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疼痛模糊了江循的五感,他甚至覺得自己被攔腰斬成了兩截。 ……話說砍成兩半的話還能不能復原?。咳绻豢车舻膬蓚€身子都長出了新的上體和下肢,那到底哪一半算是自己的? 由于人體規(guī)避疼痛的本能,江循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倫理學領(lǐng)域,可還未深想,他的身體就在半空中頓住了。 四散潰逃的眾弟子、驚叫的秦秋、撲上前來的亂雪、震撼太過以至于忘了繼續(xù)吹奏的宮異、拔劍的展枚、已經(jīng)將畫軸取在手里的樂禮、天上的人面巨鳥,統(tǒng)統(tǒng)被定格在了原地。 一線碧光出鞘,玉邈如輕巧的鷂子,翻身折上那巨獸剛剛拱出地面的頭顱,手腕一翻,廣乘便深深刺入了怪物的眼窩之中。 再拔出時,廣乘帶出了淋淋的綠血,順著劍身往下涓涓滴落,不待擦拭,玉邈便反手一劍刺向巨怪布滿傷疤的前額上,錚的一聲,劍尖像是撞上了一層鐵壁,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短暫的驚詫過后,玉邈的眼前亮起了兩盞綠色的燈籠。 在被玉邈刺了個對穿的雙眼后,這妖獸還生了一雙復眼。 它破了廣乘的時間定格! 玉邈自知一擊失敗,翻身向后跳去,凝固的時間開始重新運轉(zhuǎn),怪物的后背已如泰山般拱出地面,轟隆隆,土石崩裂,天地色變,它的一只巨爪,朝著玉邈狠狠抓去! 背部狠狠砸到地面上的江循,又吐了一大口溫熱出來,身子反弓著朝上仰起,視線里出現(xiàn)了那只龐大到叫人心慌的獸爪,還有被追逐的琉璃色影子。 江循心里一空,竟然在劇痛之下坐起了半個身子,左手伸向了半空之中,仿佛要和那不可戰(zhàn)勝的怪爪搶奪些什么:“……玉九?。?!” 這聲呼喚,在群獸的嚎叫聲中被湮沒到近似于無。 但是,情況變了。 天上的人面怪鳥,及還未散去、等待蠶食腐rou殘血的蝙蝠,全都停止了動作。 ……徹底的停止,連扇動翅膀都忘記的停止,紛紛從天空墜落的停止。 碩大的爪子僵硬在半空之中,整個鉆出地面、身形如起伏山巒的怪物低嗥一聲,前膝一陣顫抖,朝著江循掉落的方向,轟然跪倒在地。 朱墟陷入了徹底的靜謐,再無遠方傳來的獸嗥,再無近在咫尺的草鳴,萬物似乎都在等待著神示,就連逃出了很遠的幾個子弟們也站住了腳步,惶然地看著天邊亮起的一抹光。 從外界照入朱墟的光。 ……朱墟之門,竟然從內(nèi)緩緩開啟了。 剎那間,沒有被加諸封印、永世封存在朱墟中的世家子弟,不受控地被那天際的朱墟之門牽引,騰身飛去。 秦秋連聲叫喊都沒來得及發(fā)出便消失了蹤影,亂雪拼命地抱住一棵小樹不肯走,口口聲聲地喚:“公子??!公子……” 江循在短暫的怔愣后,想要起身,卻被一陣劇痛逼回了原處。 他捂住腹部,卻觸到了滿手的濕熱,疼痛剜割著他的神經(jīng),叫他的精神都渙散了起來。 傷口沒有復原?! 明明前不久,在蟲草那里還恢復過一次…… 亂雪已然支持不住,抱住的樹枝又因為久旱,脆弱異常,在咔嚓一聲之后,他抱著小半棵斷樹,被朱墟之門卷走了。 但那門卻全然沒有帶走江循的意思,江循躺在地上動彈不得時,相當懷疑這門有種族歧視。 劇痛叫他的頭一陣陣發(fā)懵,直到手掌被人一把攥住時,江循才睜開了眼睛。 玉邈竟抵抗著朱墟之門的吸力,一步步艱難走到了自己身邊,而在拉住江循的手時,他才控制不住,身體向上倒飛而去—— 即使是這樣,江循也依舊是紋絲不動! 他的身體像是被地縛住了,牢牢捆綁,掙脫不得。 腹部的傷口被牽動,血汩汩地往外淌,江循疼得滿頭大汗,只能憑著一絲模糊的意識大喊:“……我走不了!走不了!玉九,放手!放開!” 玉邈的半個身子已經(jīng)飛在了空中,手仍緊抓著江循的手不放,聞言,他素來冷淡的眸子里迸出了異常決絕的光芒。 廣乘從他腰間亮起光芒,手起劍落,劍身一半都沒入了泥土之中,生了根一樣,穩(wěn)如磐石。 江循聽見他說:“……你不走,我不走?!?/br> 朱墟之門的光芒漸淡。 最終,天邊重歸漆黑一片。 第27章 冰洞(一) 江循有幾個瞬間懷疑自己在自燃。 剛剛穿越來的時候, 他中了太女的溫柔鄉(xiāng), 但那種灼燒感, 和他現(xiàn)在的感受完全不在一個重量級上。 他的血好像變成了沸騰的巖漿,突突地噴濺著泡沫,在沸騰到頂端的時候乍然破裂, 巖漿的漿點噴灑出去,落在哪里,都要發(fā)出一陣咝咝響動, 仿佛有一萬條火蛇在江循體內(nèi)竄動, 用火舌信子不厭其煩地舔舐著他身上每一寸肌rou和骨骼。 江循難受地挺起了身子,手指將松軟腥臭的泥土犁出了十道深深的指痕, 突然,一個冷源欺近了, 貼在自己的身側(cè),把自己抱了起來。 江循的視線被燒得一片模糊, 靠在這片清涼之上才舒服了許多,他把發(fā)燙的后頸墊在清涼如玉的胳膊上蹭了蹭,口氣有點委屈:“熱……” 跪在他身旁的玉邈見他傷口未愈, 一跳一跳地往外冒血, 正調(diào)動著體內(nèi)的靈力為他治療,陡然聽到這么一聲,閃著淡藍色光芒的手掌差點兒按偏了直接杵到一邊的地里去。 江循感到有一片清涼貼在了自己灼痛尤甚的小腹,癢癢的,舒適得要命, 便愈加得寸進尺,抬起手來,胡亂一扯,刺啦一聲衣料撕裂的銳響,玉邈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右肩。 剛才在打斗中,玉邈的衣服被巨獸前爪的爪風掀到,已然破開了幾條縫,江循這么一扯,玉邈的半副肩膀都露了出來。 江循半夢半醒間,都忘了自己是貓身還是人身,幾乎是聞著那沁人的涼意湊過去的,拱啊拱的把臉埋到了玉邈露出的肩膀上。 ……順便張嘴咬了一口。 一點也不疼,可玉邈硬是抽了一口冷氣。 懷里臉紅到脖子根、整個人燒成了一爐炭的家伙還抬眼沖他嘿嘿笑了笑,做賊心虛似的伸手快速抹去了他身上留下的一點齒痕和口水,又把臉埋了上去,勾住了他的脖子撒嬌:“……熱?!?/br> 玉邈:“……” 灰蒙撲朔的水霧間,玉邈把江循攬在臂間橫抱而起,湊在他耳邊冷聲威脅道:“……你給我等著?!?/br> 他正欲轉(zhuǎn)身,就見他們身后的巨大rou山蠕動了一下。 那破土而出的異獸,乖順如貓地四蹄跪地,綠瑩瑩的瞳孔里涌出大滴大滴的淚水,同它被插瞎的眼睛里流出的綠血混在一處,發(fā)出油彩一般詭異的色澤。遠處的人面巨鳥也像是被折斷了雙翅一樣,委頓著渾身打顫,一顆腦袋恨不得插入地底,再不出來。 它們俱是滿眼的敬畏和恐懼,仿佛在瞻仰它們的神靈。 玉邈試探著往前邁了一步,那怪獸就快速挪動著它笨拙的身子,正面朝向他們下拜。 ……玉邈并不覺得這樣隆重的禮節(jié)會是施給自己的。 他站住了腳,低下頭,看向懷里蜷縮成一團、呼吸一聲輕一聲重的家伙,眉頭輕輕擰起。 朱墟之門,沒有六個家主的鎖匙是無法打開的,更別說宮異還和他們一道被困在朱墟之中。所以,剛才被短暫沖開的缺口要怎么解釋?眾獸下拜,又是因為什么? 秦牧……究竟是什么東西? 他只出了一會兒的神,便覺得懷里人的溫度直線升高,江循難受得狠了,輾轉(zhuǎn)著身子聲聲吐息,一口口從肺里呼出的熱氣兒像是徑直吹入玉邈的心臟里似的,把那一顆心臟撓得癢癢麻麻,玉邈也不再耽擱,望了插在地上的廣乘一眼,廣乘心領(lǐng)神會,自動歸入玉邈腰間劍鞘中。 走了一會兒,玉邈的眼前便多出了一個黑黢黢的巖洞口,他本不打算進去,誰知道里面有什么乾坤,可那迎面撲來的一陣涼氣,叫江循如獲至寶,抓著巖口一塊突出的巖石就不撒手了,哼哼唧唧的。 玉邈無奈,只好把他放在了洞口,拔廣乘出鞘,獨自一個進去查探。 洞里面意外的干凈,沒有獸糞爪印一類妖物棲息的痕跡,只是冷了些,且越往里走越冷,證據(jù)是巖壁上掛著的冰晶越深入便越厚,走到一半,玉邈的口前就能哈出裊裊白氣了。 他不想再深入,留江循一個在門口他放心不下,孰料還未折返,他就被背后撲上來的一個東西給壓了個正著。 滿背的燥熱guntang,讓江循呼出的風都帶了情色的溫度,他含混地抱怨,小語氣要多別扭有多別扭:“玉九……唔……你不帶我走,你扔下我一個……” 玉邈也不含糊,就勢護住他的臀,把他往上一托,江循就整個兒趴在了他的背上。 收回手時,玉邈下意識捏了捏手掌,耳畔似乎飄來了來自夢里的低語呢喃,幾乎要把自己的肢體、呼吸和一切諧調(diào)入自己體內(nèi),融為一體,化在一處,掙不脫,甩不掉。 玉邈突然有了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 確實,江循在無意中選了個好地方,此地是個天然的千年寒冰洞窟,鳥獸不愿踏足其中,越往里走,冰雪越厚,江循也越加躁動不安,在玉邈的背后蹭動。 玉邈感覺,江循每動一下,都仿佛擦著自己的脊椎骨,把那種微妙的針尖似的觸感無限放大到指尖、頭頂和足趾。 他幾乎是咬著牙一步步挪進了洞窟深處。 一張?zhí)烊坏谋_橫亙在洞xue尾部側(cè)面,無數(shù)的冰棱都有女子的皓腕粗細,向下垂墜著,像是憑空從石間伸出的求助之手。 玉邈尋不著別的休憩之所,便把江循扶上冰臺,江循卻還是熱得難耐,神情間已有痛色,玉邈不敢耽擱,伸手去扯他戎裝的帶子,誰想越急越不得其法,拉扯間,江循腰間蹀躞上的幾顆裝飾珍珠骨碌碌滾在地上,清脆的彈跳聲,不知敲打中了玉邈心中的哪根弦,他放棄了按部就班的步驟,雙手撕擄上江循的前襟,沒用多大的力氣,衣帛便從中裂開,江循的上身戎裝被三下五除二撕了個干凈,由于燒得太厲害,江循的上半身赤紅赤紅,rou貼在冰面上,都能聽到融化的聲音。 江循他自己倒是無知無覺,皮膚直接貼在冰面上,他打了個大大的寒噤,但旋即他的神情就放松了許多,還輕輕扭了一下腰,小腰那處有一把曲線曼妙的小弓,惹人眼饞。 玉邈扯住了江循的襟袍下擺,手腕再次發(fā)力。 一片片撕裂的衣服,他給擺得整整齊齊,碎片堆了一小摞,都是規(guī)則的小塊方形,非常符合玉邈的審美。 很快,江循變成了一個被拆開的禮物。 江循迷失的表情像找不到家的小獸,只能牢牢纏著身下的涼意,雙腿支起,向兩側(cè)分開,腳底心觸著纏綿的涼意,爽快地大口大口喘氣,他的嘴唇像是被櫻桃的汁液滋潤過,尤為殷紅動人。 他把自己擺成了一扇門,誘人深入探究內(nèi)里世界的大門。 玉邈從一邊折了幾根冰凌,放在了身側(cè),在江循身上摩擦游移起來,為他降溫。 冰塊所觸到的皮膚會發(fā)生小規(guī)模的攣縮,江循低低地呻吟著,雙拳捏緊又乏力地松開,不知不覺間睫毛上掛起了生理性的淚水,順著他緊閉的眼睛流入他的鬢發(fā),隨即便凍成了小小的冰珠。 冰柱的尖端在他起粟的皮膚上游移,由于江循整個人都火燒火燎般的發(fā)著紅,玉邈不得不摩遍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糟糕的是,江循控制不住地在迎合他。 他身體的每一條曲線就像是為迎合玉邈的手掌而生的。 不知何時,玉邈丟了那些用了一半的冰柱,開始細細地用手在江循身上撫摸。 冰涼的手掌滑過那生著纖細絨毛的頸部,凹陷到能盛下一汪水的鎖骨,柔韌的腰線,鼓凸的小蕊珠…… 那熱度從玉邈的指尖一路向上,燎著了他的神經(jīng)。 滑過江循弧度完美而纖細的小腿肌rou后,玉邈如冰的手掌捏住了他的腳踝,手心里滿是踝骨精巧的形狀,他終于抑制不住地狠狠一發(fā)力,江循頓時舒服得差點兒把舌頭咽下去,顆顆飽滿的腳趾向內(nèi)死死扣緊。 那一聲滿足的詠嘆,魔咒一樣地叫玉邈猛然向前撲倒了身子,雙臂架在他的腦袋兩側(cè),從上方看向江循的臉。 玉邈從未有過這樣的沖動,他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被眼前的人給迷住了。 他沒有發(fā)現(xiàn),有一抹微光在冰床的內(nèi)部亮起,內(nèi)里含著一枚光核,像是一只發(fā)育成熟飽滿的果實,它慢慢地向著江循的后背貼近,最終,淺淡的光芒同他融為一體。 江循腹部撕裂的傷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合攏起來。 …… 二人均不知,朱墟之外早已亂了套。 出了朱墟的幾十個世家子弟們被傳送到了白澤沼。白澤沼傳說是為神獸白澤昔日所居之所,常年云霧環(huán)繞,而子弟們也懵懵然如墜五里霧,仿佛經(jīng)歷大夢一場。虧得還有展枚和樂禮兩個主心骨在。在清點人數(shù)、發(fā)現(xiàn)少了玉邈和江循后,展枚當即決定返回殷氏,集齊各家家主,重開朱墟之門。 打算御劍返回時,殷無乾仍是雙目發(fā)直,兩股戰(zhàn)戰(zhàn),臉一搭兒紅一搭兒青,惶惶得像是被什么東西驚去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