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循哥身上有傷,又被魔道圍追堵截, 如不搶在魔道采取大動作前把循哥封印帶回,完不成仙界七日之期的指派,到那時,仙界就會自己動手。 若是循哥被仙界先帶回,仙界為免銜蟬奴再度轉(zhuǎn)世,以其卓爾之力成為魔道爭搶的對象、成為仙道無法管轄的存在,定會將他以封印之軀幽禁一生,再不見天日。 封印之事,迫在眉睫,再沒有延后的可能。 秦秋緩步走回書桌前,心中發(fā)狠,把那本禁書重新合攏加印,不再多看一眼。 此技逆天,代價巨大,萬不可行。 如果是哥哥的話,知道自己是被這樣的術(shù)法復活,定然難以接受,夙夜難安,即使重塑rou身,也必然如行尸走rou。 ……不如,裝作從來沒有看到。 秦秋深吸一口氣,默念了一遍那剛剛從信上看到的地名:“虎澤澗?!?/br> 希望這是終結(jié)一切的地方, …… 大雪封山三日,陽光姍姍來遲,暖融融的赤金色落在虎澤澗的雪地上,灑下一層顆粒狀的金屑,補足了前幾日的陰晦。 江循赤裸著上半身跪坐在雪堆之間,用雪一點點擦洗樂仁衣服上的血漬,暖陽光芒灑照在他的身上,結(jié)實的幾塊腹肌被映出楓糖色的亮澤。 他周身有數(shù)十道細小如紅蚯蚓的傷口,以腹部最為密集嚴重,好在大多數(shù)傷口已經(jīng)開始消腫愈合。 江循用手背擦去那衣裳上多余的雪屑,確認血漬已經(jīng)消失得差不多了,才把衣服凌空抖一抖,折好了送進自己的丹宮里。 人家樂家大少爺好心好意地來照看自己,被自己一巴掌砍暈了不說還給扒了衣服,這能上哪兒說理去。 等下次見到樂仁再當面道歉,把這衣服還給他吧。 做完收尾工作,江循站起身來,隨便挑了片干干凈凈的雪堆,俯身凝神,把手掌摁在上面,等了片刻探手一抓,一件雪白的大氅就被憑空拉出了雪地,上面仍閃著天然的雪霰光輝,日光下還有點晃眼。 自己總不能一直穿著樂氏子弟的衣服在外晃悠,實在太招眼了,現(xiàn)在憑空造了件外袍出來,還缺一件里衣。 在丹宮里窸窸窣窣摸索一陣兒,江循摸出了件竹枝袍。 抱著這件冬裝,江循笑得跟偷了腥的狐貍似的。 上次跟玉邈在紅楓村分開時,江循嫌棄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夠暖和,硬是把玉邈身上穿的活生生給扒了下來。但是從分開后他一次都沒舍得穿,一直好好地存在丹宮里,以至于現(xiàn)在穿上身還有一種特殊的體溫暖意。 穿上這件衣服,江循滿血復活,三下兩下就流竄到山下的村鎮(zhèn)去了。 秦牧見江循重新精神起來自然高興得很:“小循,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江循這幾天窩在深山里緩慢自愈,連個活人都沒見過,此時看到人間如舊,煙火氣息滿滿,心里就更安定了,徑直跑到了上次給玉邈買甜食的點心鋪子,耐耐心心排了近半個時辰的隊,還不忘搓搓手開心地跟秦牧炫耀:“上次玉九說這家點心鋪子里的點心好吃?!?/br> 秦牧無奈:“……小循,先照顧好自己身體啊。你傷才剛剛好呢。_(:3ゝ∠)_” 江循擺擺手:“你不懂。我先買了存?zhèn)€貨,下次見到玉九,他要是生氣,我就把這個塞給他堵他的嘴?!?/br> 秦牧:“……” 甜點鋪子旁邊是個小茶館,幾個穿著厚重、客商打扮的老哥正捧著熱茶在門口看雪,拉拉雜雜地說些閑話,江循聽他們扯閑篇兒說家常,天南海北的,聽得他都替他們口干舌燥得慌,好容易輪到自己,他馬上利落地點了好幾樣:“云片糕,棗花糕,還有那個那個,醍醐餅?!?/br> 店老板笑著提醒:“這位公子,我家的云片糕可甜得很。” 江循對著手掌哈了口氣,搓了搓,眼睛笑得彎彎的:“……他喜歡吃甜的?!?/br> 提了幾個油紙包,江循立即改道,跑到了隔壁的茶館里,點了一壺熱茶。 熱熱的一杯釅茶喝下去,江循感覺整個心都靜下來了。 茶館里燒著炭,炭的質(zhì)量一般,偶爾會噼啪地炸開一塊,惹得在爐邊安歇的老貓一個激靈,抬起棕黃色的瞳孔,警惕地四下張望一番。 因為化雪天冷,茶館里客人不少,靠里的暖和座位都被占得差不多了,江循也不愛往人堆兒里擠,索性坐得離門近些,于是那些客商大哥們的談天又一字不落地傳到了他的耳里。 好死不死,自己居然又做了一回主角。 “哎,你們聽說沒有,那個秦牧,就是跟那些個修仙的鬧翻了,已經(jīng)入了魔道的那個秦牧?” “又是這個yin棍?說說他又干了啥?” 江循默默地喝一口茶,裝死。 大哥你們雖然腦補得略多,但是你們開心就好。 反正自己的輝煌的約炮歷史和光榮的炮王形象都被寫成書流傳后世了,自己再如何掙扎,也只能枉加談資。 江循這邊暗自幽怨,也不耽誤那些大哥聊八卦聊得開心。 “就前幾天的事兒。有人說看到他從上谷跑出來了?!?/br> “上谷?不是那姓樂的仙家嘛?” “可不是,據(jù)說他跑出來的時候一身是傷,還穿著上谷男弟子的衣服呢?!?/br> “這又怎么了?” “怎么了?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嘛?姓秦的相貌生得好,宜男宜女的,現(xiàn)在人都在傳,樂家的新家主是想把姓秦的收成禁臠,豢養(yǎng)起來當個奴隸兔兒玩賞呢?!?/br> 江循夸嚓一聲就把手里盛滿茶湯的杯子給捏炸了。 縮在柜臺后打瞌睡的伙計聽到輕微的碎裂聲,打了個激靈猛然坐起,茫然地四下環(huán)顧,卻見地上桌上沒一個裂開的杯子,他循著聲音的來源望去,發(fā)現(xiàn)最靠近門邊兒的那位穿白色大氅的年輕公子手里捧著的杯子也是完好無損。 ……見鬼了? 而現(xiàn)在江循的心情才可以真正地稱之為“見鬼了”。 ……敢情自己千防萬防的s那個m的劇情,在這兒等著自己呢? 虧得自己這些年小心翼翼的,生怕樂禮有朝一日把自己捆起來s那個m讓自己死得很難看,原來又是坊間傳聞? 這《獸棲東山》里到底有沒有哪個部分是站得住腳的真實情節(jié)??? 想到這里,江循把復原完畢的杯子湊到了自己唇邊,剛啜飲一口,就想到了件糟心事。 自己的結(jié)局倒是一樣,最后都死了。還是被代表正義的伙伴一方的玉九一行人給弄死了。 ……靠。 聽了這通談話,江循的興致被敗了個干凈,匆匆把一壺茶喝凈了,街也懶得再逛,轉(zhuǎn)頭就往虎澤澗走去。 新年的街道上一如既往地熱鬧,忍不住讓江循想到昔年之景。 在奔赴西延山找到自己第二片神魂的前急日,他和玉邈、展枚、焉和等人也是在這樣一個冬日里結(jié)伴出行,恰好趕上廟會,街上人摩肩接踵,一如今日。 不過,今日的他卻是煢煢一身。 走出幾步開外,江循突然站住了腳步。 他想到了一個早就被他丟棄在記憶角落的人,那個疑似神棍的蛇瞳老者。 就是在那次出行中,江循碰到了他。 而他對自己說,要小心和自己結(jié)伴的人,將來自己必會死于他們手中。 他還說,實不忍見公子這般受難。 當時的江循并沒把他放在心上,但這句話今日想來,卻是含義無限。 “實不忍見公子這般受難”,什么“難”? 難不成是輪回之難?遭殺之難?困于銜蟬奴身份一百多世、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亦不得解脫之難? 江循渾身颯颯一寒,馬上收斂起多余的心思來,加快步速,很快脫離了喧鬧的人群,漸見人煙稀少,他也不敢掉以輕心。 這半年來他幾乎沒有一日安生,來到虎澤澗已經(jīng)五日有余,魔道、秦家、應宜聲居然都沒有找上門來,江循自然想在此地多待上些時日,等把傷養(yǎng)好,再去找應宜聲談一談神魂的事情。 當然,這次他絕對要先把悟仙山給炸了。 沿著山巖攀登上去的一路上,江循沒再說話,秦牧有點擔心,就想找點兒話題跟江循談談:“小循,我總覺得那個釋迦法陣怪怪的?!?/br> 江循口中哈出朦朧的白氣,隨口道:“哪里怪?。俊?/br> 秦牧噎了片刻,才弱弱低聲道:“……我也說不上來,只是……” ——只是他對江循的身體還算了解,向來江循受任何傷,只要自己愿意便能很快痊愈,沒有一次是像釋迦法陣一樣,被反傷了卻硬是耽擱了這么久才好轉(zhuǎn)起來。 應宜聲的法力雖說源自于銜蟬奴的神魂,但是……以前小循自己割破手腕替他人療傷時,不也是很快就痊愈了嗎? 那個法陣……真的安全嗎? 猶猶豫豫地表達了自己的擔憂后,秦牧正怕自己多嘴會惹得江循生氣,就感覺江循的左手甚是親昵地拂過了自己所在右手的指尖,像是在安撫不安的小寵物。 江循笑瞇瞇地看著自己的右手道:“玉九說安全,就一定安全。” 秦牧失笑:“好好,安全?!?/br> 不知不覺間,江循又來到了那片小樹林,沒想到剛走出兩步開外,他就察覺到了一股靈力的異常流動。 幾乎是在不祥預感滋生的瞬間,陰陽的傘柄就握在了江循的掌心間,砰地一聲在他身前綻開,化為翼盾。 但是,當江循看到那流光溢彩青光熠熠的傘骨時,便收斂起了一切的戒心。 他把傘舉回頭頂,果然在不遠處看到了那個長身玉立的頎長身影。 江循發(fā)自內(nèi)心地一笑,打著傘快步朝那個身影走去。輕捷的腳步聲震動了林梢,從樹枝上彈落的殘雪打在陰陽傘面上,發(fā)出悅耳潔凈的刷刷簌簌的聲響。 可是,在走到離玉邈僅十步之遙的地方時,江循站住了腳步。 ……他無法再往前前進分毫了。 七道熟悉的光流絲線激射而來,交錯著釘穿了他身上的幾處大xue,把他拉扯著拽向清朗的雪空之中,定格在半空中。 噗嗤,噗嗤,噗嗤。 光流絲線滋生出無數(shù)細小的枝丫,蔓延入江循的經(jīng)脈當中,江循只忍耐了片刻,就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 幾日前,在悟仙山中,僅僅是一縷靈力被釘死,江循便遭了滅頂之痛。 現(xiàn)如今,他全身的靈力在一瞬間被鎖了個死緊。 但他的慘叫卻并不是僅僅是因為穿透肺腑的劇痛。 一股奇異的剝離感從他的右手傳來,自己的右手像是變成了一只手套,有人想要把里面填塞的東西硬生生抽出來,只留給他一具空蕩蕩的rou囊。 釋迦法陣…… 這雪地下埋著一個釋迦法陣…… 而釋迦法陣的開端,就是要……要把秦牧從他身體中分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