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水稻田里兩條狗在狂吠, 吠聲沖破了天, 沒過一會兒就引來人過來看。還有幾個人是村子里的大人, 聲音有點熟悉,沖過來正在試圖制住那條發(fā)情期的藏獒。 周子舟現(xiàn)在顧不上去管自家大黃狗的情況, 他蹲下去撩起喬琉的褲腿看了眼, 天色太黑,完全看不清傷口到底是什么情況,手摸上去全是溫潤的血。 他突然掉頭往身后沖了過去。 喬琉嚇了一跳, 吼道:“你干嘛?” 周子舟沖到他們行李掉落的地方,匆忙撿起一瓶滾落的干凈礦泉水, 又沖了過來,擰開一鼓作氣地沖刷在喬琉的傷口上。 喬琉在這幾秒鐘之內(nèi)心里簡直怦怦直跳, 快被周子舟嚇壞了。他差點以為周子舟這傻餅干要跑回去找那條狗干架。 一瓶水全都沖完, 周子舟扔了礦泉水瓶,急促地問:“能走嗎,我們趕緊去鎮(zhèn)上醫(yī)院,現(xiàn)在還不晚,去打疫苗?!?/br> “不是很痛, 能走?!眴塘鸪涯艿卣f道, 然后朝著前面走了一步。 他皺了皺眉, 臉色蒼白了下,又不管不顧地走幾步。 周子舟忽然上前幾步在他面前蹲下,拍了下自己肩膀:“上來,我背你。” “別了吧, 你能背得動?待會兒我們兩個都要滾到田里去了。”喬琉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周子舟說:“我不和你開玩笑!喬琉,你趕緊上來,我?guī)闳メt(yī)院?!?/br> 喬琉愣了,因為周子舟半蹲在他面前,垂著腦袋,渾身緊繃,聲音里還隱隱帶著急切的哭腔。喬琉認識周子舟都這么久了,總是因為周子舟那副有點木然的樣子而恨得牙癢癢,見多了他慢半拍,卻幾乎從沒見過他這樣激動的樣子。而現(xiàn)在總算是見識了一回了。 一瞬間喬琉覺得腳踝那里都沒那么疼了。 沒等喬琉多猶豫,周子舟就勾住喬琉兩條腿,把人往背上一甩,直接將人背了起來。然后他深吸一口氣,不管三七二十一,瘋狂地在泥濘的水稻田里跑起來。 晚上太黑了,都沒什么路燈,只能聽到周子舟的喘息聲和心跳聲一并激烈。 喬琉生平第一次被人背起來,徹底傻了眼,過了好半晌,才僵硬地伏下身去,用兩只手勾住周子舟的脖子。 周子舟往大路上跑,一邊跑一邊攔車。 喬琉將臉埋在周子舟頸窩里,側(cè)著臉親親周子舟的耳垂,竭力輕松氣氛,說:“你怎么這么著急,又不是很嚴重,待會兒……” 話還沒說完,周子舟就恨恨地說:“這還不嚴重!八成要縫針了!” “你兇我干嘛?”喬琉一下子笑了,簡直滿不在乎,甚至為自己護住了周子舟而有點得瑟,說:“縫針就縫針吧,男人身上總是要帶幾條傷疤。” 周子舟跑得滿頭大汗,聽見他這么一句話,簡直氣得要命。 喬琉故意說:“除非你介意我身上有疤?!?/br> 周子舟喘著大氣,汗水淌到了脖子那里,都沒有手去擦一下,他道:“我不介意!” 喬琉用一只手勾住周子舟脖子,另一只手給他擦了擦脖子上和鼻尖上的汗水,好笑地問:“那你這么著急干嘛?” “我……”周子舟簡直沒話說,他聲音一下子變得低啞起來:“我擔心,而且我還心疼。你這樣,我難受?!?/br> 喬琉怔了下,手指順著周子舟挺拔的鼻梁,摸到他的兩只眼睛,全是淚水。喬琉這才發(fā)現(xiàn)周子舟居然淚流滿面。 “你哭了?”喬琉有點不敢置信。 周子舟從鼻腔里發(fā)出壓抑的啜泣聲,淚水黏在臉上很癢,他又沒有手去擦,只好扭過臉去,在喬琉臉上蹭了把,把自己臉上的淚水全弄到喬琉臉上。 喬琉卻笑了,說:“你膽子肥了啊,把我臉當成抹布,在我臉上揩鼻涕?!?/br> 周子舟小聲道:“哼?!?/br> 有車輛開過,黃色的燈光照過來,照亮兩張年輕英俊的臉,都是狼狽而臟兮兮的。 喬琉又給周子舟擦了把淚水,拍拍他腦袋,小聲哄道:“好了,快到醫(yī)院了,別哭了?!?/br> 周子舟點點頭,抓住喬琉兩條腿的手指緊了緊,卻悶著頭一句話都不說。 喬琉用臉在周子舟脖子上蹭了蹭,兩只手將周子舟摟得更緊了。 大路上來去的車子不少,很快周子舟找到村子里的一個熟人,開著拖拉機去山上送貨的,這下貨都不送了,幫著周子舟把喬琉放到車子后座上去,然后火急火燎地朝著醫(yī)院開過去。 到了醫(yī)院,掛了急診,消毒,疫苗打上了。 針水注進去,親耳聽見醫(yī)生說只要注意觀察,不會有什么大問題,周子舟才松了一口氣。 他有點泄力地靠在醫(yī)院走廊上,伸出袖子使勁兒抹了把眼睛。剛才跑得太快太猛烈,周子舟渾身濕透,脫掉外套后,胸前衛(wèi)衣領(lǐng)子已經(jīng)多了被汗水濡濕的水漬。他渾身都沒勁兒了,手腳跟灌了鉛塊一樣沉甸甸。 喬琉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抬頭看著周子舟,把他外套撿起來,說:“穿上,剛出汗就脫衣服,容易感冒。” 周子舟走過去接過衣服,手還有點兒發(fā)抖。 喬琉問:“你抖什么,怕的?” 周子舟搖搖頭,說:“不是,是你太重了,我背你這么久力氣都用完了?!?/br> 喬琉嘴唇翹起,立刻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嫌我重?!” 周子舟沒說話,神情有點萎頓。 喬琉說:“剛才還兇我,又是說我不運動人到中年要發(fā)福,又是嫌我重,周子舟,你不會這么快就變心……” “沒有!”周子舟被他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忍不住打斷他,聲音先是有點大,被喬琉用漂亮的雙眸看了眼之后,下意識地細聲細氣起來:“我怎么會嫌棄你呢?!?/br> 喬琉滿意了,蹺了蹺腿,說:“那我想喝水?!?/br> 周子舟趕緊去找護士要了個干凈的一次性杯子,給他弄來一杯開水,呼呼吹了幾下才遞到他手中。 喬琉往后一靠,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周子舟,指指點點的說:“再吹幾下,我喜歡喝涼的?!?/br> “再吹就涼了,別喝涼的?!?/br> 喬琉眨巴了下眼睛,有點委屈地拖長了音調(diào):“剛才是誰說——” 周子舟彎下腰,湊過去,貼近,往他睫毛上吹了口氣,說:“現(xiàn)在行了吧,喝水。” 喬琉低下頭,嘴角咧開,兩只手捧著杯子喝了一小口。 周子舟走到他面前蹲下,兩只手抱著喬琉膝蓋,因為哭過的原因,眼角眉梢都有些發(fā)紅。他隔著喬琉腳踝上的紗布,輕輕戳了下那里的傷口,還沒有碰到,手指就緊張地縮了下,小聲問:“疼不疼啊?” 喬琉問:“我要是說疼,你怎么樣?” 周子舟蹲在他面前,跟個自怨自艾的小狗似的,說:“唉,都怪我,早知道就不帶你回來了?!奔幢銕貋恚矐撟约鹤咴诤竺娴?,這樣那條藏獒咬的說不定就是自己了。 喬琉說:“那我要是說不疼呢?” 周子舟抬眸看了他一眼,道:“那肯定是胡說!怎么可能不疼,都流血了?!?/br> 喬琉忍不住哈哈笑,揉了下周子舟的腦袋,說:“反正你總有辦法自我反省,與其這么反省下去,還不如湊過來老實坐下,我感覺有點冷?!?/br> 周子舟連忙在他旁邊坐下來,摸摸他額頭,問:“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嗎?” 喬琉又笑了一下,伸長了手摟住周子舟的脖子,他臉上雖然因為失血,有點蒼白,但是一雙眼睛黑漆漆的,還泛著光亮,說道:“你笨啊,醫(yī)院里開了暖氣怎么會冷?我說冷還不是騙你坐到我旁邊來?” 周子舟:“……” 周子舟摸了摸鼻子,小聲嘀咕道:“干嘛用騙的,你讓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讓我坐你身上都行。” 喬琉:“……” 雖然是他調(diào)戲了周子舟一把,但是他自個兒俊臉卻一下子紅了。坐、坐身上?這也太——太——太棒了。 兩個人都有些疲倦了,說了會兒話,就握著手靠在一起。等到待會兒檢查結(jié)果出來,就可以回家了。沒坐一會兒,周子舟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揉了下眉心,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有和奶奶打電話。 周子舟看了眼歪著頭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喬琉,好像是睡著了,怕吵醒他,于是托著他腦袋放在椅子后背上,自己輕手輕腳地站了起來。 周子舟也不敢走遠了,就隔著兩步的距離,捂著手機小聲打電話。 他之前就跟奶奶說過今天要回來,奶奶也說做了晚飯等他,而他現(xiàn)在還沒回家,奶奶八成也急了。周子舟對著電話那邊簡單交代了幾句情況,也不敢把事情說嚴重了,只說帶了個朋友回家,而路過水稻田的時候,朋友為了保護他,被狗咬了。 他是故意這么說的,把事情一渲染,電話那頭,他奶奶頓時就對他這個還沒見過的朋友多了幾分關(guān)心,甚至急匆匆地說:“你們在那里等著,奶奶過來了!” “嗯?!敝茏又鄱诘溃骸皠e急,出來時記得鎖門,不要慌,帶鑰匙,路上滑,別摔跤。” 周子舟掛了電話,去看喬琉,發(fā)現(xiàn)喬琉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正捧著臉瞅著他。 周子舟走過去坐下,掰了拜喬琉的腦袋朝自己肩膀上靠,想讓他繼續(xù)睡一會兒。但是沒掰動,于是問:“怎么了,睡不著了嗎?” 喬琉伸出手,撥了下周子舟的衣服帽子,大衣帽子掉下來,一下子蓋住周子舟的臉。 “你從小就這樣子嗎?” 周子舟七手八腳地把帽子弄下去,問:“什么樣子?” 喬琉勾起唇角,捏捏周子舟的臉,說:“一副小大人的樣子,這么成熟——” 周子舟望著他,也笑了下,也伸手捏住喬琉的耳垂,說:“那你呢,也從小就這么幼稚嗎?” 喬琉跟個炮仗一樣,一點就炸,耳根一紅,立刻怒道:“我怎么幼稚了?” 周子舟指了指自己帽子,說:“還不幼稚?跟小學生一樣,還在突然把別人帽子弄到腦袋上擋住別人眼睛。” 喬琉皺皺鼻子,哼了一聲,又一伸手把周子舟帽子倒了過來。 這時血檢結(jié)果出來了,護士喊周子舟去拿。周子舟便又倒了杯水給喬琉捧著,方便他暖手,起身去幾米之外取了檢查報告。報告出來他總算是放了心,這樣一來,今晚應該可以回家睡覺了。只不過醫(yī)生又叮囑了他,傷口最好不要見水,容易發(fā)炎。 喬琉腳踝上的咬傷倒不是很重,因為那條藏獒撲過來的時候,獠牙在他腿上抓過,但是并沒有咬穿,剛要咬的時候就被周子舟踹開了。倒是脖子上兩條刮痕有點傷腦筋,貼了個繃帶。 又過了會兒,周子舟的奶奶和村長一起過來了。周子舟的奶奶身體還算健朗,就是眼睛和聽力都有些不好,平時在鄰居村長的幫助下,生活得還是很好。再加上每個月有些救濟金和退休金,足夠她自己一個人的開銷。 只不過奶奶喜歡熱鬧,周子舟走了之后,她一個人在家里總是有些冷清。 這會兒聽到周子舟進了醫(yī)院,拉著村長,急急忙忙地就跑過來了。一過來,在人群中找到周子舟,就把他抱緊,拉著他的手,渾身上下看了下,反復嘮叨:“你有沒有傷著?。俊?/br> 周子舟拉著奶奶在椅子上坐下,村長在旁邊端詳了眼喬琉,心里琢磨著周子舟這去上的大學還真是好,什么時候拐回來這么個粉雕玉琢的漂亮男生,這模樣完全是村里人不能比的,看起來就不是吃一口井水的。 村長剛才接到周子舟電話,就拜托人去村口水稻田那里找了兩個人的行李,然后運回了周子舟家里放著。他在旁邊掏了掏口袋,嘆了口氣,問:“你們交了醫(yī)藥費沒有,要是沒有交,我這里……” 喬琉一下子變得有禮貌起來,說:“謝謝叔叔,已經(jīng)交了,別擔心?!?/br> 周子舟拽了拽喬琉的胳膊,對奶奶說:“奶奶,這我同學,人特別好,成績也好?!彼棠叹拖矚g成績好的同學。 他奶奶把老花鏡摘下來擦了擦,仔細端詳著喬琉,又瞅了眼喬琉脖子上和腳踝上的白色繃帶,心疼得不得了,說:“小舟,你怎么帶個女朋友回來,還把人家給弄受傷了呢?” 周子舟:“……” 喬琉:“…………” 村長在旁邊干咳一聲,笑了下,說:“我去外邊兒開車了,你們待會兒出來,我送你們回家吧,現(xiàn)在外面天太黑了,你們小孩子不要亂跑,下次回家直接給叔打個電話,讓我去接你們不就行了么?” “好的?!敝茏又燮鹕硭土讼麓彘L,順口一問:“對了,村子口那是誰家的藏獒?” 他走之前還沒有這條兇狗,怎么一回來就沖出來了呢。 村長說:“前段時間公路開通之后,有外地人過來旅游,帶過來的狗,掙脫狗鏈子跑開了,這幾天村子里一直在找,沒想到躲到水稻田里去了。估計也是餓瘋了,你們從那里一經(jīng)過,驚擾到它了。不過放心吧,那條狗倒是條游客的正經(jīng)狗,沒攜帶什么臟東西,就是最近到了發(fā)情期,很難控制。” 周子舟點點頭,猶豫了下,問:“我家那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