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連老太太都搬了出來,什么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季瑤勾出一個冷笑來:“連老太太都回過了,合著要動我院子里的人,我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林善家的臉上掛不住,只能尷尬的賠笑:“姑娘這話我可擔待不起,只是尋思著那老貨是將姑娘看著長大的,這不是怕姑娘不好出面嗎?這才請了老太太的意思,最后來告知姑娘的?!?/br> “若真是怕我不好出面,早該不必告知我?!奔粳幒吡撕?,“誰又與嬸子說是孫姑姑調(diào)唆我了?只怕也是那等子長舌婦!” 季瑤對姜氏身邊的人素來是尊敬有加,連一句苛責也不曾有,更別說這樣陰陽怪氣的嘲諷。林善家的臉色僵硬,只拉著季瑤:“二太太疼姑娘呢,只怕那老貨將姑娘給帶偏了。況且這次姑娘氣昏了太太,若不是這老貨的緣故,姑娘怎會做出這般沒人倫的事情來?” 季瑤橫了她一眼,道:“誰與你說了是孫姑姑調(diào)唆我?”見林善家的不敢說話,又反問道,“孫姑姑是我娘的陪嫁侍女,即便再有不是,自有我娘管教。姑姑什么立場這樣大口啐她?一口一個老貨,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主子啐奴才呢!” 她語氣雖不算重,但什么意思傻子都聽得出來。林善家的給季瑤拂了臉面,也不敢說話,咬著牙不敢回話。不覺司琴從外面進來,道:“這是什么緣故?林家嬸子帶了這樣多的粗使嬤嬤來?” 季瑤指著她笑道:“你沒見過這陣仗?原是來抓賊的,這院子里的人都是調(diào)三窩四的,我就是這頭子。” 林善家的臉上更是掛不住,強笑道:“姑娘,這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都發(fā)話了,絕不能讓這樣的人留在姑娘身邊,二太太也不敢說什么不是?” “二太太自然不敢說什么,也不知道是哪個調(diào)唆的,讓二太太將這事報到了老太太那里去,惹得老太太動了氣,仔細她的腦袋瓜子!”季瑤啐了一口,“是誰這樣信口胡謅?!?/br> 林善家的也不敢和季瑤再說下去,只是起身道:“老奴則去了,若是誤了事,老太太問起來,仔細一頓好罵?!闭f罷就要出去。 與此同時,季瑤也起身道:“司琴,將我的斗篷拿來,我也出去?!彼厩俨桓业÷×硕放駥⒓粳幑脟绹缹崒?。林善家的忙攔她:“姑娘還病著呢,若是壞了身子,二太太不得心疼?” “我自有分寸。”季瑤啐她,“今日老太太和二太太的意思,我哪里敢拂逆了,只是我這院子里,也不容你做主的,總是要我親自發(fā)話的?!彼膊阶叱鰞?nèi)室,又在外間站定,轉(zhuǎn)頭看向林善家的,“林家姑姑,我才是主子,你說是不是?” 季瑤病了一場,說是性子大變也不為過,林善家的在這里得尊敬多了,什么時候給這樣拂過臉面?一時心中氣得要死,但又不敢聲張,只能悶悶的應了一聲。 季瑤疾步走出門,見抄手游廊和院子里都立了不少人,看模樣都是些粗使婆子,一看就知道是林善家的帶來綁人的。季瑤甫一出門,就環(huán)視了一圈院中,冷笑道:“怎么?在我這院子里,你們就敢來綁人了?饒是二太太指派,卻也不敢在姑娘跟前動粗的!” 眾人一時噤若寒蟬,季瑤咳了幾聲,轉(zhuǎn)頭看著林善家的:“姑姑一向是有體面的人,我也不叫你為難。今日當著這樣多人的面,我來替你們做主?!彼f到這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孫姑姑是我娘的陪嫁侍女,我娘憐我,將她放在我身邊伺候。她再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也自有我娘管教,沒有旁人置喙的余地。我素日里對孫姑姑也是敬重萬分,絕不敢說什么不妥的話,遑論今日林家姑姑竟然一口一個老貨的啐她,這是從未有過的事。休說今日是你奉二太太的意思來了,便是老太太和二太太親自來了這里,我也是這話。”她說到這里,又喚道:“司琴,司琴?!?/br> 司琴忙道:“姑娘吩咐就是了?!?/br> “既然二太太一口咬定孫姑姑調(diào)唆我了,我還年輕,也不好和二太太對上,孰是孰非,你心中知道得很。太太還在,我為人女兒的,不敢妄自定奪;二太太身為弟妹,自也不敢做什么。請孫姑姑去我娘跟前,有冤則伸冤,無冤則領罰?!闭f到這里,她又含笑橫了林善家的一眼,“咱們這樣的家里,從來不冤枉好人,更不該有那等子長舌婦嚼舌根的!若認定太太要包庇孫姑姑,便去和太太理論就是了?!?/br> 林善家的臉上立時褪去所有血色,想到了羅氏,更是止不住的打了一個寒顫。 狗仗人勢(下) 見林善家的臉色蒼白,季瑤也知道是彈壓住了她。雖不知道羅氏年輕時候是什么樣子的,但這傳言也是聽到不少。季瑤早就篤定了姜氏沒膽子去跟羅氏鬧,這才以退為進保下孫姑姑。 若是讓林善家的將孫姑姑帶走,只怕孫姑姑兇多吉少! 見院中良久沒有聲響,司琴更是愣在原地看著季瑤不出聲。季瑤則是催促道:“還不去么?”司琴這才萬般不情愿的往孫姑姑房中去了。 林善家的當然知道季瑤今日不歡喜,忙笑道:“既然姑娘親自料理了院中的不妥,那咱們也就去回了二太太和老太太。還請姑娘珍重自己,好好兒養(yǎng)著才是?!?/br> 季瑤點頭,看著她走了,也不回屋,忙去追司琴的步子了。剛進了孫姑姑的房間,司琴小嘴都要撅上天了,回頭看了季瑤一眼,旋即氣惱道:“姑娘說話凈是誑我們的,還說不和二太太那些子人一塊了,誰成想轉(zhuǎn)頭就要聽她的將孫姑姑攆了。” “你這丫頭!”季瑤嘆了一聲,又見孫姑姑有些惺忪的坐在床上,忙坐到她身邊,道:“姑姑也別吃心,我今日是無奈之舉,姑姑明白我的。若是讓她們拿了姑姑去,只怕姑姑非死即傷,雖說不在我院子里,但好歹能讓娘庇護著。姜氏不敢去我娘院子里鬧,老太太自矜著身份,更不會去。姑姑留在我娘那里,再不濟也是周全了自己。” “姑娘可得小心,我只怕姑娘著了二太太的道!”孫姑姑關切道,“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姑娘若是半點不上心,定是讓她們將我拿去了,而不是將我安置到太太那里。只是姑娘到底年幼,老太太和二太太又有長輩的身份。她們想做什么,姑娘也是不成的。老爺如今不在家,大爺三爺又不能時常在內(nèi)帷廝混,這可……” “姑姑不必替我擔心,我都想好萬全之策了?!币妼O姑姑理解自己,季瑤心中十分舒暢,握著孫姑姑的手,“姑姑明白我的心思就好,我還怕姑姑和這傻丫頭一般認為我藏了壞心思?!?/br> 見季瑤這樣說自己,司琴頓時紅了臉:“姑娘笑我!” “你不該笑?”季瑤含笑反問,不覺門響了一聲,旋即便見知書進來了:“我說姑娘不在,想來必然來了孫姑姑這里?!闭f罷了,又往季瑤身邊來,“我又瞧了一回,那人走了之后,便去了老太太院子里,只怕又要進讒言呢。而不多時,咱們院子里又有人出來了,這回是往二太太院子里去的?!?/br> 季瑤微微一笑:“早就明白了。”又轉(zhuǎn)頭對孫姑姑笑道,“姑姑別擔心,我有萬全的法子處理。只請姑姑替我好好看顧太太?!?/br> 孫姑姑只是頷首不提。 從孫姑姑房中出來不多時,又見一個小丫鬟來了房中,一進門,她便行了個禮:“三姑娘金安?!北唤衅鸷?,她又笑道,“二太太讓我來知會姑娘一聲,孫姑姑被攆了出去,姑娘到底年歲還小,沒個掌事姑姑也不好,不知姑娘可有合適的人選?!?/br> 季瑤佯作煩惱的樣子:“我自幼便是孫姑姑伺候,也不知道該找誰才好。”又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既然嬸娘讓人來問我了,那便說不得讓林家姑姑借我?guī)兹帐故埂!蹦切⊙诀呙媛扼@訝之色,還是點頭答應回復姜氏。 * 等到了午后,季瑤吃了午飯,又覺得有些犯困,索性躺在了床上想要睡一睡。正昏昏欲睡之際,又有人在身邊輕輕道:“姑娘才吃了飯就睡,仔細克化不動,積食就不好了。” 微微掀開眼皮,見林善家的站在跟前,季瑤漫不經(jīng)心的問:“嬸子同意姑姑來我身邊當差了?” 林善家的笑起來,圓臉上凈是親厚,像是沒有上午的事一般:“二太太最是疼愛姑娘了,莫說是要我來姑娘身邊當差,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太太也得摘來?!?/br> 見她說得這樣親昵,季瑤擠出一個笑容來。這話給宿主小可憐說說,她興許還信,但季瑤卻是絕對不會信的。人會做自己分內(nèi)的事,姜氏是嬸娘,若是有幾分疼愛自己,也不是說不過去,但一旦做得太過了,誰都知道什么意思了。所謂無利不起早,這世上雖有善心人,但大部分人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但季瑤也沒有心思去戳破這拙劣的謊言,只是笑起來:“姑姑既然來了我這院子里,可要守著我的規(guī)矩,莫要給我生出什么事端來?!庇肿似饋?,“可有下面的給姑姑安排住處了?” “這個自然。”見季瑤全然沒有了上午的冷嘲熱諷,林善家的提起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想來也只是因為小孩兒脾氣上來了。就算孫錦那老貨有能耐調(diào)唆,也不能真的給季瑤造成多大的影響。 “既是如此,姑姑也就好好去休息吧,我一直是司琴和知書伺候的?!奔粳幷f道,“姑姑只需管著下面就是了,知書和司琴的事,不必再多管了,自有我看著她們?!?/br> 林善家的頷首稱是,外面又傳來一聲:“二姑娘來了。” 不覺門前香風拂動,已然有一個和季瑤年歲相仿的少女進來。她和季瑤不十分像,但也是個美人胚子。比起季瑤容顏的明艷逼人,她卻自有一番說不出的韻味,仿佛涓涓細流,看來還有幾分溫婉。 來人正是季家的二姑娘季珊,乃是姜氏所出,只比季瑤大一個月,自幼便和季瑤交好。雖說是交好,但因為宿主刻意討好姜氏,連帶著也去討好她的女兒。所以季珊和宿主名為姐妹,實際上卻是一直被宿主捧著的。 “二姑娘。”知書和司琴都屈膝向她請安,林善家的上前攜了她,笑得十分親厚,“二姑娘今日也擔心著meimei?” “我娘都將她放在心尖尖上了,讓我來看看她,我哪里敢不來?”她淡淡開口,看了一眼季瑤,反倒是笑起來,“我都不知道,咱們家三姑娘原來是個玻璃人,哭一哭就能哭倒了??刹恢来蟾绾腿鐜拙湓捑湍茏屇闳玖瞬?,看來日后還是少和大哥三哥說話才是?!?/br> 季瑤在心里翻了個白眼,心道是這樣小的姑娘,說話這樣含沙射影的。不過季瑤本著成年人的基本素質(zhì),也不和這個同樣處在中二病時期的小姑娘懟,懶洋洋的靠在了軟墊上:“不甚染了風寒罷了,和大哥三哥沒有關系,若是jiejie真的這樣想,不如日后不要和咱們季家的爺們說話了?!?/br> 季珊能這樣大喇喇的就說出這樣誅心的話來,也不是沒有道理。因為自幼依賴嬸娘的緣故,故此宿主小可憐也會去討好姜氏的女兒,久而久之,季珊骨子里面便生出了一股子優(yōu)越感,好似自己比季瑤強了很多一樣。 換言之,季瑤這個長平侯府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小姐,像個寄人籬下的小可憐一樣去討好自己的堂姐,這才讓季珊這樣的不客氣。 不過季瑤和宿主卻是截然不同的人,本著成年人的思維,她不會和一個孩子計較,但不能說明季珊可以像對待原主一樣對待她。若是季珊不知收斂,她也不介意好好教一教季珊做人的基本規(guī)矩。 聽季瑤疏離的語氣,季珊現(xiàn)在也是震驚得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從她記事以來,這長平侯府的管家權就在自己母親手中,更不說老太太最疼她,所以別人來討好自己也是理所當然的事。除了大伯長平侯之外,季珊還真沒怕過這侯府里的誰,對于季瑤討好自己也是十分受用。但現(xiàn)在聽了季瑤這無所謂的語氣,心里有點不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