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徐星當(dāng)天晚上壓根沒把陳厲那句我可以的壯志豪言當(dāng)回事兒，他覺得親弟可能是代碼敲多敲糊涂了，胡偉這個教務(wù)處主任就算再喜歡優(yōu)等生，也不能給個紋身的學(xué)霸開這么個后門。

    他于是順手又?jǐn)]了下手下的軟毛，隨口道：“早點(diǎn)睡吧，躺床上去，別對著電腦做夢。”說著把手里的毛巾隨手往床欄上一掛，爬床去了。

    陳厲當(dāng)時也并沒有為自己多爭辯一個字。

    次日一大早，徐星正刷著牙，就聽到大門合上的聲音，徐母進(jìn)來拿衣簍子里的臟衣服，徐星含著牙膏沫子問：“陳厲已經(jīng)走了？”

    徐母：“走了?！庇终f，“你今天還去宋飛家里看書？”

    徐星：“是吧，怎么了，有什么要我弄？”

    徐母：“我和你爸本來想給你和陳厲看床和書柜去的，但你爸晚上大排檔那邊下班太晚，早上又要睡覺，我也沒時間，你要有空，就給你自己和陳厲看床去吧?！?/br>
    徐星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子，漱了一口水，吐掉，道：“行啊，我下午去。”

    徐母拿了衣服出去，關(guān)門之前道：“你別只顧自己買啊，也問問陳厲喜歡什么樣的，要是能拉他一起去就一起去，不要你自己就訂了你喜歡的，不管陳厲。”

    徐母雖說起先反對徐父把別人家的兒子領(lǐng)回來養(yǎng)，但真的輪到陳厲進(jìn)門了，卻又沒真的狠下心將人趕走，刀子嘴豆腐心的典型，如今相處久了，也處處為陳厲考慮。

    徐星知道他媽心疼人孩子，但買個床而已，陳厲這種愛代碼勝過活人的殺馬特，也不可能把經(jīng)歷分散在買張床上頭，心說問了也白問。

    于是吃過早飯，徐星就直接去了宋飛家。

    一推門，果然見陳厲對著宋飛的電腦敲代碼。

    徐星不像宋飛，對陳厲做的事敲的代碼都不是特別在意，主要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世界，人和人之間相處也是有邊界線的，尤其和陳厲這樣的人相處，另可離他的邊界線遠(yuǎn)一些，也不要靠的太近。正因?yàn)橹肋@個道理，所以徐星從來不湊到陳厲的電腦跟前看，也幾乎不問他每天敲代碼到底在做什么。

    掃了眼陳厲的背影，徐星朝書桌邊走，坐下后翻了翻最近看的習(xí)題冊，本來根本沒想開口說話，看了兩道錯題集上的題目，腦子里卻忽然鉆出一個字，那個字不停在徐星腦海里心口上繞，跟遛狗兜圈一樣，左晃右晃，晃的徐星根本沒辦法集中注意力。

    那個字，是個大寫的——床。

    日哦，他大白天的老是想著床干什么？

    大概因?yàn)橐淮笤缙饋硭蠇尵驮谒吥钸读撕脦妆榇泊泊病?/br>
    徐星索性抬眼轉(zhuǎn)頭看向電腦前的陳厲，還沒開口，陳厲那烏溜溜的后腦勺就跟長了眼睛看到似的，率先在徐星開口前道：“有話就說?！?/br>
    徐星也不廢話，直接道：“我媽早上讓我有時間去挑床，讓我問你喜歡什么樣的？”一句話說完，徐星就覺得很婆媽，說實(shí)在的，大概也只有女人很在意這樣的小細(xì)節(jié)，男人么，睡覺的地方而已，哪兒不是睡，什么床不能睡，難道挑個好看的喜歡的款式就能睡出一朵花兒出來？

    于是又順口加了一句：“你要是沒要求，我就隨便買了?！?/br>
    “大的?！标悈柕穆曇魥A雜在噠噠噠的鍵盤敲擊聲中。

    徐星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嗯？大？”

    陳厲重復(fù)了一遍：“大床?！?/br>
    徐星：“多大算大床？”

    陳厲：“你往大了買，一米八以上?！?/br>
    徐星想了想：“太大的話，就只能放你的床，放不了我的床了?！?/br>
    陳厲敲代碼的手這次停住了，他轉(zhuǎn)頭，看徐星，一副別人欠了他五百萬的臭臉，擰眉道：“為什么是兩張床？”

    徐星理所當(dāng)然地回：“你一張，我一張，當(dāng)然就是兩張，”嘴巴溜地飛快，“難不成你還想和我一張床睡覺？”

    說完了，忽然覺得從自己嘴巴里順出來的這句話有點(diǎn)耳熟。

    嗯？

    難道某年某月某日，他也說過同樣的話，還是做過什么類似的承諾？

    抬眼，就見陳厲側(cè)著身，一手曲起撐在椅背上，一手?jǐn)R在鍵盤抽屜托上，一雙黑眸靜靜朝自己這邊望，望著望著，嗤了一口，一臉無論誰看了都十分想揍他的冷嘲臉：“自己說的話，這么快就忘了？”

    徐星：“……”

    不會吧，真承諾過？但是他自己怎么沒什么印象。

    但想想一張床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張兩張有什么分別，他和陳厲現(xiàn)在不也一張床睡著么？只是一個在下面一個在上面而已。

    可陳厲那表情卻相當(dāng)不妙，上次徐星見到這副表情，還是宋飛因?yàn)楹闷嫘闹赝悼搓悈柎a的那次。

    知道家里這弟弟不屬于脾氣好的范疇，本著當(dāng)哥需要多包容弟弟不和小破孩兒計較的原則，徐星連忙掛上一副笑：“哎，我腦子都留著看書用了，這事兒還真不記得了，你給你哥提個醒唄?！?/br>
    陳厲看著徐星，一字一字臉不紅心不跳眉頭也不挑地給出了這個提醒：“你上次說，一張床剛好，沒必要兩張。”

    徐星想了想，不記得自己說過這種話：“有嗎？”又想這也不可能啊，他明明記得上次和徐父徐母說好了一個臥室一個書房，他就和陳厲湊著住一間，什么時候說一張床了？

    陳厲聽到那句“有嗎”，臉上飛快的又是一個欠揍的冷嘲。

    這神態(tài)過于底氣十足，徐星自己心里本就不太確認(rèn)，一見這副臉色，心里當(dāng)即開始自我質(zhì)疑——難道真忘了？

    哎，前腳承諾后腳忘，的確挺令人覺得討厭的，徐星也一向唾棄這種行為。

    他沒有為這種小事反復(fù)回憶琢磨對錯，直接道：“哦，那應(yīng)該是我記差了。”

    陳厲唇角吊了吊。

    徐星也不知道他吊唇角是個什么意思，想想這可能是新版冷嘲：“不過兩個人睡一張床會擠的吧?！?/br>
    陳厲看著他，不吭聲。

    徐星在這個眼神下敗下陣來，本來就覺得買張床是個小事，徐母又督促一定要詢問陳厲的意思，索性也不啰嗦了，行行行，一張床就一張床嘛，大的就大的，哥給你買就是了。

    于是點(diǎn)頭：“那行吧，我回頭去看看。”

    陳厲翻臉如翻書，大概也滿意了，眼神看著明顯愉悅了起來，轉(zhuǎn)身回去繼續(xù)敲代碼。

    徐星也埋頭繼續(xù)看書，看著看著，耳邊傳來陳厲的聲音：“能買多大買多大?！?/br>
    徐星心說不是很能理解殺馬特的世界，床要那么大干什么？翻跟頭怎么地？

    中午陳厲午飯沒吃就出了門，徐星沒回家，和宋飛一起吃了飯上樓看書。

    宋飛特意問徐星：“你爸媽找胡偉了沒??？”

    徐星做著題：“找了，沒拖上關(guān)系?！?/br>
    宋飛拍拍大腿：“胡偉的金腿子看來不好抱啊?！?/br>
    提起胡偉，徐星忽然又想起陳厲昨天晚上的話，其實(shí)他還是不相信，陳厲才多大的小破孩兒，能讓人一個教務(wù)處主任松口給他爸媽開后門兒？

    可不知怎么的，徐星又隱約覺得，陳厲不像在吹牛。

    宋飛這時在旁邊嘀咕：“哎，我們下午出門溜達(dá)溜達(dá)唄，反正我小師父不在。”

    徐星回神，點(diǎn)頭，行啊，剛好去看看床。

    @

    商場咖啡店。

    眼看著這屆高三快開學(xué)了，教務(wù)處一堆雜事，胡偉兼著教務(wù)處主任的職務(wù)，手底下卻沒幾個人，事事都得過問。

    若換做從前，雖不能像學(xué)生們一樣修滿一整個暑假，但小半個假期還是能有的，如此一來，就算八月中旬高三便提前開學(xué)，他跟著上班也不覺得倉促。

    但今年卻不同。

    忙了一個暑假，每天都在東奔西走為補(bǔ)習(xí)班的事煩，學(xué)校那邊通知教務(wù)處同事提前來學(xué)校開高三會議的時候，胡偉都沒怎么反應(yīng)過來。

    總覺得，這個暑假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了。

    學(xué)校還有一堆雜事要去弄，胡偉本沒有時間出來晃，但接到陳厲的電話，實(shí)在驚訝，再忙也抽時間從學(xué)校里出來了。

    此刻是中午十二點(diǎn)二十七分，距離他和陳厲約好的十二點(diǎn)半就差三分鐘。

    胡偉面前擺著一杯咖啡，抬手看了看腕表，心里清楚，十二點(diǎn)半，陳厲那小子一定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

    他向來如此，從不浪費(fèi)自己的時間早來，也絕對不會拖延時間遲到，永遠(yuǎn)掐在約定好的時間點(diǎn)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看完表，胡偉不禁一個人坐著發(fā)起了呆。

    他想起上次見陳厲的時候他父母還沒有出事，陳厲自己也還好，他還再三勸陳厲申請國外大學(xué)，被無情地冷嘲了一頓，轉(zhuǎn)眼到如今，竟然也有大半年了。

    這半年里，陳厲并沒有同他聯(lián)系過，所以今天早上他接到電話的時候著實(shí)沒有反應(yīng)過來。

    胡偉禁不住想，陳家夫婦的突然離世對那孩子的打擊想必很大，不知道陳厲現(xiàn)在變成什么樣了。

    正想著，抬眼，就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了桌子旁邊。

    半年時間，陳厲又高了，比從前還瘦，神態(tài)還是一如既往地傲，但眼神比從前凜冽了不少，冷漠地站在桌邊垂眼看了胡偉一眼才坐下。

    胡偉愣了愣，都忘記了開口。

    陳厲見他不吭聲，嘴唇抿成一道線，唇邊噙著胡偉熟悉的嘲諷：“你沒有哪一次見我能拿出你教務(wù)處主任的派頭?！?/br>
    胡偉：“……”他有些驚訝，雖說自他認(rèn)識陳厲起，這小子就不是個尋常概念里正常少年的模樣，但畢竟年紀(jì)小，父母突然意外死亡，這樣的打擊不說讓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失魂落魄，至少也該因此轉(zhuǎn)變不少。

    可他怎么都沒料到，陳厲竟然還是這副樣子，永遠(yuǎn)傲氣沖天，永遠(yuǎn)目中無人。

    他想不通陳厲為什么沒有變，難道半年時間已經(jīng)從失去父母的陰影中走出來了？

    這么想著，未等他開口，就見對面的陳厲率先道：“我沒有時間廢話，你把你們學(xué)校食堂加餐給徐正做?！?/br>
    這話題很突然，從陳厲嘴里聽到徐正這個名字也讓胡偉覺得特別意外，他愣了愣，先不管食堂加餐的事，問道：“你認(rèn)識徐正？”

    陳厲看著他，不怎么客氣的樣子：“這和你無關(guān)?！?/br>
    胡偉想了想，雖然不知道陳厲為什么要提這個要求，也不知道他和徐正是什么關(guān)系，但要他利用職務(wù)之便走后門，并不是隨口說說這么容易的。

    說白了，胡偉有他作為成年人的城府，這種城府和市儈令他面對十七八歲的陳厲時，下意識就會擺出年長者的架子，于是說：“加餐這事不歸我管……”

    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陳厲連冷嘲臉都懶得給，直接道：“教務(wù)處主任胡偉不顧教育局三申五令，利用職務(wù)之便，教唆慫恿并聯(lián)系特級教師暑假開高三輔導(dǎo)班牟利。你也知道我從來管不住自己的嘴，也懶得管，所以別讓我一句話重復(fù)第三遍。現(xiàn)在我說第二遍，把加餐給徐正?！?/br>
    胡偉：“……”

    ？？？

    ！??！

    cao了，這小子怎么還這副德性！

    這時陳厲的手機(jī)鈴聲忽然想起。

    胡偉眼見著陳厲一副不耐煩地樣子從口袋里把手機(jī)掏出來接通。

    不知電話那頭是誰，又說了什么，他又親眼見到陳厲在接通電話不久后表情明顯緩了下去，不耐煩沒了，換上了一副側(cè)耳傾聽的耐心，連說話的口氣都變得漫不經(jīng)心起來。

    陳厲：“能有多大就多大。”

    陳厲：“你看著辦?！?/br>
    陳厲：“功能多點(diǎn)可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