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鐘貞握住門沿,目光閃躲:“沒……” 她后背緊貼著門,低頭,兩側頭發(fā)擋住她的視線。以她這個角度,能看清他的雙手。 水從他指縫間流下,他指尖修整,同他身上的襯衫類似,蕭珩是整潔而規(guī)正的,渾身有種一絲不茍的肅然。 鐘貞看著他清洗雙手,忽地怔住。 “哥……” 她抬頭。 蕭珩瞥去,就見到她盯著他手臂,問:“你受傷了?” 一條細長的傷口跨過右手手背伸入袖中,像根陷進皮膚的紅絲線,稍拉扯,就是連皮帶rou的痛。 水沖不走這干涸的暗紅。 “這個傷口……”鐘貞仔細回憶,聲音低了,“昨天沒有……你——” “鐘貞?!?/br> 他朝她靠近,俯下.身來。 他前一刻念過她的名字,她還榮幸地沾染了點他清冷的氣息。 這一瞬,她不可避免地被迷惑了。 蕭珩湊到她頸側,半掩的門外,是秦淑原忙碌的身影,他的臉龐幾乎被門擋住,他謹慎地注意著,眼眸微斂,余光里盡是一門之隔外的動靜。 他的聲音輕不可聞,“昨晚睡得好嗎?” 她沒深想問題的怪異,她被這時突如其來的靠近徹底迷惑了。 蕭珩手撐在她背后的門上,鐘貞一眼不眨,“還,還可以?!?/br> 得到她回答,他站直,捋起右側袖子,長而由淺到深的傷口露出來,蜿蜒在他的手臂上,像雕塑細微的裂痕。 他在她面前隨意處理了下,鐘貞不安地問他,“不需要去醫(yī)院嗎?” 蕭珩沒吭聲。 鐘貞見他拉下袖子,結痂的傷口裂開,雪白的布料上洇出一圈淡紅。 他拉開門,鐘貞扯住他衣擺。 “蕭珩?!?/br> 他垂眸看她,僵持不過一分鐘,鐘貞到底松開手。 飯桌上,蕭珩神情如常,食不言。 秦淑原依舊熱情待她,笑容溫柔。 … 早自習下課后,鐘貞奔到學校小店買了一小袋東西。 她回到教室,坐在位子上,前座的男生好奇地輕輕扯開塑料袋。 里面,是一盒創(chuàng)口貼、一盒云南白藥、一瓶紫藥水,還有些雜七雜八的治傷的東西。 亂七八糟的一堆,她也沒看,就往小店一個專放賣治傷的小轉角柜那每個都拿了點,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 拍開那人的手,她細心地打了一個活結,將這袋東西放到課桌肚里。 下節(jié)課是語文課。 鐘貞要去一趟十六班。 十六班,本屆弇高唯一的實驗班,里頭精英濟濟。 而蕭珩,是最耀眼的那個。開學之初,他的鋒芒便壓得所有人都抬不起頭。 傳言她這位哥哥輕狂傲慢,但那又如何? 她對他的喜愛,是盲目而無理的。 她就是喜歡仰望他。 … 第四節(jié)體育課下課,他們在cao場上解散。 cao場離食堂近,食堂離教學樓卻有一段距離,這意味著他們能不排隊就提前享受午飯。 鐘貞和幾位女同學結伴去窗口排隊。 沒幾分鐘,食堂人滿為患,而她們已坐著享用。 小賈突然兩眼放光,筷子指向人群中某一處,低聲興奮說:“年級第一?!?/br> 其余兩位隨即望去。 她被無數仰望他的目光吞沒。 鐘貞沒望見蕭珩,小乙便說:“他光靠那張臉就能在年級里名列前茅,還要什么成績……” 兩位同學贊許:“精辟?!?/br> 他們一番話聽完,鐘貞懷揣小心思提前離桌。 午飯期間整棟教學樓鴉雀無聲,她沿走廊走去,偶爾能見到情侶在教室一隅溫存。 她跑回教室,往自己課桌肚里拿出那袋東西,藏在外套下,一只手臂虛夾著,從兩棟教學樓的天橋上匆匆走過。 下樓,她望見十六班的班牌,步伐不由慢下來,最終在十六班門口停下。 她佯裝路過,在窗口處朝里掃了眼,班內空無一人,只有投影儀的亮光閃著。 鐘貞把兩側短發(fā)放下來,這樣有人來都看不清她的臉了。 她輕輕旋開門把手,裝作十六班的學生,若無其事地走進去。 班內昏暗一片,她站在講臺上看新學期的座位表,目光越過一個個兩個字三個字的名字,最終鎖定蕭珩。 他坐在中間一組的最后一個座位。 鐘貞來到他座位前,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他桌肚。 很多書,比她課桌肚里的書多多了。顯然,他這除了教科書還有許多課外書。 鐘貞將一袋上藥放好,視線自然而然落在蕭珩課桌上。 先前沒在意,原來他桌上還放了一本書。 “《陰翳禮贊》……” 作者有話要說: ☆、五 天花板上投影儀的電源光亮著,夾竹桃的影子,在窗上重疊交映,隨風搖曳,四圍萬物隱匿在午后靜謐的暗光里。 她放完東西就走。 恰好這時,走廊另一端,有人將她的行蹤盡收眼底。 蕭珩獨自回到教室,推門,滿室晦暗,窗外爬山虎擋去午后濃烈的陽光,黑影在眼角處晃動,光七零八落。 他沒開燈,徑自走到自己座位前。 蕭珩垂眸,翻至所看到的第一百零八頁—— “女人總是藏于暗夜的深處,晝間不露姿態(tài),只是如幻影一般出現于‘夢無緒’的世界。她們像月光一樣青白,像蟲聲一般幽微,像草葉上的露水一樣脆弱??傊齻兪呛诎档淖匀唤缯Q生的一群凄艷的妖魔……”1 妖魔二字處,一片陰影投下。 … 這周周末,鐘貞賴床到十點才起。 按以往在鎮(zhèn)上和鐘老師一起住,鐘貞決計沒膽子在這個點起。但秦淑原對她極為縱容,拿她當親生女兒疼,知冷知熱的,連三餐都會詢問她的意見。 她覺著這繼母待她太好了,但鐘貞對她依然改不了口。 于是在此襯托下,他們親生母子間的交流反而少得可憐。 鐘貞發(fā)現秦淑原縱然提起蕭珩的冷漠感到失落,但她平日里極少和蕭珩接觸。而蕭珩對秦淑原,不僅連稱呼省略,不必要時他連目光也不投去半分。 這對母子間似乎有種微妙的緘默。 “貞貞——” 她拉開一半浴門,循聲見到玄關處的秦淑原,她手搭在柜沿,正在蹬雙高跟鞋,鐘貞看見她身側鞋柜上放著一個面料水亮的黑色包包,想,秦淑原大概要出門一趟。 “貞貞……”她站直,理理額前發(fā)絲說,“我有事出門一趟,中午的飯菜都給你們做好了,你們吃的時候記得熱一下?!?/br> 鐘貞點頭,看著她說:“阿姨,路上小心?!?/br> 女人轉身帶上門,樓梯間高跟鞋腳步聲嗒、嗒、嗒,一聲比一聲遠,漸漸消去。 她心底翩翩起舞的聲音隨高跟鞋輕叩的遠去而響起。 一切都非常好。 她巴不得有這樣和蕭珩獨處的機會。 洗漱完,鐘貞望著鏡子里眉眼彎彎的女孩,想,今天定會是美妙的一天。 整理好情緒和說辭,她正要敲蕭珩的房門,一串急促的琴聲搶過她叩門抬手這瞬間的動作。 鐘貞微怔。 蕭珩不在臥室,他在書房。 … 鐘貞躡手躡腳地來到書房,門沒全合上,露出一道,她借著這縫隙窺見里頭練琴的蕭珩。 他身形線條明朗,骨架高大挺拔,有少年獨有的清冽感。他光坐著,背對她,便是一幅畫。 指尖在黑白琴鍵上跳掠,高超艱深的變奏技巧被他盡數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