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寧小誠撓撓眉心,忽然發(fā)問:“何夫人現(xiàn)在是什么意思?” “老樣子,在廣州換了三家酒店,一直躲著不敢出來,聽說家里兩個大伯雇了人在找她,我找了兩個朋友一直關照著。” “今年也六十多了,婦道人家,知道自己留不住元升號,就想留住何汴生當初的心血,至少錢能保住,不出讓股份,如果能做成,她愿意用百分之三的股權做報酬,你也知道,她一直都想見你一面?!?/br> 寧小誠把臉埋進手里,惡狠狠搓了搓。 “到底什么原因讓你這么為難?” “何——”一開口,小誠才發(fā)現(xiàn)他還是對何汴生當年去世的事情有介懷,咳嗽了一聲,換了個說法:“我曾經(jīng)和華康打過交道?!?/br> “什么時候?” 寧小誠倒出一根煙銜在唇間,瞇眼掀開打火機,敘述:“我還跟著老何跑業(yè)務,零九年吧,要不就是一零年的開春,我記不清了,他當時也是給香港一家公司打工,來跟老何談合作,沒存什么好心眼兒,想用注資的方式吞股權,說話一句一個坑,老何那人心軟,見了好處就想答應,我從廣州回來直接越過他見了華康一面,當時年輕,說話挺不留情面的,給他弄走了。老何為這個還跟我發(fā)了通脾氣,說我辦事兒太絕?!?/br> 趙合平?jīng)]想到還有這一層關系:“那他這回是沖著你來的?” “男人,受了窩囊氣總想以后找個機會報復回來。不見得元升這塊rou有多肥,還是想要個心理平衡吧?!?/br> 趙合平不禁為寧小誠擔憂起來:“他那時候是窮,可不見得他這個人沒本事,也是替人打工,現(xiàn)在美榮集團的實力你也清楚,這單咱們寧可不做,我也要個穩(wěn)妥?!崩馅w手指敲在桌面上,出言提醒,“小誠,當初接這事兒,一部分是沖錢,一部分是我考慮你可能對這里頭的東西更熟,我不知道其中還有這層關系,要是這樣的話,你明白,我不想兩敗俱傷?!?/br> 畢竟,他們廣東有句話怎么說來著? 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啊。 有時候男人較起真來,那可是比女人還愛記仇。 寧小誠磕了磕煙灰:“硬碰硬肯定不行,直接反收購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也沒那些閑錢,你告訴何夫人,走股權拍賣的流程,讓她把手里的股權進行拍賣轉手,這樣股東換人,錢留住,她也不為難。” 趙合平覺得前景并不是寧小誠說的那么樂觀:“都知道元升號要賣,誰會這個時候接燙手山芋?!?/br> 寧小誠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誰想買,誰就接?!?/br> …… 寧小誠這一路都在想,他想不通蔣曉魯去華康的公司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如果是巧合,只恨他當初對蔣曉魯找工作的事情不聞不問,讓她羊入虎口,被人當槍使。 如果不是巧合,她和華康的關系微妙,那是她自己想去?還是華康的要求? 他相信蔣曉魯對待婚姻的忠貞,但是他也知道蔣曉魯在事業(yè)上急于證明自己的渴望。 如果這事兒他摻和了,告訴蔣曉魯元升和自己當年的淵源,是在情感上逼著蔣曉魯辭職,對她工作態(tài)度和熱情是個傷害,必然會因為這件事影響彼此之間的關系;蔣曉魯那直腦筋肯定會想,怎么我去哪兒你都要來攪合攪合呢? 如果不摻和,他良心上過不去。男人說話得算數(shù),答應了活人的你要做到,死人的,就更得做到。 車停到蔣曉魯公司大門前,她正背著包和一個中年男人說話。 男人穿著襯衫,一件西裝馬甲,帶著無框眼鏡,似乎和蔣曉魯相談甚歡。 華生還是那個華生,只不過這些年,是真見老了。 蔣曉魯和男人道別,朝寧小誠走過來,跟個傻子似的,還笑呢。 男人溫潤地和她招了招手。 寧小誠在車里,華康站在車外。 隔著一個風擋玻璃,兩人對視。 華康微笑著,寧小誠也微笑著,蔣曉魯一步一步離自己越來越近。 華康靜立,等人為他拉開車門,一身尊貴排場;寧小誠隨意坐在里面,手搭在方向盤上,不動聲色。 兩人仿佛在說: 寧總。 華總。 別來無恙。 第47章 今天陳泓組織了一場春游, 水暖花開,美其名曰各位兄弟姐妹平日工作奔波勞苦,借此機會一起暢談,放松心情。 平常在城市里各自忙碌, 難得有人組織, 于是各位紛紛響應, 尋了個晴天, 帶上吃食, 開了幾輛車, 大家一起去了周邊某處水庫。 “嘿,還睡哪?”陳泓拎了兩瓶礦泉水, 遞給寧小誠, 在他旁邊蹲下看戰(zhàn)況:“你這媳婦可夠懶的?!?/br> 蔣曉魯枕在寧小誠腿上,臉上扣著一個巨大的遮陽帽,正在淺寐。 “她這幾天是挺能睡?!睂幮≌\隨手往水池里扔了把魚食,“春困秋乏唄?!?/br> “春困秋乏夏打盹?!标愩鼧泛呛堑模骸拔蚁肫鹨郧吧蠈W老師罵咱的話了, 一年四季就沒有精神的時候。” “釣幾條了?” “沒幾條,簍兒里?!毙≌\抬了抬下巴,示意陳泓拿出來:“你拿過去讓他們收拾了,先烤著吃吧?!?/br> “成?!标愩鹬鵁? 瞇眼拎出一簍子魚, 抖了抖:“你這也沒多少啊?!?/br> “你吃不吃?” “吃,吃?!标愩B連答應:“先緊著她們,我車里有拌好的rou, 一會兒咱們再烤?!?/br> 陳泓拿著魚走了,不忘在蔣曉魯耳朵邊猝不及防喊一嗓子:“魯兒啊,別睡了!起來吃飯了!” 蔣曉魯被大嗓門嚇了一跳,忽然抖了一下。 “嘶——”寧小誠不滿,作勢要踢一腳:“丫非得逗她?!?/br> 陳泓笑哈哈地跑了。 睡眼朦朧打了個呵欠,蔣曉魯摘了帽子,隨手扣到寧小誠頭上,惺忪問:“你釣上來了嗎?” “陳泓剛拿走?!?/br> 蔣曉魯懶洋洋伸手撓了撓寧小誠的下巴:“那再接再厲?!?/br> “蔣曉魯,你最近可夠能睡的?!?/br> 下了班回來洗把臉就倒下,叫起來吃飯都叫不醒,小誠想著她天天在辦公室窩著容易憋出病,特地帶她出來放放風,誰知道來了幫著鋪鋪草地,收拾收拾東西,又跑過來睡。 “哎呀,大好春光——”蔣曉魯從折疊椅里坐起來,伸了個大懶腰:“不睡覺多可惜?!?/br> 小誠提起魚竿,專心在魚鉤上粘魚食:“你工作是不是太累了?!?/br> 蔣曉魯蜷著腿,有點呆:“嗯?!?/br> “是挺累的?!?/br> 把竿輕飄飄甩進水里,小誠說:“那就別干了?!?/br> “休息休息,等下個月我再給你找一個。”寧小誠擰開一瓶礦泉水,洗了洗手:“還干信托,老本行唄,現(xiàn)在也沒讓你還房貸,也不用你養(yǎng)家糊口的,把自己逼的那么死,別回頭錢掙著了,身體累垮了?!?/br> “好端端干嘛跟我說這個?”蔣曉魯蹙眉:“我才剛去,手里業(yè)務已經(jīng)跑一半了,現(xiàn)在走太吃虧了?!?/br> 小誠口氣不太好:“就非得干?” “喂——”蔣曉魯覺得莫名其妙:“你今天怎么這么奇怪。” “呵……”寧小誠也意識到了自己說話有點重,笑笑:“這不是閑聊天嗎,你不愿意就拉倒?!?/br> “提前跟你說一聲,我周五出差,去趟廣州,兩三天就回來。” 蔣曉魯問:“和老趙嗎?” “嗯。”寧小誠注視粼粼湖面,心如止水:“去看個人?!?/br> 蔣曉魯還未來得及說話,只聽得對岸小土坡上一聲雄渾吶喊:“同志們——” 陳泓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個喇叭,街上小販叫囂著十元大甩賣的那種,一說話還自動配樂,他掐著腰,雄赳赳氣昂昂。 大家都被他弄愣了。 像是上臺表演的話劇演員在等待觀眾的掌聲,四下鴉雀無聲。 陳泓開始聲情并茂的朗誦著: “在這個花開的季節(jié),兄弟們,你們是否沉浸在多日奔波養(yǎng)家的疲憊中忘了歡笑,你們是否為了心愛的姑娘絞盡腦汁仍然還沒得到,你們是否為了每個月可憐巴巴的工資而滿腹抱怨,你們是否為了力不從心的身體在夜晚輾轉難眠——” “這廝干交管都可惜了,當年他怎么沒進弄宣傳隊當個干事?!庇腥吮魂愩盒α?,站起來朝他奮力揮手:“哎,陳泓!別煽情了,我們身體好著呢,趕緊的,有那時間你先把西直門天天堵車那事兒弄弄。” “那事兒我管不了,你們我都管不了我能管人家嗎?”陳泓不耐煩壓了壓手:“詞兒還沒說完呢,別打岔?!?/br> 深呼吸醞釀了一下情緒。 “我的姐妹們,你們是否天天忙于苦尋另一半失去了自我,是否為了臉上的褶子腰上的贅rou增添了煩惱,你們是否為了哪件衣裳而苦于囊中羞澀,你們是否為了工作與領導賠笑和同事勾心斗角——” 一片嬉笑聲。 “他應該去電視購物臺,肯定火?!?/br> “你別打斷,看他怎么瘋?!?/br> “我發(fā)現(xiàn)這陳泓還真有當婦女之友的潛質?!?/br> “婦女之友誰敢跟小誠搶啊?!?/br> “哎,說他別帶我下水啊。” 遠處小土坡上的大男人自我陶醉,一跺腳:“同志們,醒醒吧!看看多么藍的天,多么綠的水,多么溫暖的太陽啊——” “看看我們身邊的人,我們至親至愛的伙伴們?!?/br> 大家嬉笑聲漸漸停了。 “誰在危難時刻伸出拉你一把的手,誰在你喝多的時候給你系上褲腰帶,誰當初借了你五毛錢買小人書還沒還?!?/br> “我們雖然要甘于平凡生活,對cao蛋的日子低頭,但是——”他加重語氣,像個苦口婆心的教導主任:“我們也要滿懷激情,不要天天愁眉苦臉好像一眼能活到頭兒似的,你看看你們自己,有多少來踏青心里還想著別的事兒的?明天上班的文件做沒做,水電費交沒交,孩子奶瓶燙了幾遍,公積金這個月又扣了多少?;畹倪€有自我嗎?” “你們要記得,那書里不是說了:我們永遠年輕,也永遠熱淚盈眶?!?/br> 陳泓慷慨激昂地拿著喇叭,忽然唱了首大家小時候熟悉的歌兒。 “準備好了嗎,時刻準備著 將來的主人,必定是我們,滴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