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們迷茫地左顧右盼,誰也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快一點,我可沒有開玩笑呦。”少年坐在面板臺上,笑了起來。他淡藍色的牛仔褲下面配了雙明黃的新版耐克鞋,雙腳懸在半空,左左右右,輕輕晃動。 就在所有乘客都還沉浸在未知的迷茫中時,“砰!”的一聲,少年再次扣動扳機。 這一次,子彈飛向了客車最前方,擋風玻璃“嘩啦”一下炸裂開來,冷風瞬間灌入車廂。 風吹起了少年烏黑柔軟的發(fā)絲,也讓司機的臉色寒如金箔。 仿佛變戲法似地,少年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頂棗紅的絨線帽,體貼地給司機戴上。 但是下一秒,他又用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最前排正要掏電話的不安分的中年人,冷冷道:“快點!” 中年人顫顫巍巍,從懷里掏出半卷halls薄荷糖,交了出去。 少年很滿意地接過糖,單手從里面挑出一顆,放入口中,還順手把糖紙塞到了自己口袋里。 領(lǐng)頭者自然會帶動一群追隨者,白色的涼糖、淺黃的檸檬糖,粉色的泡泡糖,五顏六色的糖果紛紛落入少年口袋,甚至有人還交出滿滿一盒金色費列羅,少年人嫌棄地看了眼巧克力,表示拒絕。 八分鐘過后,客車上所有糖果都被掃蕩一空。 車載呼叫器不時傳來通話請求,智能電腦上的紅點閃動不停,少年像是嫌煩了,他關(guān)掉呼叫器,又順手將平板大小的車載電腦從架子上摘下來。 “祝大家旅途愉快?!?/br> 他說完,便跳上客車最前方的cao作臺,還順手做了個飛吻的動作。 下一刻,只見他毫不猶豫地飛身躍出了破碎的前窗,在公路上打了個滾,飛也似地竄下高速公路,如一只歸家的白鷺,飛入茫茫蘆葦從中。 第19章 命運 “rou不rou!” 王朝敲下暫停鍵,畫面最后,落在劫車少年似笑非笑的飛吻上。 年輕又話嘮的技術(shù)員興奮地贊嘆道,于是又不出意外地,收到了隊長地暴擊。 “你覺得這很有趣嗎?”望著錄像中的少年,刑從連冷冷問道。 “劫車誒,為了搶糖果,腦洞何止是大,簡直就是大……”王朝又嘮叨兩句,才意識到周圍氛圍不對,他抬起頭,這才發(fā)現(xiàn)刑從連臉色鐵青,“頭,認真你就熟,又沒有人受傷,不是很酷嗎?” “沒有人受傷?是幸好沒人受傷!”刑從連拉過鼠標,拖動進度條,畫面停頓在少年舉槍射擊的剎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他不小心射偏,造成子彈回彈,很可能有人因此喪命!” 畫面上,少年持槍的手很穩(wěn),仿若磐石。 這樣的姿勢,絕不會出現(xiàn)在一位不諳世事的少年人身上,所以那也絕對不是一位不諳世事的少年。 車上的乘客或許不會發(fā)現(xiàn),但在錄像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少年從舉起槍的那一刻起,目光便沒有離開過監(jiān)控攝像頭。 他在看監(jiān)控,他在看,看監(jiān)控的那些人。 王朝被訓得不敢辯駁,只好假裝喝茶,一不小心,他就一口氣喝光了大半杯冰檸檬茶。 幸好電腦右下角的頭像開始閃爍,救他一命,他迅速點開對話框,在現(xiàn)場勘察的民警傳來了最新圖片。 照片上,是一枚剛從被劫持客車中找到的子彈。 刑從連俯下身,看了眼照片:“又是9mm轉(zhuǎn)輪手槍?” 王朝說著,調(diào)出視頻,截圖放大了少年拿著的槍。 “肯定還是同一把啊?!蓖醭а?,“這個案子也很奇怪啊,那個小兔崽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真的不用找專家看看嗎?”他試探著問道。 自從林辰失蹤后,警隊原本的心理學顧問付郝教授因為受不了打擊,選擇回母校永川大學教書,心理顧問一職便空缺下來,為了填補空缺,上級部門為警隊指派了一名據(jù)說是犯罪心理學界新星的專家作為宏景市刑警隊新任顧問。 刑從連一聽這話,當即瞪眼:“你說那個見了我就讓我去看病的爆炸頭?” “他還說我有hyperactivity,當時我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王朝一拍桌,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后來我回家一查,你猜怎么著,他說我有‘多動癥’,老子怎么有多動癥呢!” 他說著,氣憤地靠向椅背,一只手轉(zhuǎn)著筆,另一只手拍了拍刑從連的肩,一小撮錫箔灰從刑從連肩頭飄落,王朝捻了捻煙灰,問:“你又去阿辰墓邊了?” “能專心說別人壞話嗎?”刑從連很尷尬地直起身,迅速拍掉王朝手里的錫箔灰。 林辰墜江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許久,久到林辰這個人仿佛從未在城市里出現(xiàn)過,他只是偶爾會去林辰墳前坐一會,大多是在案件太過繁瑣古怪,令人毫無頭緒的時候。 而這次的連環(huán)搶劫案尤為古怪,甚至比馮沛林的案子還要詭秘,一個專門在高速公路上持槍搶劫客車的劫匪,他身手敏捷,受過專業(yè)射擊訓練,往往能在30秒內(nèi)控制一輛客車,但令人好笑的是,他甘冒巨大風險劫持客車,索要的卻只是幾塊甜蜜的糖果。 少年如彩虹糖般絢爛,媒體甚至將他名為“糖果大盜”,小孩子喜歡他,女孩子仰慕他,連被搶劫的途安客運公司的生意,都因為這個劫車少年而好了許多,所以整樁事情,怎么看都像是特殊團體戲耍公眾的游戲。 刑從連卻覺得很不安,他無法說清這種不安究竟源自何處,但他總覺得這好像是場拆彈游戲,剪錯一根引線,炸彈會立即爆炸。 手上滿是冰檸檬茶杯壁上的水漬,他用沾滿冰水的手擼了擼臉,準備離開。 說來也是很巧,那時他的視線因為水漬而變得模糊,那時他的腦子里甚至沒有在想林辰。 可當他視線不經(jīng)意從電腦屏幕上晃過時,他卻在客車車廂后座看到一個人,然后,他的心臟不可遏制地劇烈跳動起來。 那個人坐在靠過道的位置,戴黑色鴨舌帽,仿佛正在酣睡,但刑從連卻很清楚,那個人根本沒有睡著。 因為就在少年掏口袋拿槍之前,那個人抬起頭,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 這是極微小的動作,也是極其心有靈犀的動作。 哪怕是提前0.1秒的預(yù)知,也是預(yù)知。 所以這不是巧合,但是否巧合,已經(jīng)不重要了,因為那個人的臉,刑從連實在太過熟悉。 熟悉到就算是在低像素的黑白監(jiān)控錄像中,就算他只露出一雙眼睛,刑從連也能將他認出。 那就是林辰。 刑從連按了下回車鍵,畫面暫停,他白得有些過分的手指嗎,在屏幕上畫了個圈,圈起了一張臉。 王朝盯著視頻看了一會,問:“老大,你不會是想說,車上有小兔崽子的同伙?” “這是林辰!” 王朝驚呆了,他趕忙截圖,將圖片放大,但就算像素顆粒都被放大到指甲蓋大小,他也沒能將圖片里的人和林辰聯(lián)系起來。 所以,他只能鄭重地回頭,盯著刑從連的眼睛,認真的說:“老大,講真我覺得專家說得很對,你該去醫(yī)院看看。” 刑從連猛抽了王朝一記頭皮。 技術(shù)宅抱著頭,欲哭無淚。 …… 無論警局里的人看多少遍錄像,劫車的少年已飛入茫茫蘆葦,注定不見蹤影,被解救出的乘客,都被分批送往最近的休息站食堂,吃一些簡單的食物,并等待筆錄。 食堂的空氣里有些油膩,氣溫也還是有些低。 所以大部分乘客都坐在靠近落地窗的一邊,任由暖融融的陽光烘烤著身體,他們相互交談,并沒有因為方才的劫車案而驚恐不安。 在人群的邊緣,一處有些陰暗的地方,有位青年正將脖子里的圍巾解下,給身旁拖著很重行李的老太太圍上。 老太太像是很高興有好看的青年坐在自己身邊,她摸了摸脖子里的圍巾,笑呵呵地從隨身的包裹里掏出一只橘子,塞到青年手上。 橘子很涼。 如果王朝在場,一定會跪著咽回之前那句話。 那確實就是林辰,與馮沛林雙雙墜入湍急江水中,連尸體都沒有被打撈起的林辰。 林辰摸著冰涼的橘子,有些不經(jīng)意地,望向了出口方向。 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的命真的不是很好。 如果你為了離開,通過詐死騙了一些人,其中還包括很關(guān)心的你朋友,那你一定會很害怕再見到那些被你騙過的朋友。 或許某一天,你會你的朋友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這是你為重逢做的設(shè)定之一。 但在那些設(shè)定里,一定不包括坐上一輛大巴并在你朋友所管轄的路段遇上劫車的匪徒。 這個設(shè)定太離譜太作弄人。 命運,真得太無情。 …… 同樣感慨命運無情的,當然還有警局里的某位悲傷了大半年的刑警隊長。 “告訴現(xiàn)場的兄弟們,請車上的乘客好好在休息站休息,警方會統(tǒng)一安排車輛,送大家離開,記得,我到之前,誰,都,不,許,走。”刑從連勾起嘴角,一字一句說道。 他說完,扭頭就要走,可就在他要去拉門的瞬間,有人搶先推開門,走了進來。 來者仿佛是什么業(yè)界精英,他穿齊膝的駝色風衣,脖子上圍著條煙灰色菱格圍巾。 刑從連與之一握手,對方從口袋里掏出張燙金名片,雙手持著遞到他面前:“楊典峰,途安客運總公司經(jīng)理?!?/br> 事實上,因為連環(huán)客車劫持案,他與途安客運公司公關(guān)打了很多次交道,這幫人油鹽不進的生意人,很不配合調(diào)查,所以刑從連接過名片,很沒耐性地坐在辦公桌上,點了根煙塞進嘴里:“楊總有什么事嗎”。 “宏景高速的案子,還請刑隊長多費心?!?/br> 一聽又是打官腔,刑從連吸了口煙,吐出一口煙圈,“其實你們還挺高興的吧?!?/br> “刑隊長何出此言?” “出了個客車怪盜,可比得上黃金時段的廣告?!?/br> “刑隊長認為,連環(huán)搶劫案是鄙公司所為?” 楊典峰的圍巾上露出一小塊商標,那是出自高檔專賣店的限量款,單單一條圍巾就抵得上他半年工資。 “哪有哪有?!毙虖倪B心不在焉的答道。 “刑隊長或許會認為,這是鄙公司為了生意而玩的游戲,但事實上,為增長百分之幾的市場份額而擔那么大的風險,并不劃算?!?/br> “楊經(jīng)理來找我,就為了說這么幾句話?” “事實上,鄙人是來為刑隊長提供一道線索的。”楊典峰生從手提包里抽出一臺銀灰色的筆記本,“我們公司的所有客車都配備了基于地理信息系統(tǒng)和mems加速度劑的自主呼救系統(tǒng),今天,被搶劫的a7645號客車上的車載電腦被劫匪取走,但我們發(fā)現(xiàn),客車信號并沒有消失?!?/br> 王朝猛地起身,他搶過楊典峰的電腦上,在上面一陣敲擊,然后突然說道:“頭,和平北路方向,向南行駛。” 楊典峰抱臂靠上椅背,沖刑從連挑眉一笑。 第20章 曾經(jīng) 知道林辰就在休息站,并且跑不了,刑從連反而不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