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釋離睡得并不久，他醒來的時候午時剛到。

    他幾乎是剛剛挪動身子，旁人鳳汐眠也跟著醒了，“怎么了？傷口不舒服？”

    皇甫釋離愣了一下，未料到她會這么老實地待著，而且還枕在他的胳膊上。胳膊有點兒麻，但這感覺卻是不錯，“那家伙沒有派人宣你過去？”

    許是剛醒，他的聲音幾分沙啞，像翻書聲。

    “皇甫釋離，有沒有人說過，你的聲音很蠱惑？”鳳汐眠笑著翻身坐起來。

    “蠱惑？”嘴角弧度加深，皇甫釋離直勾勾地看著她，“眠兒是在夸為夫有魅力？”

    鳳汐眠點頭，模樣誠實。

    皇甫釋離再次被她逗笑，心情一度不錯。正要起身，發(fā)現(xiàn)手臂麻得厲害，這一扯差點又弄到傷口。可某人卻依舊無動于衷，他靜靜看著她，眉頭就要擰起。鳳汐眠微微一笑，慢慢俯身過去，“要我捏捏？”

    話到嘴邊的“不然呢”在對上她善意的眸，也善意收斂責(zé)備，“如此甚好?！?/br>
    鳳汐眠用的力度不大不小，沒一會他胳膊的酥麻就緩解了很多。

    “剛剛你說那家伙，是指我皇兄？”鳳汐眠后知后覺地記起。

    皇甫釋離斜睨她一眼，沒有否認(rèn)。

    鳳汐眠默默低頭，繼續(xù)按摩。

    恰在此時，宇文謙的聲音自遠到近傳來，原本是含著鳳汐眠的名字，下一瞬就變成了驚訝，“這是哪里來的小東西這么可愛？誒你咬我做什么……夠狠的啊，牙齒長得這么凌厲，不是鳳汐眠調(diào)養(yǎng)出來專門對付我的吧？不是我就說說而已，你炸什么毛……”

    房間里，鳳汐眠眼睛睜得更大，因為她似乎猜出來皇甫釋離帶這小家伙過來的目的了。

    “他平時就是這么喊你的？”很是平淡的尋問。

    鳳汐眠覺著點頭和搖頭都不是好的回答，斟酌片刻，道，“嘴長在他臉上，他怎么說也不是你我能管的?！?/br>
    “你倒是會撇得干凈。”皇甫釋離不打算讓這事輕易過去，復(fù)道：“若按你這么說，他們靠近你也是因為腳長在他們身體上，你便也管不著了？”

    “這怎么能一樣？”鳳汐眠輕度抿嘴，神情自若地說：“只要他們不觸碰我的底線，總歸他們愛說什么說什么。我也不想浪費心思在這等無聊的事情上，反正最后都有你。但你說他們靠近我，我是萬萬不會同意的。你且不能胡說亂造，將那莫須有的罪名在我身上安生。”

    見著她果真是委屈的樣子，皇甫釋離也無奈，“不過是說你一句，你怎么還了我好幾句？”

    鳳汐眠停手，不滿道，“我這好幾句，都抵不過你的一句?！?/br>
    “好，是我錯了。為夫錯了?！被矢︶岆x哭笑不得。

    “鳳汐眠，你還不快出來管管你這小兔崽子？”宇文謙在外面大叫。

    他和白南虎這須臾的幾個回合里面，只有吃爪子的份兒，明明手腳比人家長了不知多少倍，愣是半點優(yōu)點都沒發(fā)揮出來，反而在白南虎的短腿上吃盡了苦頭。

    此時白南虎藍眸逐漸渙散聚成深藍，在它斂足了氣勢要對某人攻擊的時候，鳳汐眠開門走了出來，“小白，住手。”

    白南虎方才還豎起來的毛發(fā)瞬間就萎靡下去，慢慢轉(zhuǎn)過身來，是一副委屈可憐的模樣。它邁著小短腿正要跳進主人的懷抱，就見一個人影倏地越過它，繼緊緊抓著鳳汐眠的手肘躲在身后，仿佛尋了一個多靠譜的護身符似的。

    白南虎又要炸毛了。

    然下一瞬，鳳汐眠像躲避瘟疫一樣將宇文謙推開，白南虎輕怔，微怒的藍眸漸漸轉(zhuǎn)出幸災(zāi)樂禍的驚喜，趁著縫隙間搶先霸占鳳汐眠的懷抱，留得宇文謙一人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滿臉的不可置信，“鳳汐眠，在你眼里我連這個小東西都比不上？”

    他想著，若鳳汐眠點頭，那他便要作出欲哭無淚的慘狀來?？苫貞?yīng)他的，是鳳汐眠平靜的表情，以及白南虎幾乎得意的吱吱嘚瑟。

    鳳汐眠淡淡越過他，走向樹下圓桌，“我皇兄在前廳，你怎么跑來這里了?！?/br>
    宇文謙跟在后面，“我聽來找你的下人說你不舒服，特意來看看。不過你看起來哪里像是不舒服的樣子？”還特意養(yǎng)了這么一個東西來堵他。

    鳳汐眠：“聽你這意思，是見不得我好？”

    “這倒不至于。我以后還得仰仗你的，怎么都是這里最希望你好的人。”宇文謙說完，已經(jīng)在鳳汐眠對面坐下，好生不氣。

    “梅苑不進外人?！兵P汐眠淡淡道。

    宇文謙點頭，“我知道。但規(guī)定是人定的，主要你不反對，我這就不算是擅闖?！彼@理直氣壯的模樣頗有幾分死皮賴臉。

    鳳汐眠一手順著白南虎的頭毛，邊道，“我不記得我們之間還有什么交易未完成?！?/br>
    “我們的關(guān)系還談什么交易……”對上鳳汐眠清冷的眸，他挑眉將話咽了下去，只余嘀咕，“真是一個不解風(fēng)情的女人?！?/br>
    “嗷嗚。”白南虎站起來瞪他，被一雙纖細(xì)的手又給壓了下去。

    宇文謙挑釁地看著它，“怎么著，聽得懂人話很了不起？有本事你也說人話，也別用四條腿走路，順便把那條礙事的尾巴收回去，還有你這全身臭氣轟天的白毛……”他還沒說完話，鳳汐眠一句“去吧”打斷了他的思路，正琢磨著要去哪里，手背再次被出其不意地抓了一把。

    罪魁禍?zhǔn)卓刹痪褪悄侵挥憛挼陌棕垼?/br>
    “鳳汐眠，你，你讓它退后。”宇文謙已經(jīng)站起來往后躲，可鳳汐眠依舊沒有動作，他也怕身上再出幾個爪子，只好認(rèn)栽般說道，“今日找你過來，真的有事和你商量?！?/br>
    鳳汐眠點頭，“那就說說吧?！?/br>
    宇文謙瞬時和白南虎大眼瞪小眼，“就這樣？”

    “你也可以不說。”鳳汐眠拉了一下衣服，似是隨時都要走的節(jié)奏。

    “不是，我的意思是，外面冷，我們進屋里說豈不更好？”

    鳳汐眠看他一眼，眼里盡是警告。

    “好。這樣說就這樣說?！毕胫霸亳R車?yán)锕履泄雅亩疾慌?，現(xiàn)在換了一個大些的地方就拘謹(jǐn)成了這般，還真當(dāng)他是浪蕩公子。

    宇文謙拍了拍衣服，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站好，復(fù)問：“你對鳳皇了解多少？”

    鳳汐眠微愣，略略沉思片刻，道，“我從皇宮搬出來已經(jīng)幾年，和他見面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若要說了解，只能是曾經(jīng)?！鳖D了頓，她看向他，“皇兄讓你過來的？”

    宇文謙搖頭，“只是想驗證有些事情。你可知，我手里握著的籌碼是什么？”也不是真的要讓鳳汐眠回答，他已經(jīng)自顧自地說，“我曾經(jīng)在都衍國的皇宮看見過鳳皇。他的武功不錯。”

    “你和他接過手？”平淡的語氣里有幾分詫異。

    宇文謙：“也不是。只是遠遠看見過，一大群侍衛(wèi)蜂擁而上，被他一掌打得落花流水。他的輕功更是了得，越過數(shù)米高的城墻偉樓都不在話下。他是頭一個讓我想到一個詞的人。”

    鳳汐眠對上他的眸，聽他一字一句說道：“來無影，去無蹤。”

    在她的印象里，鳳皇年輕時候倒是驍勇善戰(zhàn)，不過論武功，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大不如從前了，且別說還能來無影去無蹤。

    鳳汐眠：“你何時見過他。”

    “兩個月前。”宇文謙道，“那個時候鳳皇已經(jīng)患病，斷不可能出現(xiàn)在都衍國。除非，皇宮里的這位，是假冒的，真正的鳳皇根本就不在皇城之中?！?/br>
    午時剛過，淺淺的陽光透過層層厚云撒下來，也只是讓周圍看起來沒那么昏暗。

    陽光下，宇文謙藍衣款款，說的一副情真意切，言之鑿鑿。

    鳳汐眠由此陷入短暫的沉思，片刻抬頭，淡問道，“你如何確定你見到的那個人一定就是鳳皇?！?/br>
    “我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庇钗闹t輕笑，“怎么，鴿子他們沒和你說過？”

    宇文謙自小就天賦異稟，鴿子在信中多次提醒她要小心謹(jǐn)慎，不過他過目不忘這一點，鳳汐眠先前還真的未留意過。

    “就算如此，就算如此，當(dāng)時你站得多遠，能確定的幾率又有多大？”鳳汐眠清淡的眸直視他，“這件事事關(guān)重大，容不得你半點馬虎。”

    “若我能確定是他呢？”宇文謙收斂了嬉皮笑臉，精亮的眸漸出舒淡，“兩個月前，天貍國和冰岐國已經(jīng)歇戰(zhàn)，我奉命前往冰岐國，原本是為了議和，若非有在都衍國的親眼所見，我又怎會如此篤定鳳皇的野心？現(xiàn)下兩邊烽火交戰(zhàn)，局勢緊張，雖有議和失敗這個苗頭做了引線，但我能肯定，這場戰(zhàn)爭絕對不只是兩國之戰(zhàn)。鳳皇他有一統(tǒng)天下的野心，并且從未放棄過。我想，若那會我真進了冰岐國的皇城，怕是再也走不出這片雪山?！?/br>
    鳳汐眠已然神情自若，“我記得，從天貍國到冰岐國，中間并未途徑都衍國?！?/br>
    宇文謙淡眸微提，“所以我才覺得，那是僥幸。”

    兩個月前。

    宇文謙受命前往冰岐國，為保證和談順利，他專門提前了一個星期在路上做準(zhǔn)備。

    隊伍出城行了數(shù)里，他的侍衛(wèi)突然抓了一個小士兵丟到他跟前，說不知哪里來的丫頭混進了使團。那廋弱弱的丫頭抬起頭來的一瞬間，將他緊緊嚇了一跳。

    “四哥哥，他們把我摔疼了?！边@聲音，這神情，別提有多委屈了。

    身后拽過丫頭的侍衛(wèi)也都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丫頭不是別人，而是天貍國的五公主，宇文清。

    “胡鬧?！庇钗闹t厲聲喝她，幫她解了束著手腳的韁繩，招來幾個得力侍衛(wèi)打算將她送回去，結(jié)果宇文清非但不同意，還大鬧了一場，不是不吃不喝，就是專吃一些忌諱的食物，把一眾人嚇得不輕。

    宇文清身子骨不好，打小就患了怪癥，雖不危及性命，但若是不注意吃食，難免要出大事。是以宇文謙最后還是被那丫頭給折服了。

    宇文清未出過皇宮，出城也是第一次，且路途遙遠，這么奔波下來，她的身子就受不住了，沒過幾天就上吐下瀉，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大病。所幸后來是碰到了一個醫(yī)者，他給宇文清施了幾回針，沒幾天宇文清的病情果然得到了好轉(zhuǎn)。

    “你可知，給我那meimei下針的是誰？”宇文謙突然問。

    鳳汐眠選擇沉默。

    他笑了笑，“是溫狐舟?！比舴撬喙荛e事去查了溫狐舟的身份，不湊巧地被宇文清聽到，又怎會被宇文清以報恩的借口非拉著他轉(zhuǎn)去都衍國一趟？

    這里面的是非恩過，是誰都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