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看來蕭穆剛才應該是對他說了自己的身份,這才導致了他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轉彎。 工作人員見顧盼這么好說話,悄悄舒了口氣,連忙繞到前面,打算親自來帶路:“顧博士,我?guī)^去,這邊走?!?/br> 顧盼邁開腳步,正要跟上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微一側頭,看向了站在后面的喪尸王。 這個造成眼下局面的罪魁禍首正垂著眸,表情冷淡,仿佛之前那個語氣惡劣冷嘲熱諷的人不是他一樣,他來到檢測儀前,動作隨意地將手掌往上一搭,臉上沒有絲毫緊張感—— 燈亮了,是綠燈。 儀器后的女工作人員在紙上登記了喪尸王的姓名,在后面打了個勾,便抬起頭,笑容滿面地說:“這位先生,您沒有任何問題,可以進去了,歡迎來到青龍基地。” 或許是因為喪尸王的顏值加成,這位女性的態(tài)度出奇地好,雖然嘴里念著一模一樣的臺詞,但任誰都聽得出她語氣里的柔和。 顧盼在心底無比失落地嘆了口氣。 太遺憾了,怎么他就輕輕松松通過了呢?明明這個人才是問題最大的! 如果喪尸王在檢測時也亮起黃燈,就能陪她一起去進行那該死的隔離了。 顧盼這樣想著,面上卻自然地移開視線,對著蕭穆說:“拜托你幫忙給阿禾安排一個住處,我現在恐怕是顧不上他了?!?/br> 她說得如此篤定,似乎感染警報完全不是事,于是蕭穆心頭的擔憂就被撫平了:“好?!?/br> 他不假思索地給出承諾。 蕭穆話音剛落,站在一旁的方瑤就倏地抬頭,直勾勾地盯住了顧盼——在回程的一路上,她都安靜得不像話,仿佛是突然失去了語言功能一般,當她一沉默下來,整個人的存在感就降到了最低,若不是她此時突然出聲,蕭穆幾乎都快忘了自己背后還跟著這樣一個人。 “隔離?呵……何必這么麻煩?”方瑤聲音輕輕的,像是怕驚擾到什么,但目光卻強烈到像是能穿透鋼板,她的嘴角慢慢揚起,弧度中透著一股詭異的陰森氣息,“我可是親眼見到她被喪尸劃傷了……不過你們硬是要多此一舉也沒關系,記得備好武器,畢竟距離那個時候已經好幾個小時了,如果要尸變,應該也不遠了?!?/br> 顧盼在她那仿佛能將人灼穿一個洞的視線中,微微皺了皺眉。 “方瑤!”蕭穆身子一閃,橫在了她和顧盼之間,隔絕了方瑤窺視的目光,語氣分外嚴厲,“你在胡說什么!我們在加油站見到她時,她身上根本就沒有外傷!” 方瑤絲毫不懼蕭穆此刻的冷臉,伸手挽了挽發(fā)絲,動作堪稱優(yōu)雅:“你沒看見的,不代表就沒有?!?/br> 蕭穆其實是個很少動怒的人,但今天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方瑤激起火氣,臉色都快跟鍋底一個顏色了,讓熟知他的其他隊員個個縮起脖子,大氣也不敢出。 簡直胡攪蠻纏! 他瞪著方瑤,冷聲道:“有什么事等隔離后再說,你先跟我去匯報任務!” 方瑤手一頓,嘴角的笑容亦是變得諷刺十足,她正待反唇相譏,就聽見顧盼平靜的聲音傳來:“多虧你提醒了我,那一次經歷可真是令我刻骨銘心?!?/br> 方瑤猛地鎖定住她。 顧盼慢悠悠地,語調冷靜地像是在陳述,一字一句緩緩道:“……沒齒難忘?!?/br> 顧盼說完,也不去看方瑤的表情,徑自走到那工作人員身邊,后者正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望著兩方暗流洶涌,顧盼沖他示意:“帶路吧,免得耽誤你工作。” 那人暗地里擦了把冷汗,忙不迭說道:“好的好的,顧博士,這邊請?!?/br> 看著顧盼離去的背影,腦海里還回響著她冰冷的話語,方瑤不知不覺緊咬牙關,手指攥成了拳頭。 這還沒完,更讓她難受的是她的隊長、她隱隱有好感的男人眸中流露出極度失望的神情,蕭穆嘆息的話如同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她心上。 “方瑤,你只是初次認識顧博士,能和她有什么過節(jié)?”蕭穆轉過臉去,似乎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你這是想干什么?揭發(fā)她被咬了,把她趕出基地去?比起這個末日中好不容易出現的一絲希望,你覺得是你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心思更重要?……方瑤,你到底怎么了?” 蕭穆在原地立了幾秒,接著毫不遲疑地向著基地內部走去:“跟上來,和我一起去見負責人——你的那些所作所為,留著向他解釋去吧?!?/br> 見隊長走了,其他隊員互相望了一眼,都默契地噤聲,沉默地跟在蕭穆后頭離去,喪尸王毫不意外地落在了最后,只不遠不近地綴在隊伍后頭,閑庭信步的模樣就像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園。 基地里的景象不同于外面的荒涼,空地上隨處可見各種擺攤的人,他們在腳下擺了塊破布,就一股腦地將手上的物資倒在上面,垂頭坐在一旁,等待著買家上門,喪尸王只掃了一圈,就不甚感興趣地收回了視線。 他的記憶還是沒能恢復多少,但起碼在看見基地里的場景時,他的潛意識中沒有任何陌生的感覺,這就足以證明他在被關進實驗室前,曾在基地中生活過一段時間。 問題是,到底是誰,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把他帶走的? 喪尸王漫無邊際地思索著,那前頭的人停下腳步,他抬眼一看,就發(fā)現來到了一棟明顯區(qū)別于其他建筑的大樓前。 原本走在最前頭的蕭穆折返回來,喊了其中一個隊員,吩咐他說:“你帶這位……”他看了喪尸王一眼,“帶他去登記住房,就說是顧博士的同事,領一間好點的單間?!?/br> 交代完,蕭穆客氣卻疏離地朝喪尸王頷首:“我還有點事情要辦,就讓阿浩帶你在基地里逛逛吧?!?/br> 那個叫阿浩的隊員恰好就是之前為顧盼療傷的治愈系異能者,聞言撓撓頭,笑了笑,沖喪尸王露出一口白牙。 喪尸王面無表情地與蕭穆對視半晌,冷不丁開口,聲音又輕又低沉:“……真正感染病毒的,是誰呢?” “你說什么?”喪尸王的音量壓得極低,落在蕭穆耳中也是模模糊糊的,他不禁問了遍。 喪尸王卻沒有重復的想法,意味深長地瞥了方瑤一眼——她的位置十分尷尬,隊員們似乎受到蕭穆態(tài)度的影響,紛紛與她拉開一定距離,導致她被孤零零地冷落在一旁。 “病毒啊……絕不僅僅是作用在身體……”喪尸王輕喃著,沒給蕭穆發(fā)問的余地,干脆利落轉身就走。 被交付了帶路任務的阿浩愣了愣,連忙小跑著追了上去,徒留蕭穆立在原地,神情疑惑不解,隱隱地卻又若有所思。 方瑤則是瞄了眼身前的大樓,重新低下頭,額前的碎發(fā)遮住了眸中的幽幽暗光。 跟其他人分開的顧盼并沒有被帶入隔離區(qū)中擁擠的醫(yī)用帳篷。 在穿過一排排荷槍實彈的守衛(wèi)后,工作人員領著她來到一處平房,推開一間房門,將她請了進去。 “顧博士,您先將就著,在這里待一晚?!惫ぷ魅藛T替她打開電燈,道,“我會讓人定時給您送餐的,廁所就在那邊那道木門后,有什么要求您盡管跟外面的人說,只要是在我能力范圍內的,我都盡量滿足您?!?/br> 顧盼打量了一圈。 這間房其實是一個小單間,雖然面積不大,但設施齊全,挨著墻邊放了一張單人床,桌椅什么都有,除了沒有窗戶,顧盼對于這個環(huán)境還是十分滿意的。 看來她對于基地而言,價值的確巨大,否則也不會得到這種堪稱豪華的待遇。 “辛苦了?!弊鳛橐粋€頗得基地看重的貴賓,顧盼曉得怎樣才能令人更加尊敬,于是拿捏好分寸,矜持卻不失禮貌地對他提出要求,“請問能給我提供紙筆么?我需要立刻進行實驗推算?!?/br> 她微微露出一絲笑容:“你知道,如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非常寶貴的?!?/br> 果然,一聽她這樣說,那位工作人員立刻肅然起敬:“沒問題,請您稍等!” 他親自跑了一趟,給顧盼拿來厚厚一沓白紙,又客套了幾句,這才輕手輕腳地退出門外。 “嘩啦嘩啦”,顧盼聽見了門外拴上鐵鏈的聲音。 外面的人一離開,顧盼就猛地跌進椅子中,手指揉著眉心,長長吐出一口氣。 她想起了喪尸王那一聽就沒安什么好心的話,頓時有些擔憂起來。 將之前右手受傷的地方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顧盼也沒能找到傷口,她不禁懷疑喪尸王是不是來唬她的。 但如果他沒說謊……喪尸王身上的病毒,到底會帶來怎樣的變異? 顧盼忽然覺得如果她真的被喪尸王感染了,說不定可以拿自己當實驗對象呢。 思考了一會,顧盼很是光棍地將這件事拋到了一邊,反正結果如何,她遲早會知道的,干著急又有什么用? 于是她抓起筆,刷刷刷地在紙上寫起了復雜的公式。 有七號在,顧盼很輕松就將原身腦海里的實驗資料完全復制了出來,等她幾乎將這一沓白紙都寫滿了,有點恍惚地抬起頭,這才發(fā)現時間已不知不覺過了將近八個小時。 ……這么久了都沒出事,不會真的是喪尸王在嚇唬她吧? 顧盼在心中狐疑地嘀咕,就在她開始覺得說不定真的是虛驚一場時,異變陡生! 她的心臟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頻率之快就像是掙脫了韁繩的烈馬,完全超出了身體的負荷——她的冷汗唰地就下來了,面色在剎那間變得蒼白如紙。 手中捏著的筆早就啪嗒掉落在桌面上,顧盼身子一晃,就從椅子上摔了下來,無力地癱倒在地板上。 該死的病毒說來就來…… 她的側臉貼在冰涼的地板上,腦袋昏昏沉沉的,思維近乎于停滯。 這真的是種非常奇妙的感覺,身體的控制權正一點一點地被侵蝕,但她這個外來的靈魂卻保持了清醒,可是即便有意識,她也只能干看著什么事都做不了。 原來變異的過程是這樣的……顧盼恍恍惚惚地想,要是她熬過去,絕對要把這些感受都記錄下來。 視野漸漸模糊,就像是“熄燈”一樣,顧盼猛然發(fā)現世界沉入了一片黑暗。 然后,七號的尖叫就如期而至【宿主!你怎么死了!】 顧盼一愣。 死了……死了? 她頓覺不可思議,這具身體的素質也太菜了吧,竟然抗不過尸變掛掉了? 她可不想因為這種原因被迫中止任務! 七號抓狂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宿主,你到底干了什么,本來好好的,為什么會……咦?】它忽然一停,像是發(fā)現了新大陸似的,語氣里帶了點驚嘆【等等!宿主,你并沒有死亡……不對,你是死了,然后又活過來了!】它急忙糾正措辭,興奮地道【沒錯,系統(tǒng)檢測到你的身體機能正在恢復正常!】什……么? 顧盼的意識似乎消失了一段時間,但興許只有區(qū)區(qū)幾秒,反正在一片黑暗里她無法判斷時間的流逝,但等她能重新看見東西時,就只見到一張漂亮的臉懸在她的頭頂上方,面容是一貫的冷清。 “……醒了?” 喪尸王平淡如水的聲音在極近的距離響起,他那雙黑曜石般深邃的雙眸正定格在顧盼臉上。 顧盼動了動手指,才發(fā)現身下不再是冰涼的地板,而是柔軟溫暖的床墊。 看來在她“死去”的時候,有人將她從地板抱到了床上——而這個人是誰,答案不言而喻。 “我……”顧盼剛剛吐出一個字,就發(fā)覺之前因為變異而喪失的感官全都返回來了。 那些遲來的痛感陸陸續(xù)續(xù)地出現在身體的每一處角落,折磨著她,但顧盼卻由衷地舒了口氣。 有感覺就好,還活著就好,那樣她的任務就能繼續(xù)下去了。 “你……怎么來了?”顧盼動了動脖子,看向了喪尸王。 后者正站在床邊,微微彎下腰,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算算時間,你體內的病毒該發(fā)作了。”喪尸王的解釋聽上去就沒什么誠意。 顧盼抬起手,放在眼前仔細端詳了會,然后嘆了口氣:“我倒寧愿你是在嚇唬我……”接著小聲嘟噥,“看起來沒什么改變……” 喪尸王無意識地歪了歪頭:“我為什么要做這種浪費精力的事情?” 他先是針對顧盼“你在騙我”的質疑嘲諷了一番,接著才慢條斯理地直起腰,說道:“別蠢了,正常人如果熬過病毒變異,就會進化為異能者,但他們可不會在這之中死一次。” 他那張賞心悅目的臉上慢慢彎出一個極淺的笑容,注視著顧盼的眼睛說:“死了,就是死了——你以為死而復生這種事是爛大街的么?” 顧盼心中一凜:“你到底什么時候來的?” 喪尸王輕輕說:“你‘死’了之后……明明沒有了呼吸,我原以為你會成為我們的一員,不過可惜了,你又活了過來。” 雖然說著遺憾的話,但他的笑容里依舊不摻雜情感色彩,漆黑的雙眸宛如無機質的寶石,閃爍著冷凝的光芒:“這樣看來,說不定你的異能方向,是‘不死’呢。” 顧盼難以形容內心的驚訝,她下意識地用手撐著床墊,想要將上半身支起來,但手掌稍一用力,她就發(fā)覺自己的掌心穿透了被褥,將單人床打穿了一個洞! “什——!”她還來不及發(fā)出一聲驚呼,床板就往下塌陷,而她亦是身不由已地往下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