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拾京聽話聽音, 連忙問他:“房間有什么問題?” 負責(zé)人沉吟片刻,道:“當(dāng)時動工時, 他們未考慮全面, 你們住的房間和玉帶林的礦地挨著,他們是不分早晚, 可能會很吵?!?/br> 拾京蹙著眉頭, 拉住負責(zé)人問:“玉帶林中的蒼族人呢?” 負責(zé)人知他來歷,斟酌語句:“起過沖突, 隔幾日就跟駐兵練上幾下,這……算是相互打擾吧……小打小鬧。你莫擔(dān)心這些事, 駐兵們也不會跟他們較真的。玉帶林深處似是不太方便,我看你那些族人還是想回到前頭來, 只不過礦井都挖好了,哪里還有地方給他們,唉……” 拾京吃過飯, 去看阿爸埋骨處,順便看下現(xiàn)在的玉帶林是什么樣子。 沒想到出了制造辦,還沒看清玉帶林周圍搭建的都是什么,駐守的兵士就跑了過來,后背背一把火銃,身上掛著彈藥袋,手中還提著銀\槍。 拾京的目光落在他背的火銃上,習(xí)慣性打量分析火銃:“建元八式,受潮,槍磨的不勻,比標準式樣的要厚,容易卡彈……” 那兵看到了他挽高的袖子上綁著帶云州制造辦字樣的綁帶。 火銃制造辦的工服一般都是窄袖,云州地處南端,氣候濕熱,因而會隨工服發(fā)放綁帶,這樣挽起袖子后把綁帶從肩上束好,袖子就不會滑落,影響手上的工作。 士兵問道:“云州制造辦的?可有什么事嗎?” “……我想到里面看看,林子里面。” “看礦井?”士兵謹慎道,“有許可嗎?簽章呢?” 拾京搖了搖頭:“我……這之前是我住的地方。” 士兵點頭:“我知道,我看出來了?!?/br> 拾京臉上的紅紋未消,還戴著銀飾,還有纏在發(fā)間的紅發(fā)帶,一切都昭示著他是蒼族人。 駐守在這里的士兵對蒼族人再熟悉不過了,幾乎隔幾天就來過招,已經(jīng)三個多月了,前幾個月雙方都有點要打紅眼的狀態(tài),直到最近,蒼族人的族長病又重了,他們換了新族長,新舊更替,顧不上他們,消停了幾天。沒想到駐軍被打出了毛病,蒼族人不來,他們還覺得寂寞。 蒼族人有一陣子沒來了,就在今天,宋小將還感嘆:“娘咧,蒼族人都是妖精,他們不來,我心里還想的慌!” 這一定是中了什么巫術(shù)。 然后被姚副尉鄙視了:“瞧你這賤骨頭,你當(dāng)養(yǎng)貍子?還給你打出感情了,可怕!” 因為上頭三令五申不許他們用火銃,所以宋小將赤手空拳和蒼族人近戰(zhàn),十戰(zhàn)九輸,是駐軍敗數(shù)最多的人,姚副尉親手縫了個‘蒼族之友,和諧之星’的布勛章送她,‘嘉獎’她為兩族友好做出的卓越貢獻。 士兵心里揣摩道,眼前這個從云州制造辦來的蒼族人,可能就是這些日子流傳的、被宋小將一口咬定絕對是有獨門秘法蠱惑人心的、公主心尖上的那個蒼族人,于是他一邊偷摸看著拾京,一邊建議道:“你要真想看,我?guī)愕娇傑妿?,你和我們副尉說吧,我沒資格決定?!?/br> 之前青云營駐扎地已經(jīng)改為云州駐軍地,教場的圍欄拆了,除總軍帳還在,其他都有改動。 青云營的旗幟藍色也不在了。 拾京問道:“青云營呢?” 士兵道:“要是問人呢,青云營里的兵尖子三年一期,上個月礦地開工后,他們也都到期分配各州了。要是問青云營營地,挪了,挪到湖東了。” “現(xiàn)在這里是……” “我們是云州……軍?!笔勘铧c把編號說出來,摸了把冷汗,咧嘴笑道,“咳,原本是駐守礦地的,沒想到……” 沒想到,成了你們蒼族練功的人形樁。 青云營結(jié)束后,宋瑜被編入云州總騎軍,直屬西南總兵,頂頭上司顧驕陽。 然而,剛到云中城報道后沒三天,封明月就死皮賴臉向顧驕陽借駐扎礦地的兵士,顧驕陽大手一揮,宋瑜帶著她的戰(zhàn)友們,從云中又回到了老地方,和留守礦地,成為駐兵副尉的姚檢又一起共事了。 宋瑜剛過完嘴賤的癮,和姚檢斗完一回合,跟吃飽喝足了一樣,到帳外透氣,恰巧見到拾京。 “唉喲!” 宋瑜按住小心臟,嗷了一聲。 “唉喲呦??!” 幾秒后,宋瑜又是一聲,哥倆好似的把手搭上拾京的肩膀,被拾京輕輕避開,又變成拍肩,笑道:“你行?。〈竺麄鞅槭?,公主都為你跪了,真金貴。金貴你回來干什么?回娘家探親嗎?你那娘家……娘咧,真是煩死了,天天來,跟一群瘋貍子似的,來就嗷嗷叫著拿爪子照人臉上招呼,你看你看!” 宋瑜側(cè)過臉讓他看自己的脖子:“這都是被你那娘家人撓的!娘咧……那小伙子明明還沒我高,拿把比他還長的大刀一句話不吭上來就砍,被我徒手截扔了,之后那小子就惱了,嗷的一聲就上手撓,那指甲……娘咧……疼死我了,我家的貍子也沒這么瘋啊……” 拾京連忙在她換氣的間隙搶著說明來意:“我想到林子里面看看,還有南邊的墨玉潭舊址……” 宋瑜果然被帶跑了,放棄了貍子,指著總軍帳擠眼:“我說的不算,我們是協(xié)助駐軍把守,我這個副將歸里面那個小副尉管,你說說,憋屈不?” 聽到宋瑜咋咋呼呼的聲音出來看情況的姚檢,剛好戳到宋瑜的指頭尖。 他把宋瑜的手打下去,見到拾京時,眉頭比見到宋瑜時要舒展一些,說話不疾不徐,耐心道:“依照規(guī)矩,我們沒法讓你到礦地去看,不過墨玉潭舊址,你可以從這里繞過去。墨玉潭那邊,我們沒開采……” 姚檢摸著下巴,見拾京還在等著他說下半句話,心中默道,長精了,能聽出話沒完。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只得接上:“那邊,你去看過情況就知道了,地形難勘采,他們開礦也需要地方處理廢料石塊……所以,現(xiàn)在的地形有些復(fù)雜?!?/br> 拾京愣神。 這會兒,一士兵又帶著一個人走了過來:“姚副尉!這位是云州制造辦的傅外郎?!?/br> 這士兵遞給姚檢的眼神頗為八卦。 宋瑜反應(yīng)了半響,頓了一頓,在姚檢恍然大悟的表情中,自己也悟了,一口水噴了出來,拍了拍拾京,把他拽回來。 拾京回神,看見傅居,驚道:“你?” “我。” 拾京心煩:“……什么時候來的?” “剛到?!备稻雍眯那榈?,“你太傻了,京中有直達云州的快船,你不知道?” 拾京語塞。 傅居說:“我也是拿著調(diào)令來的,云州制造辦,一個負責(zé)總務(wù)的田外郎,一個我,負責(zé)你,以及全部的工學(xué)人。” 拾京默默退開三步。 宋瑜嘿嘿嘿笑了起來,笑得十分難聽,姚檢反應(yīng)神速,踢屁股人讓她閉嘴。 宋瑜不知死活道:“巧了,妖禍!” 妖禍二字,在場除了不讀史的拾京,其他人全都知道。 二百年前,延明帝班啟在位期間,不顧群臣勸阻,立二君,分管政務(wù),雖說朝堂上沒有烏煙瘴氣吧,但卻讓班啟原帝君的掌權(quán)國親鬧了整整十年,鬧完把罪名扣在那個扶正的帝君腦袋上,安了妖禍二字。 所以,妖禍不是指兩位帝君,而是單指那個外子上位,不正統(tǒng)的惑帝妖孽。 宋瑜她也沒多想,就是看到面前上演情敵相見的場景,一時興奮,抽風(fēng)了。 但她這話錯就錯在,妖禍雖是妖禍,但妖孽最后也成了帝君,反正氣國氣民氣原先那位帝君,氣不著妖孽和延明帝。 憋屈的反正不是妖孽,就跟現(xiàn)在唯一不懂這個典故的拾京一樣。 傅居離了京,以為云州會好一點,沒想到第一天就遭遇這種尷尬,疲倦扶額。 拾京一臉狀況外,追著他問:“你現(xiàn)在來找姚檢干什么?要進去看礦地嗎?那我跟你一起!” 傅居扒拉著自己的臉皮,怨氣繞身,無力道:“你有點自覺好嗎?江司郎,你記著,我官職比你高,現(xiàn)在直接負責(zé)你。” 拾京訝然:“你要比什么?你最好別這么比,來,傅居你看清楚,這里是云州,旁邊就是我的家?!?/br> 我的主場。 傅居更感無力,深吸口氣,勸自己冷靜下來,轉(zhuǎn)身對姚檢說:“我有通行令,來礦地看看?!?/br> 銅鐵的質(zhì)量,關(guān)系著他們的火銃制造。 如果質(zhì)量上乘,冶煉也好,那么,火銃的設(shè)計會有更多可能。 有通行令自然放行。拾京默不作聲地跟在傅居身后,傅居頓了一頓,只好裝作沒看見。 拾京進了玉帶林,跟著傅居看完出礦的成色和冶煉出的成品后,默默進了林子,沿著陌生的道路,摸到了墨玉潭所在地。 眼前的景象讓拾京有些委屈。 原先的墨玉潭,現(xiàn)在儼然變成了一座小山,因為廢料巨石都堆積在此,這里的石堆,比震后還要高。 拾京看到了之前試圖鑿孔挖尸的侍衛(wèi)搭起來的小棚子,京翼衛(wèi)留了幾個,奉旨在這里,敬業(yè)的日夜倒值鑿石。 拾京撿起一根樹枝,比劃了石堆的高度和旁邊山崖的高度,蹲在地上算了起來。 身后,傅居不知何時跟來的,問道:“算這些干什么?” “炸石?!?/br> “閑著沒事……” “我阿爸在這底下?!?/br> 長久的沉默后,傅居說:“左邊,第七個就算錯了,你再仔細算算。” 拾京瞥了一眼,默默蹭掉了數(shù)字,重頭開始。 傅居掏出炭筆,瞇起一只眼比劃了高度,說道:“這得要火炮了,炸力怎么也得是建元十七式的二倍,那就要巨門炮。但是你這一炸吧,可能把你爹也炸沒?!?/br> 拾京道:“火銃就行。” 傅居驚道:“你異想天開呢!” “火銃就行?!笔熬┰诘厣喜莶莓嬃艘粋€樣式,“這樣就可以了,能炸平。” 傅居呆愣道:“你爹要知道你怎么把他挖出來的,肯定會……含笑九泉?!?/br> 你個不孝子。 作者有話要說: 夭壽了,倉鼠精的志向是炸爹! 每天12點更新。 高亮。 再次高亮。 ☆、第64章 夜豹 昭陽京連天暴雨,南柳每日忙到深夜, 看著晨光和著雨聲透過窗楞, 慢慢在殿內(nèi)暈開。 拾京離開京城已有一旬, 這日,南柳看著折子,見折子上云州二字, 忽然想起了他。 霎時間,剛剛還覺能驅(qū)走長夜寂寞的雨聲,忽然就變得擾人起來。 南柳想, 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有沒有想我? 這么想著,頓覺內(nèi)心空虛, 南柳輕嘆息, 起身走至院子里,目光發(fā)直地盯著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