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這是攬月樓很早之前賣過的,早到舊朝永熙年號之前。 葉行之是嵐城人,嵐城葉郡尉家的孩子,還未到昭陽京入書院前,他最喜歡攬月樓家的菜品,常年吃,就摸索出了最好吃,吃完也正好八分飽的一套買法。 一壺春風(fēng)酒,兩碟桂花酥,半兩豆糕,一碟醬牛rou,正好半兩。 除他以外,還有一個人,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到京中讀書的,也知道。 葉行之呆立好久,放下筆,喚來伙計:“七月初六是誰看的柜?” 伙計以為出什么事了:“掌柜的,是我。七月上旬都是我在,可是出什么差錯了?” “這些……誰來點的?” 伙計立刻就想了起來:“那個蒼族人,就那個白的,挺高的,頭發(fā)老長了,掌柜也認(rèn)識的那個!” “拾京?”葉老板忽然想了起來,那天,拾京把包好的食物送給了一個……身形佝僂的乞丐。 葉行之心一疼,轉(zhuǎn)過身,腦子一片空白。 是她,應(yīng)該是的。 怎么是那副樣子? 她這些年到底過得什么日子,流浪了多久?受了多少苦? 自己竟然沒能認(rèn)出…… 伙計緊張道:“掌柜的你怎么了?” “幾時了?” “亥時一刻了?!?/br> 葉行之無意識的原地轉(zhuǎn)了幾圈,踟躕了一會兒,跑出攬月樓,到云州火銃制造辦前拍起門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可能一更,也可能二更,如果有二更,就是晚上十點左右(其實也不一定) 時間不定,真是不好意思,因為這邊有點事,所以二更時間確實是定不下來…… 給你們么么噠一下~ 晚上睡前可以刷新一下,看看有沒有二更。 ☆、第75章 花不沾 拾京不在制造辦。 南柳來后,拾京一直待在她身邊, 半步都不想回制造辦。 而南柳現(xiàn)在住在云州副將駐軍總將唐期的臨時軍帳中, 帳子周圍留有侍衛(wèi)把守。 等把事情都忙完安排好, 閑雜人等撤離軍帳后, 拾京就飄過來,抱住了她。 南柳舒服地嘆了口氣,享受了一會兒, 把他推開:“約法三章。” 拾京果斷拒絕:“不要。” “你……” 南柳一句話剛說了一個你字, 拾京就又拱了過來,驀然發(fā)現(xiàn), 他這一下,讓南柳后退了好幾步。 不過人也成功到懷里了。 拾京摸著她腰, 似是在稱斤兩, 聳著眉毛,高深莫測地說:“你瘦了, rou少了好多, 瘦了一指頭……” 南柳克制:“拾京,拾京不好??焖墒?,人都看著,我不能跟你任性, 我來是有正經(jīng)事的, 都在外面能聽到,不太好……哎!你……” 拾京這才滿意,側(cè)頭在她脖子上輕輕一咬, 笑著說:“原來你也怕癢……怕人說的話,那我把傅居給你叫來?” 他現(xiàn)在都能如此表達(dá)不滿了,南柳好笑道:“你真長能耐了啊……” 拾京終于放開了手,規(guī)規(guī)矩矩坐好,還坐在門口,給南柳眨眼:“現(xiàn)在不是把事情都做完了嗎?陪我說話?!?/br> “嗯?說什么?”南柳收拾著桌案,想了想,發(fā)現(xiàn)還真沒什么好說的。自己每天過得都挺沒意思的,他不在京城這些日子,自己除了累,也沒什么能說的了。 拾京道:“沒話說?” “……每天都是一些瑣事,也沒什么可說的?!蹦狭@么回答,怕他失落,趕忙又問,“你在云州,看起來過得不錯?!?/br> 哪想拾京忽然站起來,把門口的蠟燭吹了:“沒話說就睡覺?!?/br> “哎?”南柳本以為他收斂了,哪想他是設(shè)套讓她鉆。 “有有有,有話說?!蹦狭职严灎T點上,一手推開拾京,看了一眼帳外,該在的侍衛(wèi)還在,恪盡職守的站著,她紅了臉,慌忙說道,“阿澤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讀《四國論》了,前些天還說想你,你答應(yīng)要給她做的什么木頭貍子她還記得呢,名字都起了好幾個了……” 拾京牽著她:“我們躺到床上說,舒服些。” 南柳停了下來,忽然笑得直不起腰。 不行,他太有意思了。 “拾京啊……”她哈哈笑著,“你越來越滑頭了?!?/br> 拾京眉眼帶笑,給她講起道理來:“你講阿澤,肯定要講很久,我怕你累?!?/br> 見他過去拍床,南柳又高興又無奈,她說道:“我抱抱你好了。” 她坐下來,拾京躺在她懷里,抬眼看著她,示意她摸頭:“說你想我。” 南柳又笑個不停:“這樣好像在哄阿澤……你和阿澤也差不多年紀(jì)了?!?/br> 南柳動作輕柔的給拾京順頭發(fā),看著他躺在自己懷里舒服的瞇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伸個懶腰進(jìn)入夢鄉(xiāng),心滿意足地想,此時此刻,千金不換。 不過,安寧總不會太長久。 侍衛(wèi)在帳外通報:“殿下,攬月樓的老板來找江司郎?!?/br> 聽到攬月樓三個字,拾京立刻蹦了起來,和南柳對視一眼:“葉阿叔?” 葉行之到制造辦未找到拾京,要走時恰巧遇到剛布置完‘雄偉大業(yè)’高高興興回制造辦睡覺得傅居,傅居跟拾京去過幾次攬月樓,挺喜歡這個一身書卷氣的酒樓老板,好心給焦急萬分的葉老板指了路:“人在總軍帳呢,和公主一起?!?/br> 要是往常,葉行之定不會去,只會禮貌道一句:“那我明日再來叨擾?!比欢袢眨~行之根本沒有去想這些,他聽到人在總軍帳,慌慌張張就跑去了,直到侍衛(wèi)通報時,他才驚覺自己已一身冷汗。 帳中的影子分成兩個,葉行之痛苦扶額,知道自己冒失了。 果然,拾京頂著一頭凌亂的散發(fā)就出來了。 “葉阿叔找我?” 葉行之見到公主也跟著出來,就倚在帳外看著。 “你剛到嵐城時,給一個乞丐送了食物,你還記得這事嗎?” 拾京驚訝:“……有啊,有這事?!?/br> 葉行之緊緊抓住拾京的胳膊,似是在求證什么:“一壺春風(fēng)酒兩碟桂花糕……半兩豆糕,一碟醬牛rou,正好半兩……是她告訴你的?” 拾京輕輕點了點頭。 葉行之連著問了一串,神情緊張又急切:“那乞丐住哪里?現(xiàn)在可還在嵐城?你是來嵐城的路上遇見的嗎?” 拾京反倒冷靜許多,問他:“葉阿叔問這些做什么?” 葉行之覺得,自己從來沒這么脆弱過,好像一開口,多年積壓在心頭的悵然想念和難過就要似潮水一般,沖破堤岸,把他的那份脆弱完全暴露在這些年輕人面前。 葉行之艱難道:“我妻……我應(yīng)該認(rèn)識她,她我要去看看她……看她是不是。” “……就憑那日我點的東西……”拾京問道,“你能確定?” 那日的東西,都是延半江一路下云州時不停在他耳邊嘮叨的,說去攬月樓,要吃就這么吃。 她念叨了一路,拾京記得很清楚。 葉行之點頭,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又道:“若不是她,也是和她相識之人,無論如何,你要告訴我,你在哪遇到的她,她現(xiàn)在去了哪里?” “阿叔的妻子,叫什么?” “姓花,叫花不沾。同窗會叫她花莫忘,她摔過頭,可能記不得自己叫什么……你知道她現(xiàn)在在哪嗎?我要去看她,看到她我才知道時不時。” 這個名字,拾京聽到過。 入朔州,潛入茶戲隊往京城去時,那里的老板就叫延半江花不沾。 延半江有很多個名字,代號,所以拾京并未留意。 竟然是真名…… 拾京沉默許久,望著葉行之焦急的雙眼,慢慢說道:“她是我認(rèn)的干娘,葉阿叔……我要告訴你一件事?!?/br> 葉行之本能的從他的表情中察覺出了不對之處,他一顆心提在嗓子眼,竭力控制著自己,說道:“你說?!?/br> “我們都在找她。”拾京說道,“她和我一路到京城去,又隨著我回云州來,她換過六個身份,在朔州時,思?xì)w樓的老板就叫她花不沾,她是個很好的阿娘,她對我很好,但她是……她現(xiàn)在的名字,叫延半江?!?/br> 南柳輕喚來侍衛(wèi),小聲交待了幾句,侍衛(wèi)領(lǐng)命退回,看著葉行之。 長久的沉默后,葉行之說道:“不可能。” 沒人回應(yīng)他。 葉行之連連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是,她不會……她說過,她沒什么仇要報,亡朝而非亡天下,朝代興旺入日升月落,這些都是她親口說過的話,朝臣是為天下黎民盡責(zé)盡忠而非哪個朝代哪家王姓……她說過的……都是她說過的……” 前朝舊黨,反新朝的主力,東南三州的江鬼頭子,燒殺搶掠的惡徒,聰明絕頂?shù)姆促\…… 年已不惑,兩鬢霜染的葉行之跪地痛哭。 他嘴上喃喃著不可能,但心里清楚的知道,延半江做的那些事,花不沾能做到。 她那么聰明,十歲進(jìn)中舍,十三升國子監(jiān),十四虛報兩歲初試京試,一甲第四,當(dāng)時延文帝在位,成績公示后,罰了她瞞報年齡一事,卻又恩準(zhǔn)她家人進(jìn)京,父母升遷。 花不沾那時就已鋒芒銳利,就算后來她摔傷了頭,經(jīng)常忘事,也絲毫不影響她的聰慧以及光明仕途。 花不沾。 延半江。 這兩個名字背后,是同一個人。 南柳說道:“葉老板,拜托你一件事?!?/br> 旁邊的侍衛(wèi)將他扶起來,說道:“還請您跟我們?nèi)ヌ嗽浦莞??!?/br> 朝廷在追捕延半江,葉行之知道。