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逐漸啟幕，沿道張掛的各式各色燈籠逐漸亮起光來，恍若開啟的璀璨燈市，延綿穿插進每一道宮門。后花園的花兒開得也盛，淡淡的香氣摻和進風里，吹來滿園秋意。

    未幾，空中突然飄起一盞天燈，很亮，又大，像極了一輪明月。接著，陸續(xù)有天燈飄上來，照亮了整一片天空。不少宮女聚集在天燈下，說著笑著鬧著歡呼著。鳳汐眠還坐在下面，只是靜靜地抬頭看天，似在觀賞孔明燈，也似在穿透孔明燈看那月亮。

    “為何不過去看？”

    熟悉的聲音從肩膀后面?zhèn)鱽?，鳳汐眠微微側(cè)頭，正打算起身，他已經(jīng)在她對面坐下，繼續(xù)問：“不喜歡天燈？”

    鳳汐眠搖頭，“談不上不喜歡?！钡粽撓矚g，似乎也不至于，她覺著醉閻黃林里看的孔明燈更為不錯。

    “那就是想家了?！本故沁@樣肯定的語氣。

    鳳汐眠沒有否認，只是問道，“王爺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圣上那邊……”

    “本王和你一樣，不喜熱鬧?！被矢︶岆x打斷她，抬頭去看那天燈。

    見此，鳳汐眠也不說話了。像他這樣城府之人，能看出她的一點心思并不奇怪。

    不久，圣上和皇后過來了。僻靜的后花園瞬間熱鬧起來，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向人魚仙亭，氣氛高漲，無半點嚴肅之氣。

    鳳汐眠正想著皇家家宴怎會有這么多人，皇甫釋離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在她耳邊小聲提示道，“各大家族與皇家乃是一體?！?/br>
    聽完這話，鳳汐眠恍然大悟般點頭，小聲道了一句多謝。

    皇甫釋離似乎并不喜歡她的疏離和氣，大步往前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與她落下距離，又刻意慢下來，待她走近些的時候，大手牽起她的細指，不容她掙脫，“這么多人看著……”

    說這話的時候，皇甫釋離的臉上掛著鮮見的溫和的笑，鳳汐眠當即明白其中逢場作戲之意，也擠出淺淺笑意，盡量適應(yīng)他的忽然湊近和親近。

    直到走在尊位坐下，皇甫釋離也沒有放開她的手。她的手經(jīng)常是冰的，這會被他的大手握著，難得暖上不少。他的手指時不時會摩挲她的手背，似是不經(jīng)意之舉，又像是故意而為之，但是與不是又能如何，反正鳳汐眠是無法拒絕的。

    人魚仙亭足夠大，能站上數(shù)百人。此時亭子上面擺著幾張長桌，均坐滿了各大家族的人，中間凸起的臺柱是為這次節(jié)日準備的舞臺，亭子四周也被人精心準備過，該有的花簇燈籠鮮品樣樣不少。

    悠揚的奏樂響起，數(shù)名舞女走路帶風，手足撥弄之間已成舞姿。閆亞國的女子總是那樣婀娜妙曼，水靈動人，像江南的楊柳般惹人喜歡，在場的不少男子都看得津津有味。可鳳汐眠旁邊的皇甫釋離……他只是倒酒獨酌，盡管不少舞衣薄紗若有若無地從他前面略過，他卻一眼都不曾去看，便是注意鳳汐眠的視線直直落在他這里，他才轉(zhuǎn)過頭去。

    那會鳳汐眠已經(jīng)迅速地偏頭去看臺上的表演了，可皇甫釋離豈是那樣好糊弄？他的目光灼灼，落在鳳汐眠身上能燃出個火球來，似是不滿于她的態(tài)度，那只手驀然加重力度，繼續(xù)持久蹂躪著她的手指。

    鳳汐眠不得不又轉(zhuǎn)過頭去看他，這會他嘴角的笑弧更是加深了不少，“眠兒，為夫是不是很好看？”

    他故意湊近她的耳朵，說出來的聲音低潤又好聽，像三月的風，能讓滿園花色為之陶醉，鳳汐眠就是因此晃了神。那聲眠兒，讓她又想起那晚被他輕薄的畫面，眼角猛地一跳，不自然地低頭去看他的酒杯，再次瞧他的時候，她驀然覺得那臉頰的漲紅似乎又加深了些許，嘴角再也忍不住抽搐幾下，忙用力把手抽出來。

    皇甫釋離似乎沒想到她會這么做，那一瞬露出輕微的詫異，隨后又笑了笑，重新把她拉到身邊來，低聲道，“為夫的酒量，沒有這么差?！闭f完又飲下一杯。

    鳳汐眠：“……”

    她算是看明白了，只要皇甫釋離碰酒，不管醉沒醉，那都是另一個人。酒后吐真言，他這算是酒后露本性。鳳汐眠恍然覺著，皇甫釋離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她算是栽進一個狼窩兒了。

    臺上曼姿曼舞，臺下敬酒相迎，明明那樣喜慶的畫面，但這延綿笑意之中的虛情假意到底是讓人抵觸的。好在沒一會碾遲庚和顏世琛也來了，時不時會和鳳汐眠說上幾句，她或點頭或搖頭或微笑或抿嘴地回應(yīng)著。他們大概也看出她的心不在焉，私底下提議要不要偷偷溜走。這話沒瞞著皇甫釋離，皇甫釋離也未有不滿，他們便歡快地下了決定，鳳汐眠自然是樂意的。

    她更樂意的，是能逃脫魔掌。

    此時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淡下去，不過周圍的燈籠長時亮著，使得這宮道不至于太過幽深僻靜。

    碾遲庚是宮里的常，對皇宮的地形了如指掌，避開巡邏的將士更是綽綽有余。鳳汐眠靜靜地跟在他們后面，聽他們說皇宮里的趣事倒也解乏。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他們說的這些話都關(guān)乎某人的丑事。

    譬如某人四歲的時候想爬樹溜出宮，爬到一半被侍衛(wèi)攔下來，掙扎的過程中褲子掉了；六歲的時候看見宮女失足落水，他跳下去想把人拉起來，結(jié)果水先把他自己給淹了；他七歲時候發(fā)了高燒不想喝藥，把藥倒在植物罐里，半夜醒來撒了泡尿，迷迷糊糊撒在裝藥的碗里面，第二天先皇來看望，他以為那碗水是藥，捏著鼻子喝了下去……

    鳳汐眠到底沒忍住笑了出來。

    碾遲庚也笑，“王妃，想逗你笑還真是不容易?！?/br>
    顏世琛在旁附和，“可不是。這個任務(wù)可謂巨大，要是泄露出去，我們該是要賠本了?！?/br>
    “任務(wù)？”鳳汐眠看著他們。

    兩人互相對望，別有深意地笑了笑，互相推辭著不說話。

    后來有人來傳話，說是離王要找他們二人過去說話，獨獨沒有提到鳳汐眠。鳳汐眠倒不介意，讓他們先去忙，自己再逛一會也便回去。

    皇宮并非平常之所，鳳汐眠也沒走多遠，散散心也便打算回去了，且在沒拿到皇城地形圖之前，她向來不會輕舉妄動。

    折回的過程中，前方突然躥出一個黑乎乎的毛茸茸的東西，它上來就狠狠抓了鳳汐眠一把，那白皙的手背當即被抓出數(shù)到傷痕。它還試圖去咬她的手腕，鳳汐眠皺著眉用彈指內(nèi)力將其甩出數(shù)米開外，聽它嘴里發(fā)出凄慘的叫，才知道那是一只貓。

    “我的小黑……”一綠衣女子慌忙跑過來，抱著那黑貓一聲又一聲地痛呼，見著鳳汐眠坦坦蕩蕩地站在那里，凌厲的眼神幾乎要從她身上穿出一洞。

    旁邊的宮女春陽當即大喝，“是誰這么大膽，竟然敢傷害貴妃娘娘的寵物？”

    鳳汐眠的身份目前只有圣上和皇后知曉，眼前這個人……聽聞兩年前圣上納了一位妃子，那妃子性子跋扈非常，經(jīng)常將這宮中鬧得雞犬不寧，不過圣上忌憚她背后的家族勢力，對她的種種行為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方才在宴會上鳳汐眠沒注意看，現(xiàn)在才覺著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