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節(jié)
“你非要問這么苛刻的問題?” “這是個非常有趣的命題,問將死之人這些問題,很有意義?!?/br> 段萬山垂下眼簾,仿佛在深思,刑從連很清楚看到這位醫(yī)生臉上閃現(xiàn)過的各種情緒,最后,經(jīng)過深思熟慮,段萬山抬頭看他:“我應該還是會幫忙吧。” “為什么?” “因為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未來的一萬人自有能救他們的人。并且我很確定,如果我看到這些高孟人垂死而不伸手,那我一定一輩子都活在懊悔和愧疚里,那比死還痛苦。而我想,您的手下們,也是這么想的?!倍稳f山緩緩道。 “你怎么快死了還要做和事佬?!毙虖倪B再次煩躁。 “很抱歉將您卷入這件事?!倍稳f山再次鄭重道歉。 “你什么意思?”刑從連瞪了他一眼,“我看起來像是會因為這種小事暴躁的人嗎?” 段萬山搖了搖頭,嘆息道:“因為您一直在對您的手下生氣。” “我的人我還罵不得了?” “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br> “我生氣不是因為他們,他們來找我、甚至你最后找到我,我都覺得沒什么……” “嗯?” “只要理由正當,解決這些讓你們要死要活的問題,對我來說都是舉手之勞。”刑從連掏了根煙,叼在嘴里,用打火機啪地點燃。 段萬山微微張嘴,看著他,有些驚訝。 “這就是我這種人存在的意義。”刑從連平靜地道。 雨林銀月初升,亮得過分。 過了很久,段萬山才開口:“可你確實一直很暴躁?!?/br> “我暴躁是因為私事?!毙虖倪B的語氣又不好了。 “像你這種人,還會被私事煩惱?”段萬山靠在墻上,仰天喝了口酒。 刑從連覺得,段萬山大概是真的快要走到生命的終點,越來越不像之前那個老農(nóng)民,畢竟老農(nóng)民不會對恩人這么犀利。 “如果有人在等你回家,但你暫時不能回家,你不覺得煩躁嗎?” “您夫人?”段萬山問。 “不是?!?/br> “那是?” “我……朋友,但可能是未來的男朋友。”刑從連很干脆說道。 “未來?” “因為我在我們確立感情前,突然被傻逼手下搞來處理你們這堆破事,不知道我回去的時候他還會不會接受我?!?/br> 段萬山酒差點被酒嗆?。骸斑€是男朋友?” “你恐同?” 他話音未落,卻見段萬山失神地笑了起來,醫(yī)生拿起酒瓶,又抿了一小口,看向窗外的月亮,久久無言。 見段萬山一副正在思念什么人的模樣,刑從連趕忙向后退了退:“我不是很想聽你的情史?!?/br> 段萬山笑了:“您就聽一聽吧,聽聽將死之人的感悟,說不定對你有啟發(fā)呢?” “那好?!毙虖倪B想了想,認真地道。 …… 實驗室里,端陽饑腸轆轆。 因為林辰再次睡去,而面具人又沒有到來,他就一個人繼續(xù)完成先前為完成的提取工作,順便查看這里所有的恒河猴血液樣本。 他放下最后一支試管,伸展了下手臂,向?qū)嶒炁_邊的地面看去。 林辰裹著幾件實驗服,再次沉沉睡去。 雖然林辰不斷在開玩笑,但端陽非常清楚,林辰清醒的時間已經(jīng)越來越少,他先前已經(jīng)把實驗室里的無水酒精溶劑稀釋到百分之七十五,給林辰做了簡單消毒處理,但很顯然,林辰現(xiàn)在需要的是大劑量抗生素,幫助他對抗體內(nèi)的細菌。 他看了看時間,拿著酒精蹲下身,從層層醫(yī)生實驗袍中,將林辰受傷的手拿出展開。 因為掌心傷口發(fā)炎化膿潰爛的關系,林辰原本蒼白瘦削的手掌整個腫起,連帶手指都紅腫不開,變成原先的兩倍粗。端陽用棉花沾了酒精,給他清潔傷口,泛黃的汁水順著傷口淌下。 傷口消毒本來就應該是劇痛,然而林辰只是略顯不安地在睡夢中掙扎了下,連眼皮都沒有睜開,端陽心中憂慮更甚。 他給酒精蓋上瓶蓋,重新站起,將東西歸位,過了一會兒,林辰才勉強醒來。 端陽低頭看去。 剛從半昏迷狀態(tài)清醒過來的林辰強撐著睜開眼,在看到他的剎那,林辰眼神中潰散的焦距在很短時間內(nèi)聚攏,瞬間恢復清明。 端陽想,林辰的意志力大概是他所見過最強大的之一。 “你殺猴子了?”躺在地上的林顧問嗅了嗅空氣里的味道,向解剖室的位置看去。 端陽蹲下身:“在為明天的大逃亡做準備。” “那全靠你啊,端醫(yī)生?!绷殖綇娧b愉悅地說道,“不過如果到時候有機會我身體情況不允許,我希望你一個人走?!?/br> 聞言,端陽猛地一震。他看著在短時間內(nèi)因感染而迅速衰弱下來,卻一直不停用各種話刺激他振作的心理學顧問,跪坐在地,將手搭上林辰guntang的額頭。 “林顧問,我一直在想你說的《秘密》,雖然你一直在說要死,但卻從未放棄過,不是嗎?” 林辰?jīng)]有說話,只是躺在地上,虛弱地喘息。 端陽有些焦急,他覺得自己越發(fā)摸不清楚林辰的想法,只能試圖喚起對方的生存意志:“你之前不是說有那樣人存在嗎,你想為之堅持下去,努力撐到最后的人嗎!” “是啊,當然有。”林辰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是誰?。俊倍岁栱樋趩柕?。 “當然是我愛的人,笨蛋?!绷殖降?。 第190章 我想 端陽關了實驗室里大部分燈,開了盞臺燈,在林辰身旁坐下。 他很怕林辰在半夜里突然撐不過去,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定時給林辰的傷口消毒。幸好實驗室里的無水酒精足夠多,雖然沒什么大用,但他還是剪開了一件實驗服,沾了稀釋后的酒精,讓林辰夾在腋下以及敷在額頭降體溫。 令人意外的是,林辰出其配合。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酒精味道,端陽覺得自己都快醉了,想起林辰先前的話,有看著顧問先生躺在他身邊的憔悴面容,他居然下意識問道:“林顧問,你愛的人究竟是什么樣的?!?/br> 話既出口,端陽才覺得懊悔,他這么問問題,肯定又得被林辰罵。 “是個很英俊的人?!?/br> 讓端陽沒想到的是,林辰居然真的回答他了。 “誒,居然是英俊,我還以為你會有點別的什么形容詞?!?/br> “太俗了嗎?” “不是不是。”端陽心想,林辰的口味確實不太一樣,居然喜歡英俊的姑娘。 “是這樣的,英俊是給所有人看的,但他的內(nèi)在美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就可以了?!绷殖窖a充道。 “那……那他知道你愛他嗎?”端陽有些糾結,但還是嘗試著問出口。 “知道,我表白了。” 像是看出他的心思,林辰微睜開眼,斜睨著他:“你下一句是不是要問:林顧問,你是怎么表白的?” “我就是……問問?!倍岁栔е嵛?。 “當時……也基本上是個意外,我強吻了他。”林辰很坦然道。 端陽再次震驚:“那姑娘沒有被你嚇到嗎?” “什么姑娘,他是男人?!?/br> 聞言,端陽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什么……什么你喜歡男人?” “只需你暗戀你段老師,不許我喜歡男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倍岁栚s忙搖手,“但你喜歡的人,也是警察嗎?” “是啊,算是上級吧?!?/br> 林辰已經(jīng)病的不行了,可還在用非常干脆果決的語氣在和他說話,仿佛身體上的疾病,根本無法影響他的意志。 端陽又問:“不會有什么問題嗎,比如你們領導不同意,同事之間的閑言碎語?” “每天都有很多人說廢話,難道他們說的每句話我都要聽,并且還得牢牢記在心上?” “你還真是……”端陽忍不住靠在實驗臺下,雙腿伸直,“很厲害?!?/br> “這算什么評價?” “老實講,林顧問,我很想做你這樣的人……” 林辰說:“下面半句是不是:如果我像你這樣,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和老師在一起了?!?/br> “不可能……老師不可能和我在一起?!倍岁柎驍嗔怂?。 “你想說就說,我不會問為什么。” 端陽低頭,看著林辰漆黑寧和的眼眸,他說:“因為,我對老師做了很過分的事情?!?/br> 林辰皺了皺眉,神色嚴厲起來:“你做什么了?” 端陽輕輕用手捂住臉,回憶起那個夜晚,那種懊悔感再次如滔天海水將他淹沒:“那天,我們實驗室上了一個大項目,大家都熬了很多天夜,師兄們也都在,那天老師也來了,實驗出了點問題,老師留到很晚,說睡休息室,如果出了問題可以隨時叫他。本來休息室的床就不夠,我就在老師床邊打地鋪,但老師讓我上床睡,別著涼了,我就上去了。所以,我……我和老師睡了一張床。” “嗯……然后呢?” “然后,我們睡著了,我實在很喜歡老師,老師就睡在我身邊,忍不住抱住他,親了親他,老師肯定是知道了。在那之后,老師好像情緒都很不對勁,實驗結束后,那個暑假他就再沒來過,后來,我們就接到他辭職去參加援助醫(yī)療的行動的消息,他一定是知道我親了他,很厭惡我但又不想影響我才走的……”端陽停下來,深深吸了口氣,繼續(xù)道,“最開始的時候,我每天都不停給他打電話,還發(fā)了無數(shù)條短信,我想跟他道歉我想說對不起,但他電話永遠都是關機,短信也從沒有過回過,后來,我從跟隨他腳步的學姐那里聽到他的消息,我讓學姐試探著問過老師,老師很明確表示讓我不要去達納,好好留在國內(nèi)。”端陽揉了揉眼睛,“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我不夠勇敢,真到這里才發(fā)現(xiàn),也就是這么點距離,我早該買張機票過來,再坐幾趟車就能見到老師當面和他道歉。端陽情緒愈加低落,想起那么多發(fā)出后了渺無音訊的郵件,他突然間難過得說不出話來,“這都我的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你過來?!绷殖胶鋈婚_口。 端陽紅著眼眶,看著他。 “頭低下來一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