎?” 阿牧托腮:“唔……我記得!上谷樂氏次子,叫樂禮!” 江循:“……fuck?!?/br> 阿牧:“???” 上谷樂氏!樂禮!樂焉和! 他怎么可能忘掉這個人?! 那個對原書主角施行慘無人道的sm的變態(tài)?! 他剛開始還有意提防過姓樂的家伙,只是這段時間來忙著適應環(huán)境,樂氏也一直沒有什么特別的存在感,他也就抱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心態(tài)過活。 敢情這個變態(tài)到現(xiàn)在才上線! 江循的心思沒辦法集中了,滿腦子亂糟糟地跑馬,好半天才回了神。 殷無堂再飛揚跋扈也只是個小孩兒而已,看到堂弟的尸體,哪里還鎮(zhèn)定得了,抱著江循止不住地抽泣,紀云霰勸了半天,殷無堂什么也聽不進去,就賴在江循的大腿邊不肯走。 江循現(xiàn)在也煩亂得很。 暫時不想樂禮的事情,照眼前這情況,他晚上是沒法跟玉邈睡一塊兒了,亂雪肯定又乖巧地蹲在秦秋門外守夜…… 思及此,他靈光一現(xiàn),俯下身,掐著殷無堂的下巴逼他抬起頭來:“……跟我走。今天晚上跟我一起睡。……云霰姐,怎樣?” 紀云霰果然如江循所想拒絕了:“秦公子,無堂他隨時會有危險,那扇面美人傳說只害第一眼見到的人,但她魔性甚強,萬一她尋上門來,你獨自一人,難保你也會有危險。” 江循淡定道:“那這樣,為保安全,我們和枚妹睡在一起,不就可以了?” 阿牧:“……小循?!鷂→” 江循:“講道理,你不能讓我在這種時候一個人睡。再說他也離不開我?!?/br> 展枚倒對睡在一起這件事沒什么意見,只是耐心地糾正:“別那么叫我?!?/br> 紀云霰與展枚是師姐弟,她對他自然更放心些,況且還有另一道保險在:“師兄……汝成他也在嗎?” 展枚很是認真地答:“兄長此時應該在我居所屋頂飲酒。如果有妖邪膽敢靠近展氏居所,他必然能覺察到?!?/br> 紀云霰輕輕一哂,正準備安排下去,就聽玉邈在一邊涼颼颼地開了口:“展氏不安全,去我那里?!?/br> 他伸手去抓殷無堂,江循哪里肯放手把這個護身符給他,一把把殷無堂護在自己身后,殷無堂也沒了白天那頤指氣使的勁兒,縮在江循身后,跟個小兔子似的紅著眼抽噎。 展枚擺出一副就事論事的模樣,道:“玉邈,你的本事我知道,可……” 玉邈很是冷靜:“你們展氏習骨鑄筋的本事自是一流,但擒魔捉鬼這種事,你有何經(jīng)驗,懂得多少?” 展枚愣了愣,答道:“……我兄長總還是了解一些的?!?/br> 玉邈絕口不提展懿,而是淡然地偷換概念道:“我七歲時便隨兄長外出處理當年的紅楓村瘟疫,此事我比你更有經(jīng)驗?!?/br> 展枚望天,在內心做了個實力對比,隨即果斷反水:“……秦牧,他說得有理。” 玉邈點點頭,幾乎是半提半抓著把殷無堂從江循身上扒下來,連看都不看江循一眼,道:“就不勞秦家公子費心了?!?/br> ……玉九你不要臉!媽的老子就想找個床伴你都要搶!你是人嗎? 所幸殷無堂似乎認準了江循,嗚嗚嚕嚕地掙扎著來夠江循的手,江循哪里肯放過這個機會,上去就捏住了他的手,柔聲安慰著,順便忙里偷閑地瞪了玉邈一眼。 沒想到,玉邈也瞄了他一眼,眸光里含著的某種情緒叫江循愣了愣,像是有人在他心口上不輕不重地點了一指,說不上難受或是別的,就是有些古怪。 當然這種情緒也很快消散了,說實在的,要不是有“兩家有世仇”這個設定做前提的話,江循其實也更偏向于跟玉邈住一起,現(xiàn)在有了殷無堂做媒介,倒也順理成章起來。 紀云霰見殷無堂恍恍惚惚的,若是強拉他去別處,對他反而不好,把他和江循分開,似乎也不合適,權衡之下,她試探著詢問:“如果你們二人不介意的話,不如……住在一起?” 江循和玉邈很有默契地點下了頭,隨即各自把臉偏向一側。 目送著江循帶著哆哆嗦嗦的殷無堂,跟在玉邈身后一路往玉家居所處去了,紀云霰還不大放心,轉向展枚:“還是把你兄長……” 展枚剛想開口,就聽得一個略顯輕佻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紀家主找我何事?” 伴隨著折扇輕搖的微微風響,展懿從陰影處晃出,手上的折扇合攏,啪地一聲在左手心叩響,他展顏一笑,帶著種六宮粉黛無顏色的味道。 紀云霰招呼道:“師兄,來了多久了?” 展懿的笑意是那種風流公子常有的,帶著股曖昧又挑逗的浪蕩勁兒:“嗯,聽了有一會兒了。我跟著他們便是,明天早上保證他們三個都全須全尾的?!?/br> 不須紀云霰多交代,他便尾隨著那遠遠的三個人影而去,路過紀云霰身邊時,他正巧背對展枚,就沖紀云霰眨了眨眼睛,眉眼間帶出一片桃花顏色。 紀云霰佯裝不見,自然地轉開視線。 展懿也沒露出什么沮喪神情,轉過頭來,大步而去。 展枚望著展懿的背影,滿目欽慕,紀云霰也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嘆了一聲。 按理說,展枚和紀云霰私底下可以以師姐弟相稱,只是展枚不愿讓人想起紀云霰曾是展氏門徒,平白折了她的身份,不論何時都稱她“紀家主”,此刻也不例外:“紀家主,為何嘆息?是放心不下我兄長?您是知道的,兄長是展氏建派以來靈根最強,天賦最高之人,由他保護殷無堂,絕不會有差池?!?/br> 紀云霰答:“師兄哪里都好,就是心思不在正道上?!?/br> 展枚有些疑惑:“正道?兄長只是行事孟浪些,也不至于偏離正道吧?” 紀云霰低下頭,展枚一臉單純的不解,她抬手揉了揉展枚的頭發(fā):“回去睡吧,注意安全,我去帶人查山?!?/br> 展枚背著手,嚴肅道:“我也去。展氏既然在此,就有責任查出事情原委?!?/br> 紀云霰抬手掐了掐他的臉蛋,轉身朝白露殿方向走去,展枚抬手,很是肅然地摸摸被掐的地方,跟了過去。 …… 玉邈的居所江循來過不少次,里里外外早摸透了,于是他進來就熟門熟路地揀了板凳坐下,看著玉邈這個東道主怎么招待客人。 玉邈從柜中取出一床被褥,往地上一放,對殷無堂言簡意賅道:“你的?!?/br> ……喂,你們玉家對待客之道是不是有什么特別的誤解? 殷無堂哪里敢挑三揀四,他給嚇得不輕,只知道看江循,江循示意他睡,他才和衣鉆進被子里,但看情況,他這一夜是注定睡不好了。 眼看著他簡單粗暴地安排了殷無堂的住處,江循指著自己:“我呢?” 玉邈鋪開床,背對著他道:“我只有一床被褥?!?/br> 臥槽這意思是讓我走? 江循正準備耍賴,就見玉邈坐上床,拍拍自己身邊的空位:“上來?!?/br> 江循:“……” 見江循猶豫,玉邈便也不強求:“要么跟殷無堂一起睡地上,要么回去自己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