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還沒絮叨完，刑從連便毫不留情掛斷電話，他把手機(jī)放在桌上，陷入沉思。

    林辰看著桌上漸暗的屏幕，李景天說，他的微博是在被盜后才發(fā)了那張照片：“但如果李景天沒有說謊呢？”

    “這是陰謀論，類似的猜想已經(jīng)向驚悚片方向靠近了?！毙虖倪B話鋒一轉(zhuǎn)，“不過我們還是可以往這條線上查一查?！?/br>
    “柳盈？”

    “是啊，李景天這樣的大明星總不可能自己去做這些事，其中總要有具體經(jīng)辦人?！?/br>
    “那么，柳盈在哪？”林辰又問。

    “林顧問你看，柳盈作為不受外交保護(hù)我的我國公民，同時又是一起刑事案件的嫌疑人，那么他……”

    林辰睜大眼：“在我們樓下？”

    林辰也不知道這件事是刑從連什么時候安排的，但刑從連總有將一切細(xì)節(jié)考慮周全的能力。

    那天晚上的時候，他們也在地下室拘留室里審問過李景天的少女粉絲，現(xiàn)在終于輪到李景天的經(jīng)紀(jì)人。

    柳盈女士已不復(fù)當(dāng)日的氣場，她發(fā)絲紛亂、臉色憔悴，在拘留室的那張小床上，她因為嫌棄被褥而只坐了很小一角。

    聽到開門聲，柳盈非常激動地沖到門口。

    刑從連先走進(jìn)去，柳盈一把抓住他的袖口激動道：“刑隊長，我到底什么時候可以走啊，我真的待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刑從連看上去很是和氣，他拍了拍柳盈的手，找了張椅子，“您要保釋是嗎？”

    林辰在刑從連身后進(jìn)門，柳盈在看到他的瞬間臉色驟白，見此情形，林辰終于知道現(xiàn)在誰該扮白臉誰又該扮紅臉。

    “這不可能?！绷殖皆谝巫由献?，對刑從連說，“她不交代清楚，我是不會同意保釋的?！彼渲?。

    刑從連說：“柳女士啊，您看您現(xiàn)在的問題真是比較嚴(yán)重啊，李景天自己逃回國，完全是拿你頂罪，您也知道安生國際商場事故的嚴(yán)重性質(zhì)，割喉都是小事，關(guān)鍵是踩踏事故啊，那可不止是三年以上五年以下，說不準(zhǔn)就是十年二十年，您還有什么不能交代的呢？”

    “我說！”柳盈一副我早就想交代的樣子，“這一切都是李景天策劃的，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林辰望了一眼刑從連，對柳盈說：“李景天馬上會被押運回國，你不要以為把事情推在他身上就可以?！?/br>
    “真是李景天啊，我也不知道他居然是這么喪心病狂?！绷а狼旋X，“在商場粉絲見面會前，他跟我說是因為他的強(qiáng)jian案影響不好，為了消除影響，最好能虐虐粉。”

    “虐粉？”

    “就是出點事讓粉絲能心疼你，一虐粉，粉群凝聚力就起來了……況且粉絲都是傻白甜，她們肯定會不分青紅皂白維護(hù)你，而公眾嘛，有了吸引他們視線的新事件，誰會再看你的強(qiáng)jian案。”

    “好手段?！绷殖嚼湫Φ?，“這是李景天的主意？”

    “對，他讓我安排一個女孩上臺假裝傷害他喉嚨，又說為了洗清嫌疑，他要把責(zé)任推到那個誣陷他的妓女身上……”

    “所以商場策劃收到的那條短信？”

    “那都是我發(fā)的?！绷÷暤馈?/br>
    果然啊，他的懷疑還是錯了，李景天確實就是說謊了。

    林辰回憶起前日的亂象只覺得心驚，他的腦海中忽然出現(xiàn)了一張巨幅海報，李景天在畫面中露出猙獰的笑容。

    “那么，商場那張巨幅海報，也是李景天的主意？”

    “我們公司海報都是這個大小的，不過景天確實說，一定要把他的照片掛在最高處，所以我和商場經(jīng)理強(qiáng)調(diào)了這點?！?/br>
    “我明白了?！?/br>
    聽完柳盈陳述，林辰卻并沒有一種松一口氣的感覺。

    事情經(jīng)過與他的推理一致，并沒有任何問題，于是他問了最后一個問題：“那么，許染呢，她也是你叫她來宏景的嗎？”

    在他問出問題的那個瞬間，原本還強(qiáng)撐著的女人頓時面色凄苦，她的臉上終于露出絕望的神情：“林顧問，我是一定要坐牢的對嗎？”

    林辰點了點頭。

    “我也覺得啊。”柳盈眼眶竟紅了起來，“那件事是真的啊，我應(yīng)該給她賠命的。”柳盈用手捂住雙眼，深深低下了頭，“可是我不知道啊……我也和所有人一樣覺得李景天怎么可能去碰一個骯臟的雞呢……”

    林辰從口袋里掏出紙巾，遞了過去。

    柳盈接過紙，強(qiáng)忍著痛苦，低聲敘述：“景天讓我打電話給許染，讓她來宏景見面。所以我就騙許染說說，我也被李景天jian污過，我想幫助她，然后我讓她穿上歌迷會的裙子，說我會帶她在混進(jìn)歌迷見面會現(xiàn)場揭露李景天的真面目……”說到這里的時候，柳盈已經(jīng)泣不成聲，“我假裝上廁所，把她扔在那個麥當(dāng)勞里，我跟她說千萬不要被任何人看見，然后就去了醫(yī)院，她一定是等了我很久很久，才會出門的。她那么相信我，她叫我姐，她還把我當(dāng)好人，可是我騙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可是我騙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柳盈反復(fù)反復(fù)重復(fù)著這句話，林辰踏著她悲哀自責(zé)到極點的話語，走出了拘留室。

    鐵門后，那位總是昂著頭目空一切女士，坐在床上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二】

    林辰和刑從連從昏暗潮濕的地下再次走上樓去，各個窗口透進(jìn)來的陽光讓他很不適應(yīng)。

    他低下頭，伸手擋住眼睛。

    “我會盡快聯(lián)系將李景天押送回來。”刑從連攔過他的肩，還想再說些什么的時候，手機(jī)卻響起。

    刑從連向他示意稍等，然后接起電話：“喂，劉隊您好?！?/br>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說了什么，刑從連一直在沉默，最后他說：“我明白了，謝謝您?！?/br>
    他掛斷電話，只說了一句話：“逢春警隊的劉隊長說，驗過指紋了，那是宋聲聲?！?/br>
    林辰再次有種心臟被揪起的緊張感覺。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過急切，未等他問任何問題，刑從連直接說道：“口供已經(jīng)基本問完，相野應(yīng)該沒有什么問題，事情經(jīng)過和我們推斷的大體一致?！?/br>
    “宋聲聲有說，他為什么要去打工嗎？”

    刑從連說：“他說，他之所以會在餅店打工是因為相野給他找的心理醫(yī)生勸他嘗試緩慢接觸社會?！?/br>
    “心理醫(yī)生？”

    “對?！?/br>
    林辰想，如果是他給宋聲聲做心理治療，那么在治療中后期，他也會鼓勵宋聲聲嘗試重新接觸社會，過上正常生活，這是每個心理醫(yī)生進(jìn)行的正常治療流程。

    只是他心中的擔(dān)憂仍未散去：“能知道那位心理醫(yī)生究竟對宋聲聲做關(guān)于什么心理問題的治療嗎？”

    他問完這個問題就后悔了。雖然他非常想看那位心理醫(yī)生的治療記錄，他知道自己只有看到那份東西，才會真正釋然，可他又非常之清楚，他不應(yīng)該看那份東西，因為早在大學(xué)考試?yán)锼痴b過的諸多咨詢守則中第一條就是：心理咨詢師有責(zé)任保守當(dāng)事人隱私，除非本人同意或特殊需要，不得泄露。

    這是心理治療的道德底線。

    終于，他忍住了心中沖動，對刑從連說：“請當(dāng)做我剛才沒有問那個問題?！?/br>
    刑從連深深看了他一眼，說：“他們應(yīng)該馬上出來了，我們?nèi)タ措娨暟?。?/br>
    他們再次站在電視機(jī)前。

    在這短短的兩天時間里，他們已經(jīng)看過太次電視直播，經(jīng)歷太多遙遙相望的時刻。

    電視畫面中，逢春警局威嚴(yán)聳立，陽光熾烈，綠草如茵。

    記者拿著手機(jī)站在鏡頭前，他邊低頭看著什么東西，邊語氣激動地播報道：“各位觀眾朋友們，就在剛才的時候，我們所有媒體都收到了一份有宋聲聲先生親筆簽名的通告，現(xiàn)在，這份信件的電子檔就在我手機(jī)里?！?/br>
    片刻后，記者閱讀完全文，猛然抬頭，語氣非常振奮人心：“宋聲聲先生在信中說，他早在出獄后便積極接受心理治療，也一直以能夠重回舞臺為目標(biāo)進(jìn)行恢復(fù)性訓(xùn)練，就算在人生最黑暗的時候看，他也從未放棄。在真相大白的今天，他由衷感謝一直以來信任他、并且全身心支持他的眾多歌迷。他同時希望大家不要太關(guān)心他的隱私問題，而是轉(zhuǎn)而關(guān)注他接下來的活動，過去的黑暗已經(jīng)過去，他會為了光明的未來而繼續(xù)努力，他不會向噩運屈服，請歌迷朋友們耐心等待！”

    記者話音未落，一片閃光燈亮起。

    鏡頭霎時移轉(zhuǎn)，逢春警局大門豁然洞開，迎著漫天明光，宋聲聲和相野兩人從警局內(nèi)走出。

    記者們蜂擁上前，對宋聲聲吐出了各種瘋狂問題。

    “聲聲，聲聲，請問您會向警方進(jìn)行司法索賠嗎？”

    “警方有透露將何時押解李景天歸國受審？”

    “聲聲，在經(jīng)歷那么多事后，你有什么感想嗎？”

    “聲聲，有什么話想對你的歌迷說嗎?！?/br>
    在那一刻，宋聲聲停下腳步。

    相野將手扶在他的背上，仿佛也想讓他說些什么。

    林辰望著電視里身著白t，形銷骨立的歌手。

    宋聲聲也望著鏡頭。

    他取下一直遮在臉上的口罩，他目光堅毅，猶如烈火，他深深望著鏡頭，然后彎腰鞠躬。

    卻一言不發(fā)。

    林辰凝望著宋聲聲彎下的脊背，時間仿佛在那刻定格，他對刑從連說：“不管怎樣，我還是想見他一面?！?/br>
    第155章 符號

    想見宋聲聲這原本只是去餅店吃頓早餐的功夫，現(xiàn)在卻變成天大的難題，其中涉及到的復(fù)雜公關(guān)事宜是林辰不敢想象的。

    下班時，他和刑從連順路送陳伯回家。

    已是傍晚，小店門口的人都已經(jīng)差不多散了干凈了。

    小巷靜謐，陳伯打開卷簾門，他走時匆匆，桌椅都未擦拭干凈，店里的一鍋豆?jié){也已經(jīng)變質(zhì)。

    刑從連掏出錢要賠償損失，陳伯卻推而不收，刑從連沒有辦法，開始幫陳伯打掃店鋪。

    林辰想要幫忙，卻被他按在椅子上。

    這是非常鮮見的場景，刑從連卷起袖口，露出一截白皙有力的手臂，開始擦拭桌椅。

    屋外的一角斜陽掛在檐角并漸漸西去，林辰就看著刑從連在這樣溫暖的夕陽光線下做最普通的勞動，他喝完桌上的水，對陳伯說：“我能去看看宋聲聲睡過的地方嗎？”

    “就在后面，你自個兒去吧?！标惒@樣說。

    后廚比想象中要干凈，器皿齊整，臺面光亮，林辰撫過長臺，想象著宋聲聲在這里擦拭每一塊瓷磚的樣子。

    后廚最里側(cè)隔了一個小間，那應(yīng)該是就是宋聲聲住了三個月的地方。

    但那隔間實在太小，小到擺下一張床后就幾乎無法落腳，但幸好這里還有窗。

    林辰在床上坐下。

    空氣里是非常干凈的檸檬洗潔精味道，他撫摸著松軟潔凈的被褥，如果他先前還懷疑宋聲聲是否真在這里打工，但當(dāng)他坐在這個小隔間里，他很確定，宋聲聲確實在這里待過。

    夕陽終于落下，他脫下鞋，順勢在床上躺下。

    他平日當(dāng)然不是這么隨意的人，但當(dāng)他坐在這張宋聲聲曾睡過的床上時，他覺得自己理應(yīng)躺下。

    他單手枕著腦袋，另一只手斜搭在床沿，四下寧靜，遠(yuǎn)處水聲可聞，林辰漸漸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