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橋馨說頓了頓,窘迫:“一個月……” “我說這兒?!毙≌\打斷她:“在這兒表演,怎么算。” “一個小時八百,短工,二十天?!?/br> “你來多長時間了?!?/br> 橋馨頓了頓:“今天是最后一天?!?/br> 小誠冷笑一聲,有點不知道該說什么好,說是緣分,她走了這么多年,早該忘了。說沒緣,該著他今天碰見她。 “當(dāng)年……怎么就走了呢。” 問完這句話,寧小誠又覺得自己有點多余,顯得跌份兒。哪怕他把這句話問的盡量漫不經(jīng)心,平淡無奇。 沉默許久。 橋馨終于抬起頭來看他:“那是兩碼事?!?/br> “咱倆不合適?!?/br> 橋馨鼓起勇氣說:“就像今天,你和朋友一起來吃飯,我在里面表演,那只是我和你不同的生活方式和謀生手段,就算我和你們能坐到一起,但是我會覺得不自在,不踏實?!?/br> 寧小誠深吸一口氣,站直了,從兜里摸出根兒煙銜在唇間,用手?jǐn)n著火:“知道了?!?/br> “走吧?!?/br> 橋馨一時怔愣,沒聽清楚:“什么?” 小誠狠抽了一口煙,別開眼望著別處:“走吧?!?/br> “該干什么干什么,只當(dāng)咱倆今天沒見過。” 橋馨似乎沒想到他會這么做,驚愕,感激,隨即釋然。 “那我先走了?!?/br> 小誠點頭。 橋馨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頭,十分真摯:“小誠哥?!?/br> “當(dāng)年我是感激你的。真的,一輩子感激?!?/br> 小誠垂眼看著地,牽強(qiáng)扯了扯嘴角:“別恨我就成?!?/br> 似是提起了兩個人誰也不愿意提起來的故事,張了張嘴,最后還是選擇沉默,無聲離開了。 原本以為被寧小誠這么一鬧,工資是結(jié)不了了,橋馨離開派出所時,門口跟著寧小誠一起來的的三個男人在跟酒店老板聊天,彼此抽著煙,交談聲斷續(xù)入耳。 “我知道……他今天肯定……” “該怎么賠怎么賠,你說個數(shù)?!?/br> “嗯……沒傷著人的確是萬幸。” 她走出大門,正在交談的幾個男人不約而同把目光落在橋馨身上。橋馨步履匆匆,只想快點離開。 吳井遞給經(jīng)理一個眼神,經(jīng)理示意明白,快步攔住橋馨。 “小宋。” 橋馨默了默:“經(jīng)理,我姓橋。” 經(jīng)理一愣,尷尬笑了兩聲:“不好意思。”接著從西裝內(nèi)袋拿出一個信封:“我批了財務(wù)給你結(jié)工資,你拿這個直接酒店結(jié)算就行?!?/br> 橋馨推辭,挺愧疚:“經(jīng)理,今天要沒我,也不……” 經(jīng)理擺了擺手:“誰也沒想到能出這樣的事兒,跟你沒關(guān)系,趕緊去財務(wù)領(lǐng)了錢回家吧?!?/br> 橋馨接過信封,跟經(jīng)理深深鞠了一躬。 這通砸,砸壞了幾把椅子一只魚缸玻璃,中間耽擱了幾桌吃飯,寧小誠發(fā)這頓莫名邪火,心里也很過意不去,當(dāng)即表示全都依照酒店的意思處理。 不管怎么著他都認(rèn)。 酒店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沒多為難,雙方協(xié)商按當(dāng)天利潤賠了三倍,這事兒就了了。 吳井看他手破成那樣,替他簽字,唉聲嘆氣。 “何苦來的呢。你這得趕緊回去打破傷風(fēng),別感染?!?/br> 認(rèn)識寧小誠三年頭一次見他發(fā)這么大火,跟魔怔了似的,別說,還真挺嚇人。 走到停車場,小誠跟吳井道了聲歉:“本來今天你組織的,讓我給攪合了,改天吧,改天叫上你那兩個朋友,我請?!?/br> “別,今天本來這頓飯我也不愛答應(yīng),但是你知道,老何以前幫過我,特殊情況,都是朋友也不講究這個?!眳蔷朴聘雴栍植桓覇枺骸翱赡芪业枚嗑渥炝?,今天那姑娘是誰???” 小誠停住腳步。 吳井趕緊道:“你要不方便說就當(dāng)我沒問?!?/br> 那姑娘是誰。都多大的人了,有點腦子的都能看出來。 誰,寧小誠以前的情兒唄。 誰年輕的時候沒跟姑娘愛的轟轟烈烈,糾纏不清過。只不過這個轟轟烈烈,糾纏不清,是寧小誠剃頭挑子一頭熱罷了。 一段俗氣且沒任何新意的故事。 寧小誠畢業(yè)回國,一幫人去夜店胡鬧,那時候夜店還不能叫夜店,往大了說,叫酒吧。 橋馨是那兒的服務(wù)員,剛上大學(xué),勤工儉學(xué)干兼職,一瓶啤酒提二十。起瓶蓋的時候,酒吧燈光昏暗,也不知道誰起來上廁所絆了她一腳,小姑娘手一抖,半瓶灑在了寧小誠身上。 群哄。 這種環(huán)境,就怕有看熱鬧不怕事大的,寧小誠用紙巾擦了擦,笑著和橋馨聊天。 “多大了?” “哪兒上學(xué)?” “怎么想起干這個呢?” 他那時候的眼光,就像看個失足少女,充滿打趣和憐憫,雖是個正經(jīng)海龜,骨子里依然帶點與生俱來的紈绔。 一來二去,寧小誠有事沒事就去那家酒吧看看,依稀知道橋馨家境困難,雖然不至于吃不上飯,但是在北京供她念大學(xué)也不是個容易事兒。 再往后,千篇一律的橋段,寧小誠幫她交了一年的學(xué)費。開始對橋馨發(fā)起猛烈攻勢,進(jìn)行追求。 可橋馨知道兩個人差距懸殊,掙扎過,動搖過,拒絕過,妥協(xié)過,兩個人不清不楚糾纏了一年多,最后,不知道是誰一封信寄到了橋馨家鄉(xiāng)所在的小鎮(zhèn),說她在大學(xué)期間行為不檢點,在有男朋友的情況下還和別人不清不楚,橋馨她媽是個本分樸實的女人,萬萬沒想到女兒能做出這種事,一時鎮(zhèn)上傳開,流言蜚語逼的她急火攻心,住了醫(yī)院。 橋馨坐火車匆匆趕回來,她mama抬手就是一耳光。任橋馨怎么解釋,始終就是不相信,也不原諒她。 “媽……”橋馨跪下痛哭:“我真的沒有男朋友,也沒和人不清不楚,到底是誰跟您說的?他是我的恩人,我上大學(xué)一直都是他幫我。我對他,就像……” “你有手有腳干什么要別人幫你?。?!我跟你在家說了多少次,去了外面,萬事都要靠自己,不要靠別人!” “大城市誘惑多,你剛?cè)チ艘荒昃桶迅耍颗说哪樏?,尊?yán),全都不要了??你這樣讓我在鎮(zhèn)上怎么活?讓別人怎么說我這個寡婦?讓別人怎么說你?” “媽!” “你別叫我媽!”中年婦女執(zhí)拗起來,大手一揮:“你要是認(rèn)我,就別跟那人有來往,給我回家老老實實學(xué)習(xí)?!?/br> 后來,橋馨為了躲寧小誠,離開了北京,再無音信。 這事兒在小誠心里是個包袱,這么多年過去,始終是個包袱,他覺得自己耽誤了這姑娘,也把她給毀了。 幾年前機(jī)緣巧合,知道她已經(jīng)結(jié)婚。可是再見面,小誠心里還是過不去。 可能是當(dāng)初的傲氣,也可能是心里的愧疚,總之今天砸了這一頓,忽然就想開了。 也算徹底放下了。 跟吳井告別,一上車,寧小誠才發(fā)現(xiàn)手腕上的表碎了。 戴了很多年的百達(dá)翡麗,還是 calatrava老款,表帶都磨舊了,表盤碎了一角蜘蛛網(wǎng)。拇指在上面蹭了蹭,小誠摘下來隨手扔在前風(fēng)擋玻璃上,打開收音機(jī),絕塵而去。 此時是晚上十點半。 寂靜車廂中放著一把低沉憂傷的男聲。 “忘了她…… 就像忘了一朵花 就像忘了哭過的青春 笑過的年華 忘了她…… 就像忘了一幅畫 就像忘了依偎的清晨 醉過的晚霞 忘了她……” …… 一家人聲鼎沸的火鍋店里。 蔣曉魯往鍋里下著豆皮,額頭一層薄汗,厚厚一把頭發(fā)倔強(qiáng)扎在腦后,臉頰熱成了粉紅。 “快點快點,再放把粉絲?!?/br> 常佳拿著小籃子往鴛鴦鍋里下粉絲,還是對之前的事兒念念不忘。 “哎你說那男的是不是有???” “真是的,要是沒他,今天砂鍋粥就吃上了?!?/br> 曉魯小口咬住魷魚,用紙巾墊在下巴上,吃的又急又香。 “哎,跟你說話呢?!背<延每曜忧昧饲盟谋P子:“你手壞了沒有?真嚴(yán)重了咱找他賠錢去,別回頭破傷風(fēng)都找不著人?!?/br> “沒事兒沒事兒?!笔Y曉魯大咧咧拂開常佳的筷子,垂眼撈著鍋里的東西,實則有點心虛。 和寧小誠有一個多月沒見了,上次撞車的事情不了了之,她一直也沒找個合適的機(jī)會還這個人情,這回被玻璃崩了指甲縫兒大的一個口子,哪還敢再去惹他。 蔣曉魯這人要說膽兒大吧,是真大,像個男孩子,什么事兒都敢干,可要說慫呢,骨子里還有點軟,其實挺怕事。 常佳是個話嘮,嘴里喋喋不休:“你什么時候去沈陽?” 蔣曉魯撈了一塊海帶:“明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