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但他鎮(zhèn)定如初,臉上不見半點慌張,甚至微微笑了笑,背對著手的主人問候道:“女王陛下,您終于肯光臨您的領(lǐng)地了,這實在讓我不勝榮幸。” 那只手在他說完的剎那收緊,仿佛是想掐斷他的氣管一般,梵卓能清晰地從脖頸上接受到對方所傳來的死亡氣息,可他似乎并不把這個致命的威脅放在心上,閑聊一樣繼續(xù)問:“陛下,您蒞臨此地,怎么不提前與我說一聲呢?您瞧,我什么準備都沒做,就這樣空著手接待您,真是慚愧萬分。” “提前告訴你?難不成我還要給你時間來掩蓋你做過的好事?”顧盼站在他身后,聲音冰冷,“如果我不回來,又如何發(fā)現(xiàn)這里的蹊蹺?” 她果真沒有猜錯,地下室大門上的封印與梵卓互有感應(yīng),在她把封印破壞后,察覺不對勁的梵卓就急匆匆趕回來了,她躲在暗處等了一會,就將他逮了個正著。 顧盼輕輕松松就制服了號稱最強大的親王,捏著他的脖子威脅道:“你不覺得應(yīng)該給我一個解釋嗎,梵卓?” 血族女王幾乎是全族唯一不需要對梵卓使用敬稱的存在,在聽見顧盼冷淡地念出自己的名字時,梵卓雙眸微一閃爍,唇角揚起了無懈可擊的弧度:“當然,我的陛下,您可以向我詢問一切您想知道的事情,我對您無所保留?!?/br> 顧盼輕輕哼了聲,擺明了并不相信梵卓這套說辭,但她沒有揪著這點計較,而是直接道:“你清楚這間屋子里的魔法陣是做什么的。”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顧盼十分篤定梵卓起碼是知道一些內(nèi)情的,否則他不會把這間房子封鎖起來,還對著她的棺材……做奇奇怪怪的事。 顧盼進一步逼問:“是不是你設(shè)下的?” 梵卓攤開手,語氣非常無辜:“陛下,您這可是冤枉我了?!?/br> “你倒說說怎么個冤枉法?”顧盼非但不松開手,五指反而慢慢收攏,一點一點地給他制造壓力。 梵卓仍是十分坦然,似乎他的脖子跟大腦神經(jīng)是分家的一樣,完全不受那越來越緊逼的窒息感所困擾,淡定自若道:“如果您是問設(shè)下魔法陣的人,那我的確是不知情,這個東西在您消失之前就已經(jīng)存在了,您可以向長老會求證——家族的血裔世代守護這座城堡,守衛(wèi)您的安眠,這一點我沒必要騙您,但至于它的功用,我倒是略知一二?!?/br> 梵卓的語氣懇切,顧盼皺了皺眉,相信了大半,可還是裝出不置可否的模樣,冷冷問:“什么功用?” 梵卓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嘆息般呢喃了一句:“陛下,您還記得您在沉睡前發(fā)生了什么嗎?” 她知道個鬼……顧盼使勁搜索著原身的記憶,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的情況,她只是某一天感覺疲憊了,于是便宣布要自行沉入漫長的睡眠當中,壓根沒有關(guān)于魔法陣的半點印象,所以顧盼才那么肯定這個法陣是后來有人趁女王沉睡后才設(shè)下的。 但她只是反問:“你想說什么?” 見顧盼避而不答,梵卓笑了笑,識趣地停止了追問,轉(zhuǎn)而為她解惑:“這個魔法陣的功用,您可以說是‘保護’,也可以認為是‘禁錮’,端看您怎么理解了。” 顧盼心中升起不太妙的預(yù)感:“……說詳細點?!?/br> 梵卓配合地說下去:“在這個魔法陣之內(nèi),外界的一切攻擊和破壞行為都是無效的,當然了,您看現(xiàn)在地上的顏色已經(jīng)淡得快看不清了,證明它的保護作用就快要喪失了,所以您才能將棺材打破?!?/br> 梵卓一眼就看出了棺材是誰打爛的,他指了指地上的五芒星,示意顧盼去看。 “不過相對的,對于魔法陣外的人來說,處于里面的人是被絕對保護起來,但對于魔法陣內(nèi)的人而言,這就是一個無法打破的囚牢。它在保護的同時,亦將身處里面的人牢牢地禁錮住,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都無法逃離?!?/br> 梵卓說得輕描淡寫,如果顧盼不是曾經(jīng)躺在棺材里的那一位,或許什么感覺都沒有,但她一想到有人曾想要將這具身體困在棺材里,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確定?”沉默半晌,顧盼放開手,讓梵卓的脖子恢復(fù)自由,問。 “萬分確定?!辫笞咳允切?,“陛下,您若是不信,我可以地獄的君王起誓?!?/br> 梵卓所說的君王乃是指魔王撒旦,傳說他是血族真正的始祖,同時亦是黑暗世界的統(tǒng)領(lǐng),血族中一旦有人以他的名義起誓,就代表著如果說謊就要永墮地獄,算是很重的一種誓言。 顧盼沉吟了會,選擇了相信:“照你這么說,有人并不想讓我蘇醒,對嗎?” 按照原身的記憶來看,她一向低調(diào)淡漠,極少與他人接觸,應(yīng)該不會結(jié)下什么仇家才對,誰會費那么大力氣把她禁錮起來? “這我就不清楚了?!辫笞哭D(zhuǎn)過身來,正面對著她,血色的瞳孔在地下室的燭光下散發(fā)著幽幽紅光,“我不敢妄自揣測陛下的過去?!?/br> 梵卓一邊說,一邊不著痕跡地觀察面前的女人,她正垂著頭,似乎在思考著這番話的真實性,纖長的睫毛隨著呼吸一顫一顫,宛如翩躚的蝶翼,而那雙比夜空更為深邃純粹的黑眸就掩映在睫毛之下,梵卓有些遺憾因為角度的關(guān)系,他看不見顧盼此時眼里的神色,亦無法得知她到底抱有什么樣的想法。 而越是無法看清,他就越渴望顧盼能抬起頭來,拿那雙眸子盯著自己。 未知永遠是最值得去探索的,只有未解的謎團才能讓他早已冷卻幾千年的血液重新沸騰起來,才能讓他找到在這個無趣的世界中繼續(xù)生存下去的樂趣。 ……比如這位女王陛下的來歷,她的想法,她身上一切東西——都能令梵卓找回久違的期待感。 時隔不知多少年,他終于回味起了那種仿佛捂住了口鼻,屏息凝神,心臟微微揪緊,輕手輕腳接近未知的那種奇異的快感。 但是現(xiàn)在的他不能表露出來,否則若是被女王陛下察覺了他這不敬的想法,或許他會被發(fā)怒的陛下撕成碎片也說不定呢…… 梵卓唇角一直上揚著的弧度詭異地往下撇了撇,眨眼又恢復(fù)原狀。 由于低著頭的緣故,顧盼對于梵卓身上的這些異狀是一無所知,她想了一會,覺得既然這都是好幾千年前的事了,說不定設(shè)下魔法陣的人早就死翹翹了,現(xiàn)在追究這些意義不大。既然弄清楚了不是梵卓在搗鬼,顧盼就認為可以終止探尋了。 于是她淡淡地頷首:“我明白了?!?/br> 只說了短短一句話,她就緊閉嘴巴,再不透露半點口風(fēng)。 梵卓微微有些失望,他還指望顧盼能多說一些,好叫他能挖掘到更多有趣的東西,但現(xiàn)在看來這位女王陛下對他不怎么信任。但梵卓也不泄氣,他膝蓋一彎,單膝跪在地上,一手抵上心臟的部位,另一手則輕輕托起顧盼的手腕,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動作恭順而虔誠。 這是吸血鬼向上位者表示臣服的舉動,梵卓身為血族親王,曾有數(shù)不清的吸血鬼這般對他獻上過忠誠,但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別人這么做。 不過這個行為對他而言倒是挺新鮮的,梵卓低下頭顱,藏起唇邊微小的弧度,動作行云流水沒有半分停滯,他吻了顧盼的手背后,很快就將人放開,恭敬道:“我的陛下,愿為您效勞?!?/br> 顧盼忍住渾身不適,好歹等他把儀式做完,才狀似淡定地收回手,態(tài)度不咸不淡點點頭:“我這還有一個問題,希望你能給我解答。” “您請說。”梵卓跪在地上,并沒有著急起來,而是仰起頭來看她。 顧盼問:“你為什么要將這間屋子封印起來?” 梵卓極其自然地回答:“我在接到陛下蘇醒的消息后,趕到這里便發(fā)現(xiàn)了這個魔法陣,我認為您應(yīng)當會對此感興趣,未免有不識趣的人破壞了房間,我才擅作主張將它保護了起來?!?/br> 他不動聲色地將“封印”偷換成了“保護”,這樣一來,這個行為的含義就完全不同了,顧盼注意到了他玩的語言游戲,但只是揚了揚眉,并未挑明。 至于睡棺材的事……顧盼覺得有點難以啟齒,想了想,既然梵卓沒有危害過她,那么就把這當作是他的特殊癖好也未嘗不可……反正自己已經(jīng)把棺材毀了,這種尷尬的問題就沒必要追究了。 “我沒有疑問了。”顧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干脆利落地轉(zhuǎn)身往外走去,“今天就到此為止吧?!?/br> 梵卓在后面喊道:“陛下,王位空置已久,家族的子裔都渴望著您的歸來,您何時才愿重新執(zhí)掌大權(quán)?” 掌個屁的權(quán),如果規(guī)則允許,顧盼倒是想利用女王的權(quán)力直接把他跟陶玉昕拆開來,可是不成,如果那樣做就等于是直接干涉了,她會立刻被踢出這個世界的。 而且她實在沒功夫去管理一大家子人,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像現(xiàn)在這樣隱于暗處,必要的時候再以女王的身份下達命令。 顧盼沒回頭,腳步也不曾停下:“沒有我,你們這些年不也過得挺好?” 梵卓看著她的背影,瞇起雙眸:“陛下,您知道那是不一樣的。” “那又如何?”顧盼堪稱冷漠地回了一句,扔下這句話的同時,她的背影突兀地消失在昏暗的走廊中。 梵卓仍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微微垂著頭,鉑金色的發(fā)絲遮擋住了神情,過了好一會,他的口中才發(fā)出輕微的笑聲,似是找到了新奇玩具般,帶著nongnong的興奮之意。 “我的陛下啊……您這般相信我,真是讓我感到無上的榮耀。”他伸出手捂著額頭,聲音不知是害怕還是激動,聲線有些許顫抖,“您定是沉睡了太久,所以才忘記了……血族的本能就是欺詐啊?!?/br> 他從地上站起來,走到了房間盡頭的一堵墻壁前,伸手在某個地方碰了碰,那面墻壁轟然從中間裂開了一條縫,接著被分成兩塊的墻壁向兩邊挪開,露出一個能容納一人通行的道路,梵卓習(xí)以為常似的邁了進去,兩堵墻壁在他背后快速合上。 里面是一間巨大的房間,面積比外面盛放著棺材的房間要大了數(shù)倍,目測有半個足球場的大小,房間內(nèi)什么家具都沒有,顯得空空蕩蕩的,只有向著深處延伸的墻壁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畫作。 梵卓沿著墻壁走下去,一路上,目光一一掃過這些畫作。 這些畫無一例外都是人像,但奇怪的是,畫上的人從不露出正面,絕大多數(shù)時候只有一個背影,偶爾會微微側(cè)過頭來,但這也只能看見三分之一的面容,至于完整的容貌,看客是無從窺見的。 雖然只有一個背影,但看到這些畫的人卻肯定不會懷疑,如果畫中人轉(zhuǎn)過身來,那一定是驚艷世人的大美人。 梵卓細細地凝望這些畫,畫中人或站或坐或躺,她在干著各種各樣的事情,而畫畫的人定是極其用心,將她的神態(tài)絲毫不錯地記錄于畫中,光是看著,梵卓都覺得自己能觸碰到畫中人的靈魂。 他像是情不自禁一般抬起手來,輕輕撫著畫中人長長的黑發(fā),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我的陛下,您身上的謎團真是令我著迷……” 沒錯,雖然看不到正臉,但梵卓在望見顧盼的一剎那,就篤定了畫里的人一定是她。 沒有理由,沒有證據(jù),只是一種直覺,可他還是毫不猶豫地相信了自己的直覺。 這個密室是家族發(fā)現(xiàn)沉睡的女王失蹤后,他獨自在房間查看時發(fā)現(xiàn)的,當時剛打開這個密道,一踏進里面,縱使梵卓見多識廣,還是被里面海量的畫作給驚了一瞬。 畫作上沒有任何標注,他最初既不知曉畫里的人是誰,亦不知道畫作的作者是誰,只是在凝望著畫中人的背影時,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就好像……有什么東西在誘惑著他去探尋畫里的人,這種吸引力是如此強大,以至于當時梵卓在密室中,對著畫作發(fā)了整整一天的呆,直到有人找下來,他才猛然回神。 ……這之后,他就將這間地下室封鎖了。 冥冥中有個聲音告訴他,畫里的人是獨屬于他一人的,沒有人能夠覬覦。 窺伺者必死——那個聲音最后這樣說,而他鬼使神差地贊同了這個說法,所以這個密室成為了只有他一人知曉的神秘園。 “我的陛下,我可不是故意騙您的……”梵卓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又在對著畫作發(fā)呆了,不由扯了扯嘴角,他的指尖輕柔地撫過畫中人圓潤的雙肩、纖細的腰肢、修長的雙腿,目光專注到詭異,“誰讓您就是我要找的人呢……如果被您看到這些畫,您一定會生氣的。” 他的嗓音越來越輕,越來越低,到最后幾不可聞。 說著說著,他將額頭抵在畫布之上,微閉著雙眼,喟嘆般呢喃:“我那么喜愛您,怎么舍得讓您生氣呢?” ……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東方,聞家剛剛cao辦完上一任家主的葬禮,而與葬禮同步舉行的則是新任家主的繼承儀式。 古老而繁瑣的儀式過后,那些家族子弟都沉默地退了出去,偌大的會議室里,只剩下聞家的長老以及新任的家主相對而坐。 “阿瑯,你這次怎么在e國待了那么長時間?這種程度的任務(wù)對你來說應(yīng)該很簡單才是啊?!膘o默了一會,其中一位五十多歲的長老率先開口,問著對面的年輕人,“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聞瑯的坐姿十分端正,他臉上的表情稀少得近乎可憐,無論是上一任家主、他名義上父親的死亡,還是被長老會一致任命為新的家主,在全體聞家人面前接任了這個位置,都無法激起他表情的變化。 而此時,他同樣面無表情地說:“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 長老們顯然是習(xí)慣了他冷淡的說話方式,并不以為意,而是有些詫異地追問道:“就連你也說是棘手?那看來真是一件大事了?!?/br> 另外的人默契地點點頭。 最先說話的那位長老又問:“阿瑯,你先說說看吧?!薄⒉贿^話雖如此,他心中還是不怎么在意的,畢竟聞家的歷史幾乎與吸血鬼誕生的歲月同等,兩者相互為敵,爭斗了這么長時間也無法徹底消滅對方,最后一直共存到現(xiàn)在,他并不覺得有什么事情會給家族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聞瑯盡管直視著這群長老,但目光卻非常淺淡,似乎并沒有人將這些人看進眼底,他平靜地說道:“菲尼克斯家族出現(xiàn)了一位王者。” “就只是這樣……你說什么?!”長老的聲音猛地拔高,他雙眼瞪地圓溜,不敢置信四個字就明晃晃寫在眼球上,“你是說……王者?” 其他長老同樣一臉震驚。 身為血族的死對頭,再沒有比聞家人更清楚一個王者級別的吸血鬼意味著什么了……她能徹底打破血族與吸血鬼獵人僵持的局勢,使世界變?yōu)檠宓奶煜拢?/br> 因為太過震驚,長老的神情顯得非常麻木,他喃喃道:“王者……王者……” 念叨了好幾遍,他猛然回神,目光灼灼地盯著平靜如初的聞瑯:“阿瑯,你確定這個消息是可靠的?” 問出這個問題后,不知道是不是他老眼昏花,長老總覺得對面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絲冷笑,可定睛去看,卻發(fā)現(xiàn)聞瑯還是那樣一副表情缺失癥似的面癱樣。 聞瑯冷冷反問:“為什么不可靠?” 他在那個人手里吃了兩次虧,沒有比這更可靠的了! 長老們深知他的性格,聞瑯是絕對不會報上不確定的消息的,但如果這是真的…… 長老脫力般靠在了椅背上,望著天花板低喃:“王者級別……咱們可沒有能夠抗衡的人啊……” 說罷,他揚起一抹苦笑。 “我要說的正是這個?!甭劕樈z毫沒有被長老們低迷的氣氛所影響,道,“我要向菲尼克斯家族宣戰(zhàn)。” 長老受了大刺激,一下子挺直了腰板:“你說什么——” “我說我要宣戰(zhàn)?!甭劕樅敛煌俗?,冷靜地重復(fù)了一遍,“如果我沒記錯,家主有宣戰(zhàn)的權(quán)利?!?/br> “不、不是這個問題??!”長老快從椅子上跳起來了,“你不是說那個家族中出現(xiàn)了王者嗎?以我們現(xiàn)在的實力,這是主動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