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稍微平復(fù)了一下心情之后,那姑娘才說。出事的不是她自己,而是紀幼安,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有些不正常了,讓我趕緊過去看看。 我知道,通常用這種方式上門拜訪的人,大多都是遇到一些難解的問題??墒沁@群知青因為之前的事情。和我有點不對路子,除了孟冬雪之外,別的人都對我有些敬而遠之,既然肯低下身段來求我?guī)兔Γ@說明兩個問題,第一這件事超過了她們的理解。需要我這樣的神棍出馬了。第二,事情已經(jīng)有些嚴重,刻不容緩了。 孟冬雪問那個姑娘,讓她仔細把事情說給我聽,我卻告訴她,邊走邊說吧,別耽擱時間,救人要緊。于是我披上衣服,就跟著大伙一起出了門。 在夜里走半里地本身是不安全的,加上這次走得急匆匆的,于是我就沒讓徐大媽跟著一塊去。只是孟冬雪擔(dān)心自己的伙伴,堅持要跟著一起來。我也就沒說什么了。在路上的時候,那姑娘因為心中焦急,說的內(nèi)容斷斷續(xù)續(xù)的,但連貫起來,大致上我聽出是這么一回事。 這姑娘和紀幼安原本一直都住在這對老夫妻家里牛棚的樓上,那是一個木板架起來的小隔間,本來是收莊稼的時候,把那個平臺用來曬稻谷用的,知青插隊后,就把原本堆放稻谷的小木板屋給她們住了。本來一直都相安無事,也在這里睡了好幾個月了,可是昨天晚上兩個女孩睡覺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就聊起了孟冬雪和我的事來。本來兩個人只是在開玩笑,說我和孟冬雪住在同一個村民的家里,而且孟冬雪很袒護我什么的,會不會是倆人有點感情關(guān)系之類的閑言碎語。 我聽到后覺得倒是還好,本來這種十幾歲的小女孩湊到一起也只能嘰嘰喳喳八卦下那些本來不關(guān)她們的事的人,可是孟冬雪卻有些不好意思,在黑暗的山路里,幾度電筒的光線晃過她的臉蛋的時候,連我這么遲鈍的人,都能夠察覺到她臉上的緋紅。那姑娘接著說,后來不知道為什么就聊到了我身上,于是紀幼安又把那天撞翻竹筐后看到的東西給她說了一遍。這當(dāng)中當(dāng)然有些比較夸大的成分在,畢竟紀幼安這種小姑娘,除了那一沓符咒之外,她根本不可能知道其他工具是干嘛用的。 在聊到我的事情之后,兩個姑娘在夜晚里就越聊越興奮,一直到很晚。她們互相在分享著以往在家鄉(xiāng)的時候。聽到的那些老人口中的詭異事件,于是越說越害怕,到最后竟然睡不著了。 我心想著倆姑娘也真是夠蠢的,既然害怕那就別說嘛,既然說了干嘛還自己嚇自己呢?這不明擺著在犯賤嗎?那姑娘說,到了差不多夜里12點的時候,突然不知道從哪兒飛來了一個東西落在她們睡覺的那個小木屋的屋頂上,然后還發(fā)出奇怪的叫聲。 這兩個姑娘雖然來自某西北城市,但那年頭的城市,尤其是大西北,實際上和稍微發(fā)達點的農(nóng)村差別并不算太大,她們本來以為是鴿子或者貓頭鷹之類的鳥,也就沒有在意,過了一會兒后,那奇怪的咕咕叫聲突然停止了,傳來了一陣好像玻璃珠子掉在木板上的聲音。 姑娘說,她們的屋頂除了一些瓦之外,什么都沒有。飛來一只鳥也就罷了沒什么稀奇,可是如果出現(xiàn)有珠子掉在屋頂上,還滾動了一段距離的聲音,這就不正常了。于是兩個姑娘就屏息聽著屋頂?shù)膭屿o,緊接著她們聽見了有人走了幾步,然后類似于撿起了那個珠子的腳步聲。 聽到這里的時候我曾打斷姑娘問道。這聲音是你聽見了,還是紀幼安聽見了,還是你們倆都聽見了。她說是倆人都聽見了,而且非常清楚。于是我心想,這可能跟天氣變冷,木板受潮后膨脹壓縮。于是在溫度或者濕度稍微發(fā)生改變的時候,就有可能出現(xiàn)這些異響,只不過是因為你們覺得那是屋頂,且屋頂上理論而言不該有人,加上這種聲音和你們以往聽到過的某種情況例如有人走路,珠子掉地等聲音很類似,所以你們就主觀判斷是這樣的情況了。 所以說,人還是得有文化,這點我得感謝下孟冬雪,要不是她這幾個月跟我說些自己課堂上的知識,我搞不好也想不到這一層。 那姑娘說,起初的時候她們也是這么想的,以為是木板熱脹冷縮出現(xiàn)的正常反應(yīng),可是后來遇到的事,就讓她徹底不這么想了。她說,頭頂?shù)哪_步聲越來越大,也距離兩個姑娘的頭頂越來越近。到了后來,甚至出現(xiàn)來了許多人在樓頂上走動的聲音。姑娘跟我形容道,那聲音每一個都相對獨立,有那種一般人踏步的聲音,還有一種好像把一只腳在地面拖動,從一頭到另一頭的感覺。 當(dāng)時兩個姑娘就有些害怕了,但又不敢開門去看。于是她們倆連天也不繼續(xù)聊了,摟在一起。眼睛望著頂上的木板,瑟瑟發(fā)抖。突然之間,那種聲音就戛然而止,周圍瞬間就安靜了下來。不過沒隔多久,那聲音再度響起,只不過這次不是再頭頂。而是在一墻之隔的門外。 聽到這里的時候,我基本上就能夠確定,這定然是撞上了邪事,如果說之前的動靜還有可能是樓板的老化引起的,那此刻的聲音,毫無疑問就是鬼魂因為當(dāng)事人的膽怯,于是得寸進尺的表現(xiàn)。 師父曾經(jīng)說過,人和鬼雖然形態(tài)不同,但是根本上來說,就是由魂魄而組成。所以它的存在就跟人與人之間的存在沒有太大差別。一樣米白樣人,人和人之間也有性格好壞之分,有的人溫順有的人兇惡,當(dāng)溫順的一方不斷退讓的時候,兇惡的人就會越來越得寸進尺。鬼魂也是一樣,你弱它就強,而它強起來,正因為感受到了對手的怯懦。這就是為什么師父要求我無論學(xué)得再渣,護身的咒法一定要熟記的原因。因為這些咒是可以給人以一種保護的。當(dāng)我自己知道我在被保護的時候,膽子自然就會變大,與此而來的,就是我借助咒法提升了我自身的氣,正氣一旦足夠多,就可以壓制邪氣。 那姑娘接著說,當(dāng)那些動靜出現(xiàn)在門外的時候,兩人已經(jīng)嚇得不行了,但是又不敢叫出聲來。這時候她們倆已經(jīng)知道外面的動靜絕不是人搞出來的,而且不知道為何,她們也毫不遲疑地想到那就是鬼。 我打斷她說,什么鬼?這些都是舊時代的封建思想,是毒瘤,是糟粕,是四舊,明白嗎?我的話帶著一種總算解氣的嘲諷,這很幼稚,我知道。可我心里還是有些得意,我相信玄學(xué),相信因果,但那并不代表我不相信科學(xué)??杉o幼安等人,相信科學(xué)的同時,不但否認了玄學(xué),還踐踏著玄學(xué)。這就是中國的老祖宗和外國的老祖宗德望上的區(qū)別所在,我們念舊,可以與新思潮共存,但不忘本。 姑娘大概是聽出了我言語中的嘲諷,但她好像裝作沒聽見一般自然略過了。她接著說,這個時候開始有人拉門的聲音,好像是想要進屋子一樣。兩人早就嚇得欲哭無淚了,聽見拉門的聲音后,她們倆就鉆進被子里,用被子捂住了全身,然后緊緊抱在一起,誰也不敢睜開眼睛??墒呛髞?,門突然吱嘎一響,就被打開了。但是她們進屋的時候,是把房門從里面掛了鎖的,也就是說她們倆如果不用鑰匙開鎖的話,連她們自己都出不去,更別說有人可以進來了。 那些腳步聲好像絲毫不顧忌這里的兩個大活人。自從門打開的聲音傳來之后,那些各種腳步聲就魚貫而入到房間里,肆無忌憚地滿屋子走動。姑娘說,這個時候紀幼安就嚇得哭了起來,但又不敢大聲地哭,自己心里也害怕。被紀幼安這么一刺激,倆人都蒙著被子嗚嗚哭泣。 哭了大約有半分多鐘,那些腳步聲再次突然之間就停止了,周圍重新回到一片安靜中。兩人在被子里藏著,不知道為什么聲音停了,于是姑娘就提議慢慢探出頭去看看,因為之前兩人一直在聊天,屋里的燈是沒關(guān)的。可是紀幼安死死抓住姑娘的衣服,說什么也不肯睜開眼。沒有辦法她只能自己去看。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頭探出被子的一邊,瞇著眼睛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和紀幼安睡的那張床,就連靠著墻的床頭,都密密麻麻圍了一圈高矮胖瘦,男女不一的人,面朝著床,微微抬著頭,但卻用一種向下望的眼神盯著床上的自己。 姑娘說,當(dāng)時嚇壞了,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自己死后被人圍了一圈瞻仰遺容一般,區(qū)別只在意這些人面無表情,只是冷漠地看著自己。嚇得她一聲尖叫,立刻把頭縮回了被子里??删驮阢@進被子的一瞬間,她發(fā)現(xiàn),被子里但凡還有空隙的地方,都塞滿了各種各樣的人頭。 不對,是鬼頭。 第七十四章 .土匪頭子 姑娘說完這句后,突然停頓了,仿佛是回想起剛才的那一幕,心里陡然間又開始害怕了起來。 由于我和孟冬雪聽得入神,此刻耳朵里只傳來我們?nèi)俗咴谏铰飞系哪_步聲。適才姑娘說的這一幕,想起來還真的挺嚇人的。夜里山風(fēng)很猛很冷,我看到孟冬雪有些微微發(fā)抖,于是問她怎么了你冷嗎?她說不是,她怕。孟冬雪又問我,那你怎么也發(fā)抖,你也怕嗎?我說不是,我冷。 在小姑娘面前,我總是要裝得老道一點才行。 眼看還有百來米就到了她和紀幼安住的屋子,只是因為山路蜿蜒,夜色濃郁,我們走得雖然不慢,但還是花了不少時間,姑娘接著跟我們說。鉆進被子以后看到那些鬼腦袋,個個的表情都跟被子外面圍在床邊的那些一樣,自己再也受不了這種驚嚇了,于是就拼命開始掙扎、大叫起來。 這一叫不要緊,紀幼安本來也處在崩潰的邊緣,姑娘的這一聲叫。讓她的防線徹底瓦解了。于是兩個女孩子就在床上瘋了似的尖叫著。一邊尖叫一邊手腳胡亂地踢打,但是誰也不敢睜開眼睛。期間姑娘自己因為掙扎得太過猛烈,以至于從床上滾落了下來,自己一害怕,就想要從屋子里跑出去,可是閉著眼睛沖到門口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們進房間的時候鎖上的門,此刻鎖得好好的,根本沒有被打開,轉(zhuǎn)過頭來朝著紀幼安的方向看去,發(fā)現(xiàn)床邊圍著的那些人,在自己跑到門邊的這個動作后,甚至都不曾回頭看她一眼,還是一直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站在床邊,盯著床上還在玩命掙扎尖叫的紀幼安。 她說,那個時候她才仔細看到了那些站著的人的身子,衣服都是清一色的黑衣。男女老幼都有,而且從腰部以下的位置,看上去都有些透明,看不到腳,像是懸浮在距離地面兩三寸的位置一樣,以至于自己甚至可以透過這些人的身子看到床上的紀幼安。而自己剛才滾落到床下,也是穿透了這些人的身體,因為這一圈黑衣人,已經(jīng)把床圍了個水泄不通。 自己和紀幼安的驚聲尖叫驚動了屋里的老兩口,擔(dān)心兩個孩子此刻老人已經(jīng)慌忙跑來查看了,他們在門外拍打著門,姑娘也貼著門尖叫著,她趕緊取下掛在門邊的鑰匙打開了鎖,拉開門之后就一下子撲到那個老大娘的懷里,失聲痛哭,然后反手指著屋里,口中想要說話,卻怎么都無法停止哭泣。 可是老大爺卻說,這屋里怎么了?紀姑娘怎么在床上亂踢亂叫的呀?姑娘說那床邊這么多人,這個地方鬧鬼!老大爺卻說,哪里來的人,這屋子里除了你們倆沒別人了呀。 于是姑娘回頭去看,發(fā)現(xiàn)原本圍繞在床邊的那些黑衣人,一個都不見了。自己因為太過吃驚,于是也沒再繼續(xù)哭鬧,只見到紀幼安瘋了似的在床上拼命亂蹬著。老大娘進屋后就和老大爺一起抓住了紀幼安的手腳,一邊輕言細語地安慰她,一邊試著去摟住她。紀幼安被抓住了手腳后就掙脫不了,于是只能慢慢睜開眼睛。她眼里全是淚水,看見是老大娘夫妻倆,一下子沒繃住,撲在大娘懷里就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好多人…好多死人… 姑娘說,于是老大爺和老大娘就一直在屋里陪著她們,她自己雖然也害怕,但是比起紀幼安的崩潰來說,自己情況會稍微好一些。在跟兩個老人說了自己遇到的情況之后,老大爺說,看來早年間咱們家住進這套房子的時候,那個土匪頭子說的那句話,如今應(yīng)驗了呀。 我問道,土匪頭子?那是什么情況?姑娘說,她心神慌亂,當(dāng)下也沒細問,于是那老大爺就囑咐自己。明天一早就來徐大媽家里找我,說村子里就我一個人懂這些東西,而且我人不錯,會幫忙的。姑娘說,可這距離天亮還有這么長時間,自己怎么也等不下去了。于是就頂住害怕,跑過來找我了。 我問她,你這一路過來的時候,可曾在路上遇到過一些什么嗎?因為一個撞鬼的人,再次撞鬼的幾率就會比別人稍微大一些,以為此刻她的心理充滿了恐懼。這很容易給這周圍原本安生,連我都不曾察覺過的眾生一個趁虛而入的機會。姑娘卻說,路上其實還好,只是因為自己之前受到了太大的驚嚇,以至于這一路走來的時候,有點疑神疑鬼,有可能只是田鼠的動靜自己就嚇得哭爹喊娘的,這才有了當(dāng)她來徐大媽家里拍門的時候,語氣那么驚慌。 說話間我們就趕到了那對老父親的樓下。我在村里住了差不多一年半的時間,其實家家戶戶的人我都認識,只是沒怎么經(jīng)常去這些人的家里。而老夫妻倆的房子我無數(shù)次從這里路過,但卻從沒上過門。我知道他們有兩個兒子,但是都不在村里,都在隔壁田家村也就是我先前去過的那個村子娶了媳婦,安家在那兒了。不過兩兄弟的孩子都讓爺爺奶奶在幫忙照顧。 每次我從他們家經(jīng)過的時候,那兩個小調(diào)皮總喜歡沖著我扮鬼臉,所以我也常常逗這兩個小家伙。只不過現(xiàn)在這個時間點,兩個小東西應(yīng)該早就睡覺了。姑娘帶著我們從牛棚后的小樓梯走上了二樓。門大大開著,燈也亮著,走到門前看到老大娘正摟著紀幼安的肩膀哄小孩似的安慰著,老大爺則蹲在門外抽著旱煙??匆娢襾砹耍洗鬆敿泵Π押禑熢谛着臏?,然后對我說。你可算是來了,要不是這兩個姑娘今晚鬧騰一番,我都快忘了這件事,我們這屋子,恐怕也是個邪乎地兒?。?/br> 既然他這么說,我也省得繞彎子。于是我問他,剛才這姑娘路上跟我說了一句話,那句話是你對她說的,什么什么土匪頭子,什么什么話又應(yīng)驗了,您怎么從來都沒跟我們誰說起過這事?。?/br> 老大爺一拍大腿說,這事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他早就忘了。當(dāng)年村里鬧過土匪,部隊剿匪后,就把土匪窩里的房子留下幾棟還算結(jié)實的,就分給附近的老百姓住了。我這間屋子,就是當(dāng)時分過來的其中一套。本來這附近還住了些其他人,但是因為離自己家種的地有些遠,就沒住在這兒,后來沒什么人住,就索性拆了房子,開了土地了。 聽老大爺?shù)囊馑?,似乎他并不懷疑兩個姑娘今天撞鬼的事情,而是覺得她們撞見的這些鬼,就是當(dāng)初那些土匪。于是我問他,當(dāng)年剿匪的時候,土匪被打死了很多嗎?老大爺說是的,因為這個地方是個小山頭,所謂占山為王嘛,現(xiàn)在住的這個屋子,就當(dāng)年的匪窩,部隊圍山圍了將近半個月才打下來,里里外外抓了三十幾個土匪,慫的就投降了,剩下二十幾個嘴硬的,就全部排排站。一股腦機槍打死了。 說完他指了指底下的牛棚,說那地方以前就是匪窩的大院子,用來給土匪練武拼刺刀的,槍決那些人的時候,也就是在這個地方,當(dāng)時為了樹立威信。殺雞儆猴,還在處決這些土匪的時候,把全村子的人都叫過來圍觀了呢! 我印象當(dāng)中,四川地區(qū)土匪鬧得最嚴重的時候我還沒有出生,而我父親那輩人之所以后來加入川軍抗日,也正是因為父親本是袍哥組織的頭目。只是因為是在城里,所以不稱之為土匪罷了。那些在鄉(xiāng)下,在山上的袍哥,大多數(shù)都是因為義氣而聚集到一起,以家族形式生存的袍哥組織,也許沒有香火堂口。但規(guī)矩和袍哥幾乎如出一轍。他們干的是劫富濟貧的事,會在官道上打劫,甚至是洗劫別的村子,但對自己村子里的人,還是很好的。 老大爺說,這些土匪許多原本就是村子里的村民。年生不好,窮,逼著做了土匪,對村民們倒也沒有過多去欺壓,只不過大家都怕那些刀槍棍棒,所以沒事也就不怎么來往。我問他。那為什么這房子后來就分給了你而不是其他人呢?老大爺說,因為自己家老房子原本就在這附近不遠,幫地主種的地也在這附近,加上自己早年曾經(jīng)跟這里的土匪大爺有點交情,會幫著運送點煙草或是糧食,所以當(dāng)剿匪部隊的人問誰家沒房子住的時候。我就站出來了。 我心里冷哼了一聲,你那是交情嗎?你那只是為了貪個小便宜罷了,這下可舒服了吧,出事了。 可是我還是有些不明白,為什么這死了這么多年的土匪,會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來作怪?而且紀幼安跟這個姑娘住在這里也好幾個月了。早不鬧晚不鬧的,為什么就現(xiàn)在鬧了?難道是因為她們倆晚上不睡覺講講鬼故事,于是吸引了這些家伙的駐足收聽嗎? 老大爺說,這個你就有所不知啦,當(dāng)初自己跟這個土匪頭子送貨的時候,曾經(jīng)發(fā)現(xiàn)一件特別奇怪的事情。 第七十五章 .牛棚之上 那是有一年快接近年末的時候,土匪頭子大概是要犒勞弟兄們,所以那天從城里運送了很多吃的用的東西進來,老大爺就是其中一個負責(zé)押車的人。東西送到以后,他在等著收工錢,就跟這里的土匪頭子聊了起來。 土匪頭子說,他這里前后有一位壓寨夫人,三個妾。除了第三個小妾之外,其余的都各種原因死掉了。土匪一開始覺得是自己生殺罪孽太深,以至于遭了報應(yīng),在小妾給自己生了一個女兒之后,女兒也在幾歲大的時候,夭折了。寨子里的人,都說這地方有邪性,于是就請了個先生來看。那先生說,要自己的小妾搬到寨子外面住,否則這山寨里還會死人。 那先生的意思大概是在說,這寨子里都是男人,陽氣太重。而且山坡之上,本是先陽之地,意味著這個地方比村子里其他地勢較矮的地方要提前接受到陽光,如果兩股正陽之氣相沖,就需要有陰氣來抵消。方可達到平衡。而大多數(shù)土匪并沒有娶親,所以這山頭上唯一的陰氣,就來自于土匪頭子的幾房妻妾。 可是妻妾太少,壓不住陽氣,這地方的女人,都會因為受沖而相繼死去。所以這個土匪窩,理應(yīng)“住男不住女,住生不住死”。 土匪頭子說,自己本來不信這些。聽了先生這一番話之后,就痛打了人家一頓。一文銀子也沒給就讓人給轟下山去了。老大爺告訴我,那土匪頭子當(dāng)時說得得意洋洋的,似乎是在彰顯自己的武力,覺得那先生在唱衰自己一樣。我問老大爺,那后來怎么樣了,他既然不聽這個先生的,肯定也沒把小妾給遷走吧?老大爺說是呀,只不過后來倒是沒聽說這里死人了,也有可能是沒到日子,這窩土匪就給一股腦全端了敲了沙罐了。 “敲沙罐”,在四川地區(qū),是指那些被殺頭或者槍決的人。腦袋上中了一槍,就好像把沙罐敲破了一樣,里邊的東西就到處流了一地。 我心里琢磨著那個先生古怪的話,“住男不住女”這個我好理解,的確在鄉(xiāng)下很多地方,會有講究,甚至有些地方婦女還不能跟著家族一塊吃飯,只能在廚房做好飯后,在廚房里吃。也的確有一個家族陰陽失調(diào)引起的很多問題。所以單單從這一句來看的話,先生的話其實也是有道理的。那么對應(yīng)到今天,是在說紀幼安和那個姑娘兩個女人住在這里,于是陰陽相撞,導(dǎo)致了鬧鬼嗎?那也不對呀。這老大娘也在這兒住了幾十年了,她怎么沒撞上過呀? 于是我就再思考了一下先生的后半句話,“住生不住死”,字面意思來看,這其實是個病句,既然是住,那肯定是生人才會住,死人頂多住個幾天做做喪事也就會下葬了,誰還能讓一具尸體在這里長年累月的存放么。而事實上讓我真正覺得不解的,還是起初的那個疑惑,就是為什么偏偏是這兩個女孩子遇到了。 毫無疑問,這兩個女孩子,肯定在某個方面觸發(fā)了這次鬧鬼的事件,而所謂的住男不住女,因為老大娘在這兒生活。其實也是可以推翻的。在這種情況之下,我認為我不應(yīng)該只被老大爺?shù)脑挔恳?,如果產(chǎn)生了誤判的話,會導(dǎo)致更多的麻煩。事實上我已經(jīng)覺得特別麻煩了,按照那個姑娘說的話。這里的鬼魂可以圍繞著床一周,甚至還有一部分擠在了被子里,這么多數(shù)量的鬼魂,可不是鬧著玩的,處理得不好。輕則大病,重則要命啊! 于是當(dāng)下我也懶得再跟老大爺廢話了,就直接走進了屋里。紀幼安看見我走進去了,一下子沒忍住就哭了起來。她跟我雖然有點矛盾,但那終究是小事,口舌之爭罷了??显谧约旱摹半A級敵人”跟前放肆大哭,想必也是服軟了。于是我坐到她的床邊,對她說,你別害怕,人都在這兒呢,既然我來了,肯定就不會讓那些東西再欺負人了。 孟冬雪幫著我安撫了一下紀幼安之后,我就請她再把自己遇到的事情盡量詳細地說一遍。她說的內(nèi)容,大致上和那個來找我的姑娘說的情況其實差不多,細微之處有點理解上的不同。倒也沒什么深究爭論的價值。只不過她提到一點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就是當(dāng)最初樓頂?shù)哪_步聲開始吵雜起來的時候,她還聽到了床下樓板傳來的怪聲。 我問她那是一種怎樣的怪聲,她告訴我,很像是一個人鼻子堵住了。但是偏偏還是要用鼻孔呼吸,發(fā)出的那種空氣卷動著鼻涕,呼嚕嚕的聲音。而且那聲音雖然入耳的時候并不大,但終究是隔了一層樓板,有些聲音被阻隔了的關(guān)系,聽上去悶悶的。 我是知道這樓板底下,是老夫妻倆家里的牛棚。他們家在村子里算是較好的家庭,盡管兩個孩子都不住在這里,可是家里有牛,耕種就省力,每個月給生產(chǎn)隊上交的公糧,老夫妻倆往往能夠比好多年紀稍輕的人還交得多,所以每到月底,他們家是不欠糧食的,生產(chǎn)隊還有補助。這牛棚在下面,牛的聽覺可比人要強很多,興許是牛聽見了什么聲音,嚇壞了于是就喘氣呼嚕嚕呢?不過這個我就無法證實了,畢竟我不是牛,無法溝通。 不過這讓我聯(lián)想到另外一個事,就是某些動物天生的通靈。例如貓狗,這個大家也都知道。其次就是牛馬,也許你要問為什么,在中國古代的傳說中,甚至是城隍廟的供奉里,總是不難聽到這么幾個陰差的名字,除了黑白無常,閻王羅剎,還有牛頭馬面。 牛頭馬面是陰差之一,所謂陰差。就是專門押解亡魂的、在陰間具有官職的人。家里如果養(yǎng)牛養(yǎng)馬,雖然我從未親自去證實,但聽師父和許多老前輩說起,都是具有令鬼魂聞風(fēng)喪膽的功效的。可如今這屋里出現(xiàn)了十多二十個鬼魂,會不會是因為它們仗著人多勢眾。不畏懼牛頭馬面了呢? 當(dāng)下我也無從證實這件事,只能處于安全考慮,請孟冬雪幫著我把紀幼安和那個姑娘暫且?guī)Щ匦齑髬尲依镒∠拢揖驮谶@里,把事情調(diào)查清楚。 可惜的是。那一夜,我一無所獲,除了用兵馬香和水碗圓光術(shù)在屋里證實了的確有鬼魂存在和行動的蹤跡之外,我沒有能夠證明任何事。而孟冬雪在天剛亮的時候,就跑來給我送早飯。我本以為她送過之后就該去做自己的事,誰料到她竟然待在屋里不走了,說是要陪著我,給我?guī)兔?。我心想你別搗亂扯我后腿我就謝天謝地了,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頭片子。你在這兒瞎湊什么熱鬧。 由于心煩,加上一夜沒睡,所以那天我對孟冬雪有些兇。大概是覺得自己好心沒好報,于是她就哭著離開了。我在小木屋里用盡了我?guī)缀跛心芟氲降氖侄?,卻始終無法引出那群鬼魂中的任何一個。但凡有那么一個出現(xiàn)了。我就能夠把剩余的一網(wǎng)打盡。 心煩意亂之下,我只能暫時走到戶外,打算透透氣,卻在樓下牛棚邊上,看見了老夫妻倆的兩個孫子。他們倆正在屋子邊上玩一種叫“扯老將”的游戲。 這種游戲我小時候也玩。大致上是沒人找一根解釋的草或者樹葉的莖,叫做“將”,就是可以單挑的那種。然后和對方找到的“將”十字交叉,互相用力拉扯,誰的“將”斷了。就算輸。兩個小朋友看我走了過去,先是朝著我吐舌頭做鬼臉,然后邀請我加入他們的戰(zhàn)局。 我是高手,所以我能夠很輕易地吊打他們。但贏了幾把后,他們竟然不放我走了,非得贏回來才算??墒俏冶緛砭褪莵硗竿笟獾?,哪有工夫跟你們這些熊孩子玩。于是我對他們說,剛才我贏了,贏的人有獎勵,你們同不同意? 兩個小孩點頭同意。于是我就說,我現(xiàn)在手癢,我要打一個人,你們倆誰愿意被我打?他們愣了一下,其中一個就指著另一個孩子說,打他。我就問另一個孩子,他說打你,你說打不打。那小孩顯然不服,于是也指著對方說,你打他,別打我。 于是兩個小孩就打起來了,在成功挑唆了一場戰(zhàn)斗之后,我也順利得以脫身。 當(dāng)天剩下的時間,我覺得我耗在老夫妻家里,估計也沒有什么進展。于是就先返回了徐大媽家里,開始翻書照著一些前人的筆記,看看能不能有類似的處理方法。紀幼安和她的室友當(dāng)天并未去工作,孟冬雪也留在家里陪伴,只不過看到我回去了,她還在因為早上我罵了她幾句而生氣。 我在書中翻找著,并未能夠找到相關(guān)的案例,甚至連類似的都沒有。不得已之下,我只能再度請兩個姑娘回憶一下昨晚的可怕經(jīng)歷。為求細致,我甚至還要求她們倆把先前聊天的內(nèi)容都跟我重復(fù)了一次。 這一次,我聽出點問題。 第七十六章 .案件重演 就如我最初交代的那樣,這兩個姑娘在撞鬼的當(dāng)天晚上,曾經(jīng)聊到很晚。而聊天的內(nèi)容有一部分就跟我有關(guān)。紀幼安說我是個修道之人,所謂的修道之人,就是和許多眾生打交道,或者抓走它們,或者送走它們。而這些我從未對紀幼安說過或解釋過的事情,卻都是孟冬雪當(dāng)初在為我申辯的時候,曾經(jīng)跟紀幼安說過的話。 然而,就當(dāng)這些話說出來以后,那些古怪的聲音就出現(xiàn)了。 假如說這一切都只是一個時間上的巧合的話,我覺得是說不通的。因為目前擺在眼前有兩個最大的疑點,第一是為什么這個“住男不住女”的地方,卻讓這兩個姑娘好端端地住了這么幾個月。第二則是為什么偏偏在紀幼安說出我的職業(yè)的時候,那些鬼反而出現(xiàn)了。這是對我公然的挑釁嗎? 為了證明這一點,我需要人來跟我演一場戲。我是男的,自然不存在住男不住女的道理,所以我需要一個女性。徐大媽和老夫妻家里的大娘歲數(shù)都不小了,假如再受點驚嚇的話。搞不好中風(fēng)倒地,我的余生就要在伺候她們吃喝拉撒中度過了。紀幼安和那個姑娘顯然也不會愿意幫我這個忙,畢竟一個剛剛才從恐懼中逃離的女孩子,要她再去面對一次,似乎也挺殘忍的。 于是我把目光轉(zhuǎn)向了孟冬雪。這個純真的小女孩。一直以來都對我的事比較熱心,也多次在各種場合下袒護我,如果我開口的話,她會愿意配合我嗎?只不過我早上才罵了她一頓,估計現(xiàn)在還在氣頭上呢。 但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于是走到門邊朝著孟冬雪招手,讓她到門外來。她沒好氣地走出來以后,我陪著笑臉告訴她,今晚需要請她幫忙。她生氣的說,你不是說不讓我拖你后腿嗎?現(xiàn)在又來找我。我怎么敢當(dāng)呢?我笑著說是我錯了,你哪里會拖我的后腿呢,你就是我的后腿呀… 好說歹說之下,孟冬雪才氣鼓鼓地答應(yīng)了我。我對之前對她的態(tài)度還是挺抱歉的,畢竟人家是真的想幫忙。孟冬雪問我,需要怎樣做才行。我告訴她,剛剛紀幼安和那個姑娘重述的那一段昨晚她們聊天的內(nèi)容,你也聽到了,其中有一部分就是你告訴紀幼安的,今天晚上,咱們倆就再把這些話拿出來說一次,特別是我會抓鬼送鬼的這一段。 孟冬雪不解地看著我,說為什么要特別重復(fù)這一段呢。我說因為我覺得那群鬼魂是因為聽到了這段話里的內(nèi)容,才選擇了紛紛出現(xiàn)的。我要試試再說一次的時候,能不能引誘它們現(xiàn)行。 孟冬雪臉上出現(xiàn)害怕的樣子,我知道她會害怕,不怕才不正常呢。于是我安慰她說,有我在邊上呢,我會保護你。 當(dāng)天夜里,跟老夫妻倆交代了一下后。讓他們無論今晚聽見了什么動靜,都不要貿(mào)然地過來,因為我害怕老大爺一時熱心,聽見動靜后撞開了門,導(dǎo)致那些鬼魂再度消失。就和頭一晚一樣。如果連續(xù)兩個晚上都這樣的話,我再找出它們就非常困難了。老大爺答應(yīng)了,剛過晚上8點,就帶著老伴兒和兩個小孫子進屋鎖門了。 我和孟冬雪一直在樓下待到差不多10點才上樓。期間我告訴她,假如我所料沒錯的話,那么今晚那群鬼魂就一定會出現(xiàn)。我知道你害怕這些東西,但是你只需要說出那些話來,別的都不要去想,如果感到害怕,就緊緊閉上你的眼睛,你要相信我始終都在你的邊上。 大概是我說得比較真切,孟冬雪看上去也似乎沒那么害怕了。進屋之后,鎖上門打開燈,由于屋子很小,也沒有桌子凳子。只有一張比較寬的床。床是兩個單人床拼接而成的,紀幼安和她的室友就睡在這里。于是我只能在床上坐下,孟冬雪也坐到了另外一頭。 雖然我們倆是來查事情的,但在這夜深人靜的小屋里,孤男寡女坐在床上。感覺還是會有些尷尬。我是個對男女情感開化很晚的人,雖然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我卻還沒有談過戀愛,甚至不知道談戀愛的感覺是什么。我想孟冬雪也是尷尬的,于是我們倆在那一刻。都沒有說話。 小木屋里靜悄悄的,除了偶爾屋外的風(fēng)聲,耳朵里就只聽見我和孟冬雪的呼吸聲。對于一個常年跟鬼怪打交道、日常生活里遇到的除了老大媽就是老大嬸的年輕男性來說,孟冬雪人長得好看,性格也很溫順,十七八歲的年紀,是一種動人的青春。就在我們呆坐的那段鴉雀無聲的時間里,她對我而言,是美好的,是令人憧憬的,一時之間,我忍不住心跳加快,有點意亂情迷。 我知道這樣下去會影響調(diào)查,于是趕緊在腦子里驅(qū)散了那些齷齪的想法,我滿臉通紅地。隨便找了個我并不關(guān)心的話題,跟孟冬雪閑聊起來。從她的語氣中我知道,我們孤男寡女坐在床上,她也是不好意思的。只不過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跟我一樣,明明尷尬得要死。但卻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因為也許過了今天,將來就只能在回憶里找尋這種感覺了。 就這么呆到了差不多11點,想想這差不多是昨晚紀幼安及她的室友開始撞鬼的時間了,于是我輕聲對孟冬雪說,咱們倆現(xiàn)在就把被子拉上,然后你把早前我們倆對好的詞,慢慢地,盡量清楚地說出來,聲音大點都沒關(guān)系。我會跟你一問一答,聽見什么響動之后,你若是害怕,就蒙上眼睛,直到我讓你睜開,你才睜開。 于是孟冬雪開始按照之前的約定,把那些紀幼安昨晚說過的內(nèi)容重復(fù)了出來,我配合著她,賣力地表演著。果然,話出口后不久,頭頂就出現(xiàn)了窸窸窣窣的響動。那種聲音的確很像是什么鳥飛了過來,還撲打著翅膀的感覺。 在聽見響動的時候,孟冬雪就緊緊閉上了眼睛??吹贸鏊鋵嵅⒉皇且粋€膽子大的女孩,能夠幫我這個忙,已經(jīng)是非常不容易了。于是我繼續(xù)跟她聊著那些早已串好詞的對話,每多說一句,那種聲音就越發(fā)的響亮。此刻我聽見從腳下的樓板傳來一陣鈴鐺的聲音。由于之前天亮的時候已經(jīng)觀察過周圍的環(huán)境,所以我知道這鈴鐺的聲音,是底下牛棚的牛脖子上掛著的那個鈴鐺。此刻吵雜的聲音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密集,我也禁不住開始有些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