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只是生死穿行一遭,她哪里還敢不信?雖不知自個兒是為何死而復(fù)生,可總逃不過怪力亂神,她存了敬畏之心,卻不敢去寺廟祈愿。她怕佛祖一眼看穿占據(jù)了別人身軀的自己,將她的魂魄再次收了去,那末她又怎能再次與哥哥母妃相伴? 湛蓮在油燈下潛心抄寫,忽而管家嬤嬤進(jìn)來,說是全家來了人。 娘家此時來人自是奇怪,管家嬤嬤說將人留在下人屋里,并呈了全家下人捎來的小箋。 湛蓮打開一看,是全雅憐的父親詢問今日進(jìn)宮之事。湛蓮便知全左御按定是聽了宮中皇后女兒的指示來問的。 全皇后是個穩(wěn)重的,她吃了德妃一次虧,定然時時關(guān)心了全雅憐的動向,湛蓮估摸著她進(jìn)宮時全皇后就已知道了,但她仍耐著性子等她回了家再讓全家派人來詢。 思及全皇后,長出指甲的食指輕撫小箋邊緣,湛蓮水眸幽光微蕩。 自她上回挨了全皇后一巴掌,她就對全皇后這個人重新看待。她在曾經(jīng)的自己面前,向來是個和藹可親的嫂嫂,即便自己第一回捉弄她,讓她在三哥哥面前出了丑,她也不曾流露一絲不滿之色,只當(dāng)是她小孩心性,十分包容。除了她,還有良貴妃也十分端莊大氣,不似其他人對她巴結(jié)逢承,偶爾還會教導(dǎo)她兩句。三哥哥當(dāng)時的嬪妃中,她最喜歡這二人。 只是全皇后對待親妹那兇狠作態(tài),著實與她記憶中的嫻淑模樣毫不相符。雖說是怒及攻心,但她那種性子頂多斥責(zé)兩句,斷不會親自打下狠手。打人不打臉,三哥哥狠起來是個不管不顧的,但全皇后怎能與三哥哥是一個性子? 莫非是她一直以來,都看偏了全皇后這個嫂嫂…… 湛蓮心思千回百轉(zhuǎn),面對小箋上的詢問,最后只草草回了幾句無關(guān)痛癢的,便讓管事嬤嬤打發(fā)全家下人離開。 管事嬤嬤離去,湛蓮繼續(xù)挽袖點墨,抄寫經(jīng)書。待她認(rèn)認(rèn)真真抄完一篇,放下狼毫喝了口茶,“春桃,你進(jìn)全府時,皇后還在當(dāng)小姐嗎?” 春桃早已適應(yīng)主子忘了以前事兒,愣了一愣回道:“奴婢是家生奴,一直在全府里頭?;屎竽锬镞€在全府時,奴婢是娘娘院里的掃地丫頭?!?/br> 湛蓮點點頭,“那末皇后在全府時,是個什么樣的小姐?” 若是別人,春桃是萬不敢講的,但自家主子是全府四小姐,不過是失憶忘了以前的事,有朝一日總會記起來,所以春桃徑直道:“皇后娘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孝敬長輩,友愛兄弟姐妹,沒有一個主子不說娘娘好的?!?/br> “她對你們?nèi)绾危俊?/br> “這……平時是好的?!贝禾要q豫道。 湛蓮抬眼,“那不是平時,又如何?” 春桃咬了咬唇,輕聲道:“娘娘眼里容不得沙子,但凡奴婢們有一點差錯,少不得一頓打罰……奴婢記得有一回,有個屋里的奴婢說錯了話,娘娘就當(dāng)著院里奴才的面,把她的舌頭給割了?!?/br> 湛蓮吃了一驚,“她當(dāng)著奴才的面?她當(dāng)時也在場?” “娘娘可不是在?她親眼見那犯錯的奴婢被割了舌頭,眼睛都沒眨一下?!贝禾掖蛄藗€哆嗦。她當(dāng)時聽著撕心裂肺的聲音好幾天做噩夢,只覺主子果然就是主子,未出閣的小姐都有這般膽量。 湛蓮識得的全皇后,是個從不打罰宮仆的良善皇后,甚至還斥責(zé)其他嬪妃私罰奴才。 思忖半晌,湛蓮重新拿了毛筆,飽蘸墨汁,緩緩坐直了再次抄寫經(jīng)書。 三哥哥,知道那么樣的全皇后么? 翌日,淑靜太妃再次接了湛蓮入宮,湛蓮將抄好的經(jīng)文呈現(xiàn)太妃,太妃看她抄的工工整整,一撇一捺都極為認(rèn)真,不免十分欣喜。 “難為你了,這確是哀家見過最有心的手抄經(jīng)文?!?/br> 湛蓮道:“太妃滿意,就是妾的福份了?!?/br> 過后淑靜太妃仍留湛蓮與她說話下圍棋,一連幾日,日日如此,這日到了快鎖宮門的時候,二人還在棋盤上廝殺得難分難解,太妃竟舍不得她走了。 “自永樂走后,哀家難得找到一個投緣的人物陪哀家說話,你要是愿意,就進(jìn)宮來陪哀家一段時日可好?”太妃執(zhí)著她的手道。 太后太妃讓自己看中的皇女臣婦進(jìn)宮陪伴不是什么稀奇事,只不過淑靜太妃從未留過人罷了。 湛蓮求之不得,但她故作期艾說道:“妾自是受寵若驚,只是陛下曾下了旨,不許妾出現(xiàn)在陛下面前……” 太妃聞言,面露憐憫之色,“不要緊,有哀家在。天家……只是遷怒罷了。” 湛蓮心滿意足地出了宮,孟光野仍舊候在宮外,接過太監(jiān)手上的馬鞭護送而歸。湛蓮心情甚好,下車時對他露出笑顏,“總是有勞你了。” 孟光野注視她片刻,點了點頭,“明日嫂子也要進(jìn)宮么?我要出城幾日,恐怕不能接嫂子了。” 湛蓮不答反問,“是外出辦案?危險么?” 孟光野一聽,心下一陣暖意,“不危險,你放心?!?/br> 湛蓮這才道:“太妃說要我進(jìn)宮陪伴她一段時日?!?/br> 孟光野沉吟片刻,似是有話要說,湛蓮略一思索,請他入了院子。 春桃本是出來迎主子,見孟二爺與主子一同進(jìn)來,很是驚訝,但見主子神色無異,這才見了禮之后忙去準(zhǔn)備茶水點心。 孟光野在上房坐下,高大的身軀遮了許多光照,湛蓮頓時覺得屋子都黑了,讓進(jìn)來的小丫頭點上蠟燭。 春桃奉上茶水,孟光野看了她一眼,湛蓮擺手讓她去外邊候著。 春桃雖不放心,卻也只能喏喏退下。 待屋子里只剩下湛蓮與自己,孟光野道:“淑靜太妃是永樂公主的母妃,但聽嫂子這幾日與太妃相處來看,太妃與天家看法并不相同,嘗聞太妃和善,恐怕是嫂子的貴人?!?/br> 湛蓮點點頭,“我知道。” “只是后宮看似風(fēng)光,實則危機四伏,嫂子身份敏感,極易卷入事端。全皇后雖可護你,只怕防不勝防。并且太妃此舉,恐怕也有不愿帝后離心之意,這般一來,后宮其他嬪妃更不會善罷甘休?!?/br> 湛蓮道:“我省得,我會時時注意?!彼谏顚m,怎會不知后宮爭寵奪勢的險惡?如今的自己是如履薄冰,正如孟光野所說,她進(jìn)了宮,卻還不知能否活到三哥哥認(rèn)出她的那一天。 孟光野暗嘆一聲,看向湛蓮如花嬌顏帶了些許憂色。 湛蓮看他表情,便道:“你也不必太過擔(dān)心,我不會連累你們孟家?!逼渌霞胰怂B累了也就連累了,只是這孟二爺……倒是難得。 “我并非此意,只是擔(dān)心嫂子安危。” 湛蓮見他神情懇切,心中莫名蕩漾,卻是挑眼勾唇,“你這人也奇怪,你與我說到底也沒甚淵源,竟就這般為我cao心了,那天底下讓你孟二爺cao心的人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