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jié)
“唔。”阿嬌接了放在懷中,該處置的人都處置了,可心里還是擔心著什么?!澳愀绺邕@幾日見不著了吧?” 徽娘有一絲羞赧,“可不是為著那碧云姑娘?哥哥急壞了?!?/br> 阿嬌微微低了頭,像是在思忖什么,“可不是么?這件事鬧得這樣大,楚服是為重罪,碧云又是她貼身侍婢,不可能全身而退。你哥哥……注定枉動情意了?!?/br> 徽娘苦笑,“哥哥木訥,難得動一回心思……”下剩的話她咽了下去,本來吳越對碧云動了私情,這是誰也不知道的。 “碧云那里,孤自會想辦法。這楚服卻也是個癡兒!”阿嬌意味深長的說道。又想起年幼的劉據(jù),不免煩惱,“計劃失敗,不知是好是壞。到底據(jù)兒年幼,孤能舍下他嗎?” 徽娘心疼道:“殿下這樣苦了自己……” 阿嬌靜默不語,抱著手爐歪著,徽娘適時退下,殿中大氣不喘,格外靜些,身邊暖意融融,一時平添了倦意。迷迷糊糊間淺睡,很多前世的場景一一展現(xiàn)在眼前。阿嬌不安穩(wěn)的翻了個身,頭上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手爐從懷中滑下,‘咣當’一聲,炭灰灑了一地,也驚醒了阿嬌。 “殿下!”徽娘趕緊入內(nèi),招呼宮人收拾了地面,阿嬌有些惶惶的看著她?!斑@是怎么了?” 徽娘心疼不已,安撫阿嬌道:“此番劫數(shù)苦了殿下了。好在已經(jīng)過去,椒房殿依舊如初?!?/br> 阿嬌這才反應過來是手爐掉落,驚嚇到徽娘。原是自己的過錯,遂歉疚道:“孤睡迷了?!笨傆X心里不安生。此次巫蠱之禍是她盡知的,雖比前世要晚了半載,卻也是知曉的。這永巷勾心斗角永不停歇,很多人和事較前世已然不同,還有多少刀槍劍戟等著她去一一化解? 從沒那樣疲憊,可恨計劃竟這樣被破了?她承認計劃原是自私的,可是再這樣下去真的被逼瘋。 “那小園子怎樣了?”好久沒去過那個菜園子了。 徽娘存在要逗阿嬌開心起來,遂笑得開懷,“殿下還說呢,除了冬季,那小菜園種出來的菜可豐富了。如今小廚房大部分蔬菜瓜果都是小園子采摘而下的,可新鮮了?!?/br> “是嗎?”阿嬌露出一抹溫潤的笑意,“孤去瞧瞧?!?/br> 小菜園在椒房殿西南角,邊上便是殿閣的高墻。一邊有兩座相連的耳房,本是供灑掃花園的宮人居住,如今早已被翟黎征用了,換上一應喜歡的裝飾,來無影去無蹤的,小小一歇。冬季一來,鵝毛大雪紛飛,園中諸物皆被掩蓋,白茫茫一片,好似鋪上暖和的鵝絨墊子,白凈喜人。 阿嬌默默地站了片刻,眼前浮現(xiàn)翟黎狡黠的笑,又浮現(xiàn)他忙碌的蹲著鋤草澆水,不免微微笑了一笑。 這永巷中,只有這一處是自己的了,也只有此地是甘愿來的了。 “這風大雪大的,殿下小心著了風寒?!?/br> 聽得是翟黎溫柔拂過心尖的聲音。阿嬌猛地轉(zhuǎn)頭側(cè)身,太過猛烈的動作,甩落一柄白玉落珠步搖,步搖重重掉落在地,摔得幾瓣方歇。 那人著一襲白衣,發(fā)絲隨風輕舞,俊美容顏令陽光失色,款款而來的步伐輕且慢,嘴角微抿,帶著一縷溫和如春風的笑容。 阿嬌幾欲落淚,在意料之中又在思緒之外,“你能站起來了?!” 翟黎拾起那碎一地的步搖,托在掌心,含笑走到她面前道:“殿下,這物件我可賠不起?!?/br> 阿嬌終是忍不住落下淚,“太好了,太好了,翟黎?!?/br> 徽娘拿走散落的步搖,心情亦是激動的離開此處。翟黎這才上前,伸出手想要為阿嬌拭淚,又收了回去,“讓殿下?lián)?,是臣的錯。” “你大膽!”阿嬌淚中有笑,“你竟那樣大膽,破壞我的計劃……也只有你,那樣大膽……” 翟黎脫下大氅披在她身上,“到耳房說吧,臣認打認罰。” 那一絲溫暖一直延伸到耳房中。細心的徽娘早已讓人置了好幾個炭盆,又放了茶點,耳房中暖暖的。翟黎毫不客氣的拿了點心喝茶,笑道:“許久不來了,還是椒房殿的日子好。” 阿嬌捂嘴笑,“我該讓人把你那些個東西全部扔掉的?!?/br> 翟黎故意垮下臉,求饒道:“好殿下,臣知錯了?!?/br> 阿嬌撐不住笑了許久方緩了緩,“你也有服軟的時候?”翟黎望著她的眼眸亮晶晶的,有說不出的魅惑,“臣只向殿下服軟?!卑芍挥X心如擂鼓,撇過頭去不看他,“你為何壞我計劃?” 翟黎認真的看著她,語氣不容一絲質(zhì)疑,“我不能讓殿下陷入危境,更不能讓殿下背負罵名離開!” 阿嬌蘊著淚,滿心感動只說不出,卻道:“可是……不如此,我該怎么離開這里?” “我自有辦法,只是殿下,您一旦出了永巷,再也不能回來。芙公主和皇子據(jù),你是再也無法見到了?!钡岳杼巯У馈?/br> 提起芙兒和據(jù)兒,那是阿嬌心內(nèi)最大的牽掛。她能鼓起勇氣用計劃出宮,一則對皇太后為首衛(wèi)子夫等的將計就計,二則也著實厭倦了永巷的勾心斗角。 “下回再沒這樣好的機會了。” 翟黎看阿嬌沮喪的神情,不免笑出聲,“殿下,我既說有辦法,就一定有辦法。只是您若能割舍這兩個孩子,我即刻去辦。” “芙兒有哥哥護著,又有同昱兒的賜婚,我自是不擔心的。主要是……據(jù)兒……”劉據(jù)是皇長子,是有機會繼承皇位的人。誰都想要獲得這孩子的撫養(yǎng)權,而她身為皇后,是最有資格的。其實她想帶走據(jù)兒,這種爾虞我詐的環(huán)境,實在讓人厭惡的想吐。 翟黎知道阿嬌的心思,未等她說出口便道:“帶走皇子據(jù)非但很難,而且殿下想過沒有。若有一日,皇子據(jù)大了得知身世,會不會恨您帶走他,讓他失去唾手可得的權勢和財富?”并不是每個人都如同阿嬌這般,討厭繁華里的骯臟。 阿嬌沉默不語。 出宮是大事,翟黎也知不能逼迫其立刻做出決定,只說:“如今我的腿疾痊愈,殿下若思慮好了,隨時可以離開?!?/br> 一個月后,阿嬌悄悄兒進冷宮中,那是她前世待了許久的地方,久到她已經(jīng)忘記了時辰。長門宮的罷黜,還能像人一樣活著,而冷宮的丟棄,是她非人的開始。斑駁的高墻,散亂破敗的擺設物件,陳舊的殿閣,厚厚積塵的環(huán)境。太熟悉了,前世的恐懼逐一涌上心頭,只是人換了。那日,裝扮一新華麗的是貴為皇后,又誕育皇太子的衛(wèi)子夫,而今卻是自己。 黃昏斜陽灑在門框邊,倚門而坐呆滯不言的,正是一無所有的衛(wèi)子夫。她引以為傲的秀發(fā),沒了日日精心的調(diào)養(yǎng),早已成了死物,毛躁枯萎。曾經(jīng)秀美俏麗的容顏,在蹉跎中漸漸干癟,以驚人的速度老去,烏黑的脈脈含情的會說話的眼睛,猶如兩丸死物,時不時轉(zhuǎn)上一轉(zhuǎn),再沒了光彩。 這其中,固然有阿嬌刻意縱容的拜高踩低,但成王敗寇,永巷里的女人也一樣。 意識到有人來,衛(wèi)子夫動了動,在看到阿嬌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奇異的煥發(fā)光彩,口中喃喃:“是你?” “是孤?!边@個女人沒想到還不如她熬得久,前世形同老婦之時,已過去十幾年,徽娘死后大受打擊才成了那副樣子?!肮聛砜纯茨??!?/br> “哼?!毙l(wèi)子夫冷笑,“殿下怕是要失望了,陛下不許我死?!?/br> 阿嬌沒理會她的話,而是找了個看起來還算干凈的地方坐下,自顧自道:“你可曾夢到過孤因巫蠱之禍被廢黜,而你半年后生下?lián)?,順利登上皇后寶座??/br> 衛(wèi)子夫驚得瞳仁緊縮,原先她經(jīng)常夢到劉據(jù)是她的孩兒,來到冷宮才夢見自己成為皇后,次數(shù)多了,有時真的會迷糊起來?!澳阍趺粗??!” “就在這里,你坐在這個地方,孤倚在門邊,你說…… ‘阿嬌啊~今時今日,你始終不明白什么叫低頭。當年你是金屋藏嬌的皇后,是太皇太后的外孫女兒,是竇太主的親生女兒,是有資本驕傲,有資本欺凌旁人。而今的你,不過一介棄婦,又有什么好狂傲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