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派出所所長老單是個心慈眼明的人,笑呵呵背著手,私下里跟來提卷宗的老警察說了一嘴:“您看看剛才那小伙子還行?叫李潮燦,當過六年兵,身手沒說的,為人正直,是把好手,我覺得放在我們這一畝三分地有點屈才了,聽說前一陣你們分局忙不開下來要人,還有空缺的話,您受累回去提一提?看看能不能調(diào)過去給你們幫幫忙?!?/br> 老警察一沉吟:“現(xiàn)在隊里缺的是刑偵人才,他不是專業(yè)畢業(yè)的,怕是……” “專業(yè)的您不也得送去學校好好培養(yǎng)嗎?!彼L老單遞上一支煙,“是個好苗子,干咱們這行的,學校里讀十年不如下基層看一年,聰明著呢,哪怕您要過去讓他幫著出出力,孩子不行,你再給我送回來?!?/br> 老警察回去把這事兒跟當時刑警隊的隊長說了,隊長一聽,馬上拍板:“我要!現(xiàn)在忙的都轉(zhuǎn)不開身了,來個身手利索會開車的,可是幫上我大忙了!” 就這么陰差陽錯的,李潮燦被要到了刑警隊去幫忙。 從派出所走的時候,老單還一直送他到門口:“潮燦哪,到了新單位好好工作,好好表現(xiàn),我信得過你,別給咱派出所丟人?!?/br> “說到底,就是個閨女不是——”老單老謀深算地盯著他,“緣分到了,是你的,不是你的,那就是緣分還沒到?!?/br> 李潮燦為這份新工作高興,順從地點點頭:“是,我記住了。您放心,肯定好好干。” 在刑警隊幫忙幫了兩個月,上上下下口碑皆不錯,這不,年前分局領導找他談話,如果順利的話,年后打算把他正式調(diào)入刑警隊了。 從小區(qū)門前拐進來一輛車,直接停在蔣曉魯家樓下,李潮燦面前。 按了按喇叭,寧小誠從車上下來。 李潮燦有點不太自在,上回鬧婚禮之后他從來沒和寧小誠碰過面,如今見了,忽地想起蔣曉魯已經(jīng)嫁人,心里不禁失落。 “小誠哥,過年好!”再臉上過不去,也得大大方方打個招呼不是? 這回,倒是很懂事,隨著別人叫了他一聲小誠哥。 “潮燦,過年好啊,回來看看老爺子?”小誠淡笑,過去那事兒翻篇了,他也沒放在心上。 李潮燦十分燦爛:“是,今天休息,回來看看我爸我媽?!?/br> “那個……你忙吧,我也上樓了?!?/br> 小誠對他一點頭:“給你父母帶個好兒?!?/br> “哎?!崩畛睜N仰頭,“曉魯,我走了啊?!?/br> 蔣曉魯在樓上和他招招手:“拜拜?!?/br> 待李潮燦走遠,寧小誠也沒上樓,就在樓下等,他今天要和蔣曉魯一起出去一趟。蔣曉魯也知道這事兒,匆匆貼好了兩個窗花,從椅子上跳下來。 “媽,我走了,晚上飯別等我吃?!彼闷鹕嘲l(fā)上的大衣和包,乒乒乓乓去穿鞋。 杜蕙心追出來問:“這快過年了不是放假了嗎,還去哪兒?。俊?/br> 蔣曉魯匆匆言語了一句:“小誠哥朋友病重了,我和他去醫(yī)院看看?!?/br> “哦——”杜蕙心嚴肅起來:“那快去吧?!?/br> …… 應該算是一個很讓人意外的消息。 蔣曉魯也是才知道的。 沈斯亮的女朋友霍皙生了重病,聽說是很難治愈的腫瘤,正在醫(yī)院等著手術(shù)。 醫(yī)院空蕩蕩的隔離走廊里,病床上的女孩帶著氧氣罩正在和蔣曉魯微笑著揮手。 蔣曉魯是個感性的人,病房里的人朝她一笑,她眼淚就止不住。她不太會說安慰的話,而且人已經(jīng)到了這個時候,安慰的話是聽不進去的,生死也早就在心里看開了。 蔣曉魯對霍皙的印象也僅限于見過的幾面,她比自己小一歲,不愛說話,很安靜,也很倔,跟了沈斯亮七八年,兩人因為沈斯亮弟弟的事情,她沒少受折磨。 第一次見她,是在自己的小喜宴上,那時候兩個人正好著,很親密,拿她和沈斯亮開玩笑的時候,會微微紅著臉。 第二次見她,是兩個人已經(jīng)分手,她要走,他們?nèi)C場送,她走的無聲無息,毫無征兆。 說是之前工作需要,去外地拍外景,現(xiàn)在想想,可能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病情惡化,想和沈斯亮一拍兩散,不耽誤他。 太傻了。 樓下,小誠和沈斯亮在醫(yī)院吸煙處抽煙。 “斯亮,你得做好這個心理準備?!?/br> 沈斯亮猜到寧小誠想什么,立在醫(yī)院門前,蠻坦然:“做好了,早在知道那天起,就做好了。” “她活著,我娶她——” 沈斯亮竭盡平靜:“她沒了,我葬她?!?/br> 他還穿著綠色的大棉襖,一身樸素,看的透徹:“小誠,不怕告訴你,我連墳都買好了?!?/br> 不能讓他心愛的姑娘沒個落腳的地方啊。 小誠震驚。 沒想到沈斯亮做的這么絕。 那墓碑上,這邊刻著霍皙,那邊刻著沈斯亮。他這是下了狠心,不管生死,都要跟她湊在一起,把下半輩子都搭進去了。 “不就是先后嗎,要真挺不住了,她先走,我在后面等著,多少年之后,橫豎我陪著?!?/br> 小誠笑一笑:“活著,你沒讓人家過上一天踏實日子,死了,也不讓她安生?二朵兒愿不愿意跟你放一起啊,你就這么決定了?” 這一句話戳到沈斯亮痛處。 之前平靜神色崩塌,難為他鐵骨錚錚的七尺男兒,終于紅了眼。 她活著,他沒給過她一天好日子,死了,也不讓她安生。 不能!不能?。?! 這輩子是生是死,她都得跟自己在一起,贖罪也好恨他也罷,總之就是不能分開。 他愛她。 愛到以生命為代價? 小誠嘖嘖感慨,這是什么境界。 手,重重按在沈斯亮肩頭,意為寬解:“日子過的太順了,總要有點小波折。” “二朵兒現(xiàn)在還沒那么嚴重,別搞得好像天都塌了,那天你回來問我,如果現(xiàn)在躺那兒的是曉魯,我會怎么辦。” 寧小誠慢慢碾滅煙,想起那張笑靨如花的明艷面孔,他目光悠遠,一聲長嘆:“在她還活著的日子里,盡可能讓她快樂吧?!?/br> 這個世界上,除了死亡無法挽留,剩下的事情,皆由人為。 想蔣曉魯也會死,會消失,像朵花兒似的姑娘忽然就不見了?呸,他想都不敢想。 勸別人的話,也是勸。 你沒法說服自己。 …… 首都t3航站樓。 從上海落地的航班,鄭昕整齊列隊站在空乘隊伍最后,心情愉悅地想給家里打電話報平安。 “媽,我回來了!今天晚上住酒店,明天飛成都,家里準備晚飯了嗎,我姐和小誠哥回去了沒?” “沒,你姐跟你姐夫去醫(yī)院看病號了,說晚上不回來吃。” “哦……誰病——” “鄭昕!”乘務長嬌陽走在最前面,聞聲回頭,面露不悅:“說了多少次不要下機列隊的時候打電話!” 鄭昕舉著手機,背著包,低聲和電話那頭交代:“媽,先這樣啊,我這邊有點事兒先掛了?!?/br> 嬌陽快步過來,強勢訓斥:“別以為業(yè)務好就可以不注重形象,上幾天機尾巴翹上天了?年紀輕輕總想著歪門邪道。” “我走什么歪門邪道了?哦,看我跟傅總說話你不開心啦?覺得我搶你資源了?別逗了,你就跟傅總差一歲!他還管你叫姐呢。你不也每次下機就給你在飛機上留名片的客戶打電話嗎。”鄭昕小聲嘀咕了一句,也不示弱:“自己都做不到還要別人守規(guī)矩,怎么以身作則?!?/br> “你——!!”嬌陽發(fā)怒,修剪精美的指甲憤怒指著鄭昕,又放下。 兩個女人在航站樓里對視,誰也不讓誰。 鄭昕個子高,外形出挑,比蔣曉魯還要高出兩公分,人也聰明,很多業(yè)務接受的很快,和幾個年輕機長也能打成一片,上次在機場遇上公司副總來巡查,她無意間幫了對方一個忙,留下的印象很好,據(jù)說要破格提拔。 嬌陽則反之不順。 她今年三十三歲,年紀到了,公司有意找她談話將她改為負責地面業(yè)務的經(jīng)理,作為補償可以加薪。 這對她來說是個非常壞的消息。 自培訓期就與鄭昕埋下的不快,礙著宋芃這層遲遲沒撕破臉,可鄭昕卻很牛,加上幾次在航班飛行過程中對她的苛待,兩個人徹底把關(guān)系搞僵。 有人過來拉鄭昕:“昕昕,行了,少說兩句吧?!?/br> 鄭昕氣鼓鼓,被拉著往前走,嘴里還不饒人:“一大把歲數(shù)還天天朝思暮想別人老公,看見個頭等艙客戶就往上沖,裝什么新鮮蘿卜皮?!?/br> 嬌陽走在前面,指甲死死摳進手心里。 恨的要死啊—— 第37章 這個年過的和以往沒什么區(qū)別, 這家晃晃,那家坐坐,互相走親戚跑個人情,每天飯都吃亂了,弄的人疲憊不堪。 鄭昕和蔣曉魯在床上腳對腳坐瑜伽, 蔣曉魯腰很硬, 彎不下去, 掰了一會兒就直起身體來:“我不行了——” “哎?。?!你別動啊?!编嶊苦弁ㄒ幌乱驳瓜聛? 累的臉頰通紅。 “你這個歲數(shù)就得多鍛煉,保住青春,要不過了三十皺紋褶子都出來了?!?/br> “我青春著呢,永遠十八?!笔Y曉魯四仰八叉躺在床上, 用腳趾掐了掐鄭昕:“我聽媽說你前一陣……” 鄭昕趕緊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翻了個白眼:“停!我知道你想說什么, 別絮叨行嗎?!?/br> “我是告訴你保護……” “不用你保護,你連孩子都沒懷過你怎么告訴我?這事兒,我比你經(jīng)驗豐富?!?/br> “嘶——你怎么口無遮攔的, 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兒說這么大聲?!笔Y曉魯壓低嗓音,鬼鬼祟祟:“怕你爸聽不見是吧?” “是,不是什么光彩事兒, 可也不是什么羞恥,觀念不合分了就分了,孩子不認,也不知道健不健康, 我肯定不能生下來,以后長個記性做措施就是了?!编嶊亢芴谷?,和蔣曉魯觀念上有分歧。 蔣曉魯是屬于相對保守的那一類。 鄭昕則開放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