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和鈴緩緩抬起頭,一雙清澈的瞳孔才望上眼前的人。 她一陣晃神,這個人長的真好看,還很熟悉,給她曾見過的錯覺,可她也可以確定,自己是不認識宋端這樣的大人物。 也許是凈過身的緣故,他不夠英氣,眉眼卻是精致的,逆著光的他讓人覺著霧里看花般迷醉。 宋端在看見她臉孔的瞬間,閃神了片刻,她的五官同記憶中的一個小姑娘重合了起來。 有點意思。 ☆、8.當年 宋端的一雙鳳眸微微翹起,似乎是在笑,他的目光略過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漫不經(jīng)心的捻著指尖。 和鈴在他的目光下無所遁形,“督主,奴婢不是有意的。” 她沒有求饒,她知道,對著宋端求饒是無用的。 宋端蹲下身子,削瘦的手指掐住了她的下顎,逼得她將頭抬的更高一些,他仔仔細細的看了看這人的眉眼,心里沒由來涌起一股子怒氣,用力的將她甩到一旁去,而后緩緩站起身,冷冷道:“本督可不是好說話的人,犯了錯的奴才還妄想輕罰?” 和鈴的手磕在地上的瓷碗碎片里,鋒利的瓷片割破了她的掌心,當下就流了血。 劉晉聽見里面的動靜,就趕忙進來了,一眼就瞧見了地上的碎片和灑出來的湯水,又瞧了一眼地上跪著人,心中生疑,若是往常發(fā)生這樣的事,督主早就讓人將她拖出去一棍子打死了,今日怎有些不尋常? 劉晉暗暗的打量著和鈴的容貌,這也…….沒有好看到會讓督主手下留情的地步。 他不再多想,上前對宋端說道:“督主息怒,奴才立馬讓人收拾,至于這個婢子……” 宋端淡淡瞥了他一眼,“這等小事還需再問?直接埋了當花肥,等入了春,院子里頭的花必定開的更艷?!?/br> 瑯佩聞言,不著痕跡的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了一個惡意的笑。 和鈴心下悲涼無比,渾身都顫的厲害,畢竟才十二歲,性子再怎么冷淡,此刻也無法冷靜,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劉晉彎下身子,力道極大的掐著她的胳膊要將她拖出去,和鈴掙扎著,紅著眼眶,里面還含著淚水,只是眼淚始終不肯落下,她抖唇道:“督主,饒奴婢一命吧?!?/br> 劉晉趕緊上去拉人,生怕牽連到自己,用另一只手捂著她的嘴,不再讓她出聲,一點點的將她往門邊拖。 宋端眼神突然變得復雜起來,冷眸一動不動的凝著她,似乎是在出神,她欲泣的可憐樣更像記憶里的小姑娘了。 宋端回神,緊皺眉頭,心情更加差了,“住手。” 劉晉驚訝的停下手中的動作,卻見他上前兩步,黑色的朝靴狠狠的踹上和鈴的肩膀,將人踹倒在地。 他的腳步就停在她的臉頰邊上,“趕緊滾出去。”就當做是他大發(fā)慈悲一回。 宋端的這一腳是用了七分力,她疼的額頭直冒汗,聽見他的話后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就這樣算了? “怎么?還真想去當花肥?” 和鈴猛地搖頭,站起身,慌亂的從屋子里出去了。 宋端也沒了吃午膳的心情,對著還呆愣在原地的劉晉沒好氣道:“立馬把這收拾干凈了?!?/br> 和鈴出了文苑宮的宮門,眼眶中的淚珠才大顆大顆的砸下來,方才她連哭都不敢哭,不過片刻,她便斂好情緒,用手背擦干凈了淚痕,除了眼眶處紅紅的,倒也看不出來哭過。 她筆直的站在宮門邊上,垂下眼簾,盯著自己的腳尖,不一會兒,便聽見走近的腳步聲。 和鈴知道,瑯佩出來了。 她抬起頭,攔在瑯佩面前,然后在瑯佩平靜的目光中,揚起手,用沾了血的掌心打在她的臉上,她冷笑一聲,一個字都不屑于再同瑯佩說。 一個耳光而已,剛剛她可是差點要了她的命啊。 瑯佩的耳朵嗡嗡作響,半張臉都是麻的,她忽的自嘲一笑,有些人怎么命那么硬呢? 和鈴腳步蹣跚的朝司膳堂走,肩膀的上的痛意無法忽視,她用手捂著肩,企圖緩解肩上的痛,可根本不管用,傷勢反而還有隱隱加重的趨勢。 和鈴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臨回去時,她都沒忘去廚子那里討些饅頭來,屋子里還有一個人呢,他不吃不行的,那么瘦。 廚子見了她宮裝上的蹭上的血跡,還大吃一驚,直問怎么弄的。 和鈴糊弄過去了。 司膳嬤嬤見了她的傷,也沒有為難她,直接放她回去了。 和鈴走路時還虛的很,圓潤的臉龐在這兩日的折騰下也瘦下來些了,五官和輪廓也漸漸清晰。 她回屋時,趙雋寒不在,她也不知道他跑去哪里了,不過他一向都是神出鬼沒的,她將饅頭放在桌子中央,又用布罩子罩好,這才打了盆水進房。 和鈴解開腰帶,就要將外衫脫下,門從外面被人推開了,她趕緊又重新系好腰帶,攏好了衣服,才轉(zhuǎn)頭。 趙雋寒換了套衣衫,白色的衣袍更加凸顯他出塵的氣質(zhì),漆黑的發(fā)也扎了起來,潑灑在背上尤顯得好看,他的臉是常年不見光的那種白。 和鈴沒注意到自己手上的傷口,更沒有注意到他突然變了的臉色,他立在她面前,視線落在她的掌心上,輕柔的指慢慢的蹭上去,問:“怎么弄的?疼不疼?” 語氣里有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心和慌亂。 和鈴的心顫了顫,鼻頭酸酸的,進宮來,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這么在意過她了。 她點頭,不再故作堅強,都快要哭出來了,“疼死了。”像是在撒嬌,卻也沒說怎么弄傷的。 “有藥嗎?”他問。 和鈴指了指柜子,“有,最上面一格第一瓶?!?/br> 趙雋寒松開她的手,快速的拿了創(chuàng)傷藥,用濕布擦了擦她掌心的血,才小心的給她上了藥。 和鈴今天穿著是粉白色的宮裝,衣服上的那個腳印明顯的很,趙雋寒不由分說的解了她的外衫,又將她的衣服拉到胸口處,才停手。 和鈴連打帶踹的阻止他都沒用,這人強硬起來沒有回旋的余地。 他見了她肩上的可怖的青黑,目光一沉,周身的氣息都冷了下來,可這次他卻沒有問是怎么弄的,只是默默的給她上藥。 期間和鈴好幾次想出聲都被他打斷。 “別說話。” 他的心里涌起許多的瘋狂的想法,胸腔里的殺意是前所未有的濃烈。 上完藥,和鈴問他,“你吃過了沒有?桌上還有幾個饅頭?!?/br> 趙雋寒搖頭,寬大的衣袖里是一雙握緊的拳頭,“吃過了。” 和鈴也察覺了他的不對勁,不再多說。 夜里睡覺時,趙雋寒照舊的抱著一床被子睡在地上,燭火早就被吹滅了,微弱的月光照進屋子里,卻依舊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和鈴側(cè)躺在床上,沒什么睡意,腦子還是清明的,黑夜里,她聽見底下的他喊了一聲,“和鈴……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她頓了一下,過了好久才聽見自己的聲音,“那你還會回來嗎?” 他輕笑,笑聲愉悅,“會的,我會回來的?!?/br> 和鈴莫名松了一口氣,她說:“那明天,我去廚房偷一些好吃的留給你?!?/br> “好啊?!彼稹?/br> 和鈴拿被子蓋過自己的臉,快要睡過過去時,又聽見他干澀的嗓音,“和鈴,你再等等我。” 他閉上眼,想起她單薄的身軀,僅有的幾套衣衫,想起方才她身上的傷,就像是一座座大山壓在他心口,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和鈴沉默了很久,“你不用跟我說這些的。” 他嘆了口氣,“睡吧?!?/br> ……. 第二日,群臣上朝時,元帝大怒,直接對著身為吏部尚書兼任閣老的曲萬砸了杯子,原因是有人參曲萬在去年黃河水災貪了大半救災的銀兩,這還不止,還有一本也是參曲萬的,說他結(jié)黨營私。 貪銀子對皇帝來說不算什么,無足輕重的銀錢貪了就貪了,帝王手中還多一個把柄,可結(jié)黨營私的罪名就大的多了。 為官有所圖,帝王才好拿捏,可若是野心太重,便就會引來殺身之禍。 這個杯子砸不僅僅是曲萬,還是吏部和內(nèi)閣的臉面。 元帝再怎么怒,也明白現(xiàn)在輕易動不得曲萬,只能先查他貪污的事,至于結(jié)黨營私,錦衣衛(wèi)的人早就盯得死死的,曲萬同什么人說過話,都能查出來。 元帝發(fā)了一通火,便下令讓大理寺查案子,刑部正忙著查失嬰案。 曲萬冷靜的很,官至正二品,心理還是很強大的,無論皇上派誰來查,他都不害怕,自己的勢力在朝堂上盤根交錯,就算真的查出個什么結(jié)果,也兜得住。 何況大理寺已經(jīng)成擺設(shè)很多年了,大理寺卿還是他一手提□□的。 不過該做的面子還是要做的,曲萬下了朝便跪在金鑾殿門口,挺著腰身,一動不動的,嘴里直喊自己冤枉。 元帝在里頭被他喊煩了,沒料到曲萬這樣的大官也有這么賴皮的時候,甩手便讓宋端去打發(fā)他。 宋端高調(diào)的從走到金鑾殿門口,站定在曲萬面前,金色的日光落在他絕世的臉孔上,他眼中的笑意冷然,唇角的弧度耐人尋味,他開腔,聲音冰冷至極,說道:“曲大人,這還只是剛開始啊?!?/br> 曲萬目不斜視,吐字道:“你一個閹人,能掀出什么風浪?” 他知道,今天參他的多半是宋端指使的,還真以為自己得寵就了不起了?左不過是個沒根的人。 宋端微笑,腳底碾過他的膝蓋,心里頭的恨有壓制不住的勢頭,“那曲大人就好好本督這個閹人是怎么將曲家拖至深淵的?!?/br> “曲大人可還記得從前的戶部尚書的死法?” 曲萬瞇眼,他記得。 “他是被誅九族的,可曲大人對你來說,誅九族是遠遠不夠的,本督勢要誅了你曲家十族,連同你的學生也不放過?!?/br> 宋端說完,心里暢快了不少,他越過曲萬,慢悠悠的離開的。 他迎著光,突然覺得自己很寂寞。 人人都直道他是小人jian臣,是個為禍朝政的內(nèi)侍,誰還記得,當年他也是意氣風發(fā)的舉子。 他也曾以南直隸的第一名中過進士。 ☆、9.勾結(jié) 京城經(jīng)過前幾天接連的大雪后,天氣便漸漸好了起來,不見風不見雨的,莫名讓人心情都好了起來。 趙雋寒第二天起了一個大早,不對,其實他整晚都沒睡著,漆黑的房間里他睜著一雙眼,什么都看不見,耳邊只能聽見和鈴深眠的呼吸聲。 從前他一個人活著的時候,沒想過自己有那么生動、那么渴望變強的心思,如今身邊多了一個人,哪怕不受待見,他想飛上高枝的欲.望與日俱增。 趙雋寒穿著不顯眼的白衣,趁著天還沒亮,就輕手輕腳的出了門,誰也沒有驚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