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這樣一想,又是三天。 難得的是這三天,邙邙沒來找我。 就在我把事情想得差不多,準備拿出自己的解決方案去帝都找顧覃之攤牌時,肖叔叔打來了電話。不對,我應該說是老爸和肖叔叔一起打來的電話。因為電話是用肖叔叔的手機撥過來的,但講話的人是老爸。 “徐徐,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你要挺住。”老爸語氣還算鎮(zhèn)定。 “什么事?”我心慌,然后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肖肖。 “肖肖出事了?!崩习致曇獾统恋暮唵握f道。 “出事?戒毒不成功嗎?”我問。 這是我能想到的,關(guān)于肖肖的最壞的消息了。 “不是,肖肖走了?!崩习终f。 走這個詞,讓我心里一震,我理解這個詞的意思,在這個時候它絕對不是說肖肖離開了一個地方,而是指肖肖離開這個世界了。 “什么時候的事?為什么?”我急問。覺得自己的血壓在這一瞬騰騰騰的往上躥。 血壓的急速上漲,沖得我耳膜一個勁兒的疼,就像有什么東西要從耳朵里沖出來一樣。 “當?shù)貢r間昨天晚上十點多,現(xiàn)在那邊通知家屬去處理后事?!崩习终f,“你肖叔叔一個肯定沒辦法去,你要陪著一起去?!?/br> 我不知道自己聽到了什么,只覺得自己就像在騰云駕霧。 “老爸,我現(xiàn)在去看肖叔叔,你們在哪兒?” 老爸和我說了一個醫(yī)院的名字和地址,然后說:“過來也可以,開車慢一點,別急了。事已至此,再說其它的沒什么用了,但活著的人要好好活著。” 在突發(fā)事件當中,我看到了老徐的淡定。這幾十年的生活磨礪讓他有一種應對所有突發(fā)情況的淡定,似乎事情越是出乎意外他越是淡定。越是緊急他越是不慌。 我本想自己開車的,但坐在車子里我才啟動車子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在發(fā)抖,不得不給司機打了個電話,讓他馬上送我一趟。在去醫(yī)院的路上,我坐在后排座位上,想著等一下見到肖叔叔我要怎么說?勸嗎?說什么節(jié)哀順變嗎? 該死的,這樣的話我自己都接受不了,我要怎么說得出口。 肖肖明明是一個開朗活潑,永遠充滿了正能量的女孩。她那么年輕,那么有能力,家世也好,人又長得漂亮,把公司經(jīng)營得風生水起的……可是,為什么偏偏她就跌倒在毒?品這個東西上了呢? 一進病房,我看到瞬間就老了十歲的肖叔叔,眼淚再也止不住了,嘩嘩的往下流。 “徐徐,讓你來看肖叔叔,你這是什么樣子?!崩习值吐曊f了我一句。 “肖叔叔?!蔽医辛艘痪?,聲音就哽咽了,再也說不出什么來。 “徐徐來了。”肖叔叔躺在病床上,手上扎著針,還在打著吊瓶,但他的情緒顯然冷靜了下來,只是看起來弱弱的,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 ☆、164 偶遇杜衡 我在這種情況下,只剩下掉眼淚,看著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心里除了疼還是疼。 “徐徐,這一次的事還要麻煩你陪叔叔跑一趟,我讓秘書訂好機票了,咱們再過五個小時就出發(fā)?!毙な迨逭f。 看著他躺在病床上艱難的喘氣,我心有不忍,真不知道他這樣的身體狀況要怎么經(jīng)得起十幾個小時的飛行。 而且,我忽然想到了肖肖出國戒毒還是我出的主意,心里的愧疚就更深了,甚至現(xiàn)在我都不敢看肖叔叔一眼,他悲傷的眼神讓我覺得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我,如果我沒提這個建議,肖肖現(xiàn)在或許還在國內(nèi)好好的。以肖叔叔的家底。足夠給她買那些藥面兒了。 “肖叔叔,對不起?!蔽夜淖懔擞職庾叩叫な迨迕媲?,認真的鞠了一躬,說,“如果不是我,肖肖現(xiàn)在或許不會這樣……” “別這樣想,和你無關(guān)。”肖叔叔打斷了我的話,“這一切和你都沒有關(guān)系,你不提這個建議,她或許根本就不想去戒。這個東西只要沾上了,想戒掉太難了,但是戒不掉,早晚也是死路一條,結(jié)局都是一樣的,不過早晚的問題?!?/br> 肖叔叔話雖如此說,我心里卻知道,早晚的問題也是問題啊,如果我沒提這個建議,或許三五年以后就有了更好的戒毒辦法,現(xiàn)在醫(yī)學發(fā)展的水平這么快。 “徐徐,事情其實很蹊蹺的,那個戒毒機構(gòu)說肖肖是一次注射過量的毒?品導致的死亡,我們想知道的是一個戒?毒機構(gòu),如何會有毒?品提供給戒毒者?”老爸看到我還要說這件事,出言打斷了我和肖叔叔的話,“所以,你到了以后第一時間報警?!?/br> “現(xiàn)在呢?”我問,“應該現(xiàn)在就報警,如果等我們?nèi)チ?,一切都晚了?!?/br> “現(xiàn)在肖叔叔公司的律師和我們公司的衛(wèi)律師已經(jīng)過去了,他們會看情況做決定,我現(xiàn)在打電話讓他們及時報警?!崩习竹R上說,“人老了,考慮問題不周全了?!?/br> 我聽到這里才松了一口氣。 錯過第一時間報警,很可能就會遺失掉很多證據(jù)。 我在醫(yī)院待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有車來接我和肖叔叔去機場,我不知道一個人為了孩子可以犧牲多少,但是肖叔叔的血壓就這樣高著,硬生生的強撐著上了飛機。 在飛機上。我把醫(yī)生給肖叔叔開的藥抱在手里,十三個小時的飛行我連眼睛都沒敢眨一下,時時刻刻盯著肖叔叔。我不想在肖肖出事以后,肖叔叔再出什么問題。往深里說,肖肖的死與我的脫不開的關(guān)系。那照顧肖叔叔就是我應盡的職責,就算是我替肖肖盡孝了。 我們一下飛機,當?shù)氐哪莻€戒毒機構(gòu)的車就在機場等著。在來以前,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當?shù)氐膸准覉蠹?,希望能給整個事件一個完整的報道。這樣做出于兩個考慮。一是我們在當?shù)厝松夭皇欤绻煌ㄖ襟w監(jiān)督,怕真相被隱瞞下去。二是想到了當時那個出租車司機的話,想借機把這件事捅出去,查清楚肖肖的死因,同時把這家機構(gòu)是否真的存在黑暗的毒品交易,如果真有曝光出來,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我請的翻譯是當?shù)厝?,他來晚了,所以他和媒體的人到機場以后。我和肖叔叔執(zhí)意不走,那個機構(gòu)的人一副很著急的樣子,說我們要是再不走,怕見不到肖肖最后一面了。 肖叔叔一聽就急了,怒道:“你們把我女兒怎么了?” 就在那個戒毒機構(gòu)的人正在連說帶比劃的解釋現(xiàn)在發(fā)生了什么時,衛(wèi)律師給我打了電話過來,說:“小徐總,到了嗎?現(xiàn)在這家機構(gòu)準備把肖肖送去火化,我在這里快擋不住了?!?/br> 我一聽急得差點跳起來,不管不顧的一把揪住那個接機人員的領(lǐng)子問:“你們有什么權(quán)利在家屬看到死者以前把她火化了!” 肖叔叔一聽我的話,眼睛都瞪圓了,呼吸一下急起來。 我忙松開手,去包里掏出藥飛快的倒出來塞到肖叔叔的嘴里,對他說:“肖叔叔別急,衛(wèi)律師他們在那邊擋著呢,應該不會這么快。咱們快點過去。” 但是,翻譯還沒到,我真的害怕自己這三腳貓的英語應付不了等一下的情況。正在著急的時候,有一個人自遠至近,看到我和肖叔叔時一臉驚訝的問:“徐徐,你怎么在這里?” 我抬頭,看到了杜衡。 他絕對想不到會在這里與我偶遇,滿臉的驚訝之情。 “杜衡,我記得你英語很好吧?”我問。 他點了點頭說:“嗯,公司的涉外業(yè)務都是我在處理。怎么了?” 我來不及想那么多,把現(xiàn)在我和肖叔叔遇到的問題簡短說了,然后問:“能不能幫我們一下,等翻譯到了你再走?!?/br> “好?!彼豢趹拢贿吥檬謾C一邊對我說,“走吧,先過去,不管怎么回事,必須見到最后一面。” 在去的路上,他打了個電話通知公司晚回去一天。然后迅速就掛了電話。 等我們到了那個戒毒機構(gòu)時,衛(wèi)律師正一頭是汗的站在門口等著,看到我和肖叔叔下車,忙迎了過來。 就在我們剛走進大門時,后面追上來了當?shù)氐拿襟w。 當我身后站著杜衡和四五家媒體的人時。我心里才稍稍安定。剛才一下飛機,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塊突然被風吹到異地的浮萍一樣。 戒毒機構(gòu)的人沒再攔著我們,直接把我們帶進了肖肖的房間。 我站在門口有些猶豫,不敢推開房門。 肖叔叔不顧一切的推開走了進去,然后我跟了進去。緊接著我就看到了脫了形的肖肖。 她躺在床上。被子還是平的,原來胖瘦得體的身子薄薄的像紙片一樣。 肖叔叔掀開了蓋在她身上的白皮布,一下失聲哭了出來。我?guī)撞阶吡诉^去,扶住了已經(jīng)癱軟在地上的肖叔叔。 在我的印象里,肖叔叔一直都是笑呵呵的樣子,他一米八五的個子,現(xiàn)在哭起來像個孩子。 媒體的人也走了進來,對著肖肖的遺體開始拍照片。 此時有一個記者和杜衡說了幾句,杜衡馬上走過來,在我耳邊低聲說:“他想問一下,有沒有出尸檢報告?!?/br> “沒有?!蔽覔u了搖頭說,“現(xiàn)在我們還沒看到?!?/br> 杜衡說了一句知道了,然后先和記者說,那個記者拿著一個微型的采訪話筒,馬上走到了那個機構(gòu)工作人員面前問了幾句什么。那人被問得目瞪口呆。一臉青白。 他可能說的是不知道,說完以后迅速離去,過了好一會兒才帶了另外一個人過來。 看到這里,我心里才稍松一口氣??礃幼?,這一次帶媒體是帶對了。因為我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處理這一切。就算帶著律師,那也是國內(nèi)的律師,大家很少有機會處理涉外的法律糾紛。 肖叔叔哭了一會兒,本來慢慢平靜下來。但是,看到那個記者開始拍肖肖身上的針眼兒時,他又不淡定起來,這一次差一點哭到斷氣。 我知道,不管我心里多難過多悲傷,在這個時候,我絕對不能哭。我要是再哭,肖叔叔怎么辦?事已至此,我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好的處理好這一切。查到肖肖死亡的真正原因,然后照顧好肖叔叔。 肖叔叔身體不支,看完肖肖以后被我強行扶了出去,然后把她托付給了剛剛趕過來的當?shù)胤g,讓他自己注意吃藥。同時打電話回去問安排過來照顧肖叔叔的員工是不是上了飛機。 我們走的急,只訂到了兩張機票。但是肖肖的事,絕對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處理好的,所以老爸又安排了肖叔叔的得力助理和幾個靠得住的本分員工來這邊幫忙。 當天晚上八點,尸檢報告終于出來了。與戒?毒機構(gòu)說的一樣。肖肖死于注射過量的毒?品,但是有一條不同,那就是在肖肖根本沒有戒毒的跡象,她身上的針眼都是近幾天之內(nèi)扎的。我聽了以后覺得不可思議,搖頭對那人說:“不可能,我上一次來看她的時候,她胳膊上的針眼兒已經(jīng)長好了,而且看著不像新的?!?/br> “小姐,她的兩條大?腿?內(nèi)側(cè)已經(jīng)被扎爛了,你可以看一下?!闭f著他找開了報告。里面有清晰的圖片。我看到照片上全是針眼的,黑色的密密麻麻。 這份尸檢報告很說細,厚厚的,身上可疑的每一處都拍了各種角度的照片。當戒?毒機構(gòu)的人看到我們拿到尸檢報告時,臉都白了。 我現(xiàn)在雖然沒證據(jù),但我從種種跡象可以判斷,這里真的有見不得光的販?毒?行為,甚至這里的管理者也參與了這件事。 肖叔叔抱著肖肖不肯讓送去火化,我看著他這個樣子心一下一下疼,就像被刀扎一樣。 “肖叔叔,咱們別這樣,已經(jīng)檢查過了,該留的證據(jù)也都留了,剩下的就是起訴的事了,咱們總要讓肖肖入土為安的。”我說。 肖叔叔還是不松手。我知道這件事不能心急,自己在世上最親的親人去世了,而且是這種死亡方式,是人都接受不了。 杜衡沒走,他說在當?shù)卣业姆g不可靠,怕那人給我們胡翻,就主動留了下來。現(xiàn)在,他留下來才是對我最大的幫助,我沒推辭。我知道在什么時候,什么事最重要。 ☆、165 媒體的力量 我在這種時候沒計較杜衡和我之間的私人恩怨,對他認真的說了一句謝謝。他似乎覺得不敢正面接受我這個謝謝,馬上轉(zhuǎn)了一下頭,側(cè)過身子自嘲的笑道:“謝什么,我欠你那么多,這只是幫一個小忙,應該的?!?/br> 肖叔叔抱著肖肖哭了很久,直到最后血壓升了上來,雙腿發(fā)軟,臉色發(fā)白時,才被我扶了起來。我把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馬上掏出藥,杜衡非常配合的遞過來了礦泉水。 在我的強烈建議下,肖叔叔聽從了我的意見,把肖肖的尸檢報告公諸于眾,并且放棄了肖肖的**權(quán),讓人把她身上可疑的吸|毒痕跡都拍了下來,并且在當?shù)貓蠹埓笏列麚P。 甚至其中幾家影響力很大的報紙的報道是杜衡聯(lián)系的。我不知道他在這里都有什么關(guān)系,但是他確實做到了,把肖肖的死炒成了熱鬧事件。終于有相關(guān)部門介入調(diào)查,當我們捧著肖肖的骨灰準備回國時,這個戒|毒機構(gòu)被封門調(diào)查,理由是涉嫌販|毒。 在回國的飛機上,肖叔叔手捧著肖肖的骨灰,一分鐘也不放開,眼睛微微閉著,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上那個盒子上,他一直在喃喃自語。我就坐在肖叔叔旁邊,聽得很清楚。他嘴里不停的說著:“肖肖,咱們回家了,跟著爸爸回家?!?/br> 這一句話,他反反復復說了一路。 我看著心疼,聽著心酸,再想到兩個月以前,肖肖四肢健全的出國,現(xiàn)在被燒成一捧白灰色的骨灰抱回來,眼睛莫名的酸,也管不住自己的眼淚,任由它流了一路。 肖肖是獨生女,家里只有這么一個女兒,她mama去世的早,所以她基本上是肖叔叔一手撫養(yǎng)長大的,甚至為了女兒,肖叔叔一直沒再結(jié)婚。肖肖也爭氣,不管是上學時還是工作后,她在同齡當中都是撥尖的,一直是肖叔叔的驕傲。在肖肖接手公司以后,更是把公司經(jīng)營得風生從起,讓肖叔叔很是放心。如今,傾注了他所有心血的女兒,給他帶來多少年驕傲的女兒,以這種方式離開了人世,對肖叔叔的打擊是滅頂?shù)摹?/br> 我們一到h市,肖叔叔就病倒了。肖叔叔也是獨子,現(xiàn)在有的親戚都是遠親,可以說沒有一個信得過靠得住的親人。老爸與肖叔叔相識多年,知道了這個情況,就把我從公務當中拽了出來,讓我每天去醫(yī)院陪陪肖叔叔。肖肖是我多年的朋友,我本該如此。于是,為了避免與肖叔叔獨坐時,不由自主同時想到肖肖,我把球球也帶到了醫(yī)院。 肖叔叔住院期間,我給肖肖選好了墓地。本來準備開一個追思會,肖叔叔擺手說:“算了吧,既然已經(jīng)走了,就讓她安安靜靜的走?!?/br> 所以在肖肖下葬的那天,去的人只有我們七個人,公司幫忙的人四名。我和我老爸,肖叔叔。 這是真正的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時刻,我為了預防萬一,提前托朋友弄了一個私立醫(yī)院的急救車停在墓地,以防萬一。萬幸的是,肖叔叔在整個葬禮當中表現(xiàn)得異常冷靜。只是在我們臨走時,他扶著墓碑看了一眼肖肖的照片,低聲說:“寶寶,爸爸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會下去陪你了,你和你mama先團聚,要好好的,別和你mama生氣?!?/br> 我聽著他的話覺得十分不詳,卻不知道如何勸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