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謝文純站住,卻也不做,咕咚咚灌了好些茶水,“娘,我心焦,唉。娘,您當年也辛苦了。” 崔氏回想起自己當年生謝文純時的兇險,和兒子第一次用小手觸碰自己臉的柔軟,嘴角帶笑,“你當初可是磨人的緊?!?/br> 從午時折騰到天色漆黑,楚嬌的聲音越來越弱卻還是沒有好消息傳來,謝文純實在待不住,推開丫鬟們直直闖入。“夫人,夫人?” 楚嬌躺在床上,淚痕滿面,大汗淋漓,見謝文純就這樣不管不顧的闖了進來又是欣喜又是羞澀,喜夫君來陪自己,羞自己這副丑樣子被看到了?!胺蚓?/br> 謝文純半蹲在床邊,握住楚嬌的手,“娘子,別怕,我在這里?!?/br> 產(chǎn)婆在旁道,“夫人,您歇一下?!碑a(chǎn)婆知道楚嬌這胎胎位不是很正,胎兒個頭又大,恐怕有風險,側(cè)頭低聲對旁邊站著的小丫鬟道,“去問問老夫人,保大保小?”自己把謝文純叫到一邊,,“老爺,夫人這胎恐怕有些風險……您給婆子個準話?” 謝文純只感覺一下子手足冰涼,頭都有些發(fā)暈,澀聲道,“你,你說什么?” 接生的婆子看了楚嬌一眼,低聲道,“保大,還是保?。俊?/br> 就在此時,小丫鬟回來了,湊過來道,“老夫人說……自是保小?!?/br> 謝文純驚醒過來,沒經(jīng)過多少猶豫的道,“保大!本官告訴你,我夫人若有半點閃失,我定要你償命!”孩子沒了可以再生,表妹只有一個,謝文純算得清楚這筆賬,更何況,一想象失去楚嬌的情景——謝文純只覺心空落落的發(fā)痛。他臉色板起,那婆子竟被嚇得一抖?!斑@,這……” 謝文純道,“回去,快!我就在旁邊,敢耍小動作,小心你的小命!”他本不是仗勢欺人的性子,但這接生婆是崔氏找來的,不恐嚇一番只怕不會聽他的話。 待謝文純回到楚嬌床邊,只見她已淚流滿面,“夫君……我是不是,要不行了?” 謝文純雙目發(fā)紅,“別說傻話。” 產(chǎn)婆在旁道,“夫人,我數(shù)數(shù),請您用力,您盡量不要喊,省力氣?!?/br> 謝文純對楚嬌道,“疼就咬我的手臂?!闭f著,把手遞了過去。 女人生孩子有多痛?沒經(jīng)過這一遭,永遠都不會明白鬼門關(guān)上走一回的感覺。楚嬌卻生生把痛呼忍住了——她疼的發(fā)抖,卻只在謝文純手臂上留下了淺淺的牙印。 謝文純在一旁,怔怔留下了淚,丫鬟們看得鴉雀無聲,一時間產(chǎn)房中只有與楚嬌壓抑的低呼和產(chǎn)婆數(shù)數(shù)的聲音。 許是上天垂憐,隨著一聲嬰兒小貓一樣的哭泣聲,楚嬌終于力竭昏了過去。謝文純惶急道,“我娘子沒事吧?她沒事吧?” 產(chǎn)婆摸了一把頭上的虛汗,“夫人平安,只是力竭了,睡上一陣就好了?!?/br> 謝文純這才如釋重負,為楚嬌掖好被角防止著涼,看向產(chǎn)婆手中的嬰兒,“恭喜老爺,是個小少爺!” 自有訓練有素的早就找好的乳娘把小嬰兒洗干凈,抱出去給崔氏看,把崔氏喜得直道佛祖保佑,賞下去上百兩白銀。見一家人喜悅,那產(chǎn)婆就壓下了孩子看起來頗為羸弱沒有提——剛出來時,哭得貓似的,恐怕帶些病。 “文純,孩子的名字可想好了?”崔氏道。 “兒子想著,讓娘來取?!蹦缸悠桨?,謝文純徹底放松下來,喜上眉梢。 “孩子太小,先用個小名叫著,等大些了再取罷。不過名字還是你取,我們婦道人家,就不摻和了?!贝奘弦部闯龊⒆佑行┠?,不似別的孩子哭得大聲,心中暗暗擔心養(yǎng)不活,只是沒同正喜悅之極的謝文純說。 謝文純笑著道,“那便叫明光,如何?”之前同楚嬌的打賭,是他輸了——玉娜冰的來信中特意提了沈莜同蘇大人不同尋常的情感,這種事情外人摻和不了,謝文純雖心中憂心可是離得太遠也只得放下。 崔氏點頭,“雖說有賤名兒好養(yǎng)活的說法,但我們謝家,自是不怕這個。明光,我的小明光?!陛p輕晃著小嬰兒,她抱過謝文純,此時也是很是熟練。 楚嬌一覺醒來,便見到謝文純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看她,第一句話卻是問道,“孩子呢?” 謝文純第一次受到妻子的忽視,“剛吃完奶。若秋,去把小少爺抱來?!?/br> 楚嬌昏過去前還沒有看到是男是女,聽是“少爺”,松了一口氣,“夫君,是男孩?!?/br> 謝文純湊過去輕輕一吻她的額頭,“是男是女不要緊,你沒事,真是太好了?!?/br> 小明光被抱了來,他還是那副不吵不鬧的樣子,皺巴巴一團?!霸蹅儍鹤佑悬c丑啊?!敝x文純笑著道。 “不許說!”楚嬌瞪了他一眼,“看,我們兒子的眉毛、眼睛多像你!” 謝文純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淡的幾乎沒有的眉毛、半閉著的眼睛哪里像自己,指著自己的臉道,“為夫怎么會同這丑猴子像?” 楚嬌被他這副不靠譜的樣子氣得翻了個白眼,“小孩子都是這樣的!你走開,讓我抱抱明光!” 家中的溫馨很短,得子這種事情是沒有假期的,謝文純照常來到了戶部衙門。崔家造反后,許多同僚都躲著他,而如今,那些人又都殷勤的聚了過來。 “謝侍郎,早?!?/br> “謝大人。” 一片問好之聲中,謝文純俱面面俱到的回應(yīng)了后,進到了自己的公房。他心知,這是皇帝下旨對首降的崔、盧兩家既往不咎、并封崔元疆和定伯、盧家家主歲安伯的原因。這既是崔、盧兩家識時務(wù)的投降原因,也有皇帝想降他二人作為“表率”榮養(yǎng)在天京,向天下人以示自己寬容仁慈——而事實上是因為嘉獎崔盧兩家的識時務(wù),畢竟若崔盧非要像李家一樣鬧個魚死網(wǎng)破皇帝也是十分耗費國力。這在朝廷諸人眼中,便看出來小謝大人完全沒受叛亂株連——甚至如今,崔家崔元疆還封了和定伯,一家清貴。更有些想的深遠的,就發(fā)現(xiàn)了如今幾大世家入仕官職最高的,就是謝文純這個半個崔家人了,那今后是不是這些人都會以謝文純?yōu)槭啄兀?/br> 謝文純自是早早算計好這些事情,如今萬事俱備,剩下的但憑事態(tài)發(fā)展即可。他沉下心來,認真批閱戶部的事務(wù),待到下午則帶著一摞需要閣老們批復的文件來到了內(nèi)閣。 大晉的內(nèi)閣房屋并不很氣派,甚至每兩位閣老還要合用一間屋子。謝文純送到如今內(nèi)閣首輔蕭大人案前,躬身道,“大人,這是今年的稅收匯總,請過目?!?/br> 蕭首輔捻著胡須,細細看過后,這才才發(fā)現(xiàn)謝文純一直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似的,“小謝大人快起身罷,唉,我老糊涂了,竟忘了說?!?/br> 謝文純面上沒有露出絲毫不悅之色,一派謙恭道,“下官不敢?!?/br> 蕭閣老淡笑點了點頭,“今年粵東的稅收又漲了不少,文純,你打下了個好基礎(chǔ)啊?!?/br> 謝文純適時露出一絲喜色和激動,“多謝閣老夸獎?!?/br> 蕭閣老見謝文純確實只是個有些才干的赤誠年輕人,心中對謝文純結(jié)黨的疑慮放下不少,“關(guān)于四郡新的稅收政策,你有什么看法?”他問這話,并沒有真的想詢問謝文純的意思,這樣的大方向的事情要定也是閣老們做主,問謝文純這個小小侍郎的意思無外乎試探謝文純是否自是過高。 “回閣老,下官一切聽閣老們的差遣。”謝文純聽出來了蕭大人潛在的意思。 蕭首輔心中點點頭,不驕不躁,好,能否當大用,還要再觀察一番,“小謝大人一向文采敏捷著稱,真沒什么想法么?” 謝文純面作澀然之色,“不敢板門弄斧,閣老持重之才才是我輩楷模?!?/br> 馬屁拍的直白,卻有效,蕭首輔一笑,“行了,來,喝口茶水便回去辦差吧。” 謝文純到偏房,有書吏為他上了杯茶,“謝大人,江南的碧螺春?!?/br> “哦?”謝文純知內(nèi)閣內(nèi)幾位大人沒有南方人,愛喝的多是大紅袍一類的,上了碧螺春,不是有人吩咐過就是這小書吏在討好他了。“大人作何稱呼???” “小的岑玄道,不敢當大人尊稱?!边@小書吏臉上還起著些痘痘,看上去很是青澀。這茶水,確實是他為了討好謝文純這位“官場新星”特地準備的,得謝文純問了句名字,岑玄道心中欣喜。 “都是同朝為官,有何當不得。”謝文純笑道,“岑大人在閣老們左右,雖官階差了點,可論貢獻那比我們外官還要大。”明著說貢獻,暗著說的是權(quán)勢。 岑玄道只覺得小謝大人說話令人如沐春風,沒有架子人還這么好,到底年輕,被謝文純幾句不顯山不漏水的恭維下來臉都有些紅了。等送謝文純出了內(nèi)閣,岑玄道心中默默想著,這樣優(yōu)秀的小謝大人,無怪閣老們前日還談?wù)撔≈x大人何時入閣呢,自己大概這輩子,都沒辦法像小謝大人一樣了吧? 從內(nèi)閣辦完差事出來的謝文純,來到臥云樓與盧恒、徐臨溪兩人相聚。本是盧恒希望能同幾名同為世家子弟的好友設(shè)宴相謝,但謝文純?yōu)榱吮芟?,還是謝絕見太多的人,更是把徐臨溪這個“閑人”也約了出來。如此即使有心人知道了這件事情也可以推說是舊友相聚,而非結(jié)黨營私。 酒席宴上,謝文純笑呵呵的說過自己得子的消息后,自是迎來了一陣的恭喜聲。盧恒笑著道,“在下改日定讓內(nèi)人上府相賀?!?/br> 徐臨溪自然說不出來改日讓公主上府相賀的話,他想到安陽近日越發(fā)的不歸家和自己今日的發(fā)現(xiàn),再看謝文純春風得意,就有些失落。謝文純敏銳察覺到徐臨溪情緒變化,“臨溪,你家的乾兒也快兩歲了吧?等我家夫人帶著明光去你那里時,可不要欺負我家的小子!” 想到自家可愛的兒子,徐臨溪舒展了眉眼,“那小子整日里皮得很,不過文純你放心,他若欺負明光弟弟,我定教訓他!” 盧恒道,“安陽不和你翻臉?” 徐臨溪臉色一黑,“一個婦人,還翻臉?” 盧恒本是一句玩笑話,卻招來徐臨溪這么大反應(yīng),一時間有些尷尬。謝文純知徐臨溪有心結(jié),同安陽公主并不和美,忙使個眼色就要岔開話題。卻不想徐臨溪許是喝多了酒,把酒杯重重一放,“走,去倚翠樓!我倒要看看那婦人能怎樣!” 謝文純同盧恒面面相覷,卻見盧恒當先上馬而去,無奈只得跟上。盧恒對謝文純低聲道,“他……沒醉吧?” 謝文純苦笑道,“沒有醉,只是說不得我們今日要舍命陪君子了?!彼X察出徐臨溪是故意要大張旗鼓的惹安陽公主生氣,只是自己卻不好一走了之——徐臨溪也說不定有著拉他作擋箭牌的意思。 盧恒有些惴惴不安,他本就是剛出監(jiān)牢的戴罪之臣,若招惹了最受盛寵的安陽公主只怕是禍非福,但謝文純不走,他只能跟隨,畢竟他現(xiàn)在算得上謝文純船上的人了。 到得倚翠樓,有老鴇迎道,“幾位公子,還不到開門的時候啊!您們要不先喝些茶?姑娘們還睡著呢。”這倚翠樓,也是謝松留下的“遺產(chǎn)”之一,只是這老鴇卻不認識少東家罷了。 徐臨溪從懷中掏出一個足有五兩的金錠,“叫最好的姑娘,出來!”說著,在正中坐下。 謝文純上前低聲道,“臨溪,這樣鬧不好看吧,公主……” “文純,你不必說,你可知,那安陽在外面養(yǎng)了人?”他果然沒有醉,只是借酒消愁。 謝文純抽了一口氣,不至于吧?安陽公主雖說驕縱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吧?小乾兒還不到兩歲,徐臨溪也沒做錯什么,何至如此? 盧恒的反應(yīng)就簡單多了,恨不得捂耳不聽、掉頭而走。 徐臨溪也不顧旁邊的姑娘們,裝醉道,“養(yǎng)男人?好啊,我逛個樓子,有何不可?” 不知道有幾個人在暗中跟著徐大駙馬,反正他們?nèi)瞬贿^進了倚翠樓兩炷香的功夫,安陽公主便盛裝來到了徐臨溪面前,正聽到徐臨溪說她“養(yǎng)男人”云云。 “徐臨溪,你放肆!你給我跪下!” 作者有話要說: 徐臨溪的心路轉(zhuǎn)變就是寒門子自視甚高到作了駙馬卻不能為官頗不得志,又因出身沒什么交際,男人沒事業(yè),感情也不滿足,“變態(tài)”是必然的,安陽又不是后宅小女人,矛盾自是超級多。皇帝不殺崔盧,因為殺不了——人家投降,不能斬,李明楚就都弄死了?;ǔ?、襄王后續(xù)由公主引出,下章說(這章沒寫下orz) 第69章 不殺 “徐臨溪,你放肆!你給我跪下!”安陽公主盛怒道,徐臨溪竟然在青樓,說自己在外面養(yǎng)男人?簡直丟盡了皇家的臉面! 徐臨溪一個激靈,險險真的跪了下去,而后回過神來,一腔氣勢卻弱了下來,猶自嘴硬道,“怎么?我何錯之有?” 安陽見他這幅醉酒樣子心中怒極,“嬤嬤,把他給我?guī)Щ厝ィ ?/br> 有兩個壯實的嬤嬤上前架起徐臨溪,就往外脫看動作的熟練程度,不是一次兩次了。謝文純見狀,向安陽道,“公主殿下,臨溪兄醉酒,說的話沒人信的。就這樣架著出去難免讓人說道,下臣有馬車在后門停著不如……” 安陽公主見是父皇頗為看中的臣子,緩了神色,端莊一笑道,“有沒有人信,有又何妨?我安陽問心無愧。至于謝大人的好意,本宮心領(lǐng)了,不過是些閑言碎語,本宮受得住?!?/br> 謝文純見公主強勢,無法可施,只得眼睜睜看著徐臨溪被拖走。盧恒看得目瞪口呆安陽公主如此跋扈大膽,外面竟然都是賢明? 安陽仿佛心情并沒有受影響似的,理了理儀容,儀態(tài)萬方道,“兩位大人,有沒有興致到我養(yǎng)男人的地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