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昭陽京大理寺。 午休鐘敲響時,關(guān)山秋合上卷宗。 “各位辛苦?!?/br> 主薄放下筆:“關(guān)少卿, 二月十八城北失火案……” 關(guān)山秋緊張道:“出問題了嗎?我記得此案是符寺正負責查辦。” “少卿大人,昨日查出二月十八這個案子從犯是符大人母族的遠方親戚,依咱《大同律》規(guī)定,為避免主審官在案件審理中公報私仇徇私情, 符大人應避嫌,另擇他人主審。” 關(guān)山秋淡淡點頭:“是我疏忽。那就交由何寺正查辦吧。還有事嗎?” “無?!?/br> 關(guān)山秋收拾好桌案,微微笑道:“我尚有事,先告辭, 諸位辛苦, 午后見?!?/br> 她來不及換衣, 快步從側(cè)門出去, 果然見一輛馬車候在外頭。 關(guān)山秋撩開車簾一角, 朝里面望去,封北舟正托著下巴看她。 對上那雙笑眼, 關(guān)山秋恍惚了一下, 抿嘴笑了笑。 封北舟眼底的笑意漸漸蒸騰出來, 眼眸晶瑩閃爍, 拍了拍大腿:“來吧夫人。” 關(guān)山秋搓了搓手, 雙頰泛紅,登上馬車規(guī)矩坐到他旁邊,問道:“阿澤呢?” “奶娘帶到宮里見我母皇去了,管她做什么,好不容易把她哄走?!?/br> 封北舟拉著她的手,輕聲說道:“地方早就看好了,就等這天呢。” 關(guān)山秋面上淺笑:“到底去哪?。俊?/br> “到了就知道了,風景秀美極了?!狈獗敝圪u了個關(guān)子,捧著她的臉,仔細端詳著,見她雙眼微紅,眼下泛青,當下不滿道,“昨晚幾時下的值?有空回我信沒空回來歇息?!?/br> 關(guān)山秋又紅了臉:“昨日臨下值時,提刑送來幾個神風教的教徒,我們忙著審辦……云州震后,那群教徒在城東一家樂坊集會,散布國難將至的謠言,巡捕接到線報抓了回來,我們也不好意思拖到今日再審,就連夜審辦了?!?/br> 封北舟嗯了一聲。 車緩緩開動。 車內(nèi)許久無動靜,過了一會兒,車夫聽到關(guān)少卿嬌嗔道:“手拿出去!” “嗯?拿哪去?” “你說呢,規(guī)矩放好?!?/br> “我規(guī)矩放著呢,都沒動?!?/br> 關(guān)山秋溫柔斥道:“沒羞沒臊!” 封北舟輕輕笑了起來。 “我說正經(jīng)事……云州震后,神風教明顯活躍起來?!标P(guān)山秋撈出他的手,拍回去,壓低聲音說道,“要不要跟圣上提一下?昨夜連審幾個神風教教徒,說他們教主預言大同國脈將斷,總之要有大災……” 封北舟道:“沒事。你一個大理寺少卿,還信這些?!?/br> 關(guān)山秋微微搖頭:“謠言我也不信??涩F(xiàn)今百姓里信神風教的好似多了起來,尤其是工匠或是茶樓伙計,這些行當里多數(shù)為神風教隱教徒,平日里覺察不出,也不會宣揚自己信教,關(guān)鍵時期充當通風報信之人,看起來,神風教滲透比前些年更明顯。” 封北舟伸出手指,輕輕彈了下她額頭,“跳蚤再多也成不了大患,少卿大人,歇歇吧,好不容易見你一面,不要說這些可好?” 關(guān)山秋閉上嘴,捂著頭瞪著他。 “沒大沒小?!?/br> 封北舟輕輕一笑:“不錯,我是沒大沒小,jiejie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聽我說?” 關(guān)山秋拍了拍guntang的臉頰,以為他要說什么正事:“那你說?!?/br> 封北舟一把摟過她的腰,把人往懷里一圈,輕輕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唇擦過她的臉頰,吃吃笑了出來。 關(guān)山秋拒絕:“不行!不要!你敢!你怎么這么無……” 封北舟身體力行,堵了她的嘴,瞇眼壞笑:“嗯,無恥?!?/br> 清早,封明月至總軍帳時,在門口聽到了龐將軍的聲音。 “你怎么拆的?” 拾京答:“就是把它拆了。那樣……拆。” “你徒手拆的?” 拾京將徒手這詞拆開聽一半,聽到手,點頭:“用手拆的?!?/br> 封明月進帳后,龐將軍把手中火銃的殘肢遞給他:“將軍看……” 火銃各個部分被拾京拆分,各個部分拆卸地干凈利落,連火繩也從槍體中分離出來,纏成一團放在旁邊。 封明月驚奇又好笑,問他:“你用什么拆的?從哪兒找的工具。” 拾京有些緊張,他站在旁邊,謹慎思考該怎么回答。 “營帳里有刀……” 營帳里是有刀,但那是把長刀。 封明月挑眉。 拾京接著道:“我用刀削的木錐……” 封明月看到他手中拿的那枚木錐,驚訝不已。 他問:“你拆火銃做什么?” 拾京先問:“不能拆嗎?南柳把它送我了。我還能把它裝回去……” 封明月哭笑不得,既然是送給他的,他又說能再拼回去,那這火銃自然可拆。 封明月道:“也不是不能拆,只是你要告訴我,你拆火銃做什么?” “鐵卷里?!笔熬┱f道,“我想看鐵卷里是什么?!?/br> 他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自己的意思,昨天問南柳時,南柳告訴他鐵卷里什么都沒有,用來裝填彈藥,他便知道自己沒能講明白。 他想知道,鐵卷里長什么樣子。 可他敲不開。 “是膛線?!狈饷髟律裆珖烂C了些,若有所思地看著拾京,“火銃這些,用火銃的人不一定知道,等你到京城,讓南柳帶你到制造辦去,那里的人對這些都很了解?!?/br> 帳簾一動,暖風帶著沉木香飄進來。 南柳睜著眼,好奇問道:“舅舅怎么了?怎么都在?” 封明月把這些七零八碎的東西倒給她:“這火銃是你給他的?” 拾京看向南柳。 見他緊張,南柳莞爾:“我以為是什么事呢……是我給的,我送他了,瞧把你們緊張的,不就拆了個火銃嘛。拆吧,我又不缺?!?/br> 雖說一個工匠一個月只能做一根火銃,但…… 南柳心想,火銃這種死物,拆就拆了,反正都拆了,再嚇到活人就不好了。 封明月說:“倒不是責怪他的意思?!?/br> 他拍了拍南柳的肩,說道:“回京后,記得帶他去制造辦,讓班堯看看。” 南柳繞了個彎,明白了封明月的意思,高興道:“讓昭王收徒嗎?” 封明月指著她懷中的火銃零碎:“班堯找徒弟找了好久,勤奮肯干的有,像這種的……還沒見有。自己削個錐子就能拆建元八制式的火銃,除了槍管沒敲開,其他能拆的都拆干凈,你說這是不是天生的?” 聽他這么說,南柳給拾京眨了眨眼,贊道:“你可以??!” 見不是責怪自己,拾京微微松了口氣。 封明月一巴掌拍在南柳后背:“出去玩去,我跟龐將軍說些事?!?/br> 南柳嬉笑著,把零件朝拾京懷中一倒,推著他出去了。 封明月收了笑,手臂撐著桌案,低頭沉思。 龐將軍目送二人出去,捋了捋胡子,說道:“他要真是個制火銃的好人才,估計最高興的是昭王。沒想到玉帶林長出來的野崽子竟有這等天賦,早上來見到嚇我一跳……” 封明月卻道:“驕陽回涼州之前,問我了一句話……” 龐將軍以為他突然說起了正事,連忙正色問道:“顧將軍說了什么?” 封明月忽然回神,見他神色緊張,連忙搖頭:“沒說什么要緊話,不提也罷?!?/br> 顧驕陽離開前,忽然問他:“涼州火銃制造辦離云州也不遠,若是制造辦遭襲,制造處的人一般會朝云州方向避難嗎?” 他當時回答:“怎么可能,水路在東,三道朝西,地勢平坦開闊。云州在涼州南,地勢高且險,還要越哈什山,若是避難出逃,云州方向為下下選?!?/br> 顧驕陽道:“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肯定是我多心?!?/br> 回想此事,封明月微皺眉頭,驕陽離開前去看了拾京,忽然有此一問,他不得不留個心,心道:“難道驕陽也覺得他像,可那是沒可能的事啊……” 拾京坐在碧湖邊,在南柳好奇地注視中,把火銃拼裝了回去。 “我能裝好的?!?/br> 南柳說道:“不要多想,我舅舅沒責怪你?!?/br> 拾京手指輕敲著鐵管,問道:“什么東西才能把鐵卷割開?” “有專門的工具。”南柳說完,趁他沉思,輕覆上他的手,笑問:“能摸你手嗎?” 拾京沉默片刻,皺眉道:“你不是已經(jīng)摸了?!?/br> “你也沒躲呀?!蹦狭么邕M尺,握住他的指尖,繼而又游弋到手腕。 拾京突然收回手,站了起來,走出好遠才停下。 南柳訕訕收回手,慢慢踱步過去:“不舒服?” 拾京按住心口,蹙著眉沉默好久,回道:“非常?!?/br> “……抱歉。” 拾京回頭,見南柳目光放遠,望著湖面,不知為何,又覺得剛剛自己似是做錯了事,他按住比剛剛跳得更快的心,軟了語氣。 “喜歡是怎么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