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節(jié)
世人千千萬,長相相似者用篩子篩一篩也能找出許多對,但為何明明有些人面貌相似,有的泯然眾人,有的卻鶴立雞群?就比如明明用的是同一具身體,為何傅靈飛穿著那具皮囊就如柔若丁香,楚楚可憐,而秦綿卻燦似朝霞,開朗陽光? 概因神,精氣神。 人之相貌個個不同,有外在皮相之差所致,但更有精氣神在內(nèi)為別。人若神完氣足,有奮進進取之心,呈在外的便是向上之態(tài),讓人看著便舒心愜意??扇羰鞘率虏豁?,心情沉郁,呈在外的,便是神暗氣憋,黯淡無光。 傅靈佩這神變,便脫胎雨此。 不改變?nèi)菝玻踔吝B易容術的各種涂抹都不用,只將領悟到的變神之術運用到己身,將在外的精氣神收斂入體,稍作壓抑,呈現(xiàn)在外的,便只是一個比一般貌美女子要更美些,但還不到讓人鋌而走險地步的容貌了。 旁人看著,也不會覺得變臉,只是這神,變了。 而這神變之術,對自己本身的精氣神毫無影響,甚至因平日需常常收斂,有時時清心、審視之效,對修士便有祛除心魔之效。 也難怪傅靈佩自得。 有這術法,她在外行走也要方便許多,可以避免因過勝的容貌而招來覬覦引起的諸多不便。更難得的是,對修士常常束手無策的心魔亦有奇效,從源頭遏起。畢竟,倘若有每日三省吾身之能,心魔滋生的土壤和機會,也要比尋常修士小上許多。 傅靈佩將這神變之術略略講了遍,見兩人仍然一臉懵懂,便知這小術雖簡單,可蘊含的一絲義理在實行過程中,低階修士還是無法貫通的,便也丟開,打算等父母到了元嬰再傳授不遲——至于父親母親有無晉階元嬰的可能性,她尚不愿去想。 “這些日子來,傅家可有什么不妥之處?此前之事,都解決了嗎?” 傅青淵知道傅靈佩所問何事,不過他這些日子是真的丟開手了,除卻一些大事還知曉,細節(jié)也并不十分清楚。 傅元霸和傅元茂當即身死,而修真界并不和凡俗界相同,有什么土葬之類的繁瑣禮儀。兩具尸體供奉在其所居之處,由全族人祭拜后停靈一日便由兩捧靈火燒作了灰,由傅程熹捧著直接送入了宗祠。 “……你是說,送入了宗祠?” “是。族人覺得,元霸師叔雖然做了許多糊涂事,但到底為傅家付出良多,兩廂抵消,人死為大,便還是讓其入了宗祠,受后人香火。至于元茂師叔,畢竟未有大害,也就從眾了?!?/br> 傅青淵看了眼女兒,臉色有些沉郁。 傅靈佩沉吟半晌,未作反對,只道:“如此。”便也將此事揭過了。 “還有一事,”廖蘭突然想起來,提醒道:“小三兒和十一都來找過你。” “哦?!?/br> 傅靈佩頷首表示知曉,“何事?”一邊將手接過母親的皓腕,探出一絲火靈力小心翼翼的,發(fā)覺其體內(nèi)靈力比往常多了一絲活力,便知那心法有些用處,不由嘴角翹了翹。 “三兒,好似是要辭別,說要回歸一了?!绷翁m停頓,有些奇怪的神色,“就是小十一有些古怪……” “她么?”傅靈佩譏誚地笑了笑:“自然是該坐立不安了。且不提她,那兩個外來的金丹修士呢,可曾扣下?” “這便是我要與你說的第二件事了?!?/br> 傅青淵神情凝重,“那兩人說,他們確實是滄瀾傅家派來的,亦拿出了家主手令?!闭f著,便將那手諭放在了桌邊,與他自己的家主手令放在了一塊對比。 紋路材質(zhì),皆一模一樣,就連右上角那玄奧的曼陀羅花舒展的角度都一模一樣。 傅靈佩搖頭道:“你確定不是沈清疇那廝在玄東界隨便找來的幫手?” “青艋的本事,你是知道的?!?/br> 看樣子,是用過刑了。 傅靈佩失笑,用過刑也不怕。便是真的滄瀾傅家派來又如何?家主手令,此前不拿,現(xiàn)在才拿出來,便失了效用了。何況看著……也沒安好心。 不過想到傅心原當時的態(tài)度,傅靈佩便覺得此事應該不是出自他授意,滄瀾界必然還有一支人,是對他玄東一支抱有惡意的,不論是為了避免這二人回界報信,還是其他,這兩人,都不能再留了。 此時,她突然想起,為何再初見那傅靈奇之時,會有一絲奇怪。在滄瀾傅家做客之時,她曾在所居小樓處看到過這個背影,那時,這身影恰恰是從小樓內(nèi)走出,算算,當時也只有沈清疇在內(nèi)。 也就是說,在滄瀾之時,沈清疇便神通廣大地與滄瀾界對她玄東不滿的那支,給搭上了。說起來,要不是這人臨時恢復了記憶改了主意,鹿死誰手,也未可知。 “不論如何,這兩人不能留?!?/br> 傅靈佩收回深思,沉聲道:“至于傅家此前所謀的,回滄瀾之事,我看便作罷吧。傅心云老祖的玉簡,想來你們應該都看過了,便是回了,我們這邊,也討不了好?!?/br> “如此?!备登鄿Y有些恍惚。 他雖然只做了一段族長,可對傳承玉簡中所描述的滄瀾之事也心生向往,如今聽到要斷了,便有些茫然。 “父親,該舍,還是要舍。我玄東傅家歷經(jīng)斷代,好不容易重新發(fā)展至此,可這點根基,如何跟那邊斗?當初我們那一支還是嫡脈,不也被斗得如喪家之犬落荒而逃?這么多年來,此消彼長,便是再回,不也還是重蹈覆轍?” 廖蘭在一旁也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拍了拍以示安撫。 傅青淵猛地閉眼,再睜開已是一片澄明?!傲T罷罷,既如此,那便不回!” “甚好?!备奠`佩嘴角含笑,“不過,如今父親應該不再是族長了吧?” 她揶揄他。 若是族長,哪還能這般清閑? “晤?!备登鄿Y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在你閉關之時,我研究許許久,覺得從資歷和人望來說,青艋接我的班,更穩(wěn)妥些?!?/br> 傅靈佩忍不住瞪圓了眼,傅青艋還在幼時教導過她,那時可也算是個狂士作風。如何能做一個四平八穩(wěn)的族長? “你莫看青艋平日里看著不甚靠譜,其實手頭之事每每都處理得很有條理,因勢利導也做得最嫻熟,一手刑訊之法傅家更無人出其右?!?/br> 傅青淵大加贊賞,“你父親我在這方面,卻要遜他許多?!?/br> “確實如此。” 廖蘭在一旁點頭附和,卻不小心得了夫君的一對白眼,她心知必是他小氣勁又上來了,卻還接著道:“你父親大事上也還好,但是細枝末節(jié)上,便常常考慮得太粗糙。治家族還需膽大心細之人來。你父親膽是夠大了,這心細嘛……” 她搖搖頭。 “可差了不知一籌。那青艋是個有成算的。” 傅青淵在臺底下狠狠捏了廖蘭一把,傅靈佩轉開眼,嘴角的弧度怎么也按不下來。換個眼光來看世界,果真是……大大不同。 連父親也這般活潑了,真好。 ~~ 傅家之事,在傅靈佩的坐鎮(zhèn)下,很快便捋清了。 傅青艋走馬上任后,更是展現(xiàn)出了其殺伐果斷的手段,該殺的該,該罰的罰,該放的放,傅家亂象一空,很快又穩(wěn)定了下來。 自五湖四海聚集而來的傅家子弟,也都各自散開,游歷的游歷,回門的回門,傅家本家人滿為患的狀況也減輕了許多。 傅三在傅青艋的過問下,究其舊情,還是歸入了輕拿輕放的那一類里,罰了些靈石,關了祠堂幾日,受了五十靈鞭,略受了些教訓,便放過了。 她來辭別之時,傅靈佩未出去見。 “三姐,雖族伯有錯,可你假借外人之手,終究是事實。不如不見?!?/br> 傅三在清脩居外一臉黯然,半晌又倔強地抬起下巴,背著大劍昂首闊步地走出了傅家,即使到如今,她依然覺得,自己沒錯。不過是殊途各異,手段不同罷了。 傅家二門外,傅程熹安靜地等著,見她出來,便將一個大大的包裹恭謹?shù)爻柿诉^來,一字未提。 傅三抬頭,第一次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看了他半天,眉眼與傅二相似,清秀有余,沒有傅二的清澈,卻有他沒有的堅毅。所以即便他沒了修為,一朝淪落成泥,依然活得昂揚,不曾尋死覓活。 果真……還是不同的。 若二哥有他這樣的堅強,結果,想來是另一番天地。 傅二突然感慨道,最近一直冷徹的面色也放開了些,“你接著罷,便當是……你那哥哥留給你的?!?/br> 傅程熹垂頭不答,拎著包裹的手因為吃力有些顫抖,卻不肯收回一絲一毫。 兩人站了許久。 傅二最終哂了一聲,接過包裹,隨處一扔,“既如此,帶著你的傲骨,回去吧。” 傅程熹默默退下,仿佛已經(jīng)適應了他凡人的身份。 傅二心中微酸,腳步頓了頓,又重新往外走去。她本來打算是直接回門的,可突然又不想了,這世界……這么冷。 不如去熱鬧的凡間,看一看。 她摩挲著肩,慢慢踱了出去。身后的闊劍一擺一擺,與那青衣合成了一道曲線。 傅靈佩將神識收回,嘆了口氣。 傅程熹,可惜了。 接下來,再將最后一事解決,她就該去歸一看一看了,看看那冤家,到底在糊弄什么,怎么就整出個紅袖添香來? “將傅十一帶來?!?/br> 傅靈佩聲音冷厲,嚇了在外等候的傅漕一跳,他還是第一次聽到真君這般不悅的聲音。 傅漕不敢怠慢,緊趕慢趕地將傅十一從居所催出來,一路半強制半脅迫地送了過來。傅十一越靠近清脩居,便越害怕。 她也是最近才明白過來,可這事,早就死無對證了,真君必是不知的。 傅十一不斷安慰著自己,臉上掛起了一抹笑,看起來依然如鮮花般嬌美可人,毫無破綻。 “五姐——” 她跨進門之時,聲音便小了下來。只見眼前仿若是三堂會審,傅靈佩上首最中,左側上首傅青艋,右邊是剛剛退下來的前任族長傅青淵,三人呈品字形,正目光熠熠地看向她。 “這……是怎么了?” “十一,我給你個機會,若你交代了,便從輕發(fā)落?!?/br> 傅十一嚇得肝膽俱顫,可到底在外歷練過的,不愿就這么認了,只梗著脖子道,“我,我怎么了?莫非,你們還想私設刑堂,讓族人屈打成招?” 傅靈佩原覺得十一不至如此,現(xiàn)在卻恍然發(fā)現(xiàn)…… 在不同的立場下,誰都有可能變,為了自己,或者,為了別的旁的。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現(xiàn)在去擼大綱~ 第266章 262.261.1.1 傅靈佩這次晉升的無聲無息,天上連個水花都沒落下來,以至于除了近旁的幾人,還沒人知道??筛凳辉谔孟鹿铝懔阏局瑢ι险心菗涿娑鴣淼耐?,只覺得比之前還嚇人些,便忍不住有些腿軟。 雖逞強說了幾句,心里卻到底哆嗦。 傅靈佩什么都沒說,只嘆了口氣,卻把她嚇得幾乎要跳起來。 “屈打成招?”傅青艋搖了搖頭,眼里是痛心,更是失望。 “莫太看得起自己?!备登鄿Y敲了敲桌子,站了起來,近前道:“也莫看不起旁人?!?/br> “我不想對自己曾經(jīng)的學生用刑,可你若是執(zhí)意……那便休怪我不念舊情了。”傅青艋信手又給自己斟了杯,輕輕嗅了嗅,舉止悠閑寫意,話里的鋒銳卻讓傅十一又抖了抖。 整個廳內(nèi)氣氛凝重得像一塊凍住的玄鐵,又重又冷。 傅十一只覺得冷意從腳底板一直往上竄,即便之前再三安慰自己的死無對證說也不管用了,“啪——”地一下便跪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