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蔣青言指了指伍毅誠道:“他還不能走,得跟我們回趟市局?!?/br> 伍毅誠聽了這話,心里頓時又是不爽,又是不安,直嚷道:“又有什么事兒?” 宋小離卻怯怯地看了眼蔣青言,低聲喚道:“jiejie?!?/br> 蔣青言以為她是怕這樁事仍未了,忙安慰道:“別怕,我們要找他問點(diǎn)別的事,和你無關(guān),我讓這邊民警送你回去?” 宋小離點(diǎn)點(diǎn)頭,一步三回頭地隨著民警走了出去。 “卡!”江余在鏡頭前喊道,他招了招手,將秦宜喊了過來,“最后那幕,你眼神還要更復(fù)雜一點(diǎn)?!?/br> 見秦宜若有所思點(diǎn)頭,他又繼續(xù)道:“此刻,宋小離對蔣青言是什么心態(tài),對伍毅誠是什么心態(tài),對事態(tài)超出自己控制又是什么心態(tài),這三點(diǎn)你都要把握好,要復(fù)雜到能引起楚域的懷疑才行?!?/br> 站在一旁的華婧冷冷插話道:“你倒是自己來表演一個給我看看?!?/br> 兩人是舊識,江余深知她這護(hù)短的性子,也不計(jì)較,只道:“你不相信我沒關(guān)系,秦宜你總該相信吧。” 華婧輕輕“哼”了聲。 最后那一幕重拍。 宋小離跟在民警身后,她回頭向后看,目光看向蔣青言時,稍微頓了一下,等慢慢掃向伍毅誠時,那雙漂亮的眼中怯弱不再,竟?jié)M滿都是恨意,待察覺一旁楚域眼神如電地掃過來時,她又垂下了眼眸,重又回到了那怯生生小姑娘的模樣,而轉(zhuǎn)過頭后,嘴角卻勾出了一個冰冷的笑。 “卡!”江余大聲喊道。 他原想的是讓秦宜將所有情緒糅雜在一起表現(xiàn)出來,她卻換了這種有層次感的表現(xiàn)手法,雖然前一種要求更高,可對一個新人來說,后一種卻也算是可圈可點(diǎn)了。 下午顧云深那邊來人,約了華婧出去談合約的事。 拍戲間歇中,余思穎湊了過來和她聊天。 張含陽的簽名照早寄了過來,也許是看在偶像的份上,這位新科影后這些天對她十分和顏悅色。 余思穎先是一把攬了她的肩,而后咔嚓一聲拍了兩人都擋了大半張臉的自拍,她這會兒還穿著戲里的制服,動作很是瀟灑,但照片卻很是難看。 秦宜瞄了一眼,清咳了一聲:“思穎姐,你這自拍技術(shù)有點(diǎn)……非同凡響啊?!?/br> “我這是角度沒找好?!庇嗨挤f應(yīng)該是讓人調(diào)侃慣了,她也沒有再拍一張的意思,只攬著她的肩笑嘻嘻道:“你真要簽華宸?” “還沒定啦?!鼻匾艘娝荒槹素?,想解釋,但畢竟又不好交淺言深,舊事不能提,含含糊糊解釋一番,反倒只會顯得兩人關(guān)系更曖昧。 這么一想,她就又怨起顧云深來了,若不是他整了這么一出,她又何至于這般百口莫辯,于是到晚上接到他電話的時候,口氣自然便不那么好了。 ☆、第8章 客串 “秦宜?!?/br> 顧云深的聲音恰是她喜歡的那一款,此刻透過電話傳來,低低沉沉在耳旁響起時,她忽然想起一個比喻——好聽到耳朵要懷孕。 一想完,耳朵沒懷孕,卻是先紅了起來。 大概是這幾日讓人打趣多了,她竟也不自覺想歪起來,想起下午余思穎拿他打趣她,她便朝著電話里那人甜甜叫道:“顧總好?!?/br> 那邊顧云深頓了一頓,幾秒后才又問道:“合約看了嗎?” 秦宜道:“看了?!?/br> 顧云深又問道:“那你答應(yīng)嗎?” 聲音又低了幾分,像呢喃的耳語一般。兩人原是在談?wù)?,此刻卻總覺得氣氛莫名曖昧起來。 一定是那些人胡亂八卦的鍋。 秦宜有點(diǎn)煩。 答不答應(yīng)?秦宜簡直沒有不答應(yīng)的理由。華婧帶了合同回來,見了她第一句話便是“你和華宸的顧總當(dāng)真沒什么?” 原因便是那份合約實(shí)在是完完全全站在她的立場上擬的。 秦宜接了合同一看,草草過了一遍幾個重要條款,她覺得便是她們自己擬合同,都不至于這么敢想。合約期為三年,但是,乙方可隨時單方面解除合約,且不用承擔(dān)任何賠償責(zé)任。利潤分成七三開,她七,華宸三。 華婧早打聽過,華宸與其他娛樂公司一樣,給旗下藝人的合同是分了好幾等的??伤稚线@份,和其中任何一等不都相同。 不,確切的說,是比任何一份都要寬松。 所以,他圖什么呢? 不愿接手家族企業(yè),所以,先胡亂搞一通,敗了家業(yè)再自己擼袖子重新做出一番事業(yè)來?她可不認(rèn)識這樣的顧云深。 電話那邊顧云深見她良久未說話,又低低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秦宜想不通,便索性直接問道:“我說顧總啊,你到底是為什么給我一份這樣的合約?。咳A宸是不打算掙錢了?” 這回?fù)Q做顧云深不說話了。 秦宜倒也不催他,隔了好一會兒,她才聽他繼續(xù)說道:“你知道,我爸媽一直把你當(dāng)自己女兒一般看待,這份合約,你就當(dāng)做是我們家給你補(bǔ)送的成年禮物吧。” 秦宜當(dāng)晚就簽了合約。 就如華婧所講的那般,分成多少只是個比例而已,她往后努力不讓顧家虧了便是。 此后好長一段日子里,秦宜的日常就是自己上場拍戲,圍觀其他人拍戲,自己上場拍戲,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 宋小離雖是重要角色,但總體鏡頭并不算太多,不過她現(xiàn)在檔期充足,華婧便讓江余隨意按自己的進(jìn)度拍,秦宜不上戲就跟在一旁多學(xué)學(xué)。 戲雖是東一幕、西一場地拍著,雖然并非全按劇本走,可劇情脈絡(luò)卻也漸漸清晰起來了。 楚域和蔣青言將伍毅誠帶回了市局,提及前幾個受害人是他舊識時,他臉上的驚慌卻是藏都無法藏,可無論專案組的人怎么問,他都一口咬定是因?yàn)榘缸犹@悚,所以才有此表現(xiàn),別的卻什么也問不出來了。 楚域看著他那張平凡到丟人群中也不起眼的臉,腦海中又閃過宋小離最后離去時那詭異的神情,忽然電光石火般地想到了兩個字——艷遇。 楚域忙打電話給派出所詢問送宋小離那個民警的電話,打通后,民警稱已將宋小離安全送回學(xué)校。 楚域一邊安排人調(diào)查宋小離的資料,一邊領(lǐng)著蔣青言開車去往宋小離學(xué)校,路上蔣青言一臉“你逗我”的表情,差點(diǎn)沒和他吵起來。 宋小離電話打不通,也并沒有回宿舍。 電話同樣打不通的還有新名單中的那個叫許殊的男人。 楚域心里莫名有種不詳?shù)念A(yù)感。 宋小離的資料已經(jīng)傳至他二人手機(jī)上,楚域和蔣青言越看越驚心。 可找到許殊時,卻仍是晚了一步。 許殊死了,宋小離不知去向。 …… 秦宜偶爾跟華婧湊到導(dǎo)演身邊,看著書里的一處處細(xì)節(jié)慢慢變成影像資料。她以前只是作為觀眾在電影院中觀看,這次卻成了參與者,心里有種別樣的滿足感。 這日仍沒秦宜的戲份。她坐在片場,耳邊聽著周遭的各種聲響,副導(dǎo)演用擴(kuò)音器高喊“各單位注意”,場記打板,演員抑揚(yáng)頓挫地念著臺詞,這場景讓她仿若回到了幼年的某些時光,可此刻卻不像往日那樣心緒難安,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平靜感。 忽地身后傳來一陣喧囂。 秦宜朝聲音來處一望,見許多人簇?fù)碇粋€女人朝這邊走來,那人身穿一套白色西裝,帶著副墨鏡,遮了大半張臉,涂了口紅的唇如烈焰一般,她身量高挑,走起路來氣場十足。 統(tǒng)籌助理是個小姑娘,原站在秦宜邊上,此刻是一把抄起身邊的一個本子,就大步朝這人奔了過去。 來人雖只露了半張臉,卻也足夠秦宜認(rèn)出她來了——江余特邀來客串的國際影后夏嫣然。 秦宜見她給壯著膽要簽名的統(tǒng)籌助理簽了名后,便以“氣勢兩米八”的架勢徑直走到了她面前,纖長的十指指甲亦涂得鮮紅,此刻正捏著鏡架,稍稍往下拉了拉,露出一雙丹鳳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秦宜微微一笑道:“夏前輩,您興許是記錯了。” 秦宜見夏嫣然看似還想說什么,身后卻突然有只手扯了她一把,秦宜偏頭一看,見是華婧。 華婧將她往后一拉,自己站到了她身前,擋住了夏嫣然的目光,冷聲道:“怎么,夏大影后沒戲拍了,居然紆尊降貴來我們劇組演個小配角?” 夏嫣然紅唇一彎,道:“這不是聽說你竟然出來帶新人了,想來看看嗎?怎么,張含陽糊得連你都養(yǎng)不起了?” 劇組瞬間便彌漫起一陣火藥味。 眼看這兩個人要掐起來,可周圍眾人都是小蝦米,沒人好出面勸阻,幸好江余那邊恰好拍完手上那場戲,過來救場了。 “嫣然來了啊?!苯嘈χ逶?,他和夏嫣然都是科班出身,兩人同一屆,只不過他念的是導(dǎo)演系,但當(dāng)年也有點(diǎn)交情,因而見她有檔期,便邀她過來客串一下。 雖只有一場戲,可夏嫣然地位到底不一般,多少也能當(dāng)個賣點(diǎn)。 夏嫣然取了墨鏡,手往后一伸,便有小助理接了過去,她卻也不是真來和華婧吵架的,便跟江余道:“現(xiàn)在拍嗎?下午還有個活動呢。” 江余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要招呼工作人員。 夏嫣然又道:“這小姑娘要和我對戲嗎?” 說著下巴朝秦宜點(diǎn)了點(diǎn)。 江余愣了下,劇本早遞到她手上了,這不是明知故問么?他搖了搖頭。 夏嫣然輕輕“嘖”了聲,似有些遺憾似的道:“走吧。” 夏嫣然客串的角色叫許珂,是第四個死者的jiejie,角色設(shè)定是個女強(qiáng)人。統(tǒng)籌助理是她的小粉絲,此刻一臉癡漢笑地領(lǐng)著她去化妝室,服裝師原借了幾套服裝,此刻拿著往她身上比了比,卻覺得還都不如她身上這套更襯許珂的人設(shè),最后只由化妝師幫她重新上了個妝。 夏嫣然出來時,劇組其他單位早已就位,江余朝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副導(dǎo)喊話,場記打板。 夏嫣然扮演的許珂拎著包,神色漠然地走進(jìn)市公安局。她穿著講究,妝容精致,只臉上粉撲得有點(diǎn)厚,臉便白得像是連一絲血色也無。 她進(jìn)了接待室,同楚域和蔣青言相對而坐。 楚域和蔣青言接待過許多受害人家屬,見過大哭的,也見過大鬧的,卻甚少見這種冷靜到近乎冷漠的。 許珂此刻坐在他們對面,身子微靠著椅背,她年近四十,一雙手卻甚是白皙,十指指甲上涂了血一般鮮紅的指甲油,她低垂著眼瞼,左右兩手指尖相對,有一下沒一下地觸碰著,非但不像是個受害人家屬,反倒更是個事不關(guān)己的路人。 蔣青言給她到了杯水。 楚域斟酌著道:“關(guān)于您弟弟遇害的事,我們十分抱歉,是我們失職?!?/br> 許珂忽然抬起了眼,眼睛直視他們二人,細(xì)聲細(xì)氣、語調(diào)輕緩地道:“這是第四個了吧?這位警官,您說,會有第五個,第六個嗎?到時候,您這句臺詞仍然能派得上用場呢?!?/br> 蔣青言最近忙得焦頭爛額,案子又無突破,心里很是煩躁,可對著受害人家屬,她還是努力擠出了一副笑臉,聽了她這話后,本就僵硬的笑臉更是又難看了幾分。 楚域在心里苦笑,他這下也明白了,這位是誠心來刺他們的。 他對著許珂誠懇地道:“對不起?!?/br> 許珂忽然彎起紅唇笑了一聲,她右手撐在桌面,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楚域和蔣青言:“我弟弟已經(jīng)不在了,你們倒不必和我道這種無意義的歉,但我希望你們能對得起你們自己的良心,能對得起那些正對著新聞惶恐的普通民眾,能對得起頂在你們頭上的那個人民警察的頭銜。” 她仍是那種溫聲細(xì)氣、平緩至極的語調(diào),可每一句話都像是一記重錘一樣,直打在楚域和蔣青言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