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明熙咬牙:“對弈!對弈!你也說對弈了!你打我還不許我還手了!那能叫我對你不好嗎?你要是輸不起!以后都不要玩了!” 謝燃因可能得到的好處,此時深覺得明熙說得有道理,端起酒盞瞇眼笑道:“好了好了,我錯了我錯了。他們說你們是舊識,我怎么覺得你和韓大人有仇呢?我們認(rèn)識那么久了,可從不見你將士族庶族掛在嘴上,雖說他也不客氣,但也不曾見過你這般刻薄別人過。” 明熙笑了一聲:“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我們兩個肯定有仇了好嘛?我刻薄?剛才不是告訴你了嗎?他也不是個好東西!文人以筆殺人,他連筆都不用,張嘴就能殺人?!?/br> 謝燃肅然一驚:“他有那么厲害?” 明熙道:“你也不想想,他才多大,正四品了。你兄長征戰(zhàn)沙場數(shù)十年,也就只是個四品征北將軍。你謝氏什么家世,韓氏當(dāng)真是庶族中的寒門了。若沒有真材實料,即便再會迎合媚上,怎么能做到如今的位置?” “若他只是個四品官,以你仲兄的心高氣傲,能如此的迎合?他可還是太子的心腹,如今又領(lǐng)了陛下給的差事,這份長袖善舞的本事,你可有?” 韓耀總感覺明熙一刻不停的笑容,充滿了惡意,尤其是浣娘坐到自己身邊后。官場應(yīng)酬,莫說在漠北,即便在帝京也司空見慣的,身旁坐個把歌姬,根本不算什么事。可每每對上那飽含笑意的目光,不知為何總顯得那般的心虛,仿佛被奚落和嘲弄著,就連美人的投懷送抱也顯得索然無味。 這般的感覺又不能渲染出口,好在下面的人,時不時前來敬酒,謝逸也是個極圓潤的性子。韓耀雖是內(nèi)心極尷尬,但也沒有多少表露在面上,很是有觥籌交錯,眾賓歡的意思。 夜已深,宴席散去。眾人大醉,明熙歷來好飲,看似清醒,但也有些步伐不穩(wěn)。謝燃自小被兄長管制,平日里就不善飲,如今早已醉趴在桌上。 明熙搖晃了幾次,卻被謝燃甩開了,想著一會肯定有仆役來接,明熙就沒有再叫他,搖搖晃晃的拿起大氅,起身朝門外走去。 夜涼如水,雪后的月夜,有種說不出的靜謐的美感。 這院落本就空曠,此時滿園的宮燈,都熄滅了。月輝灑照院落,伴著風(fēng)吹竹林的沙沙聲,讓人的心情也隨之放松了下來。 黑暗中,月光下的池塘,宛若會發(fā)光般,因有地泉的緣故,銀輝下冒著縷縷縹緲至極的白煙,襯著水面上的那幾朵睡蓮,宛若精雕細(xì)琢的和田碧玉。 明熙雙眼有些迷蒙,走到池塘邊,怔怔然的望著池中央,突然有種良宵美景少一人的孤寂感。刺骨的冷風(fēng),讓人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冰冷至極的空氣,與眼前看似溫暖的池塘,一冷一暖交織當(dāng)中,都讓人生出了許多錯覺。記憶深處的東西,宛若洪水一般,爭先恐后的灌入腦海。 年份太久了,一點點的長大,兩人逐漸走向兩個相反的方向,漸行漸遠(yuǎn)。久到了明熙以為韓耀不過是記憶中可有可無的一部分。如今在這客居之地,遇見了那記憶角落的人,卻有種驟見故人的錯覺,許多你以為你已深埋的東西與已忘記的人,實然一刻都不曾忘記過,只是刻意的不去想罷了。 此時,憶起童年有這人作陪的時光時,才恍悟,原來幼年的經(jīng)歷與生活,也曾帶著被世間祝福的美好與快樂??稍绞腔貞?,才越是不甘。 到底為何走到了這個地步,一路行來,竟是將陪伴過的所有人都丟棄了,一路的走,不停的追,回首望去,這一路竟只獨剩下了自己一人?;叵脒@一切時,望向那熟悉又陌生的臉時,為何只剩下滿心的凄惶與不甘。 那些以為掩藏在舍棄之下的不舍,掩藏在堅強之下的恐懼,掩藏在灑脫下的孤注一擲,猶如開了閘的洪水,將可明熙整個人都淹沒了。原來根本從來沒有不在乎過,只是逼迫自己不想罷了,因為想起一切來,竟是如此的傷心難過…… “賀明熙!你要作甚!”韓耀雙腳無根一般,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可卻停在了五步之外,他整個人似乎都在發(fā)抖,聲音都是顫抖的,壓抑著恐懼,極輕柔的開口道,“賀明熙你來,我有話同你說……” 明熙驟然回神,疑惑的回眸,望向已有些站不穩(wěn)身形的韓耀:“什么?” 第94章 第四章:辛苦梅花候海棠(15) 韓耀穩(wěn)住了心神,輕聲道:“賀明熙你來,到我這邊來,慢慢的走過來,我有話對你說?!?/br> “呵!我們沒有那么好,我去你身邊干嘛?”明熙好半晌,不能從這又輕又柔的聲音里回過神來,斂下眼眸,再次望向前面。 “阿熙!阿熙!你聽說我說!我有許多話要對你說……”韓耀有種心神懼裂的恐懼,急促的聲音中夾雜著無盡的慌亂。 明熙抬眸望向夜空:“我以為我們無話可說?!?/br> “你先過來,難道你就沒有事,同我說嗎?你知道的,不管何事,我總也有辦法……你知道的我最有辦法了……”韓耀又上前了一步,聲音越發(fā)的輕柔了。 明熙不習(xí)慣如此的韓耀,這讓本就不安的情緒,更是暴躁了,側(cè)過眼眸,呵斥道:“我和你可沒有那么好!你也別過來了!” 韓耀立即站定了身形,連聲道:“好好好,我不過去,你站著也別動,我們就這樣說說話也好。” 按照無數(shù)次后來的經(jīng)驗,每次和韓耀說話的結(jié)果都是,本來特別好的心情一下就沒了,本來不好的心情就會更不好了。明熙冷笑:“我們自來相看生厭,如今更是形同陌路,已是無話可說。” 韓耀一點都不生氣,有些步伐不穩(wěn),但不動聲色的一點點的朝前挪,輕聲道:“怎會相看生厭呢……又怎會形同陌路呢?你若遇到難事,我不會袖手旁觀的。阿熙,阿熙……你到我身邊來,我有許多許多話和你說……” 明熙聞言不禁有些好笑:“呵,別將自己說得那么好,你不落井下石,我就謝天謝地了?!?/br> 韓耀依然不動聲色的挪著步子,沉默了片刻,柔聲道:“你一點都不想知道東宮的近況嗎?我知道很多,你來,我同你說?!?/br> 明熙冷笑:“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我也不想知道。如今我能在此,也就說明帝京的一切都與我無關(guān)了!且以我們的關(guān)系,即便我想知道任何事,也不用非要從你那里知道?!?/br> “你歷來最善詭道,若給我說事,定然是早已下好了套,說一句留半句。沒有誤解,也會心生誤解,若有誤解,定然更深,事情一定會朝你策劃好的方向走。為了東宮登上大寶,你會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一切。” 這些話無意中寒夜里的冰錐,一根根的刺入了心中最痛的地方,又木又鈍的疼,本以為早已習(xí)慣了,可此時此刻,韓耀恨不得疼得死去也罷了。即便如此,可依然滿心的不舍,甚至連句委屈都不能說,因為這些話中的指責(zé),是都對的,那些傷害也是有心的??扇粽f這世上韓耀希望誰會過得好,希望誰不要陷入那骯臟的沼澤里,也只有眼前這個人罷了。 “阿熙,怎樣都好,怎樣都好了……”韓耀那雙微挑的眼眸,很少顯露半分情緒的眼眸,隱瞞了慌亂不安,以及各種情緒,“你若喜歡,怎樣都好……” 明熙回眸,疑惑的望向韓耀,冷笑道:“你歷來不喜我,最怕我與他在一起,如今已是如你所愿了,你還有何話要說,或是你還有什么可挑撥的,還是我還有何處,能被你利用的?” “你許是還不知道,我離開帝京時,已自出宗族,不再是賀氏嫡長女了,也不是什么士族貴女了。我母親與惠宣皇后,所留下的金銀財帛已被我散盡了……如今我孑然一身,當(dāng)真沒有你或你家主君,能用到的地方了!自然,我也絕不會再心生妄念了!” 這一刻,韓耀終于明白何謂欲死不能,心好似已碎到拼不起來了,那雙星眸似乎有茫然失措,片刻后被黑霧遮蓋,宛若失去了所有的光芒:“何至如此?你何至如此……賀氏不認(rèn)就算了,金銀財帛都是身外之物,無甚無甚……都沒有關(guān)系的,那些都不重要,你懂嗎?你不懂嗎?” 明熙笑了一聲:“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的,當(dāng)真是虛偽至極,不重要?你自小汲汲營營,所有的珍惜與努力,所圖何事?不都是這些嗎?身份家世,功名利祿,對別人許是不重要,對你當(dāng)真不重要嗎?你許是不記得了,我可還記得。你曾說過,以后要做大雍的賢相,南梁大雍幾百年,也唯你韓耀一個庶族,敢這般的口出狂言?!?/br> “呵!可笑的是,那個時候我聽聞此言,深覺你端方正直不可多得……竟還在一旁奉承你為你開心拍手……” 韓耀不知想到了何事,那雙眼眸宛若失了焦距,仿佛無意識般的望著明熙,一只手朝前伸了伸,片刻后,又放了下來,呢喃道:“阿熙阿熙……你是要逼死我嗎?是不是我立時死在此處,你才肯善罷甘休,我恨不得立時就死了……” 月色下,韓耀的那雙好看的眼眸,仿佛在一息之間,失去了所有的光澤與情緒,空洞的讓人心驚。冷風(fēng)吹過,明熙只覺頭疼欲裂,似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忽略了,突然也沒了與韓耀爭吵與對視的力氣,她緩緩的收回眼眸,望向池塘中的碧色荷葉:“罷了!我沒有這個意思,如今我們也沒有什么我們可言……好不好,都是我自己的事,你的事也與我無關(guān)。我不想知道你主君的事,更沒甚可問的。韓大人若是無事,在下就……呃!好痛!……” 韓耀從后面撲了過來,緊緊鉗住了明熙的腰身,用盡全力的朝池塘外圍跑去,可走了兩步就失了全身的力氣,兩人一起摔倒在一次,那鉗住明熙的手,卻一點都沒有放松,即便是摔倒仿佛也刻意轉(zhuǎn)換了角度,自己墊在了下面。 “韓耀!你作甚!好痛!快放看我!”明熙奮力掙了掙,可并沒有掙開鉗制。 韓耀似乎整個人都在發(fā)抖,嘴唇蒼白:“不痛不痛,沒事了沒事了……別怕,有我,還有我……即便沒有一切,又能怎樣。你還是你,你還是你!……他只是個世俗人,不值如此……沒有就沒有了,我沒有自己想的那么在乎那些……也沒有你想的那么不在乎……” 明熙根本聽不明白韓耀再說什么,怒道:“即便你知道我在此地又能怎樣!去告密嗎?如今陛下還在!太子對我尚且做不了什么!何況我不虧欠他!我可是一點都不怕!”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沒有半分的可信?你若不愿意,我會告訴別人不成?陛下如何……太子如何,不重要……沒有你想的那么重要,別這樣別這樣……我怕了,我怕你了賀明熙?!表n耀一介文士根本按不住明熙,唯有整個人壓在了她的身上,那雙微挑的眼眸中藏不住的凄惶與悲傷,可一切的情緒,似乎只能永遠(yuǎn)的隱藏在了黑暗里。 太難受了,胸口很疼,那種疼痛,像是要將人撕裂一般。韓耀忍不住嗚咽了一聲,極輕的聲音,宛若受傷都要隱藏在黑暗里的動物,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失去了擁有陽光的權(quán)利。 韓耀在黑暗中,雙手顫抖的拂過明熙的發(fā)髻,極輕聲的哄道:“他再好,又能如何?東宮之地,是非之所,離開就離開了。你若不愿,我不會說的,不會告訴任何人,你本就該自由的……當(dāng)初我……只是不想讓你陷進去罷了。再好的人,又能如何,宮中那地方根本不適合你,沒人保護怎么成……” 明熙頭腦發(fā)脹,有些分不清眼前的人說了些什么,何況這話本身就說的七零八落??赡怯州p又柔的聲音帶著顫抖,也帶著無盡的卑微,哭泣般的哽咽。明熙累了,逐漸的不想分辨,也不再掙扎:“我頭疼的很,你也醉了……先放開我?!?/br> 韓耀不敢撒手,另一只冰冷的手,一下下的拂過明熙的額頭,顫聲哄道:“跟我回去,我給你看看,你若心情不好……我陪你再飲一場就是?!?/br> 不知為何,明熙迷迷糊糊的感覺此時的韓耀很是可憐,自小到大,這人何其高傲,可方才的聲音里,分明的帶著無盡的卑微與祈求。明熙也不分不清心里的感覺,卻率先開口道:“好?!?/br> 韓耀抿唇一笑,抬起眼眸來,在黑暗中摸索著拽住了明熙的手:“慢些,跟著我起來,咱們離開此處……” “我自己能起來?!泵魑醪辉甘救?,甩開手坐起身來,可能是坐得有些急了,只覺頭暈?zāi)垦?,重重的摔了下去,忍不住又悶哼了一聲?/br> “疼不疼!如何了!”韓耀借著月光看不太清晰,方才有些放松的手,立即緊緊的攥住了明熙的手腕。 明明方才還好好的,這一摔,似乎到處都是傷,頭后面鼓了個大包,腳腕也疼。因疼痛,眼中涌出淚意,明熙雖有些迷糊,但也不愿示弱與人,咬牙道:“你別管我了!我躺一會……一會肯定會有人來尋我的?!?/br> 韓耀雖是看不清什么,可也知道明熙肯定又受傷了,不再追問,輕聲道:“別動?!比缓笃鹕泶驒M抱起了明熙,步伐凌亂的朝后院走去。 這般的天氣,若當(dāng)真躺在地上,等人找到,即便不凍死,必然會脫一層皮。明熙哪里會跟自己過不去,心安理得的靠在了韓耀的肩膀,昏昏欲睡。 韓耀將人抱在懷中,依然抑不住的顫抖,甚至不敢回想方才的畫面,內(nèi)心不安至極,只能下意識的緊緊的抱住懷中的人,仿佛要將人永遠(yuǎn)的禁錮。韓耀的步伐很慢,每一步都穩(wěn)當(dāng),感覺到懷中的人越發(fā)的依順,心神才緩慢的安穩(wěn)下來。 明熙迷迷糊糊的感覺有些不對:“韓耀?你怎么了?” 韓耀許久不語,長出一口氣后,才輕聲道:“若很難受,我著人去請大夫?!?/br> 明熙昏昏欲睡:“別折騰了……” 第95章 第四章:辛苦梅花候海棠(16) 后院的寢房,是個內(nèi)外的套間,同樣的火墻還有炭盆,屋內(nèi)溫暖如春。因靠著一片竹林,多少少有些隔音,雖能聽見前面些許聲音,但也沒有想想的那么噪雜。 從冷風(fēng)中回到屋中,明熙感覺已經(jīng)凍木的臉,終于恢復(fù)了知覺,只是身上四處更疼了,尤其是腳腕鉆心的疼,酒都醒了不少:“什么時辰了?” 韓耀半闔眼眸,蒼白的臉上,沒有露出半分情緒來:“子時已過了,你自己出門的嗎?怎么連個人都沒帶?” 明熙又累又疼,扶著額頭,□□了一聲:“夜深了嗎?一會裴叔說不得會來找我?!?/br> 韓耀看到明熙手掌下面又很長的擦拭,眼中閃過一絲懊惱來,邊起身邊道:“若來接你,你自可離去?!?/br> “我住梅園,一墻之隔,根本不必讓人來接。你若有事,就說給我聽著,你若無事,我就回去?!泵魑跻婍n耀離開,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腳腕一陣劇痛,悶哼了一聲跌倒在地。 “怎么如此不當(dāng)心!……”韓耀有心斥責(zé)幾句,見明熙似乎疼的眼淚都要出來,根本再說不出責(zé)備的話來,忙將大氅鋪在地上,將人安置了上去。 細(xì)細(xì)的查看,手掌胳膊上都有擦傷,腳踝也腫脹的厲害,且明熙似乎不愿躺下,側(cè)趴在了一側(cè)。韓耀微微一怔,抬手放在了她的腦后,一個雞蛋大小的包塊,想來都是撲倒那一下摔的。 韓耀的眼中溢滿了心疼,幾乎說不出話來:“這里還有些藥酒,我……” “我真的很累,你若是有事,就快點說,藥酒就不用了?!泵魑踉谔弁粗拢匀黄庖埠貌坏侥睦锶?,“當(dāng)初拽你一下頭發(fā),你差點就要以死殉節(jié)了,如今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可不敢用你的藥酒!” 屋內(nèi)本就燈光黑暗,韓耀的臉半垂著,不能看清表情,輕聲道:“除非裴達(dá)來了,不然你今日哪里都不能去。不管你怎么說,今日只能睡在此處,有火墻與炭火,萬不會讓你凍著的?!?/br> 明熙如此難受,也沒非掙出個所以然來,不知為何,卻感覺好笑:“沒想到,你還有如此豁達(dá)的一日。” 韓耀緩緩的垂著眼眸,長長的睫毛的遮蓋了全部的情緒,許久許久,輕聲道:“放心好了,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此事,困了睡吧。我會守在此處的?!?/br> “我沒有你那么在乎名節(jié),你守好自己的名節(jié)就成了。我了無牽掛的,還怕別人說閑話不成,反倒是你……”許是燭光昏暗的緣故,許是飲酒太多的緣故,明熙總感覺韓耀今日特別反常,聲音里面有種莫名的情緒,又有種說不出的溫和與善意。可不知為何,這一切看起來又顯得特別的可憐,一時間刻薄的話,也說不出口來了。 這世上誰愿意天天與人掐個不停,何況兩人小時候關(guān)系也沒有那么糟糕。甚至有段時間,兩人幾乎從早到晚的膩在一起。雖然都是明熙纏著韓耀,韓耀雖沒有好臉色,但也從不曾說過一句傷人的話來,更不曾驅(qū)趕過明熙。 時光荏苒,轉(zhuǎn)眼多年,明熙如今也記不得,兩人是何時何事,變成這般模樣的了,一言不合都要吵起來,每次都找對方最痛的地方下手,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般。 想至此,明熙的心里突然有種莫名的難過:“這般的季節(jié),押糧來漠北,可不算什么好差事,你家太子怎么舍得你如此奔波?” 韓耀緊緊的抿著唇,許久許久,柔聲哄道:“你不用心疼我,我沒有那么多委屈,這差事也是我自己求來的。水已溫好了,你喝些在睡吧。若裴達(dá)來了,我再叫醒你?!?/br> 明熙有些辯駁幾句,自己沒有什么心疼,可聽他的話中也無甚惡意,頭疼欲裂不愿多想,就著韓耀的手,喝了一杯水,疼痛似乎都緩解了不少。 韓耀見明熙如此乖順,心里一片柔然,輕聲道:“若是醒來,有什么想知道的,我再說給你聽?!?/br> 明熙有些厭煩,又有不知所措,可一切都已抵不住疲累,只覺得這輕輕柔柔的聲音中似乎還帶著催眠,慢慢的闔上了眼眸:“嗯,我先睡會……” 屋內(nèi)只有一盞燈,韓耀起身將燈盞撥得昏暗,這才回過身去坐到了桌前。大氅上的人似乎已是睡著了,他起身從內(nèi)室里,拿出一床薄被搭在了明熙的身上,這才再次的坐回了地板上。 不知坐了多久,韓耀緩緩?fù)魑?,抬起手來伸了出去,似乎要確定什么,可不知為何手卻停在了半空中,好半晌,有些不確定的開口道:“阿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